第5章 第五章

书名:熠熠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12806 下载APP
从咖啡厅出来,天边乌云聚拢,没多久就下起大雨。
  冷风呼呼往衣领灌,她冷得打了个喷嚏。
  现在是12月底,天气比以前冷多了,一件薄外套根本不够。
  
  她站在屋檐下,正要打车回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
  而后,闻一寒从里面走出来,他撑着伞下来,随意地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
  
  拉开门坐进后座,狭窄空间里,他外套厚而温暖,那股子清冽气息愈发清晰。
  失神间,听到他问:“跟他说清楚了?”
  她想起去见杨思远之前,跟他说过这事儿。于是轻轻嗯了声。
  “‘嗯’?”男人嗤笑,“你看起来还挺遗憾。”
  她摇头,“我不可能在地球停留太久,如果这里找不到,可能要去其他星球……”
  “那如果,”
  他忽然开口,绯夏下意识抬头望去,“你选择了星命图之外的伴侣呢?”
  绯夏却坚决地摇头:“不可能的,母亲不会允许……”这是他们的信仰。
  
  闻一寒没再说话,只是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如离弦之箭的车,撞入发白的雨丝中。
  
  -
  不知过了多久,才在公寓停下来。
  外面,大雨倾盆而下,雨滴砸在车壁,轰隆隆作响。
  他靠着椅背,忽然很想抽根烟。
  
  微微偏头看去,她不知何时熟睡过去,几缕发丝散乱在额前,面庞白皙如玉。
  
  似是梦魇,卷翘的睫毛轻颤,像蝴蝶断翅。
  
  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掩盖那无处遁行的悲凉感。
  倾身过去,仔细端详她的面孔,而后安抚般在眉心间。
  落下一个吻。
  很是克制,却又极其的灼热,带着他内心深处涌动的,难以自持的感情。
 
  -
  晚些时候,绯夏在大雨声中醒来。
  趿着拖鞋,她坐在床边发呆。
  
  她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当时在车上睡着了,是闻一寒抱她回来的吗?
  
  【OPPPPS……夏夏大人,你醒啦!】一道电子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机器人雷蒙德,好像自从上次给它注入电流后,就再也没见过它。说是零件坏了,在维修。
  雷蒙德大饼脸显示屏上显示出“心心眼”,它走过来在她旁边蹭来蹭去:【夏夏大人,人类学家赛文博士说过,刚起床的女人有种迷蒙的浪漫。】
  绯夏哭笑不得,指尖窜出一丝精神力,点点它脑门:【哪来这么多歪理?】
  
  精神力注入雷蒙德体内,雷蒙德开了智一般,没有根据系统设定的程序行动,眼珠子一转。
  回答她:【夏夏大人,我以前就叫‘歪理。’,现在我改名叫夏夏大人的跟屁虫、小可爱、小萌物、小狗狗。】
  “……”
  【夏夏大人,你看我像可爱吗?我会各种声音哦~喵喵喵~汪汪汪~叽叽叽~】
  “这么厉害,那机器人怎么叫啊?”她使坏道。
  雷蒙德的大脑程序飞快运转,然后——宕机了。
  
  她恶趣味得逞,嘿嘿一笑,随意地绑在长发,打开门——
  家里来了客人。
  坐在沙发上,约莫三十岁,体型丰满,戴圆环耳坠。
  身上披豹纹皮草,脚下黑色长皮靴,上着铆钉装饰。
  风格略浮夸,却被她搭配得恰协调舒适。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女人转头看来,两人四目相接间,绯夏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激动?!
  “你醒了。”
  闻一寒招手:“这是我姑姑,闻明玉女士。”而后又道,“这是绯夏,我朋友。”
  
  “你好你好。”闻明玉热情地走过来,握住她手,“你家哪里人呀?今年多大了?”
  闻一寒:“行了,您查户口似的,别吓着人家。”
  
  “我还没说你呢!家里有朋友也不跟我说,也没见你会招待人。”
  闻明玉瞪他一眼,笑得像朵花,仔细看着绯夏,“真漂亮一姑娘……”
  
  说到这里,闻明玉内心暗暗叹气。
  这些年,她这个不省心的侄子把单身贯彻到底,现在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全家都在关心他结婚的事,他自己就像个没事人儿,现在可好了,万年铁树开花,他和绯夏在一起当真是般配。
  
  闻明玉心里乐滋滋,拉着绯夏坐在一边,对闻一寒说,“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儿,你回去看看你爷吧,他早就后悔了。我听护工说,他念叨着你心狠呢,回过那么久也不来看他。”
  
  闻一言眉眼散漫,“行。”
  闻家经营船业起家,闻老爷子素有“船王”美誉,他打小就偏宠最小的孙子闻一寒。
  待他大学毕业后,更是让他接手闻家大半的远洋业务,可惜闻一言只对珠宝设计感兴趣。
  当年,为了反抗老爷子的安排,他抛弃任何资源,孤身一人去美国。
  闻老爷子气得半死,放下狠话,闻家以后没这个孙子。闻一寒也有跟爷爷置气的意思,回国后就真的没去闻家老宅。
  不过既然今天姑姑来当说客,他作为小辈也不会这么不懂事,顺着台阶就下了。
  闻明玉松了口气,又道,“把绯夏也带上。”
  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正在吃水果的绯夏一愣,嗯??为什么带上她??
  
  闻一寒唔了声,算答应。
  
  “那我先走了噢~小绯夏拜拜~”闻明玉对绯夏做了个飞吻,提着小挎包就愉悦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闻一寒轻咳一声:“你要不要跟我去老宅?你上次问的戒指,说不定回来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绯夏才想起这事儿,大约是最近事多,她竟然忘了问。
  也有可能是其他的。
  她好像,对继续寻找命定之人,产生了本能的懈怠……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她赶紧甩头,把这个不应该的想法抛诸脑后。
  大概是地球的生活太安逸了吗?
  她暗想着,决定打起精神来。
  
  见她一副奔赴战场的样子,闻一寒调笑道:“怎么一副丑媳妇回家见公婆的样子?”
  说完自己却愣住。
  
  绯夏指指自己:“丑媳妇?”
  
  他忽略心底那点儿可耻的情绪,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嗯,有一点儿像。”
  
  绯夏低头,耳根有点泛红。
  
  
  
  
  
  次日,绯夏就跟闻一寒去闻家老宅。
  
  车开了一个小时,穿过一条湖泊,就到闻家老宅,典型的中式庭院风建筑。
  灰白的墙,碧绿的瓦,茂盛的藤蔓交错攀爬,上面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儿。
  房檐下古韵的灯笼轻轻摇晃。
  一只橘色猫儿在石阶上打哈欠,看着远远驶停的车,浅黄的瞳孔露出好奇。
  
  雕花铁门自动打开,从门房里出来个老人,笑道:“小寒,你可算回来了!”
  “李叔!”闻一寒招招手。
  早听闻他要回来,家里派了人到门口迎接。
  绯夏跟在他们后面。
  穿过曲折迂回的回廊,看到气派的假山,又在起风的竹林中被吹乱了发丝。
  
  过一会儿,才在一间小楼房前停下。
  窗户里探出几个小脑袋,是几个小朋友,笑嘻嘻地喊着小寒叔叔。
  闻一寒笑着挥挥手,带绯夏进去。
  
  刚一进去,就听到里间传出闻老爷子叱骂声:“你瞎做什么主张?我都说了没这个孙子,你还叫他回来干什么!”
  紧接着是闻明玉的声音:“那行,我让他们走吧。”
  “回来!”闻老爷子一敲桌子,“人都来了还往外赶,你会不会做事?去,把他给我带进来!”
  不多时,闻明玉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意,对闻一寒挤眉弄眼:“看吧,他就是嘴硬。”
  闻一寒知道老爷子相见自己,也没多逗留,便走了进去。里间,飘荡着馨香的茶味,老爷子窝在老人椅上,两鬓斑白,去也是精神矍铄,一看到他眼睛一瞪,“你还知道回来!”
  
  闻一寒也知道老人家向来都是倔强和心口不一,也不跟他计较了,笑着走过去帮他斟茶,“这是我家,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老人气哼哼,眯着眼睛问:“听说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嗯。”
  老人冷哼一声:“居然看得上你。”
  
  闻一寒有点儿尴尬,他也没那么差吧?
  
  老人正色道:“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闻一寒知道他这是彻底放下过去的芥蒂了,也是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
  
  闻一寒离开后,绯夏被佣人带着去客厅,就坐在外面喝茶,她环顾四周,只觉得,闻家的装潢处处都透着古韵,那不远处的屏风花样和花瓶,就像极了古代电视剧里的装潢。
  
  这时,一阵小朋友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一群小朋友从楼梯下来,见到她,连忙跑过来。
  有人:“姐姐,你是小寒叔的女朋友吗?”
  “不是哦。”
  “可是小寒叔从没带其他女人回来过呢。”
  “你乱说,季蚊子就来过!”
  “季蚊子是自己来的,才不是小寒叔带来的!”
  
  眼看两个小朋友要吵起来,绯夏连忙出声问:“季蚊子?”
  扎着羊角辫、年纪稍大的小朋友解释:“她叫季雯雯,总往我们这儿跑,我可烦死她了!”
  
  其他小朋友补充道:“嘿嘿,她姐姐喜欢小寒叔,她也喜欢小寒叔,红颜祸水哦。”
  “狗屁的红颜祸水,怪不得你语文9分,小寒叔是蓝颜祸水。”
  “略略略,我就要说红颜祸水,怎么了呢?”
  
  几个孩子你一嘴我一嘴,乱哄哄的,绯夏也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看着。
  “哎哟,你们吵什么呢!”
  佣人见状连忙跑过来,冲绯夏抱歉地笑了笑,用新鲜出炉的糕点把孩子们骗走。
  
  童言童语,绯夏也没挂在心上。
  她捧着茶杯,观察上面碧青的图案。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对她说:“请问,您是绯夏,绯小姐吗?我是闻总的助理,闻总请您过去。”
  
  闻总?猜他是闻一言的人,估计是为了戒指的事情过来,她连忙起身跟他过去。
  
  穿过一条清幽的小径,就到了闻一言那栋楼房。
  上了二楼,房门虚掩着,那助理做了个“请”的姿势,就下楼离开。
  
  她推门而入,却看到满屋子的珠宝收藏品。个个妥帖地置在收藏柜中,灯光下泛着光泽,像是群星争辉。
  “你来了。”闻一言从柜子后面走出来。
  
  “闻先生。”她点点头。
  闻一言回以笑容,将她引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打开上面一个木质小匣子。
  
  随着他的动作,紫色的淡光慢慢从匣子内散发出来,有它对比下,其他珠宝黯然失色。
  这是一枚紫荆花模样的戒指,花心散发着幽幽光雾。
  戒身镌刻精致的藤蔓花纹,这是伽玛星的藤蔓文字,暗示着这枚戒指独一无二,永生无法复制。
  
  绯夏心中激动:“这就是我的戒指!”
  
  “很开心,它物归原主。”闻一言轻笑,看着绯夏:“当初得到这枚戒指,我就发现它材质特别,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元素,果然是‘天外来物’,品貌不俗。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绯小姐,在把戒指还给你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闻一言面露歉意,“不瞒您说,我的女伴也非常喜欢这个戒指,曾想要讨要,被我拒绝,在遇到你之前,我想它不可能属于任何人,后来,她说只在宴会上戴一晚上,她是个善良又可爱的姑娘,我不忍拒绝,所以,你能答应这个浪漫的请求吗?”
  
  “当然。”绯夏轻笑。
  也许因为这个戒指,她能撮合一段美满的因缘呢?
  “噢,对了。”
  似是想起什么,他说:“宴会就在半个月后,翡翠号游轮上,我爷爷90岁寿宴,到时候你……也会和小寒一起来宴会吧?”
  大概是头顶的白炽灯太过晃眼,绯夏模糊看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再仔细一看,只见他笑容淡淡,好像是错觉。
  她没多想,只说:“我还不确定,如果他愿意带我去的话。”
  
  “放心,那小子不请你来,我就以我的名义邀请你。”他笑。
  
  绯夏也跟着笑了笑,如今找到通讯戒指,她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下来。
  
  不由得打量这个巨大的“宝藏”库,这里有许多花样她没见过,比伽玛星的还要丰富。
  似是察觉她的想法,闻一言做了个“请”的姿势,带她参观。
  而后说:“至今还难以相信,绯小姐是外星人,这像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
  “我能理解。”
  “绯小姐是什么时候来地球的?”
  “几个月前。”
  “我总觉得,”他扶了扶镜框,笑容有点儿深,“好像很久以前也见过你。”
  
  她脑中蓦地精光一闪,像是捕捉到什么,却又消失得极快。
  “在哪里?”
  “时间太久,我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是个海滨城市。”他皱眉思索道。
  
  绯夏也没失望,只是听到别人说以前见过她,有些惊讶罢了。
  “可能有人和我长得像吧。”
  
  之后,她的目光就投在了那些漂亮的珠宝上,即使不能拥有,只是用眼睛观摩,那也是种享受。
  
  她投入地欣赏着,每个都会短暂地停留一会儿,直到过了半小时,才蓦地反应过来。
  “绯小姐真的很喜欢珠宝,是我的荣幸。”闻一言笑着,递给她一个礼盒,“我的礼物,请笑纳。”
  绯夏打开盒子看了眼,见是非常名贵的珠宝,她连忙拒绝了,两人非亲非故,对方还帮了自己大忙,让她找到戒指,她没有理由收。似是见她固执,闻一言,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墙上的壁钟滴滴哒哒转动,天稍暗了些,怕太过打搅对方,她连忙告辞。
 
  
  闻家老宅的设计极有格调,移步换景的形容毫不夸张。
  此时,天朦胧地黑下去,小楼附近的夜灯亮起,花丛中隐约飞过萤火虫。
  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过,不远处有一片碧绿湖泊,月色下泠泠地闪着光。
  
  空气中还有些许不知名的花香。
  
  她慢悠悠地享受这些景致,步伐缓慢。
  
  走到一片湖泊旁边,却看到不远处站了两个人。
  柳絮飘飘,正是闻一寒和一陌生女人。
  
  那女人穿了件羊毛白裙,乌黑的长发低低地扎在脑后,正仰头和他说些什么。
  
  她是谁?
  绯夏正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非常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略微尖锐的嗓音:“你就是绯夏?”
  来人身穿红色的紧身衣裙,脸上的妆容张扬。
  
  她眼神太过放肆地打量,又有不加掩饰地嘲讽,绯夏眉心皱起,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大敌意。
  她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听明玉姑姑说,你和小寒哥住在一起?”
  
  别人没礼貌,但绯夏不想跟她一样,轻轻掀起眼皮,不冷不冷地瞅着她,嗯了声。
  “你怎么做到的?”那女人表面不动声色,眼里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好奇。
  
  绯夏抿唇:“无可奉告。”她也编不出什么理由。
  大概是她的话惹恼了女人,她冷笑道:“不管你怎么做到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刚才你也看到了,那是我姐,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这几年小寒哥在国外,我姐也时不时去看他,他俩好着呢,你是看他俩没一起回国,所以……趁虚而入?”
  
  没有被她的态度热闹了,却是她那句“青梅竹马”让绯夏莫名在意,因而也冷冷启唇:“既然她这么有胜算,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其实不擅长吵架,更准确说是和女人吵架。
  在伽玛星,她能应付那些刁钻的政党。
  这些男人们一激动就拍桌子、唾沫横飞,她直接才起武力手段镇压,向来懒得多费口舌。
  
  女人大概是被气到了,恶狠狠地瞪着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走过来:“诶,你们都在这啊!”
  只见黎曜从另一条路走来,远远地冲他们挥手,他的大嗓门,一下子就吸引了两拨人注意。
  
  闻一寒注意到绯夏,撇开身边人走过来。
  见绯夏垂眸,气氛不太对。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沉声道:“季雯雯,你找事儿是不是?”
  
  原来她就是季雯雯。
  绯夏想起听到小朋友说过,季雯雯喜欢小寒叔,她姐姐也喜欢。
  怪不得。
  
  “我就跟她说说话嘛,你这么凶干嘛……”季雯雯躲在姐姐后面,委屈巴巴。
  季苏琳拍拍妹妹的手。“好了,话那么多。”转而看向绯夏,温温柔柔地笑:“绯小姐,我妹妹不懂事,如果刚才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什么道歉不道歉的?怎么回事啊?”黎曜走过来,满脸懵逼。
  闻一寒瞥他:“你怎么来了?”
  黎曜嘿嘿一声,“我听我家里说你要回老宅,我过来蹭一顿饭呗。”
  闻、黎、季这三家从祖辈开始就关系亲近,串门蹭饭这事儿也不稀奇。
  
  “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去正厅吧。”闻一寒不想站在这儿养蚊子,招呼众人离开。
  
  一行人穿过花园,朝着正厅走去,绯夏缀在最后头,还在想着刚才季雯雯的话,表情很淡。
  闻一寒也跟在她旁边,侧头看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
  他笑笑,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你穿的太少,小心感冒。”
  
  绯夏吸了吸鼻子,抿唇没说话,很想问问他,真的和季雯雯的姐姐好过么,最终却咽了回去。
  好像就算问出来也怪怪的。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只能说是关系好的友人,而她又刚好借住在他家,有什么立场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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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客的正厅十分热闹。
  气氛正酣,几位叔伯辈分的,正在和老爷子说话。
    长桌上坐满了人,临用餐,大家族也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因为,场面很快就安静下来,几个多话的小朋友也停了下来,只有瓷器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绯夏被安排坐在闻一寒身边,大概不饿,她没什么胃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
  
  忽地,余光瞥到季苏琳给他夹菜,似都是他喜欢的,闻一寒并未抗拒。
  季苏琳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不知道说了什么,闻一寒只是眼帘微微垂下老。
  
  她心情郁郁,低头,戳着碗里米饭。
  
  也因而没看到,在季苏琳又夹菜时,闻一寒碍于她的面子,没有出声,却也不容置疑地档开她的手。
  季苏琳悻悻作罢。
  
  绯夏撑着下巴,忽然很想念母亲,想念她做的搞点。
  “在想什么呢?”一只手拿着点心伸到她面前。
  是闻一寒。
  
  这是块草莓夹心奶油蛋糕,是绯夏来地球后最喜欢的点心。
  她一愣,伸手接过,咬了口。
  浓郁的甜顿时弥漫在口腔,似乎一直蔓延到心底,那点儿莫名其妙的燥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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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结束,因为闻一寒的要求,绯夏难以推拒,只能留宿。
  在此之前,她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不愧是船王,脖子上有一条曾经与鲨鱼搏斗留下的伤痕,触目惊心,却也令人尊敬。
  看到老爷子,绯夏也想起了曾经对自己很好的一位老人,有种深深的亲切感。
  
  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老爷子笑呵呵:“不知为何,你这姑娘,身上有股不同凡响的气质。”
  绯夏面露意外,表示他过誉了。
  
  从房间离家后,闻一寒告诉她,老爷子年轻那会儿还是个面相大师,扫一眼对方的三庭五眼,就能准备地猜出这人是干什么的。所以并没有过誉这一说法。
  听到这些,绯夏惊讶极了,心想:如果老爷子的这功夫传扬过去,那会如何?
  
  闻言,闻一寒被她逗笑,使劲掐她脸蛋儿,“你怎么老想着回去啊。”
  绯夏捂着脸:“你掐痛我了。”
  “哪里啊,我看看……”
  男人的一张俊脸倏然贴过来,绯夏心脏猛地漏跳,推开他转身快步离开。
  “你跑什么?!”
  男人笑道,三两步追上来,手臂一伸勾住她的腰。
  
  绯夏一个不设防,就跌入他怀中。像是溺入了一场温柔的梦。
  四目相接,风声似乎都静谧了,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实则不过几秒。
  
  她率先移开眼,闻一寒也若无其事地松手。身后,灯笼将两人影子拉得修长。
  
  “哎哟,你俩在这儿,可把我好找。”闻家保姆过来,给绯夏安排房间。
  绯夏默默低头,跟着保姆离开,又回头看了眼闻一寒,对上他的目光,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身后,又隐约传来男人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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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房在楼上。
  窗外是一片竹林,月色下有种朦胧的美。
  保姆把她送过来,就离开了。
  她转身关上门,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闪过方才那一幕。
  男人深邃的眼,削薄的唇,唇色如樱,漂亮又性感,不知碰上去,是什么感受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整张脸都涨红了,连忙用被子蒙住头。
  她……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怎么能想这些东西?!
  她可是要找命定之人的!
  
  心情就像摇摆不定的天平,矛盾异常,她就在这纠结中,像条虫子,在床上卷来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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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另一边。
  闻一寒洗完澡出来,披了件白色浴衣,额头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下滑,滴落在脖子上,然后是精致的锁骨。
  刚在热水里浸泡过,他的肌肤白皙,唇色却殷红,夜色中无声地勾人。
  
  “笃笃。”
  敲门声响起。
  他开门。
  是季苏琳。
  
  女人笑颜如花,手上拿着杯牛奶:“小寒哥。”
  
  “怎么是你。”闻一寒皱眉:“不是让张姨送的吗。”
  
  “张姨她孙子来找她,我看她忙不开,刚好想找你问些事情,就上顺手带上了。”季苏琳错开他的眼神,轻声道。
  
  闻一寒皱眉盯着她看半响,最终接过托盘,侧身让她进来:“找我什么事?”
  “我……”季苏琳低头看着手指,犹豫不决。
  
  “到底怎么了?”他把牛奶搁在桌上。
  却没想到,季苏琳抬眸,盈满水光的眸子看着他,“我……我年底结婚。”
  闻一寒没想到她支支吾吾,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只是道:“恭喜你。”
  
  “你就这个反应?”季苏琳已是泪流满面,“你明知道我从高中就喜欢你。”
  
  “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他面无表情,“该说的高三那年已经说完了。”
  
  “你拒绝我,是因为她吧?”她顿了顿,“老爷子或许对他印象不错,但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闻一寒眉心一跳:“你查她?”
  
  “我只是想看看……”她抹着泪,哽咽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闻一寒气笑了,“说完了?那你走吧。”
  
  季苏琳深深地看着他,像是有一双大手,在用力捏着她的心脏,酸痛到无以加复。
  没人知道,她有多羡慕绯夏。
  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少女时代心心念念的一切。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闻一寒这人,并不似表面那么无情,然而这份情,不是给她的。
  
  
  忽地,余光瞥到什么,她眸中闪过一丝恨意,猛然起身,抱住闻一寒。
  
  闻一寒一愣,伸手就要推开她,却被她紧紧地困住。
  
  季苏琳抱紧他,越过他的肩膀,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后的另一人。
  
  绯夏是来借手机数据线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她双脚像是灌铅一般,无法动弹,心中亦是烦闷异常,难以喘息。
  
  不过是几秒钟,闻一寒不耐烦地推开她,正要说什么,瞥到门口的绯夏。
  他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事态不太好。
  
  绯夏却收敛好情绪,神色平静地走进来:“打扰了,我是来借数据线。”
  季苏琳见她神色平静,只当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敢看闻一寒的眼神,起身离开。
  
  等人走后,闻一寒欲言又止:“我和她……”
  “嗯?”绯夏眼神很静。
  闻一寒只当她知道这是误会,止住话头,拿出手机数据线递给她。
  “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嗯,睡不着。”
  “喝牛奶吗?”他摸了摸还是温热的牛奶。
  “哦。”她顺从地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牛奶。
  
  闻一寒看着她安静地喝牛奶,唇边有一圈白色、。他伸出指腹,要帮她揩掉,却被躲过去。
  绯夏低下头,表情看不清楚。
  
  “唔。”他摸摸鼻子,心想她还是在意着刚才的事,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愉悦。
  解释道:“我和他们一块儿长大,因为是女孩嘛,平时照顾多一些,可能就这样产生误会了……不过我早就拒绝她了,她年底就要结婚,刚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
  “哦。”绯夏淡淡道。
  “小姑娘,”他伸手掐掐她脸蛋儿,调侃道:“今话有点少儿啊。”
  
  闻言,她却转过头看着他,心里就像赌气一般:“你和她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驱除内心深处那强烈的、不合时宜的未知情愫。
  
  话音一落,房内陷入沉默。
  冷冰冰的氛围在两人间弥漫。
  
  闻一寒笑了,侧脸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有些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对,确实,没什么关系。”
  “那我回去了。”
  他目送绯夏离开,心里空落落的,绯夏,也不是很在意他吧?
  
  -
  绯夏径直走出房间,走了很远才停下来,手指抚着胸口,有种难以忍受的憋闷感。
  她摇摇头,故意驱赶这怪异的情绪。
  推开门,来到自己房间。
  然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这个晚上是她来地球后第一次失眠,盯着窗外洁白的月亮看了半夜,才慢慢坠入梦乡。
  
  后半夜做了很多梦。
  一会儿是闻一寒和他人拥抱的场景。
  一会儿是母亲嘱咐她说,尽快找到命定之人,不要迷失自我……
  
  次日醒来,阳光大盛。
  她坐在床上发呆片刻,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好。简单收拾一番,便坐着闻一寒的车回家。
  
  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各自忙碌事情,连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逝。
  绯夏将自己投入在工作中,挤压乱想的时间,其余时间就出去找人。
  而等她回来,往往家里也没什么人。
  
  直到这天醒来,日上三竿。
  她刚一站起来,便觉得脑门昏昏沉沉的,一个踉跄,堪堪扶住墙壁才稳下来,喉间一阵干痒。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勉强打起精神,往前走了几步,却阵阵眩晕,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绯夏!”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推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人影冲到将她面前,将她扶起来。
  男人身上有种格外清冽的雪松气息,令她心安。
  
  闻一寒看着昏迷的绯夏,满脸的心疼,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灼热感令他心惊。
  “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随便套了件外套,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冲到地下停车库,驱车去医院。
  
  女人烧得不轻,迷迷糊糊的在说些听不懂的呓语。他异常心疼,帮她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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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夏再次醒来,听到轻微的滴答声。头顶上是陌生的天花板,思绪缓了半拍,只记得自己当初晕倒了。
  耳畔传来闻一寒温柔的嗓音:“你醒了?”
  闻一寒就坐在她旁边,身上穿了件冲锋衣,额前发丝有些乱,眼底下布满青灰色。
  
  “嗯。”她轻轻点头,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男人调侃,“医生没见过穿这么少,把自己冻感冒的。”
  绯夏吸了吸鼻子:“我不习惯。”
  “总要习惯的。”
  他轻声说着,拿着枕头垫在她身后,褐色瞳孔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绯夏怔怔地看着他半响,而后低头,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呢?
  曾经,闻一寒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可这件事儿好像没有答案。
  只要看到她,他心里就会流淌滚烫的暖意,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闻一寒轻笑,捏了捏她因为生病而泛红的鼻尖,“你说呢?”
  
  绯夏抬头。
  “你救了我两次,小生这辈子也只能……”他唇角轻轻扬起,笑起来吊儿郎当的。
  是为了报恩吗?
  她看着指尖,心中那股烦闷感又找上门来,一方面,她不想抗拒本能;一方面,她觉得不对。
  
  “我好像病了。”
  病的不轻。
  
  “你本来就是个小病号。”
  闻一寒拿起桌上刚才买的粥,舀了一勺子喂她,“来吧,小病号,起来这么久不饿吗?”
  
  绯夏就着他的手低头喝粥。
  闻一寒看着她。
  女人有张绯色的唇,很漂亮的微笑唇,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他蓦地想起那天晚上,她满脸无所谓说“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坦诚听到这话很不舒服。
  
  他没有立场不舒服,可他却无法控制,有些事情,就像感冒和贫穷一样,是掩饰不住的。
  
   如今看着她这么乖巧,那点儿怒意也烟消云散。
  这段时间,两人莫名冷战。
  本来,他想和她说话,却像是跟自己做对般,无法开口。现在也不愿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两人冰冻的关系总算是消融了。
  闻一寒陪着她看了会儿电视,接到个电话就回公司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玩手机,等点滴打完,喊护士过来拔针,那护士羡慕道:“之前陪床的是你男朋友吗?他对你好好哦,我看他昨天都没怎么睡觉就陪在你身边!”
  “他没睡着?”绯夏一愣。
  护士点头。
  怪不得黑眼圈那么重……
  绯夏想了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给闻一寒发了个消息:【今天谢谢你。】
  那边很快就回复,给她发了个猫猫摸头的表情包。
  
  绯夏盯着这表情包,笑了笑,存下来。
  打完点滴,她起来活动了一番,在医院长廊走动时,那股怪异的感觉突然再度袭来。
  她浑身痉挛,慢慢地扶着墙蹲下来,下意识抬头看去。
  走廊另一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正是上次在颁奖会场见过的。他正在打电话,根本没注意到她。
  绯夏深呼吸一口气,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按捺着身上的痛苦,快步朝那人走了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前就要接近他——
  
  男人背对着她,对着电话里说了声“我马上就来”便急匆匆离开。
  
  她的手指徒劳地抓过空气,已经失去了刚才那般强行积累的力气,只能蹲在地上喘息。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医生走过来,关切地问。
  “谢谢……”她慢慢从那股眩晕中走出来,勉强笑了下,“我没事。”
  “真没事?”那医生似乎不信,“要不我给你检查下吧。”
  “谢谢。”
  绯夏坚定地摇摇头。
  而后,慢慢扶着墙壁,摸回了自己的病房。
  这次痛感比上次减轻不少。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碰到他,自己就这么痛苦呢?难道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有太多想不通的问题,她却没有什么解决的对策,只能等拿到通讯戒指,联系母亲,才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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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还有工作,她下午就回了公司。抽来如抽丝,她仍然是恹恹的。叶晶晶得知她病了,没给她安排太多活儿。
  她倒也不好意思闲着,慢慢地整理手头的设计图,等到快下班的时候,身体才彻底好起来。
  之后的几天,也是生龙活虎。不久后,就是闻老爷子的寿诞。
  大概是昨晚多梦,她竟然睡了个懒觉。以为是做梦,翻身继续睡。
  
  门外,闻一寒见她始终不出来,还以为她出什么事儿了,连忙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却见她睡得正酣。
  他低头失笑,拍了拍她的被子:“起来了,小懒虫,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他的威胁,似乎对一个睡得云里雾里的懒虫毫无用处。小懒虫甚至还提了下被子,露出柔软漂亮的腰肢。
  闻一寒瞥了一眼,耳尖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怕她继续睡下去耽误时间,闻一寒直接狠心,猛地抽开被子,而后拉开窗帘,任由阳光倾泻。
  绯夏这才迷迷糊糊地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唔……怎么了?”
  “王女大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哦,抱歉。”
  她略窘迫,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跑到洗手间洗漱。
  
  但等到收拾衣服的时候,她就碰到了难题:“我应该带什么衣服过去?”
  
  “都可以。”闻一寒说。
  绯夏生怕来晚了耽误别人,于是随便往箱子里装了几件衣服:“我们走吧!”
  
  闻一寒哭笑不得,拎起她的衣服:“……睡衣、休闲服?你打算一直待在舱房?”
  
  经他这么一提醒,绯夏也觉得不够,说不定船上有宴会,她得准备几件礼服。
  
  等做完这些,他们终于可以出发了。
  “等等。”
  身后,闻一寒突然沉声道。
  
  她正在对着玄关整理衣领,听到声音也没回头,只是问:“怎么了?”
  
  身后,男人冰凉干燥的指尖却滑过她的蝴蝶骨。
  她身体轻颤。
  
  她身上穿了件裸露短裙,很休闲的质地。
  
  “太露了。”男人不悦,用力地扣紧了她身后少有的几粒口子。
  
  距离太近,呼吸喷薄到她的脖子上,绯夏直接的一股电流蔓延至全身,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