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珍的话几乎让何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和他玩?喜欢他?”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全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与不屑。
何秀珍:“不是吗?你小时候确实是经常跟他一起玩的。”
“小屁孩那会的事情,也说不得现在。”何乌抓过餐桌上买的包子咬一大口。
何秀珍懒得再跟他扯皮:“我不管你是喜不喜欢了,你得在吃中饭前把阿水接过来。”
“不去。”何乌干脆利落地拒绝。
何秀珍一扔鞋子:“能耐了你!”
“说了,不去!”何乌反手把鞋扔回去给她。
何秀珍嗤笑一声:“那你就看你下午能不能和阿计仔出去玩——我直接把你自行车给扣上!”
“……”何乌愤然转身朝她比中指,“何秀珍!你别这么幼稚!”
何秀珍也回他一个中指:“巧了,就这么幼稚!”
“……”何乌忍无可忍。
但按照何秀珍的尿性,没准真的会把他自行车扣下。自行车没了,他下午就很难和计成仁去体育公园练排球了——毕竟两个大男生,很难挤得下一个自行车,哪怕挤得下也没那么大劲儿载得动两个男的。
“行,我去。”何乌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敢把我车扣下我今晚也不让你好过。”
何秀珍没回他话,但冲他做了个鬼脸。
何乌:“……”
所以为什么别人家的妈跟自己家的妈不一样还天差地别?
……
何乌磨蹭着出门了。
但地方有点远,还是何乌不怎么去过的,何乌骑了自行车。
看许水的样儿应该也没多重,自己脚一蹬还是可以载住的——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让人打公交,只是如果被何秀珍发现了,他又少不了一顿叨叨,车还有可能被扣下。
“什么破地方……”何乌在一条巷子前停下,看着眼前污水横流,坑坑洼洼的黑色地面,以及巷道上方,缠绕得难舍难分,密密匝匝电线。
但凡有一根线出了事,整儿个就能炸起来。
他反复确认,确定了是这儿,脚一蹬,踩着自行车进去了。
哐啷哐啷的,这儿还有个垃圾角,有流浪汉拖着装满废品罐罐的麻皮袋,卫生环境跟他那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
看来自己总嫌弃的自家那块地儿,跟这比起来好太多。
何乌一路皱着眉,抿紧唇,一副不耐烦模样,找到了许水家的门牌号。
门是关着的,何乌停下自行车,抬起手就敲门。
他敲了很多下,都等不到屋里人回应,一时间恼了,再次重重敲门并往里面喊了一声:“开门!”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豆丁大小的小男孩,他就打开了一条门缝,扒拉着边缘,但何乌还是能看见他穿的衣服很旧,有点不合身——裤子后脚跟都拖脏了。小孩抬起一双瘦到要脱相的眼睛,挤在门缝里,黑白分明又怯生生。
“许水,在不在?”何乌直接开口问。
男孩往里面缩了缩,门缝也大了些,扑鼻而来就是一阵烧香拜佛的味儿。
什么鬼味儿,家里死人了?何乌不由得后退一步,味儿太冲,还有木头腐烂发霉的气味。
又不是过年过节,烧这么多香和纸钱干嘛?何乌的眉头皱得更深,几乎要锁成一团。
等了好一会儿,何乌终于看见除了小孩之后的第二个人——一个女人,头发枯黄,还少,几乎是贴着头皮长的薄薄一层头发,扎成低马尾。她看了看何乌,一双眼睛灵活又诡异地上下动,嚅嗫好几下干裂起皮的唇,开口:“你找谁?”
“许水。”何乌压了压心里的暴躁,沉着声音再次重复。
女人警惕地看他,看见他身后的自行车:“你等一下。”
说完,她拉着小孩,掩上门回屋去。
拉小孩的力度一点没见少,也不像一个母亲对待孩子的样,那力度大到何乌都能看见小孩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要不是小孩手快熟练地抓住了女人的裤子,估计得摔个狗啃屎。
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一家子。
心里的暴躁像是无名的火,又开始一点一点烧着何乌的理智。
等会看见许水他得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如果是计成仁他倒可以下手,但如果是许水,那身板估计吃不下他一拳头,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碰到许水。
恶心。
跟方才屋里头飘出来的那阵死人烧香味儿一样恶心。
可是他听见了隔音很差的屋里头传来男人的一句骂,以及碰掉了什么东西,撞在一块乒乒乓乓的声音。
什么鬼?打起来了?何乌“啧”了一声。
毕竟他还记得,许水之前在校门口被他爸揍。
家暴的男人就该死,应该灭种。何乌烦躁地咬上口腔左侧的软肉。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门开了,许水背着包,从门里钻出来,又动作迅速地把门关上。
就像是怕极了他看见屋里头的光景一样。
何乌再压下心里头的暴躁,翻身上自行车:“后座,上来。”
许水抬起头,有一瞬间的诧异。
何乌这时候也看见了他的右脸侧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许水又被打了,所以方才听见的动静里应该还有扇巴掌的声儿——也印证了何乌的猜想,许水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什么姑父,是个家暴男。
但关他什么事?许水被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在学校被打,在家里也被打,还不会反抗,只会蒙声不吭,跟女生们看的那些傻逼小说里面的傻逼女主角一样只会逆来顺受——也不能说完全一样,起码许水没有被打之后嘤嘤嘤地哭。
男人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恶心。何乌的后背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傻逼了?上不上来?!”见许水迟迟没动静,何乌几乎额头青筋暴突。
许水还是在他不耐烦与暴躁相互掺杂的目光下坐上自行车后座。
身后徒然增加重量,何乌扫一眼他的脚:“自己抓稳,别碰我,不然我直接把你掀下去。”
许水便乖乖地用手抓住了自行车后座,双脚缩回来悬空,不敢碰到何乌半分。
何乌这才松了松眉头。
虽然多了重量,蹬着很不舒服——但起码也没碰着自己。
傻逼,麻烦精。
何乌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