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说万清傻，沈珩第一个不服，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也一定要和人辩论个是非黑白。
不过，这一晚，他也开始怀疑起万清的真实智商，知道他单纯，不知道会单纯到这个份上。
果然男生之间的暗示没有用么？
“暑假我能去找你玩吗？”两个人最后还是躺在一张床上，已经到了熄灯时间，连风扇都停了。
心跳如雷，沈珩不得不靠说话声音试图掩盖。
万清很希望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但他不得不考虑现实状况，现实就是，他们家家徒四壁。
“我没有钱。”
为了给他攒大学学费，一家人不得不省吃俭用，物欲低到极致。
沈珩说不出他要请客的这句话，万清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感，要是让他带着愧疚一起玩，因为报恩糊里糊涂入了沈珩还没开设的圈套，岂不是诱骗了？
“又不是去什么花钱的地方，还有啊，我们两个不用这么斤斤计较，你对我的好我也记得。”
万清还是很懵。
沈珩把别人对他说的，没对他说的，都说过一遍了。
自己的心跳声好明显，脸也烧了起来。
万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脸红不是热出来的。
还好关灯了，不然他说不出什么谎言来，自己对沈珩有奇怪的想法，真的很难以启齿。
“睡觉吧。”
沈珩明显地感觉到万清往墙上靠了靠，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手比脑子先动，拽过他的一只胳膊就闭上眼睛睡了，万清轻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万清就很慢很缓地撩开沈珩的头发，替他擦了擦渗出来的一点点汗珠。
很奇怪，这么热的天他的手脚好冰凉，联想到他是生了病晚到学校来的，万清默默给他的双腿盖上薄毯，把沈珩的手握住，悄悄说了句晚安。
这，谁睡得着啊？
沈珩不得不又一次怀疑起万清的成分，他们直男都这样吗？
并且还需要在第二天天还没亮起来的时候猫到卫生间里自我纾解一番。
……难受。
万清睡觉很沉，应该是平常累坏了，只要一醒，总是精力满满，专注力很高，不像沈珩总是无意义的失眠，睡得浅，醒后要挣扎许久才有力气爬起来，虚弱的身体让他很明显感受到两个人越来越不同的未来。
沈珩没有再上床，不是怕打扰，是自己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怕给别人添麻烦。
想起刚见到万清的时候，沈珩本没有那么多心思，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但家人给了他充分的体谅。
也是啊，谁会和一个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的人计较呢？
万清不知道沈珩的病说出去那么唬人，沈珩也不觉得自己的病多么严重，吃药，保持乐观，及时察觉身体的异样，都像是例行公事了。
沈珩害怕融入不了集体，所以随身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理所应当先分给同桌，但收下他东西的人之中，只有万清一个人总带着真诚且感激的目光收下，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万清会细心注意到他的身体状况，对别人的好都是出于本能，从不会揣度别人接近他的动机，说话小小声，带一点点口音，所以有些不自信，整个人的精神像个被霜打的茄子，无不在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沈珩因此更不能理解那些看他好欺负就那么折磨他的人，万清不会反抗，就教他反抗，万清不懂对错，就解释给他听，食堂事件一发生，沈珩立马跑去教务处添油加醋地告状。
为了保护万清那小小的，自己都不珍视的自尊心，所有的谈判吵架都是沈珩去吵的，谁敢大声吼他，他就讹谁。
最后是霸凌者求爷爷告奶奶答应把钱都退回，并发誓再也不招惹万清为结束。
万清从那个冰柜里拿出他认为最贵最好的雪糕准备拿给沈珩时，沈珩坚信，自己沦陷了。
他开始不顾家人反对去住校，现在还是早期，完全可以保守治疗，他以拒绝治疗为威胁，让沈母妥协了，这是他生病以来的第一次任性。
学校特批他能拿手机，除了每天定期上报健康状况，他真的可以和万清朝夕相处，神奇的是，住校后，原本经常三天两头生病的沈珩似乎再也没有难受过了，检查一切正常，稳中向好。
万清从搬被子到铺床无不表现出很期待沈珩和他一起住宿，沈珩自己嘴上说他们是朋友，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他绑到身边。
更依赖，更喜欢一点自己。
很扭曲吧，是啊，沈珩很清楚就算不去专门下套，靠着那点恩情也足够万清黏在他身边不走了。
可万清终归是要去更广阔的世界的，如果他未来几十年的人生中能稍微记得一个有点有趣，有点偏爱他，身体不太好却愿意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人，那该有多好啊。
沈珩在冲动与冷静中反复横跳，有时庆幸于万清的迟钝，有时候又无奈于他的不谙世事，这份不知道会蒙尘多久的感情，应该是会被他自己掩盖住的。
至少现在是。
放暑假后，因为没有手机，沈珩只偶尔给万清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一周后就没有再打了。
万清住在医院后面的家属楼，于是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兼职工作，不给工资，但是包吃，父母也从没有在饭钱上亏待自己，吃了一年学校食堂，万清长高了不少，与人的交流能力不算差，还能干些体力活，医院的人都很喜欢他，连盒饭都能给他多加一份。
万清用省出来的饭钱买了一个老人机，可给沈珩的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他是在几天后的急诊室门口看见被推进来的沈珩的，刚开始还不确定，他正专心擦着门口的座椅，平板床的声音和焦急的哭喊远远传过来，为了不碍事，万清提前靠着墙往旁边躲，当看清平板床上那张憔悴毫无血色，失去生动的脸，万清差点没能站稳，在急诊室外的墙边怔了好久。
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不安地来回踱步。
紧张的急救过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仅一句话，就让门口的哭声更悲怆了几分：“沈珩家属，签署下病危通知书。”
“医生，请一定要救救他，我就这一个儿子了，我，我就剩他了……”
沈珩的妈妈等了多久，万清就陪了多久，经过两天两夜的急救，沈珩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万清这时表明了自己是沈珩的同桌，劝说沈母吃了点东西，不至于把身体熬垮了。
沈珩被推出ICU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得知沈珩已无大碍，沈母不得不擦干眼泪回到工作岗位，请了一个护工，也拜托万清多照顾。
万清站在沈珩的病房门口满脸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去，沈珩会不会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但他从鬼门关走回来，万清不能坐视不管。
躺在床上的沈珩想去够纸巾，护工刚刚去倒垃圾了，眼见着沈珩差点翻身从床上摔下来，万清下意识就冲过去护住了他，抽出纸巾帮他擦汗。
“你怎么来了？”沈珩显然没想到他刚醒不久就看见了万清，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当发现万清手臂上别着一个志愿者袖章时，他的笑容渐渐敛起：“你看见我被抢救了是吗？”
万清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病这么严重都不告诉我？”
“我很担心你啊。”
“要是知道这样，我就不会抱怨你不接我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