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府的城门照常在太阳升起时打开,进出城的人群自觉地等着登记,守卫的士兵仔细地检查着往来车辆。两个牵马的江湖客前一后地走上前来,其中一人与正当值的守卫似乎很熟,走近了与其说了些话才离开。
“你同他说了什么?”两人牵着马走在街上,叶宁压着头上的兜帽低声地问道。
“同他说我接下来要在城里闹事,让他到时候别抓我。”云蜃回道。如果不是她笑得太过狡猾叶宁肯定会信。
“不说算了。”叶宁也不深究,话锋一转又问:“咱们在哪里落脚?你说你是身无分文的,不会要睡大街吧。”
云蜃一本正经:“那怎么行,还带着马呢。怎么也得睡在马厩的。”
叶宁轻哼一声,这人总喜欢说些混话,她算是摸清了。“睡哪家的马厩?这里客栈可不少。”边说着边看向四周。
城门刚开不少商贩才刚开门,一些小摊也才刚支好。二人天还未亮便下了山,只因云蜃说若是等师母起来少不得又要哭一场。
刚走出没多会,应长风便追了出来,赠予叶宁一把细剑,叫她等一切事了再回来看看,又取出一个小瓷瓶,说是季年给的,叫云蜃收好。沉默一阵后,他只是抬手拍了一下云蜃的头说了句,好好的。
叶宁有些饿,她看来看去只寻到一个刚架起锅的面摊,正想过去吃却被云蜃一把抓住,“不急,等落了脚再说。”
“不是说睡马厩?”叶宁没好气道。
“对啊,都要睡马厩了,哪里来的钱吃面。”云蜃继续逗她,却也没放开手,带着叶宁往城西走。
两个人穿行半晌,云蜃拉着她走进了一间小院。“谁的院子?”叶宁打量着问道。
“惘然置办的落脚点,这些年我也不是只在山上的。”这次云蜃倒是老实地回答了。
“刚才怎么不说?”叶宁拴好马匹。
“哄你呗,可惜你不吃这套。”云蜃拿着行囊进了屋子,语气里带着点失落。
“对,我不吃这套,下次要坦诚一些。”叶宁跟着进来。放好东西的云蜃回过头来看着叶宁。“你不是饿了吗?东西放下我带你去吃饭。”她岔开了话题。
等两人收拾好再出门,叶宁发现云蜃换了一身男装打扮。
各种摊子都已经出好了,云蜃还是带着叶宁去了刚才那家面摊,叫了两碗最便宜的素面。叶宁看着碗里浮着的菜叶子很是头疼地问:“所以,我们是真的没钱是么?”
云蜃取了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回:“是的。你身手好么?”
叶宁还没从‘是的’的打击了恢复过来,又听她突然问自己身手怎么样,思绪一下被带歪。好歹是剑谷的大小姐,自幼习武是肯定的,身手好不好?想起娘亲的死,大约是不好的,要不是自己拖后腿,也许娘亲不会死。想到这些便心里难受,本就吃不下的面更觉得难以入口。
许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云蜃招手让老板给她加了点肉片。叶宁吃着肉片觉得心里的悲伤有被抚平一点。
吃完面后,叶宁才开口道:“我的武学是家传的,还有一些门客会传个一招半式,我没怎么和人交过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可有擅长的?”
“剑谷出身,自然是剑术最好。”提起剑谷的剑术叶宁眼里便闪着光亮。声音也透着骄傲的情绪,昔年剑谷强盛时期,江湖上提起使剑的人都是剑谷门下,没关系也要扯上关系,不然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用剑的。
可惜十二年前剑谷谷主突然宣布要封谷,不再授武,江湖上剑谷的门人越来越少,近几年更是再也未见。提起此事各江湖人也只能叹一声谷主糊涂。
云蜃看着她脸上的骄傲还有眼里的光也笑了起来。“那太惹眼,你还会别的吗?”
眼里的光不由得黯淡几分,但心里也是清楚的,如果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个会使剑谷剑法的女子,简直就是昭告天下快来抓我。“泉宝山庄的剑术我也会的。”那几分骄傲消散而去,云蜃看着,觉得有一丝心疼。
“别在人多的时候用就好。走,我带你去赚钱。”云蜃轻揉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而后又抓起叶宁的手,领着她穿行在小巷里。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挂着‘酒’字旗的店门口。
叶宁看着这地方心里想着来这地方做甚?莫不是喝酒也能赚钱?云蜃牵着叶宁进去,店里的小二正擦着桌子,看见两人便走了过来。声音粗哑地说道:“今日太早了,我们店酒水还不多。客官有什么需要?”
云蜃将叶宁护在身后回应道:“要两坛陈年酒。”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铜牌丢在桌上。那伙计看了一眼顿时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原来是熟客,您这边请。”
那人领头带路走在前面,叶宁压低声音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就是熟客了?”
云蜃也学着她的声音回:“赌坊,以前惘然经常带我来。”
“你…你…你怎么….唔”叶宁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她接受的教育里赌坊就是邪教的代名词。一时间激动得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
还好云蜃一把捂住她的嘴,同她小声说:“你莫要激动,这里来钱快。待会你进去之后只要跟着我,然后要多观察里面的环境。具体的问题等我们出去我再同你说。”
酒馆后是一间小院,有个两层的小楼立在其中。门口站着两名壮汉,其中一人见过云蜃,开口道:“云公子又没钱了?这次打算玩多久啊。哟,这妹妹看着眼生得很。从哪里带来的?”
云蜃见他眯着眼睛看着叶宁,脸色一变:“怎么,我太久没来,你连我的东西都敢盯着看?上次断手这么快就好了?”嗓音低沉确实很像男声。
那壮汉听了顿觉右手生疼。云蜃和惘然是这里的常客,对守门的自然是相熟。平时一起说些浑话打趣很正常。最开始觉着云蜃看着小,会时不时逗她。云蜃也不恼,同他们打趣,有时候还会打赏点银钱给他们。时间久了他们便觉得云蜃是个好脾气,好欺负。
直到有一天,他不当守,同朋友一起在里头赌钱,输地急了正好看到赢钱的云蜃。心里一股火气上了,竟直接要去抢云蜃的赌金。他们当看守的自然也是习武的,但是那天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右手还被云蜃硬生生掰断。
那天云蜃在他耳边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我不同你计较,你倒是蹬鼻子上脸,我的东西你也敢抢?真当我好欺负?”
想到这里他浑身发麻,连忙换上讨好的嘴里:“不敢不敢,小弟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您拿去玩,权当赔罪。”双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云蜃拿在手里掂了掂,嘴里轻哼一声。将布包又交给叶宁拿着,再没去看那人领着叶宁进了屋子。
屋子里好不热闹。骰子,牌九,比大小,各式各样的都有。叶宁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眼里布满血丝,脸上无比兴奋。一看就是熬了一整晚。
赢了的人满脸欢喜,输了的人满脸悲痛。但是不论是哪一种,都会兴奋地再次投入进去。整张脸写满了疯魔二字。
云蜃轻轻摆了一下叶宁的手,她怕这里杂乱的环境吓到她。
叶宁以为她是提醒自己她刚说过的话。赶忙收回打量人群的眼睛,开始专心地观察起屋子里的环境。
见叶宁面色入常,云蜃也并未多说什么。带着她来到一张桌子前,周围有人认出云蜃。给她让出位置来。
“这不是云生吗?最近做什么去了,又把银子花光了?”让位置的男人面带微笑,叫人觉得很是和善。“这又是哪里来的寻来的小美人?”男人问道。
“城外捡来的。”云蜃一脸平静。也没再多理会他,拉了一下叶宁的手,示意她取出点银子给自己。
叶宁听见男人喊“云生”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编个名字出来。还没想好云蜃便被打断了,她取出银子递过去,看见她接过以后直接放在写了“小”字的区域里。
一旁的男人见了也赶紧跟着下注。等开盅了,点数正好是小。云蜃也没有急着收,手一推又送到大的那边去了,再打开,又猜对了。这次云蜃取了一点回来剩下的继续压大。而连续跟注的男人却把钱压去了小。
等到再次开盅,却是输了。叶宁觉得有些可惜。她看一眼云蜃想着要不要安慰她,结果却发现对方一点表情都没有。带着叶宁便往下张桌子走去。
等叶宁差不多摸清楚一楼的结构以后,云蜃便带着叶宁从里面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那个一直跟着他们下注的男人。他掂量着钱袋子对云蜃说:“今天可要好好谢谢你了,不然我可赢不了这么多。下次你什么时候来,我再来沾沾。”
云蜃挂起笑意回道:“这几天我都在,你可要抓紧。”语气显得十分真诚。男人开心地收好钱袋子,冲两人道别。他一转身,云蜃的真诚的笑意立刻就散了,看了一会男人的背影,眼里流出一股轻蔑。
“真当我的钱这么好赚?”云蜃在心里想着。带着叶宁往家走去。
“你和他很熟?”叶宁看着自己手里的钱袋子,重量和刚收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们忙活半天一分钱都没赚着。倒是那个男人,有时跟着有时不跟,赚得是盆满钵满。她有种替人白干活的感觉。
云蜃瞧见眼前人脸上要溢出来的不满,也不解释,只问道:“要你记的可都记住了?”
叶宁点头。心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恼?自己这般气愤倒显得有点无理取闹了。心里想着,脸上更难看了一些。
“至少咱们现在有钱吃饭了。先回家,之后几天,你在家待着。不要到处走动。这边我一个人来就好。你回去以后要好好想想,如果要藏人,那栋楼那里最合适。”云蜃瞧着她脸色更难看了,觉得好笑。想不到还是个小财迷。
“你要做什么?还要待多久?”叶宁不解。她原本以为二人应是直接奔着泉宝山庄去的,只不过在黄龙府歇脚。
云蜃回道:“路费啊,这点钱哪够。”说着又给叶宁盘算了一下衣食住行,每样都要花钱。说着说着二人就回到了家。
云蜃关好院门,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叶宁。上面写着“黄龙府,不义堂三位当家,参与剑谷一事。”
“你不是要报仇?这是惘然给的消息,那个赌坊背后的管事人,就是不义堂的二当家。解归。”云蜃看见叶宁捏着纸张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她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会帮你。”
她想抬手去让发白的指节放松,心里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