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十二章中的金牛为例,证明这位伟大的立法者深谙炼金术,且可

书名:群体狂热 作者:查尔斯•麦凯 本章字数:97530 下载APP
第三十二章中的金牛为例,证明这位伟大的立法者深谙炼金术,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或还原金子。根据记载,摩西对于以色列人的偶像崇拜感到愤怒:“于是他将他们做的金牛丢进烈火中焚烧,再磨成粉末,将之撒在水面上,让以色列的孩童喝下。”炼金术士宣称,如果摩西没有贤者之石,将无法办到此事,因为没有任何方法可让金粉浮在水面上。至此,我们必须先搁置炼金术(如果真有这门学问)中的棘手问题,回到炼金术更近的历史中。耶稣会传教士马蒂尼在其《中国史》(Historia Sinica)一书中,指出中国于两千五百年前就精通此道,当时耶稣还未诞生。但他此番未经证实的言论没有任何意义。尽管如此,似乎在基督纪元后的最初几个世纪里,罗马就出现了炼金或炼银术士,而这些人当时只要被发现,就会被视为恶徒或骗子并受到惩罚。到了4世纪,在君士坦丁堡,人们普遍相信金属可以相互转换的说法,更有许多希腊传教士以此为题发表作品。他们的名字流传至今,而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在《炼金术史》第三卷中,也为他们的作品留下评论。在他们的观点中,所有金属都包含两种物质:第一种是金属泥,第二种是红色的易燃物质,他们称之为硫。金仅由这两种物质构成,而其他金属则成分混杂且受到了外来物质的污染。贤者之石的功能就是用来分解或中和所有杂质,将铁、铅、铜和其他金属转化成金。许多知识渊博且聪明的学者将自己的时间、健康与精力浪费在追逐这虚幻的目标上,但在接连的几个世纪里,这门学问没有得到人们太多的关注。关于炼金术的讨论似乎消失了,直到8世纪才又在阿拉伯人那里出现。从那时起,人们可以轻易找到关于炼金术的记载。与此同时,一位被视为科学之父的大师出现了,而他的名字更是与炼金术密不可分。
贤者之石—查比尔(Geber(3))
关于这位毕生致力于研究炼金术的科学家,我们只有很少的信息。一般认为他于公元730年出生于美索不达米亚的胡兰。有人认为他是希腊人,有人认为他是西班牙人,还有人认为他是印度斯坦王子。但在这些出于敬畏而犯的错误中,最荒谬的猜测出自翻译施普伦格《医学史》(History of Medicine)的法国翻译家。他以查比尔的名字发音推测此人为德意志人,并认为他的名字该为“Donnateur”或“Giver”。查比尔的生平无人知晓,但世人认为他撰写了超过五百部与贤者之石和长生不老药有关的作品。他极度热衷炼金术,他将怀疑论者比喻成被关在狭小的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缝隙的房间内的孩子,说他们因为看不见外面而否认世界的伟大。他认为金可治愈万物——人、动物与植物。他也认为所有的金属都会受损,只有金除外,金永远都是非常健康的状态。他声称,历史上曾不止一次出现过贤者之石,但那些得到贤者之石的远古智者,绝不会以文字或言语向一般人透露,因为一般人不配,也不会相信这些信息(4)。尽管查比尔一生都在追求虚幻的科学,但他依旧为人类做出了贡献。他在偶然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知识。拜他所赐,氯化汞、红色氧化汞、硝酸、硝酸银首度被人类提及。(5)
博学的阿拉伯炼金术士—阿尔法拉比(Alfarabi)
在查比尔死后的两百年里,阿拉伯人投身炼金术领域,并将占星术融入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阿尔法拉比。
阿尔法拉比活跃于10世纪初,他在当时被誉为最博学之人。他一生都在旅行,积累各种科学知识。没有任何危险可以吓倒他,也没有任何困苦可以磨损他。许多统治者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他留在自己的领土内,但为了实现一生中最伟大的目标——无限提炼出金子,他不愿停歇。然而,这种漂泊的生活对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在并非出于宗教信仰的情况下,他来到麦加,并经由叙利亚返国。返乡途中,他拜访了被誉为“知识守护神”的苏丹王子(Sultan Seifeddoulet)。他身着旅行装束,来到国王与大臣跟前,在没有得到邀请的情况下,淡然坐到国王的身旁。大臣们与其他贤者纷纷感到吃惊,而不认识阿尔法拉比的国王,一开始的反应也与其他人相同。他转身命令一名侍卫将这放肆的人逐出房间,但阿尔法拉比动也没动,反而叱喝侍卫不得无礼。接着,他冷静地转身面对国王,表示国王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才会选择暴力以对,否则肯定会以礼相待。国王并没有像其他统治者那样勃然大怒,反而很欣赏对方的冷静,并要求阿尔法拉比坐近一点,和他讨论起科学与神学。所有人都被他渊博的知识所吸引。他说服了每一个与他持相反意见的人,他对炼金术的论述无比透彻,让大家立刻觉得他是仅次于查比尔的伟大学者。其中一名医生问道:“一位对科学了如指掌的学者,是否在音乐上也有着同样的造诣?”阿尔法拉比没有回答,而是叫人替他拿来一把鲁特琴。鲁特琴拿来了,他演奏的乐曲婉转凄美,让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突然间,他改变了曲风,演奏出最轻快的曲子,让上一刻还沉浸在哀伤情绪中的学者与苏丹,下一秒就欢快地跳起舞来。最后,他以一段沉痛的旋律让众人安静下来,人们纷纷伤心叹息。苏丹非常欣赏阿尔法拉比,愿意给予他任何荣华富贵与权力,只求他留下,但这位炼金术士断然拒绝,并表示在找到贤者之石前绝不会停留。当晚,他就离开此处。公元954年,他在叙利亚的沙漠中被强盗谋害。他的传记中除了记载他写下了几篇非常宝贵但已失传的论文,对于其他生平细节都没有进一步交代。
医生炼金术士—阿维森纳(Avicenna)
另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士阿维森纳亦叫伊本·西纳(Ebn Cinna),于公元980年生于布哈拉。他作为一名医生和训练有素的科学工作者名声卓越,连苏丹王马吉德·杜拉(Magdal Douleth)都试想将他的能力应用在政治管理上。他因此成为苏丹王的大宰相,并被赐予利用自己的知识治理国家的权利。但在实践治理这门更加困难的科学上,他却败得一塌糊涂。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女人和美酒的欲望,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不过,在繁忙的国事与纵情声色的生活中,他还是挤出了一点时间,完成了七篇与贤者之石相关的论文,这七篇论文被后世的炼金术拥护者视为最了不起的贡献。像阿维森纳这样杰出的医生却纵情于声色,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在放纵自己几年后,他被解除职务,并很快于1036年死于荒淫生活造成的早衰与疾病。在他死后,很少有知名阿拉伯学者继续研究炼金术。但很快,炼金术开始在欧洲风靡。法国、英格兰、西班牙、意大利的许多知识分子纷纷投入自己的毕生精力钻研炼金术。这样的热潮在12世纪与13世纪尤为显著,当时最杰出的知识分子多与炼金术脱不了关系。在这些人中,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Albertus Magnus)和托马斯·阿奎纳(Thomas Aquinas)最为著名。
制造奇迹的师徒—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和托马斯·阿奎纳
1193年,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生于多瑙河畔纽因堡公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在三十岁前,他的行为举止一直非常迟钝且愚笨,因此人人都很为他的未来担忧。他非常年轻时就进入圣多明尼克修道院学习,但毫无进展的学业不止一次让众人陷入绝望,好在他生来意志坚强,不肯轻言放弃。迈入中年后,他突然开窍了,没有任何东西是他想学而学不来的。突然有了这样的改变,简直像是奇迹。人们认为且深信是圣母玛利亚的垂怜实现了他渴望聪明且出名的愿望。传说圣母玛利亚出现在这名绝望的男子面前,询问他想要选择哲学之路还是神圣之道。他选择了哲学,圣母带着悲伤且温柔的口吻,感叹他没有选择神圣之道,但仍旧成全了他,让他成为当代最聪明的哲学家,同时也设下障碍:达到人生顶峰后,他将再度变得愚笨且无能。艾尔伯图斯并没有花时间反驳这个传说,只是全神贯注地做研究,而他的名声也迅速传遍欧洲。
1244年,著名的托马斯·阿奎纳拜他为师。许多关于他们两人的离奇故事流传开来。他们在潜心追求各种科学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坚持研究贤者之石与长生不老药。尽管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但人们还是相信艾尔伯图斯掌握了部分生命的秘密,甚至认为他可以在特定的星象下找出能让铜雕像行动的方法。他在这项研究上花了很多时间,最终和托马斯·阿奎纳一起完成了。他们还赋予铜像说话的能力,并让它担任仆人的工作。这种功能非常实用,但因部分机械设计问题,铜像运作时常常发出让他们俩不甚满意的震颤声。他们用了各种办法修复都徒劳无功。某一天,当阿奎纳在解某道数学问题时,被它的声音惹得心烦气躁,便拿锤子将它敲成了碎片。事后他非常懊悔自己的行为,而老师也责备他说哲学家不该让愤怒支配意志。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试图让雕像再动起来。
这样的故事也凸显了当时的观念。那些试图研究自然奥秘的人,都被视作魔法师。不难想象,当这些哲学家声称自己发现了长生不老药或是可以带来无限财富的红色石头时,更加深了大众认为他们可以创造奇迹的想法。当时很多人认为艾尔伯图斯可以改变四季的更迭,而且这件事比发现伟大的长生不老药要来得简单。艾尔伯图斯非常想要一块在科隆旁边的土地,以建造修道院。那块地的主人是荷兰伯爵、罗马国王威廉,他并不想卖这块地。相传,艾尔伯图斯以非常特殊的方法获得了此地:他邀请行经科隆的亲王来做客,并为亲王与大臣们准备了特殊的宴席。亲王欣然接受。当时正值寒冬,莱茵河完全冻结,空气冷冽,骑在马上的骑兵们甚至得冒着脚被寒霜冻坏的风险。当抵达艾尔伯图斯的房子时,他们大吃一惊,因为宴席设在户外花园中,而桌边的雪更是厚达好几寸。亲王在盛怒下重新跳上战马,但艾尔伯图斯说服他在宴会桌旁坐了下来。一眨眼的工夫,乌云散去——温暖的太阳照耀大地,寒冷的北风突然改变方向,变成轻柔温暖的南风。冰雪融化,雪水汇集成涓涓细流。树梢长出翠绿的新芽,众人脚边落满了花朵与果子。云雀、夜莺、画眉、杜鹃与各种叫声悦耳的鸣禽站在枝头上放声高歌。亲王与他的随从大感惊奇,于是他们愉快地享用晚餐,而对晚宴的回报就是艾尔伯图斯得到了那块建造修道院的地。然而,此时的艾尔伯图斯还没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全部能力。晚宴结束后,他念了一句咒语,乌云再度聚拢,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啁啾的鸟死去,叶子开始从树上落下,寒冷的北风强劲地刮着。访客们再度用厚厚的披风将自己包起来,并撤退到温暖的屋内,在艾尔伯图斯的厨房里取暖。(6)
阿奎纳和老师一样,也能施展魔法。传说他曾住在科隆的一条街上,那条街上整天都有马夫在遛马,阿奎纳对永不停歇的嗒嗒马蹄声感到恼怒。他请求马车夫将马带到其他不会吵到哲学家思考的地方,但马车夫对他的请求置若罔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借助魔法的力量。他制作了铜质的金属小马,在上面刻写了特定的犹太神秘字符,并在子夜时分将其埋在大街上。隔天早晨,一批马车夫如往常般拉着马来到此处,但当马一站到昨夜施法的地点上时,就高高抬起前蹄,剧烈挣扎,它们的鼻孔因为恐惧而大大地开合,鬃毛竖起,汗水从两侧流下。它们完全不听指挥,不管马夫如何训斥或恐吓,就是不愿向前踏一步。第二天,情况不见改善,众人只好另觅遛马的地方,而阿奎纳得到了渴望的宁静。
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于1259年担任雷根斯堡的主教,但因主教的职务严重耽误他进行哲学研究,四年后他便请辞了。1280年,艾尔伯图斯逝世于科隆,享年八十七岁。圣多明尼克教派的作家们否认他曾找过贤者之石,但他关于矿物的学术论文则充分证明他这样做过。
千岁术士—阿特弗尔斯(Artephius)
在炼金术史上,阿特弗尔斯显然占有一席之地。他出生于12世纪初,留下两篇著名的论文;其中一篇关于贤者之石,另一篇则关于如何延长人类寿命。在第二篇论文中,他骄傲地向所有人宣布,他已经一千零二十五高寿了。在他的追随者中,有许多人相信他的年龄,并试图证明他是提亚纳的阿波罗尼奥斯——耶稣诞生后不久的伟人,其生活细节都被详尽记录在斐洛斯特拉图斯的书中。他小心翼翼地不去打破任何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好让自己对追随者的影响力最大化。一有机会,他就会吹嘘自己的故事。凭借出色的记忆、丰富的想象力和对人类历史的了解,即便被问起远古人类的长相、习俗或特点,他也不会露出丝毫破绽。他还宣称自己找到了贤者之石,而且为了寻找此物,曾进过地狱,看到魔鬼坐在黄金打造的宝座上,被小鬼簇拥着。他的炼金术作品曾被翻译成法文,于1609年或1610年在巴黎出版。
万物医生—阿兰·德莱尔(Alain De Lisle)
佛兰德斯的阿兰·德莱尔与艾尔伯图斯是同时代的人,因其伟大的知识成就,人们称他为“万物医生”。他被认为具备一切科学知识,且和艾尔伯图斯一样,发现了长生不老药。阿兰后来成为斯德克斯修道院的一名修道士,逝于1298年,享年一百一十岁。有传言说,他曾于五十岁那年差点死去,但及时发现的长生不老药让他又多活了六十年。他曾就默林的预言写过评论。
杰出的人类—阿诺德·德维伦纽夫(Arnold De Vilieneuve)
这位哲学家曾在历史上获得过伟大的赞誉。他生于1245年,曾在巴黎大学攻读医药,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穿梭在意大利与德意志之间,并结识了与自己目标相同背景相似的彼得罗·达波内(Pietro d’Apone)。作为一名医生,阿诺德在当时是人们眼中最能干最厉害的人物。与其他知识分子一样,他也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占星与炼金,并被认为曾用铅和铜炼出大量金子。当彼得罗在意大利被捕,并以巫师之名被审判时,阿诺德也陷入同样的处境。但他及时逃离了意大利,躲过了朋友那样的厄运。他曾因为预言世界末日而声誉下滑,但很快又恢复了声誉。他的卒年不详,但普遍认为是1311年。当时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写信给他所管辖的所有神职人员,请求他们用尽一切心力寻找阿诺德的著名论文《医药实践》(“ The Practice of Medicine”)。作者在生前曾答应会将作品赠给罗马教廷,但在实践诺言前就不幸过世了。
隆杰维·拉赫匮(Longeville Harcouet)在所写的一部名为《那些活了好几百年最后还返老还童之人的历史》(The History of the Persons who have lived several centuries and then grown young again)的奇特作品中说,阿诺德曾得到过一个配方,可延长人类寿命数百年。拉赫匮笔下的阿诺德说道:“想要延长寿命的人必须用决明子汁或精华彻底搓洗自己,一周进行两到三次。每晚睡觉前,他必须在心脏上方摆上石膏。石膏必须由藏红花、红玫瑰花瓣、檀香木、沉香和琥珀依照一定比例浸泡在玫瑰油中,并混上最好的白蜡制作而成。早上,必须将石膏拿起,小心地放进铅盒中保管,直到晚上使用时再取出。此外,还要在空气与水都很纯净的土地上养鸡。如果性情乐观,需要养十六只鸡;如果冷漠,则需养二十五只;如果悲观,就养三十只。在吃掉它们以前,必须用一种特定的方式为它们增肥,让鸡肉充满可以延长寿命的成分。接着,必须消耗掉它们过去吃入的所有养分,直到快饿死为止,再喂食由蛇和醋熬煮,以小麦与麦麸调稠的汤。”
在烹煮这道汤时,还有很多必需的仪式,详情请参照拉赫匮的著作。这些鸡至少要用汤喂养两个月,然后,它们就可以上桌了!烹煮前,请先用上等的白酒或波尔多红酒清洗。这套仪式每七年重复一遍,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活得跟玛士撒拉(Methuselah)(7)一样久了!我们只能说,拉赫匮把这个配方归于阿诺德并没有什么可靠证据,因为在阿诺德的作品中,从未发现这类记载。16世纪初,普瓦里耶找到一本阿诺德手稿,并声称该配方就在其中。
世界第一魔法师—彼得罗·达波内
1250年,这位不幸的圣人出生于帕多瓦附近的阿波内。与挚友阿诺德·德维伦纽夫一样,他也是一名杰出的医生,还是占星术与炼金术的研究者。他在巴黎运用自己所长,通过给别人做手术、治疗和算命积攒了大笔财富。后来,他顶着世界第一魔法师的光环回到了祖国,但那一天对他来说是不幸的一天。人们相传他从炼狱抓了七个恶灵,并将它们分别禁锢在七个水晶瓶中,供自己使唤。平时,他会派遣恶灵到世界的尽头行乐。这些恶灵分别擅长哲学、炼金术、占星术、医学、诗词、音乐和绘画。每当彼得罗需要了解这些领域的某些知识时,他都会走到水晶球前,释放相应的恶灵。没过多久,彼得罗就对这些领域的知识了如指掌。如果他想,就可以轻易在诗词领域打败荷马,在绘画上超越阿佩莱斯,甚至在哲学上超越毕达哥拉斯。尽管他可以用红铜炼金,但传说他为了储存实力,常以其他较不费力的方式获取金钱。而且,当他使用金子的时候,会小声念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咒语,第二天,金子就会安全回到他的手中。即便收到金子的人将金子以最坚固的锁锁在箱子里或交给一支军队看管,这些被施了魔法的金子还是会回到主人手中。就算将金子全部埋进地里或扔到海里,第二天早晨,在第一道阳光洒下的同时,它们已回到彼得罗的口袋里。正因为如此,很少有人愿意和这样的巫师进行交易,尤其是碰到必须以金子支付的时候。但有人偏偏不信邪,认为彼得罗可能无法对银子施展魔法。不过在进行实验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了。门闩、铁条都无法阻挡银子从你的手中消失无踪,再经由空气回到魔法师的手里。也正因为这些,彼得罗的名声相当不好,最后,在发表了一些针对宗教的大逆不道的言论后,他以异教徒及巫师的身份被送到宗教裁判所接受审判。即便是在受刑时,他依旧大声为自己辩解,并承受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的酷刑。在审判结束前,他就死在了狱中。后来,他被证实有罪。尸骨被下令挖出,在大庭广众下焚毁。同时,他的肖像也在帕多瓦的大街上被烧毁。
传奇人物—雷蒙德·卢利(Raymond Lulli)
在阿诺德·德维伦纽夫和彼得罗·达波内席卷法国与意大利的同时,另一个更著名的人物出现在西班牙。他就是雷蒙德·卢利,炼金术界首屈一指的杰出代表。与前人不同,他没有热衷于占星术与巫术,而是以查比尔为榜样,专心研究金属的成分与合成,绝不接触咒语、魔法等任何愚蠢的仪式。直到生命的晚期,他才开始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他将自己人生的早期与中期投注在不同领域,并留下了最具传奇色彩的一生。
1235年,雷蒙德出生于马略卡岛上一个显赫的家族。1230年,当阿拉贡国王詹姆斯一世占领这座岛时,原本居住在加泰罗尼亚的雷蒙德的父亲移居此处,并从国王那里接受了一个重要职务。雷蒙德很年轻就结了婚,而追求享乐的他,和妻子离开孤独的小岛,搬到西班牙,还在詹姆斯国王的王宫中担任大总管,过了相当惬意的几年。他对自己的婚姻相当不忠,总是追在其他美女身后,直到他的心被美丽而冷漠的安布罗西亚·德卡斯特略(Ambrosia de Castello)虏获。这位女士和他一样是已婚,但不同的是,她忠于自己的誓言,并对雷蒙德的引诱无动于衷。但雷蒙德对她的迷恋已经走火入魔,拒绝只会加深他的渴望。他整晚在她的窗下徘徊,写下歌颂她的热情诗句,除此之外,雷蒙德什么事都做不了,因此他也成为众人的笑柄。
有一天,当他在她的窗下窥望时,她的披肩突然被风吹走,雷蒙德因此看到了她的胸部。他脑中突然出现灵感,于是坐下来,写了一些温柔的诗句,并将诗句送给她。正直的安布罗西亚从未对他的举动给予回应,但这次不一样。她写信告诉他,她永远不会接受他的追求,且对任何一个聪明人来说,将心思放在上帝以外的事物上都是不明智的,并劝诫他将生命奉献给宗教。然而,她却在最后向他承诺,如果他想,她可以给他看他朝思暮想的胸部。雷蒙德欣喜若狂。他认为,尽管这封信的前半段都在拒绝(安布罗西亚还给了他诸多建议),但最后一段才是她的真心。他跟着安布罗西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恳求她实践自己的诺言,但依旧冷若冰霜的她只是流着眼泪请求雷蒙德不要再骚扰她,因为她就算明天重归单身,也不会跟他在一起。“那信里是什么意思?”绝望的追求者问道。“我会让你看!”安布罗西亚说着揭开衣衫,她那蔓延在两胸间的巨大肿瘤让追求者惊恐万分。她感受到对方的震惊,于是握着他的手,再次恳求他回归宗教,将心献给造物主,而不是卑微的万物。他像变了一个人。第二天,他辞去自己优渥的职务,和妻子离婚,向孩子道别。他给妻子和儿女留下一半的财产,剩余的一半则赠予穷人。接着,他跪倒在耶稣受难像的脚下,誓将自己献给上帝,并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发誓将用剩余的一生,努力让伊斯兰教势力拜倒在基督教的感召下。他曾三次梦到耶稣对他说:“雷蒙德!雷蒙德!追随我!”雷蒙德因此深信这是上天的旨意。在决定了自己的使命后,他动身前往孔波斯特拉区的圣詹姆斯神坛朝圣,并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孤身住在阿兰达山中。在那里,为了实践自己劝服伊斯兰教徒的使命,他学习了阿拉伯语。他向东方最聪明的人学习,研究各门科学,并钻研查比尔的著作,而这也影响了他未来的人生。
四十岁那年,他结束隐居的日子,开始进入更活跃的社会生活。他拿着自己在隐居时积攒的财富,在教皇的支持下创建了一所阿拉伯语学校,他的热情与虔诚得到了教皇的认可。后来,他还惊险地躲过了他那年轻的阿拉伯仆人对他的刺杀。之前出于对信仰的狂热,雷蒙德曾向神祈祷,希望为自己的神圣使命殉道,仆人听到了雷蒙德的话。这位跟主人一样狂热的仆人,为了实现主人的愿望,同时也为了惩罚雷蒙德不断冒犯伊斯兰教的言语,下决心暗杀自己的主人。有一天,仆人想趁着雷蒙德坐在桌前时打晕他,但雷蒙德求生的意志远远超越对殉道的渴望。他抓住仆人,并打倒了他。不过他不敢亲手解决犯人,所以将仆人交给官府处置。后来,这个人死在了牢中。
在经历了这场事故后,雷蒙德去巴黎住了一阵子,认识了阿诺德·德维伦纽夫,并在对方的鼓励下开始研究贤者之石。自此之后,雷蒙德对宗教的关注减少了,开始研究炼金术。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必须改变伊斯兰教徒的使命,于是动身前往罗马,和教皇约翰二十一世见面,亲自请教达成此目标的方法。教皇用言语鼓励他,但没有指派任何人和他合作。因此,雷蒙德只身一人前往突尼斯,由于他在炼金术上的成就,他得到了许多阿拉伯哲学家的盛情款待。如果他在这个国家时能把全部心力放在炼金术上,那对他来说会安全得多。但他开始咒骂伊斯兰教徒,并因此惹上麻烦。有一次,他在突尼斯市集上宣传基督教教义时被逮捕,并被关进监狱,没多久就被判处死刑。他的哲学家朋友四处奔走,为他说情。最后,他被赦免了,条件是立刻离开非洲,且再也不踏上这片土地的条件下,无论未来他出于何种原因出现在此,也不论停留多久,他都会立即被处决。至此,雷蒙德对殉道的热情已荡然无存,他迫切地接受了这个条件,并即刻离开突尼斯,准备前往罗马。后来,他改变主意,在米兰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并在炼金术(有些人说是占星术)上取得了重大成功。
那些相信炼金术并注意到雷蒙德·卢利生平的作家宣称,当他定居米兰时,曾收到英格兰国王爱德华邀请他到自己的国家定居的信。这些人更声称,雷蒙德欣然接受邀请,国王在伦敦塔安排了一处供他使用的公寓。他在那里制造了许多金子,同时监督“玫瑰金币”(rose-nobles)的铸造。他曾以铁、水银、铅和铂提炼了价值达六百万的金子。可信度较高的《寰宇传记》作者则反驳,雷蒙德从未踏上过英格兰的领土,那些关于他作为炼金术士的传说,则是错误地将另一个雷蒙德——塔拉戈纳犹太人——的生平套到了他身上。诺德在《辩护》(Apologie)一书中清楚解释道:“雷蒙德·卢利赠予爱德华国王六百万对抗土耳其人等异教徒。”但那并非他点石成金的成果,而是他向国王建议对羊毛征税的成果。为了证明雷蒙德真的去过英格兰,他的追随者声称,他在自己写的《金属的转换》(De Transmutation Animae Metallorum)一书中说自己受到英格兰国王的邀约来到了英格兰。但这些炼金术作家在究竟是爱德华一世还是爱德华二世邀请了雷蒙德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最后,在修复了雷蒙德1312年的日记后,他们认定是爱德华二世。
埃德蒙·迪肯森(Edmond Dickenson)在《哲学家榜样》(Quintessences of the Philosophers)一书中表示,雷蒙德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进行了研究,他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后,人们在他的密室里发现了大量金粉,这些金粉让建筑师发了大财。朗格莱替威斯敏斯特教堂主教约翰·克里默(John Cremer)撰写的传记表示,雷蒙德会来英格兰完全是基于克里默的牵线。克里默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发现贤者之石。有一次,他在意大利碰到雷蒙德,并不断引诱雷蒙德向自己透露其中的奥秘,但雷蒙德告诉他,他必须跟前人一样,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克里默回到英格兰后,和国王爱德华谈起此事,并大力赞扬这位哲学家的能力。于是,雷蒙德很快就收到一封邀请函。罗伯特·康士坦丁诺斯(Robert Constantinus)在1515年出版的《医术专业术语》(Nomenclatore Scriptorum Medicorum)中说到,在经历仔细的搜证后,他发现雷蒙德·卢利曾在伦敦住了一段时间,并在伦敦塔中利用贤者之石炼出了金子,而他也亲眼看到过雷蒙德铸造的金币,也就是英格兰俗称的“雷蒙德金币”或“玫瑰金币”。卢利本人似乎也曾吹嘘过自己会制造金子。在他著名的《金属灵魂》(Testamentum)一书中,他声称自己将不少于五万磅(8)重的水银、铅和铂转化成纯金。英格兰国王很有可能相信该炼金术士拥有的卓越能力,于是邀请他到英格兰接受测试,并聘请他指导提炼黄金与铸币。不相信任何炼金术的卡姆登,也支持雷蒙德铸造了玫瑰金币的说法。他认为,一名男子因金属知识而出名,并因此担任铸币师,这其实也没什么稀奇之处。雷蒙德那时七十七岁,已经进入迟暮之年的他很愿意让大家相信他发现了这一伟大的秘密,因此他支持了谣言。
在英格兰待了一阵子后,雷蒙德回到罗马,准备完成比炼金术更重要的人生使命。他曾提出几种方案,但都没有被采纳。他的第一个方案是在欧洲所有修道院中引进东方语言;第二个则是统一军事指令,以期军队团结一致,更有效地抵抗伊斯兰教徒;第三个计划是伟大的教皇应禁止学校阅读广受伊斯兰教徒喜爱的阿威罗伊的作品。教皇并没有以非常热情的态度接见这位长者,于是,在罗马待了两年后,他再一次只身前往非洲宣传耶稣基督的教义。1314年,他抵达博纳,因不断诅咒当地人的神明而惹恼了伊斯兰教徒,受到石头的攻击并躺在海岸上等死。数小时后,热那亚的一名商人发现了他,并将他运到自己的船上,前往马略卡岛。身受重伤的雷蒙德虽然还维持着呼吸,却无法说话。他意识不清地度过了几日,当船开到能看到家乡的海岸线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遗体被送入帕尔马的圣欧拉利亚教堂,人们在那里为他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后来,据说他的坟墓经常闹鬼。
至此,当时最具传奇色彩的雷蒙德·卢利结束了一生,虽然他在晚年吹嘘自己炼出过价值六百万的黄金,但他依然是所有炼金术士中最诚实的那个。他留下五百卷作品,主题包含语法、修辞、伦理学、神学、政治、民法、教规、物理学、玄学、天文学、医学和化学。
伏尔泰赞赏的人—罗杰·培根(Roger Bacon)
一个比雷蒙德·卢利更伟大的人物也对炼金术着迷,这个人就是罗杰·培根。他对贤者之石的存在深信不疑,更是用尽一生来寻找。他的研究让当时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更加相信炼金术的存在,对寻找贤者之石也更加积极。1214年,培根生于萨默塞特郡的伊尔切斯特。他曾在牛津大学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巴黎大学获得了神学博士学位。1240年,他回到英格兰,并成为圣弗朗西斯修道院的修道士。在当时,培根是最博学多闻的男子,他的成就超出了同时代人的理解范围,因此他们认为培根受到了魔鬼的蛊惑。
虽然迷信包裹在他聪明的大脑外,但他天才的光芒并没有被遮盖。在那个时代所有渴求知识的人中,只有他明白凹透镜与凸透镜的特性。他还发明了“幻灯”(9),这个现今被视为玩物的发明,却让他的人生不再顺遂。从炼金术史来看,这位伟人的名字绝对不能忽略,尽管他并不像我们之后或许会有机会提到的人那样,将炼金术作为人生的第一目标。对万物知识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灵,让他不愿忽略任何一门科学,即便这门科学有多么荒诞。他耗费在炼金术上的时间,被他在物理与天文知识上的追求弥补回来。望远镜、取火镜和黑火药的发明,更让他的名声流传千古,并让世人忽略了他在那个年代的那种环境下,曾做了当时所有知识分子都会做的蠢事。他的那篇名为《令人钦佩的自然与艺术之力——贤者之石制作》(“Admirable Power of Art and Nature in the Production of the Philosopher's Stone”)的论文,于1557年被吉拉尔·德托尔梅斯(Girard de Tormes)翻译成法文,并在里昂出版发行。同年,他的《炼金术的反思》(“Mirror of Alchymy”)也以法文出版发行,并于1612年在巴黎和雷蒙德·卢利的一些增订作品一起再次发行。后来朗格莱·杜弗雷努瓦(Lenglet du Fresnoy)也将他所有的关于炼金术的论文整理发行。
教皇约翰二十二世(Pope John XXII)
这名高级神职人员被认为是阿诺德·德维伦纽夫的好友兼门徒,跟阿诺德学习了炼金术的一切秘密。据说他曾炼出大量金子,过世的时候比克里萨斯(10)还富有。1244年,他出生在法国吉耶纳省的卡奥尔市。他是一位能言善辩的布道者,很快就在教会取得高位。他曾出版过关于金属转化的书,并在阿维尼翁有一间著名的实验室。他曾两度发布谕令谴责基督教世界里众多的冒牌炼金术士,这一举动或许能证明他本人并没有沉迷于这一幻象。但炼金术士们却认为,约翰二十二世自身就是位了不起且成功的炼金术士,他的谴责对象应该只是那些“冒牌货”。他们指出教皇谕令中说他们是“不显眼的、分裂的、贫穷的炼金术士”,很显然,“贫穷的炼金术士”就是在说他们是冒牌货。他逝世于1344年,在金库内留下一千八百万弗罗林。众人认为这笔财富为他炼金所得,而非积攒而来,许多炼金术士更经常引用此事,向怀疑论者证明贤者之石并非神话。他们问:有哪种方法能让教皇留下如此多的财富?接着他们骄傲地宣布:“他在书中清楚交代是通过向阿诺德·德维伦纽夫和雷蒙德·卢利学习的炼金术。而他也像其他炼金术士一样谨慎,绝不会泄露秘密。所以那些研读他的著作,模仿他炼金的人,往往以失败收场。”炼金的秘密一旦说出去,就变得毫无价值。或许他们认为,如果人人都会炼金,那么金子就会变得一文不值,接着还要再有一门新学科教人如何把金子变回钢铁。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个社会都必须感谢他们的体贴与自制。
机智的诗人炼金术士—让·德默恩(Jean De Meung)
那个年代,所有人都在研究炼金术,上一个提到的是教皇,现在这位则是诗人。著名诗篇《玫瑰传奇》(Roman de la Rose)的作者让·德默恩生于1279或1280年,且在国王路易十世、腓力五世、查理四世和腓力六世的宫廷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他那首引起轰动的诗作《玫瑰传奇》,自然也提到了炼金术。让对炼金术深信不疑,除了《玫瑰传奇》,他更写了两首关于炼金术的短诗:《大自然给炼金术士的忠告》(“The Remonstrance of Nature to the wandering Alchymist”)和《炼金术士给自然的回应》(“The Reply of the Alchymist to Nature”)。他最喜欢诗歌和炼金术,最憎恶修士和女人。坊间流传着一则他与查理四世的宫中女人之间的有趣故事。他曾针对女性写下一首诽谤的诗:
每个人都曾经或将要,
被那些自愿的妓女打扰;
我们都在寻找她们,
她们也在把我们寻找。
这些诗句带有强烈的冒犯之意。有一天,等在国王前厅中的几位女士看见了他,决定惩罚他一顿。有十或者十二名拿着棍棒的女性包围了这位不幸的诗人,并叫身边的男子将他扒光,以发泄她们心中的愤怒,接着准备把他丢到大街上。现场有许多男性对这位诗人其实没有什么不满,但他们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众人安静下来,诗人站到椅子上,开始为自己辩解。他承认这些讨人厌的句子出自他手,但否认这是针对一般女性的描述。他只是针对那些恶毒且堕落的女性,而他现在环顾四周,只见到端庄、美好、温婉的女子。倘若在场有任何女性依旧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他愿意被扒光,让对方打他打到手酸为止。通过这种方式,让逃过一劫,而那些愤怒的女性也立即平静下来。然而,现场的男士都认为,如果现场有哪位女性觉得被冒犯了,诗人应该已经被打个半死了。让一生都对神职人员展现出极端的仇视,而他著名的诗篇中大篇幅揭露了部分神职人员贪婪、冷酷与不道德的行径。作为补偿,他临死前给受他长期折磨的方济各会修士留下了一个沉重的箱子。由于他在炼金术方面的成就相当知名,众人猜测箱子里装的是他炼制的金银,修士们忍不住向彼此道贺。当他们拿到箱子并打开后,发现里面只有满满的石板,上面写着各种象形文字与卡巴拉字符(11)。愤慨的修士因此以让是一名巫师为由,拒绝替他举办基督教葬礼。然而,最终他还是在巴黎被厚葬,整个王宫的人都出席了他的丧礼。
从穷困潦倒到富甲一方— 尼古拉斯·弗拉姆(Nicholas Flamel)
由于其生平事迹主要靠口口相传,加上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在书中的记载,尼古拉斯·弗拉姆这位炼金术士显得非常离奇。他生于13世纪末或14世纪初,来自蓬图瓦兹一个贫穷但受人尊敬的家族。由于没有得到任何遗产,他在很年轻时就到巴黎做抄写员,以赚取生活费。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学术语言的学习方面深具天赋,字写得也很出色,所以他很快就获得抄写员与替人写信的工作。他常常在马里韦克斯街的一个角落工作,但赚得的收入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为了改善经济状况,他开始尝试写诗,然而这是个收入更加微薄的行业。作为一名抄写员,他至少可以换到白面包与干酪,但靠写诗,连换得面包皮都有困难。于是他开始画画,但依然没有什么成果,最后只好开始研究贤者之石并替人算命。这个点子效果不错,他的生活质量得到迅速提升,终于可以过上舒适的生活。他娶了彼得罗内拉(Petronella)为妻,并开始存钱,但外表还是和过去一样穷酸。
几年过去,他开始沉迷于炼金术,脑中只想着贤者之石、长生不老药和万能溶剂这些东西。1257年,他以两弗罗林买下一本古老的书,把全部精力用来研究这本书。此书的内文是以金属器材书写在树皮上的,总共有二十一页,或者用他的话说,有“三乘七片”。书中全是拉丁文,且语句优雅。每七片中的第七片只有图案,没有文字。第一张图是一条吞下令牌的大蛇,第二张是一条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蛇,第三张是一片沙漠,中间的喷泉布满了蛇。此书被认为是由“亚伯拉罕(12)、主教、犹太教徒、国王、哲学家、牧师、利未人(13)和占星家”这样的大人物所写,任何一个阅读此书的人,如果不是“殉道者或抄写员”,就会受到诅咒。尼古拉斯·弗拉姆深信这本书是由亚伯拉罕所写,从没想过那位伟大祖先会拉丁文实在很不寻常。一开始他害怕被诅咒,不敢读,但后来想起自己虽然不是殉道者,却也曾经做过抄写员,便不再惧怕。他对书中的文字赞叹不已,觉得此书完美阐述了金属间相互转化的原理。关于实验使用的容器、曲颈瓶、混合物和实验的最佳时间与季节,作者都做了清楚的交代。遗憾的地方在于,拥有贤者之石是进行实验的先决条件。这是一个无法克服的难题,就像告诉一名快饿死的男子该怎么煎牛排,却不给他食物一样。不过,尼古拉斯没有气馁,他开始研究书中大量的象形文字与图画。很快,他深信这是一本犹太人的圣书,在提图斯(14)破坏耶路撒冷圣殿时被拿走了。但推得这一结论的过程他却没有说明。
通过研究这本书,尼古拉斯推断第四张与第五张寓言画与贤者之石有着直接关联,如果缺了这两张图,再怎么研究这本书都是徒然。他邀请全巴黎的炼金术士与学者来研究此书,但众人一无所获。他们对尼古拉斯的书和图画一筹莫展,有些人说这本破书根本一文不值。这本书没有得到大家的喜欢,而尼古拉斯最后决定不再借用哲学家们的知识,自己来解开书中的天大秘密。他在第四页的正面看到墨丘利(15)被一个像时间老人或萨图努斯(16)的长者攻击。后者头上顶着沙漏,手中握着大镰刀,砍向墨丘利的脚。这一页的背面则是一朵开在山顶上的花,正在风中剧烈摇动着,它有蓝色的茎和红白双色的花瓣,金色的叶子旁边则围绕着许多龙与狮鹫。第五页的正面是一座漂亮的花园,正中间长着一棵盛开的玫瑰树,由巨大的橡木支撑着。树下是一座冒着乳白色水的喷泉,潺潺流经花园,消失在沙地里。背面是一位手持宝剑的国王,指挥着一批军人屠杀大量年幼的孩童,一旁的母亲流着泪并哀求着,希望能救出自己的孩子。孩子流出来的鲜血被另一队士兵小心收集起来,倒进一个大容器中,里面两个分别象征太阳与月亮的人在用鲜血洗澡。
可怜的尼古拉斯花了二十一年的时间研究这些图案,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他的妻子彼得罗内拉说服他去请教一些聪明的拉比(17),但全巴黎没有任何一位拉比能帮得了他。当时能在巴黎居住的犹太人非常少,而那些最杰出的人几乎都住在西班牙。尼古拉斯决定前往西班牙。由于担心自己的书在路上被抢,他便将书留在家中,还告诉隔壁邻居自己要去孔波斯特拉区的圣詹姆斯教堂朝圣。随后,他长途跋涉,到马德里寻找拉比。在离开法国的两年间,他认识了无数在腓力二世统治下被驱逐出法国的犹太人后裔。那些相信贤者之石的人,对尼古拉斯的冒险经历有这样的描述:尼古拉斯在里昂认识了一位学识渊博的犹太医生,他向对方介绍了那本小书。那位医生一听到书名,立刻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并决定陪尼古拉斯回巴黎亲眼见识一下。二人结伴上路了。一路上,医生不断向尼古拉斯解释那本书的历史背景。如果确实是他所听说的那本书,它便是由亚伯拉罕亲手所写,而伟大的摩西、约书亚、所罗门和以斯拉都曾经持有过此书。由于书中涵盖了炼金术的一切秘密与众多科学知识,因此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一本书。医生对炼金术有着很深的研究,因此尼古拉斯从他的介绍中获益良多。一身破衣的两人走在返回巴黎的路上,都想着自己如何将旧铲子变成黄澄澄的金子。很不幸的是,当他们走到奥尔良时,医生生了重病。尼古拉斯身兼医生与护士,守在病榻旁,几天后,医生过世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医生还在感叹自己没能活着见到那本宝贵的书。尼古拉斯为他举办了体面的葬礼,并带着一颗悲伤的心,两手空空地回到妻子身旁。回到家后,他立即开始再次研究书中的图画,但两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解出其中的秘密。研究进入第三年,他突然灵光乍现,回忆起医生曾向他说过却不知为何被他淡忘的一些话,并顿悟自己过去做的实验都是建立在不正确的基础上。带着新的动力,他开始研究新方法,并在一年后得到令人满意的成果。朗格莱在书中提到,1382年1月13日,尼古拉斯对水银进行提炼,并得到质地纯正的银子,接着,在4月25日,他将大量水银转化成金子。他已掌握个中奥秘。
尼古拉斯八十岁时依旧硬朗强壮,他的朋友都认为他发现了长生不老药,让自己远离死亡的威胁。1415年,尼古拉斯过世,享年一百一十六岁。在过世前,他虽拥有大量金银财宝,但外表依旧和流浪汉没有两样。当他开始能随意炼出金银后,这位忠实的老富人询问他的妻子该如何花掉这笔钱。彼得罗内拉告诉他,既然他们没有子嗣,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拿这些钱盖医院或者把它们捐给教会。尼古拉斯也正有此意,尤其当得知长生不老药无法阻挡死亡的时候,而且死亡的脚步正在逼近。于是,他慷慨地给自己住了一辈子的马里韦克斯街上的圣雅各布布博教堂捐了很多钱。此外,他还盖了十四所医院、三座教堂。
惊人的财富与无私的奉献,让他的名声立刻传遍全国,大家争相前来拜访。在这些访客中,有当时最有名的让·热尔松(Jean Gerson)、让·德库特屈斯(Jean de Courtecuisse)和皮埃尔·达利(Pierre d'Ailli)。他们在拜访时发现尼古拉斯住在简朴的公寓中,衣着褴褛,用瓦器吃着稀粥。与其他炼金术士前辈一样,他对那个秘密三缄其口。不久,他的名声传到查理六世的耳中,国王派遣国事顾问克拉穆瓦西(Cramoisi)拜访尼古拉斯,以确认他找到贤者之石的传言是否真实。但无论克拉穆瓦西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1414年,彼得罗内拉过世。一年后,尼古拉斯随妻子而去,圣雅各布布博教堂为他举办了盛大的葬礼。
那些由他创办的医院与教堂的记录可以证明尼古拉斯的财富毋庸置疑,他死后留下的一些关于炼金术的作品,也让他对炼金术的研究不容置喙。
那些熟知他,却对贤者之石抱持怀疑态度的人,也找到一个他拥有巨大财富的解释。他们说他为人吝啬,且以放高利贷为生,对于他前往西班牙的原因也与炼金术士的说法不同,说他是去向那些犹太人讨回他们的亲人在巴黎欠下的债务。考虑到讨债的路途如此艰险,他还收取了百分之百的佣金。他积攒了很多钱财,但平时一毛不拔。他放债给法国皇室中那些放荡的年轻人以获得高额利润,成了法国最大的债主。
尼古拉斯·弗拉姆针对炼金术所出版的作品中,《哲学总论》(The Philosophic Summary)于1735年作为《玫瑰传奇(第3版)》的附录再一次出版发行。此外他还写了三篇关于自然哲学的论文,一篇有关炼金术的寓言《向往的愿望》(“Le Désir desire")。他的手稿样本以及那些来自亚伯拉罕书中的绘画复本,都可以在萨尔蒙的《哲学家传记》(Bibliothèque des Philosophes Chimiques)中看到。在《寰宇传记》的“弗拉姆篇”中,作者写到,在其死后的一百年里,还有许多人相信他其实还活着,而且可以活到六百岁。他在马里韦克斯街上的房子也经常被投机者买下,企图找出一点可能还残存的金子。1816年,巴黎流传着一则报道,说几名房客在尼古拉斯家的地窖里发现了几个装着深色重物的罐子。在这则谣言的推波助澜下,一个相信尼古拉斯所有传说的人买下了那幢房子,他几乎将房子拆了,努力搜索金子的踪影,但除了后来修缮房屋的高额账单,他一无所获。
解开炼金术秘密的人—乔治·里普利(George Ripley)
尽管炼金术的热潮主要在欧洲大陆,但不列颠群岛也没缺席。在罗杰·培根之后,炼金术俘获了许多英格兰人的心。1404年,议会通过一条法令,规定擅自制作金、银为重罪。当时的人一度认为,如果炼金术士能成功制造金子,那么他可能会将其无限的财富献给暴虐的独裁者来奴役民众,为国家带来毁灭与痛苦。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1455年,国王亨利六世接受议会的建议,连续四次授权给一些骑士、伦敦市民、化学家、修道士和牧师,委托他们找出贤者之石与长生不老药。许可状写道:“为了国内的大众利益,并让国王能以金与银偿还皇室的债务……”在注意到这段话后,普瑞恩(Prinn)在其《金王后》(Aurum Reginae)一书中表示,国王之所以授权给牧师,可能只是因为 “他们很擅长将面包和水变成饼与酒(圣餐),所以他们在某些程度上应该更擅长将贱金属变成金”。当然,这些人没有炼出金来。第二年,国王对炼金术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于是指派十名学者与智者组成委员会,负责向他评断与证实炼金术究竟是否可行。委员会是否曾经就这个问题提出过任何报告,目前看来还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声称自己解开了这个秘密。这个人就是约克郡布里德灵顿的牧师乔治·里普利。他曾在意大利的大学学习了二十年,后来的教皇英诺森八世非常喜爱他,任命他为自己的家庭牧师,掌管自己家中的仪式。1477年,里普利返回英格兰,将自己的著名作品《复合炼金术——十二道通往贤者之石的门》(The Compound of Alchymy; or, the Twelve Gates leading to the Discovery of the Philosopher's Stone)献给国王爱德华四世。他所谓的十二道门是指煅烧、熔解、分离、链接、腐败、冷凝、增料、升华、发酵、精炼、增殖和嬗变。除此之外,他可能必须再加上烦恼,毕竟这可是炼金术最重要的过程。他非常富有,因此旁人都相信他可以点石成金。富勒的《英格兰名人传记》(Worthies of England)中提到,一名正直的英格兰男子在国外旅行途中,偶然在马耳他岛上看到一篇文献,里面提到里普利每年都会给予该岛与罗德岛上的骑士一笔巨款—— 十万英镑,以协助他们与土耳其人作战。里普利晚年在约克郡的波士顿隐居,留下二十五卷关于炼金术的著作,当中最重要的还属之前提到的那本。临死前,他似乎认识到自己将一生都浪费在虚假的科学上,于是要求所有看到他书的人将书烧毁,或是不要相信其中的内容,毕竟这些都只是出自他个人的观点,没有事实依据。后世的实验也确实证实了那些方法都是错误的。
德意志炼金术士—巴兹尔·瓦伦丁(Basil Valentine)
15世纪时,德意志也涌现了不少知名的炼金术士,最著名的该属巴兹尔·瓦伦丁(Basil Valentine)、特雷沃的贝尔纳德(Bernard of Treves)和修道院院长特里特海姆斯。巴兹尔·瓦伦丁出生于美因茨,并于1414年担任埃尔富特圣彼得修道院的院长。他一生都在寻找贤者之石,也针对金属的转化过程写了一些文章。原以为这些文章都已失传,但在他死后,人们在修道院的石柱中发现了这些文章,共有二十一篇,朗格莱在《炼金术史》中详细列了出来。炼金术士们声称世人见到这些作品完全出自天意,因为据说有一天藏着那二十一篇作品的柱子被闪电劈开,等到这些手稿重见天日后,柱子又神奇地合上了!
特雷沃的贝尔纳德
这位哲学家的一生可以说是误入歧途的最佳写照。他对贤者之石的追求是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的,反复的失败也不能让他灰心丧气。从十四岁到八十五岁,他将所有时间都花在实验室的药剂与炼炉上,浪费自己的生命去追求延年益寿的神话,对财富的渴望却让他一贫如洗。
1406年,贝尔纳德出生在特雷沃或帕多瓦。有人说他的父亲是帕多瓦的医生,也有人说是特雷沃边境的伯爵,是国内最有钱的贵族之一。不管是医生还是伯爵,他的父亲都是个有钱人,并留给儿子大量财富。十四岁时,贝尔纳德开始对炼金术着迷,并阅读各种阿拉伯炼金术著作。他本人留下许多辛勤工作的有趣事迹,摘录如下。他入手的第一本书是阿拉伯哲学家拉齐的作品,阅读后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成百倍地增加金子的方法。接下来的四年里,他不眠不休地做实验,眼前总是放着拉齐的书。四年后,他发现成果只有让他焦头烂额的火灾,还花了不少于八百克朗的钱做实验。他开始对拉齐失去信心,并转而求教于查比尔。他刻苦学习了两年,因年少无知、富有且易骗的性格,他被城里所有的炼金术士盯上,大家都巧言掏空了他的口袋。当又花了两千克朗后——这在当时是非常可观的数字,他对查比尔的也失望了,同时也开始厌烦他的那些贪婪的助手。
在围绕着贝尔纳德的虚伪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对他既热情又无私。这名男子是圣弗朗西斯修道院的修道士,他们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贝尔纳德再次将时间全部用于研究贤者之石。后来,鲁佩西塞(Rupecissa)与萨克罗博斯科艰涩难懂的论文落入他们手中,在阅读后,他们一致认为高度精馏的酒就是万能溶剂,它将为他们的研究带来极大的帮助。于是,他们对酒进行三十次精馏,直到盛着它的容器都会爆裂。他们辛苦工作了三年,光是买酒就花了三百克朗,结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假想是错误的。接着,他们开始尝试明矾与绿矾,但依旧没有解开炼金术的秘密。后来,他们又相信在各种排泄物(尤其是人的)中,存在着非常了不起的物质,因此他们将排泄物加到以水银、盐和熔铅为原料的实验中,就这样进行了两年的时间。各地的专家们再一次聚集到他身旁,为他提供指导。他热切地倾听所有人的提议,并将自己的财富慷慨地与那些人共享。于是大家都称他为“特雷沃的大善人”,而他无私的作为也让他在炼金术界常常被提起。
就这样过了十二年,每天他都用一些新的物质进行实验,并日夜祈祷上帝让他早日发现炼金术的秘密。
在这期间,他失去了那位修士朋友,但同时又得到一位与修士一样热心的伙伴——特雷沃的地方法官。他的新同伴认为大海是黄金之母,因此用海盐可以让铅或铁变成贵金属。贝尔纳德决定尝试看看,于是将实验室搬到波罗的海沿岸,并花了一年的时间反复把海盐溶解、升华、结晶,有时还会为了其他实验的需要,将海盐喝掉。但是他们的努力仍然一无所获。这位奇怪的狂热者依旧没有灰心,每一次失败只会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尝试其他方法。
在快要迈入五十岁大关时,贝尔纳德自觉对世界一无所知,于是决定到德意志、意大利、法国、西班牙旅行。每当在一处停下时,他就会立刻询问附近是否有炼金术士。他会不辞劳苦地拜访对方,如果对方很穷困,他就提供资金援助,如果对方手头宽裕,他就会加以鼓励。在斯德克斯,他认识了一位修道士,名叫杰弗里·路伏耶(Geoffrey Leuvier)。对方告诉他蛋壳中的元素是炼金过程中非常重要的成分,于是他做了很多实验,幸好一位贝赫姆的检察官成功阻止了他为此浪费一两年的时间进行实验。那位检察官说,醋与绿矾才是关键。他按照检察官所说的去实验,直到自己差点中毒才终止。接着,他在法国待了五年,直到听闻为腓特烈三世做忏悔的大师亨利已经得到贤者之石,才动身前往德意志。与以往相同,他的身边围绕着众多饥渴的食客,其中几个人打定主意要跟着他去德意志。他无法拒绝对方,于是带着其中的五人去了维也纳。贝尔纳德发了一封很有礼貌的邀请函给亨利大师,邀请他参加一场几乎全维也纳的炼金术士都会参加的盛大宴会。亨利大师坦白地告诉贝尔纳德自己并没有找到贤者之石,但他会用尽一生寻找,至死方休。这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建立起真挚的友谊。晚宴上,他们决定募集四十二马克的金币,而每位出席的炼金术士都必须贡献一定的金额,亨利大师也自信满满地宣布,这些募集的金币将在他的实验室里翻四倍。身为晚宴中的首富,贝尔纳德大方地捐出十马克,亨利大师捐了五马克,其他炼金术士各捐了一到两马克,而贝尔纳德带着的食客则跟他借钱捐献。实验开始了,金币与盐巴、绿矾、硝酸、蛋壳、水银、铅、粪便一起倒进熔炉。炼金术士们热切地盯着这团价值不菲的鬼东西,期待它能凝聚成一大块金子。三个星期后,他们以熔炉不够强大,缺乏某些必要物质为借口,放弃了实验。虽然我们不清楚是否有小偷将手伸进熔炉,但最后将所有原料拿出来时发现,仅剩下十六马克金币,跟最初的四十二马克差了一截。
尽管贝尔纳德没能在维也纳成功制造出金子,但他也试验了够多的物质。每场失败的损失都是如此惨烈,以至于他不由得想放弃寻找贤者之石。然而,这个睿智的决定只维持了两个月。他又重拾悲惨的生活。他就像一名赌徒,只要手中还有筹码,就会想用这些筹码将之前的损失一次赚回,直到用尽最后一枚筹码。这一次,他决定拜访那些发现了贤者之石,且像他一样热心,不会独占秘密的哲学家。他离开维也纳,去了罗马,又从罗马到了马德里。接着,又从直布罗陀上船,前往墨西拿,再从墨西拿到塞浦路斯,从塞浦路斯到希腊,从希腊到君士坦丁堡,接着又去了埃及、巴勒斯坦和波斯。这样的旅行花了他八年的时光。最后,他从波斯行经墨西拿,回到了法国。此后,他又抱着寻找贤者之石的心去了英格兰,并在那里住了四年。当时的他已经六十二岁了,又老又穷,不得不变卖大量祖产以维持生活。去波斯的旅程花了他不下一万三千克朗,这其中有一半熔化在他心爱的熔炉中,另外一半则花在路途上遇见的跟班们身上。
在返回特雷沃的途中,他悲伤地发现,即便自己还不至于沦为乞丐,但情况也没好多少。他的亲戚视他为疯子,拒绝见他。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向别人开口请求帮助,而且依然深信终有一天他会发现无尽财富。为了躲避世人的眼光,他决定归隐罗德岛。在那里,他或许以无名小卒的身份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不幸的是,他再度遇见一位同样疯狂于炼金术的修道士。然而,他们两个都太穷了,根本买不起炼金需要的材料。通过分享炼金术的知识,他们替彼此打气,并继续研读所有伟人写的炼金术著作。于是,他们就以汤姆·奥桑特(Tam O’Shanter)(18)那位好妻子处理自己怒气的方式——“让他暖和点”——来纵容自己的愚蠢。贝尔纳德在罗德岛住了一年后,一名清楚他背景的商人找到他,出价八千弗罗林想买下他原先的大庄园剩下的最后一块土地。他得到了充足的资金,于是将所有的热情与渴望又一次投进炼金术。整整三年,他几乎不曾踏出实验室,他在里面吃东西、睡觉,全部的时间都奉献给实验,甚至没什么时间洗手或刮胡子。想到如此惊人的毅力却奉献给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目标,人们不胜唏嘘如此不屈不挠的精神着实该用在更值得研究的领域。终于,他将手中最后一分钱也烧掉了,没替年老的自己留下一点余裕,而唯一没有弃他而去的,是他的希望。他仍盼望着那无穷的财富,于是这个头发花白的男子继续研究关于神秘炼金术的书籍,并重看查比尔的著作,就怕自己弄错什么步骤——现在纠正也还为时未晚。炼金术士们说他在八十二岁那年成功发现了炼金术的秘密,并过了三年富裕的日子。当然,贝尔纳德确实发现了比金子、宝石更有价值的秘密。就在他即将八十三岁的时候,他亲口对所有人说,最伟大的哲学秘密就是懂得知足。如果他可以在自己变得穷困潦倒前发现这个真相该有多好!
1490年,贝尔纳德在罗德岛过世,欧洲的炼金术士们一同为他哀悼,并赞颂他是“特雷沃的大善人”。他发表过一些炼金术著作,最重要的几部为《化学书》(Book of Chemistry)、《字汇阐释》(Verbum dimissum)以及小品文《自然之卵》(“De Natura Ovi”)。
特里特海姆斯
尽管与其贡献相比,特里特海姆斯所受赞誉的程度颇让人不解,但他确实是炼金术界相当知名的人物。1462年,特里特海姆斯出生于特雷沃领地一个叫特里特海姆的村庄。他的父亲约翰·海登贝里(John Heidenberg)以种植葡萄为生,在他七岁时就过世了,留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的母亲很快就改嫁了,并忽视了这个来自第一段婚姻的可怜男孩。直到十五岁,特里特海姆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天天活在继父的虐待下,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但他从没放弃对知识的渴望,并在邻居家学会阅读。继父要他每日到葡萄园工作,但他还是积极把握夜晚时光。他会在大家进入梦乡后,蹑手蹑脚地跑到田地里,在月光下学习,就这样学会了拉丁文与初级希腊文。他是如此热爱阅读,家庭生活又让他如此痛苦,于是他决定离开。取得父亲的遗产后,他便前往特雷沃,并将自己的名字依出生的村庄改为特里特海姆斯。他在特雷沃住了几个月,接受知名老师的指导,并准备考大学。二十岁那年,他认为自己应该再见妈妈一次,于是徒步从遥远的大学走回家里。行经斯班海姆时,气候变得相当恶劣,大雪纷飞,他无法继续前行,只好借住在附近的修道院里。恶劣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道路完全中断,修道士不同意他冒险上路。他非常喜欢修道院的生活方式,临时决定放弃外面的世界,将此处作为自己的容身之所。修道士们也很欣赏他,因此开心地接纳了他。两年后,年轻的他被大家一致推举为院长。当时,修道院的墙壁已经斑驳、脱落,外观惨不忍睹。在特里特海姆斯有效且规范的管理下,修道院的每一项花销都有了改进。修道院得到了修缮,财政甚至开始出现盈余,他的辛苦有了回报。他不喜欢看到修道士无所事事,或在祈祷者中间周旋,或下棋打发时间,因此要求他们抄写名著。在大家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没过几年,原本只收藏了四十册书的图书馆,新增了数百册珍贵的手抄本,内容包括拉丁文经典名著、早期神父以及当代知名历史学者和哲学家的作品。他当了二十一年的院长,最终,修道士们受不了他严厉的戒律,推选其他人取代了他。后来,他改任维尔茨堡圣詹姆斯修道院的院长,并在那里度过余生,于1516年过世。
特里特海姆斯利用在斯班海姆的闲暇时间,写了几部关于神秘学的作品,其中最重要的一本是关于泥土占卜术的,即以地上的线及圆圈来占卜。另一本是关于巫术的,第三本是关于炼金术的,第四本是关于各国杰出统治者的事迹,此书在1647年被知名的威廉·利立(William Lilly)翻译成英文并出版。
相信炼金术的人认为,斯班海姆的修道院得以翻身,全仰赖贤者之石所带来的财富,而非特里特海姆斯精明的管理。与许多当时的学者一样,特里特海姆斯也因为使用巫术被指责。有一则故事说得很神奇,说他受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之托,从墓穴中将国王死去的妻子——勃艮第的玛丽(Mary of Burgundy)的人形变了出来。他在神秘文字方面的成就被视为巫术与邪说,受到腓特烈二世的谴责,更将他的书从图书馆中取出,丢进火堆里。对于魔鬼与浮士德博士的故事,特里特海姆斯深信不疑。他被认为是第一个写魔鬼与浮士德博士的作者。他还提到,有时他会被一只名叫德金(Hudekin)的怪异鬼魂骚扰。
神奇莱斯
15世纪最有名的炼金术士莫过于吉勒·德拉瓦尔(Gilles de Laval),他是莱斯男爵、法国元帅。他的名字与事迹鲜少人知,但如果谈及他的愚蠢与罪行,就有说不尽的内容。没有任何一本虚构小说的内容,比得上他的疯狂与恐怖,而那些法律文件或者记载此人罪行的详尽内容,与其说是交代历史,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追求幻想故事的读者而留下的传奇小说。
莱斯于1420年诞生在布列塔尼半岛的一个贵族世家。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就过世了,留给他一笔连法国统治者都会羡慕的财富。他与蒙莫朗西(Montmorencys)、龙斯(Roncys)和克拉翁(Craons)等家族是近亲,拥有十五个领地,每年拥有三十万里弗尔的收入。除此之外,他还是名英俊、学识渊博且勇敢的男子。他在查理七世领导的战争中大显身手,并因此受封为法国元帅。但他的生活过于奢华与高调,而少时事事顺心的经历更宠坏了他,于是他不断堕落,不断犯罪,直至成为史上最邪恶的人。
在位于尚托塞的城堡里,他过着阿拉伯皇帝那般奢侈的生活。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部队随侍在侧,他的狩猎之旅更成为当地的奇观,侍从们打扮得光鲜亮丽,战马更是精锐无敌。他的城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敞着大门,日夜接待各类访客。他立下规矩,即便是最卑贱的乞丐,也必须待之以礼。厨房每天都会烤一头全牛,并准备大量的羊肉、猪肉与鸡肉,以喂饱五百人。他的个人事迹同样令人叹为观止。他在尚托塞的私人教堂是全法国最美丽的教堂,比亚眠、博韦、鲁昂那些富丽堂皇的教堂甚至巴黎圣母院都要壮观。教堂内挂着华丽的金色天鹅绒布幔。每盏吊灯都以纯金打造,并镶上银子。祭坛后方悬挂着的十字架以纯银制成,圣餐杯与香炉则以纯金打造。他还有一架音色优美的管风琴,不管他搬到哪里,这架管风琴都会在六名男子的护送下和他一起搬走。他有一个由二十五名男女童组成的唱诗班,由当时最好的音乐家指导。这座教堂的主教与其下的首席牧师、领班牧师、教区牧师,酬劳都非常丰厚。主教年薪四万克朗,其他人依职位高低分配。
除了莫里斯舞者、变戏法的以及形形色色的江湖术士,他还有一个杂耍团,里面有十位跳舞女郎与众多民谣歌手。他还建了个豪华剧院。每天晚上,剧院都会不计成本地进行表演,莱斯会和他的侍从们甚至是不认识的访客,一起欣赏各种把戏或舞蹈。
二十三岁那年,他娶了图阿斯家族的女继承人凯瑟琳为妻,并花了十万克朗重新装修城堡。结婚对他来说,只是开启另一种更铺张浪费的生活的契机。为了取悦自己与妻子,他从各国找来最棒的歌手或知名舞者;每个周末,他还会为布列塔尼的骑士与贵族们在城堡后院举办比武大赛。布列塔尼公爵甚至不及他一半的奢侈。他对金钱的毫不在意众所皆知,也让他往往必须以三倍价格购买任何东西。他的城堡里挤满了各种无能者与说客,而他也总是毫不手软地给予他们奖赏。但这些普通的感官娱乐已不能满足他,人们发现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注重娱乐,那些曾得到他大量注意力的跳舞女郎也不再吸引他。他开始变得阴郁、少言寡语,而眼中那不寻常的神色像是陷入疯狂的初期征兆。他的言谈如昔,对那些蜂拥而至的客人也总是以礼相待。那些学识渊博的牧师在与他交谈后,往往会认为像莱斯这样聪敏又高贵的人实在少见。
但恐怖的谣言开始蔓延,谣言中,莱斯进行了谋杀甚至更残忍的犯罪,最骇人的事件莫过于当时有大量的男童与女童消失,再无音信。其中几个曾被人看见进入尚托塞城堡,再也没出来,但没有人敢公开质问莱斯元帅这样高贵的人。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大量孩童失踪的案件,他总表现出对事件非常震惊的样子,并关心着这些孩子的命运,谴责绑架他们的人。但世人并没有那么轻易被蒙蔽,他的名字和童话中的食人魔一样,成为用来吓唬小孩的名词,小孩更被告诫宁愿多走几里路,也不可以经过尚托塞的塔楼。
几年后,奢华无度的生活榨干了这位元帅的财富,他被迫卖掉一些地产。布列塔尼公爵准备向他买下昂贵的安格朗德庄园,但当他们进入签约阶段时,莱斯的继承者请求查理七世出面干涉,阻止这桩买卖。查理立刻颁布一条法令,经布列塔尼议会许可,莱斯被禁止转让祖业。莱斯只好遵从。于是,他除了元帅津贴再无其他资产挥霍,但津贴还不够支付他十分之一的开销。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过节俭的日子,于是他心痛万分地解散骑兵部队、杂耍团、莫里斯舞团、唱诗班,并遣散了那些寄住的食客,只款待那些他真正需要的人。在解散大家后,他仍然想着重拾往日的生活。在这个欲望的驱使下,他决定成为可以将铁变成金的炼金术士,这样或许就能保住布列塔尼最富有的贵族头衔。
为了实现他的计划,他派人到巴黎、意大利、德意志和西班牙邀请杰出的炼金术士到尚托塞。负责完成此项任务的人,是他身边最贫穷、最没有原则的食客:吉勒·德希莱(Gilles de Sille)和罗杰·德布里屈埃维尔(Roger de Bricqueville)。后者是最懂得用一切手段讨他欢心的食客,莱斯甚至让他教导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并答应他未来他可以替自己的女儿决定结婚对象,其中当然包括罗杰本人,只要他觉得妥当就好。这一次,这个人积极地替主人执行任务,并带回一名来自帕多瓦的炼金术士普雷拉蒂和一名同样爱好炼金术的来自普瓦图的医生。
元帅命人替他们建造了一间宏伟的实验室,然后三个人开始研究贤者之石。没过多久,哲学家安东尼·巴勒莫(Anthony of Palermo)加入他们的行列,并协助他们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实验。他们消耗了大量经费,几乎用掉元帅手中所有的钱,于是元帅只能天天祈祷他们快点成功。每天都有来自欧洲偏远地区的知名人士抵达他的城堡,不到一个月,他就拥有二十名炼金术士替他想办法将铜变成金,并把他的金子浪费在购买药水与万灵丹上。
这些人为了开开心心地住在舒适的宫殿中,每天以慢吞吞的工作消磨时光,准备度过一段惬意的日子。但莱斯元帅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他突然解散众人,只留下那位意大利炼金术士与普瓦图的医生。留下来的两个人负责帮助他以更大胆的手法寻找贤者之石。那位医生说魔鬼掌握了所有的秘密,他可以把魔鬼召唤到莱斯面前,然后莱斯就可以与魔鬼订下契约。莱斯表示,除了灵魂,他愿意给魔鬼任何东西,做任何事。仪式由医生与莱斯两人单独进行,他们在深夜时分前往临近的森林。医生在他们俩周围的草地上画下魔法圈,并念了半个小时的咒语,要求魔鬼在他的召唤下现身,向他们展示炼金术的秘密。莱斯在一旁热切地等待着,期待看到大地裂开,人类最大的敌人现身。最后,医生两眼呆滞,头发竖起,露出仿佛看到魔鬼的神情。但吉勒什么都没瞧见。最后,医生倒在地上,仿佛昏迷过去。莱斯冷静地看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医生站起身,问他是否看到了那个魔鬼。莱斯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医生告诉他,刚刚魔鬼化身成一只野豹,恶狠狠地向他咆哮,但什么也没说,而莱斯之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是因为他的心意不够坚定。莱斯承认他确实有所迟疑,并询问该用什么方法让魔鬼开口,告诉他炼金术的秘密。医生回答,必须派人去西班牙与非洲取得只有当地才有的草药,如果莱斯愿意资助他,他愿意替他前往。莱斯立刻答应了。第二天,这名医生拿着冤大头给他的金子出发了,从此莱斯再也没见过他。
但莱斯的欲望没有消退。金子是享乐的必需品,他只能通过超自然手段得到他想要的大量财富。医生才踏上旅程没几里路,莱斯就下定决心要以别的手段强迫魔鬼告诉他炼金的方法。抱着这个目的,他独自行动,但他使用的魔咒都没有生效——魔鬼很固执,不愿现身。为了征服魔鬼的心,莱斯向普雷拉蒂求助。普雷拉蒂表示愿意接手此事,但要求莱斯本人不能参与召唤过程,只需为他提供过程中所用的一切护身符与避邪物。接着,他还让莱斯割开手臂上的血管,以自己的血立下契约:“将依魔鬼意志行事。”并要献上一个年轻孩童的心脏、肺、手臂、眼珠与鲜血作为祭品。这名贪婪的狂热者立刻答应对方提出的恶心条件。隔天晚上,普雷拉蒂独自出发,在消失了三到四小时后,回到心急如焚的莱斯身边。他告诉莱斯自己看到了魔鬼,魔鬼化身成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还说,魔鬼希望以后召唤他时,称他为巴伦。魔鬼让他见识自己藏在一棵巨大橡树底下的金条,并告诉他只要莱斯元帅下定决心,且完全遵守他们的契约,那么他想要多少黄金就有多少。普雷拉蒂同时让莱斯看了装在一个匣子中的黑色粉末,表示这就是让铁变成金的东西,但他也表示因为制作过程太繁复,他们还是应该将目标放在橡树下的金条身上,且那里的数量足以让人过上最豪奢的生活。然而,他们不能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去找那棵橡树,否则除了石板与石头,他们将什么也得不到。莱斯对此表示极度的不满与失望,说自己等不了这么久,并催促普雷拉蒂可以跟魔鬼说莱斯元帅不好惹,如果魔鬼不能加紧脚步,他们将拒绝跟他进行交易。最后,普雷拉蒂说服莱斯等了七个星期。
午夜时分,他们拿着铲子来到橡树旁,但他们没有挖到黄金,只挖到画满神秘象形文字的石板。这下子,换普雷拉蒂生气了,他大声咆哮,说魔鬼不过是个骗子。元帅也附和了他的说法,但还是被这狡猾的意大利人说服,决定再进行一次交易。普雷拉蒂表示,第二天晚上他将再次进行召唤,询问魔鬼为何失约。第二天,普雷拉蒂独自一人前往,回来后,他告诉元帅自己见到了巴伦,巴伦对他们没有等到约定的时间就提前开挖感到非常生气。巴伦还说,他不会再跟莱斯进行交易,他不会跟曾经想到圣地朝圣以洗清罪孽的人打交道。这个意大利人无疑是根据雇主说过的话猜中了他的过去,莱斯曾坦白,自己曾经厌倦世事的浮夸与虚伪,因此想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上帝。
这名意大利男子不断反复使用这种手段,催促易受骗与心怀愧疚的主人献出他的金钱,并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逃之夭夭。但报应早了一步。年轻男童与女童相继以神秘的方式消失,而传言说尚托塞城堡主人涉案的声音越来越大,迫使教会不得不出面。南特的主教向布列塔尼公爵表示,如果再不针对莱斯元帅的指控进行调查,这将变成一桩丑闻。于是,莱斯在自己的城堡里被逮捕,普雷拉蒂也没能逃过。二人均被关进南特的地牢中,等待审判。
审理的法官有南特的主教、布列塔尼的大法官、法国宗教裁判所的教区牧师和知名的布列塔尼省议会主席皮埃尔·罗皮塔娄(Pierre l’Hôpital)。起诉的罪名为使用巫术、鸡奸和谋杀。在审判的第一天,吉勒态度傲慢地表示自己的清白。他大胆质疑审判席上的法官们,指责他们亵渎神明,过着不纯洁的生活,更说自己宁愿像狗一样被吊死,也不愿意接受卑鄙恶徒们的审判。但随着审判的进程,铁证一一呈现,他的信心渐渐没了。证据证明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病态地刺伤受害者,并观察他们抽搐,然后眼睛渐渐失去光彩直至死亡的模样。普雷拉蒂的自白也让法官首度了解这名男子的疯狂,吉勒自己则到死前才坦诚罪行。在他两座城堡外围的村庄里,两年内就有将近百名孩童失踪,且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的孩子都成为吉勒欲望的牺牲品,或献给魔鬼的祭品。他以为这样做魔鬼就会当他的朋友,和他分享贤者之石的秘密。
吉勒与普雷拉蒂被判处火刑。到了刑场,大家原以为会看到无限的悔恨与宗教肃穆的气氛,但吉勒只是温和地拥抱普雷拉蒂,并说:“再见,我的朋友!我们无法在这个世界相见了,但让我们相信上帝,我们将在乐园重逢。”考虑到他的职位与皇室的关系,对元帅的惩罚减轻了一些,他没有像普雷拉蒂一样被活活烧死,而是先被勒死,再被丢进火中,剩余一半的尸体交给其亲人带回安葬。而那个意大利人则被烧成了灰烬,骨灰撒在风中(19)。
有钱有名的雅克·柯尔(Jacques Coeur)
这位了不起的炼金术士,和上一位处于同一时代。他在查理七世的宫廷里颇为出名,并在其统治期内被委以重任。出身平凡的他跃居国家高位,并通过侵吞公款与掠夺自己服务的国家积攒了大笔财富。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并分散别人对其金钱来源的注意,他吹嘘自己找到了将贱金属转换成金银的方法。
他的父亲是布尔日的一名金匠,生活落魄,在晚年时甚至付不出让儿子加入金匠行会的会费。不过,在1428年,年轻的雅克成为皇家铸币厂的工人,表现出色,更凭借着丰富的金属知识,获得了上级的提拔。幸运的他还结识了阿涅丝·索蕾(Agnes Sorel)(20),并得到她的赏识和资助。现在的雅克具备三项有利条件——能力、毅力、认识国王的情妇。很多人只需拥有这三项中的一项就能成功,而如果同时拥有这三项的雅克还不能成功,那就真的怪了。年纪轻轻的雅克成为铸币厂的厂长,同时得到了皇室空缺的大总管职位。
当他被委托管理大笔资金时,他丰富的金融学识立刻派上了用场。他首先通过猜测民生需求物资,大量购买谷物、蜂蜜、酒等产品,等到这些东西因稀少而价格上涨后,再卖出并赚取大笔利润。这样的做法让他声名大噪。为了得到皇室的信赖,他不惜压榨穷人,反复进行先发制人与垄断的贸易手段。俗话说,疏远的朋友是最大的敌人,任何一位暴君或恶主对待下层人民的手段都不及这位同样来自下层的皇室新宠儿凶狠与满不在乎。雅克对下层人民的蔑视激起了同乡人的怒火,而他对上层人士的逢迎献媚,也只让那些贵族看贱他的价值。但雅克对前者不闻不问,对后者则选择忽视。他继续做自己的事,直到成为全法国最有钱的人。国王全心信任他,任何大企业在咨询他以前都不予建立。1446年,他以大使身份出访热那亚,随后拜访了教皇尼古拉五世。他这两次出访的表现都让国王非常满意,在保留其原有职位的基础上,又指派他担任酬劳更丰厚的职务。
1449年,失去了他们的大将军贝德福德公爵的英格兰诺曼底人,撕毁了和法国国王签订的休战协议,占领了布列塔尼公爵领地上的一个小镇。这一举动成为战争的导火线,而法国在战争中收复了几乎整个省。这场战争的开销主要都是依赖雅克。当鲁昂被法国收复,国王查理带着声名显赫的将军迪努瓦走进城门宣告胜利时,雅克也在这盛大的队伍中。他的战车与马匹就像要与国王争奇斗艳般,套上了最华丽的装饰。他的仇敌说他曾公开吹嘘是自己战胜了英格兰人,如果没有他的金子,再勇猛的士兵也成不了气候。
在某种程度上,迪努瓦也是这样认为的。一方面,他不否定军队的军心士气,另一方面,他也同意是这位金融家让所有军人都能吃饱,都能领薪水,从而持续给予他们最有力的保护。
当和平降临时,雅克再次回到商业领域,并打造了几艘大船与热那亚人进行交易。他同时也在法国各处购买地产,主要包括圣法尔戈、明同、沙龙纳、毛布朗切、梦内、圣沃克斯和圣安德博西等男爵领地,拉佩利斯、香佩内拉、博蒙特、维尔纳沃莱热内特等伯爵领地,此外还有图西侯爵领地。他同时也为决心加入教会的儿子尚·柯尔(Jean Coeur)谋到了一个与布尔日大主教差不多的职位。
大家都认为,如此巨大的财富绝不可能是通过正当手段获得的,有钱人与穷人都期待有一天可以挫一挫这名骄傲男子的锐气。上层人士视雅克为暴发户,下层人民则视他为压迫者。对于四处流窜的谣言,雅克有些心慌,尤其是当这些谣言暗指他让国王的资产减少,甚至说他伪造国王的印章并借此侵占大笔财富的时候。为了平息这些谣言,他从国外请回了许多炼金术士和自己同住,并散播他发现贤者之石的消息。他更是在家乡建造了一幢金碧辉煌的房子,并吩咐在入口处雕上象征科学的标志。后来,他又在蒙彼利埃盖了第二幢相似的房子,入口处比照第一幢设计。他还写了一篇有关神秘哲学的文章,并在其中暗示自己找到了贤者之石。
但这些试图掩盖其贪赃枉法的举动都没有成功。1452年,雅克被逮捕,并因多起罪名被审讯。除了其中一项由政敌捏造的罪名没有成立——该罪名指控他是毒死国王情妇阿涅丝·索蕾的帮凶,其他多项罪名均成立,雅克被逐出国境,并被处以四十万克朗的巨额罚款。他在担任铸币厂厂长时,曾伪造国王的印章,并借此侵吞了皇室大量的金币与银币。此外,他还在装备及金钱上帮助土耳其人,协助他们对抗其他基督教邻国,并从中获取大量酬劳。查理七世对雅克被起诉一事感到非常难过,直到最后都认为他是清白的。在国王的指示下,雅克·柯尔的罚款被降低到他可负担的程度。过了几年的牢狱生活后,雅克被释放,他带着大笔财产离开法国。有人谣传,在他携带的财宝中,还有国王暗中从他被没收的财产中拿给他的钱。他退隐到塞浦路斯,1460年在那里过世,他一直是全岛最富有且最知名的人。
炼金术作家们都视雅克·柯尔为他们中的一分子,并认为审判结果是不公平的,是对他的诬陷,对于审判记录对他财产来源的更合理的解释却视而不见。皮埃尔·波雷尔(Pierre Borel)在自己的《观古人感》(Antiquités Gauloises)中,坚称雅克是清白的,并声称他的财富是利用贤者之石将铅和铜变成金子得来的。知名的炼金术士多半持相同态度,但与雅克同时代的人都很难相信,更别提我们这些后辈了。
14与15世纪的三流人物
在14与15世纪的欧洲,炼金术士仍旧存在。人们普遍认同炼金的观念,这给每位化学家都蒙上炼金术士的色彩。在德意志、荷兰、意大利、西班牙、波兰、法国和英格兰诞生了上千位默默无闻的行家,这些人为了维持生活与研究,经常以占星或占卜来赚取生活费。欧洲的君王们对于贤者之石也兴致勃勃。英格兰的亨利六世与爱德华四世纷纷鼓励发展炼金术。德意志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鲁道夫、腓特烈二世也投注许多心力在炼金术上,而其领土内的领主们也仿效他们的举动。德意志贵族与小君主们很流行邀请炼金术士到家里做客,然后把他们关进地牢,直到他们制作出足以赎身的金子。很多可怜虫因此被关了一辈子。在雷蒙德·卢利的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相同的经历——爱德华二世让其住在伦敦塔中专心制作金子。但他很快就识破了这条诡计,并及时逃了出来。撰写雷蒙德传记的作者们说,雷蒙德跳进泰晤士河,游到岸边接应他的船上顺利逃生。进入16世纪后,同样的诡计依旧存在,并充分体现在西顿的身上。
下面,我们将介绍在这一时期发光发热的杰出炼金术作家,他们的生平与冒险往往不为人知,或者被认为不值得花时间研究。
约翰·道斯顿(John Dowston),英格兰人,1315年出生,留下两篇与贤者之石相关的论文。理查德——有些人也称他罗伯特,英格兰人,1330年生,在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出现前,他的论文《炼金术校正》(“Correctorium Alchymiae”)备受推崇。同时代的还有伦巴底的彼得,他发表了《神秘科学总论》(“Complete Treatise upon the Hermetic Science”),这篇浓缩之作后来被卡拉布里亚的修道士拉契尼(Lacini)重新发行。1330年,巴黎最受欢迎的炼金术士为奥杜玛黑(Odomare),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术士实践》(De Practica Magistri) 在炼金术界可说是人手一本。约翰·德鲁皮西萨(John de Rupecissa),圣佛朗西斯修道院修道士,于1357年发迹,兼具预言者及炼金术士身份。他的部分预言引起教皇英诺森六世的反感,为了阻止其继续发表言论,教皇将这位预言家囚禁在罗马教廷的地牢中。虽然没有任何记载,但人们普遍认为他死在了地牢里。他的作品有《光之书》(Book of Light)、《五元素》(Five Essences)、《哲学家的天堂》(Heaven of Philosophers),以及最知名的《点石成金》(De Confectione Lapidis)。但炼金术士普遍不认为他是炼金术界的那道光。奥尔托拉尼是另一位炼金术士,生平不详,只知道他在尼古拉·弗拉梅尔(Nicholas Flamel)出现前,曾在巴黎研究炼金术与占星术,于1358年在巴黎写了一部有关实践炼金术的作品。据推测,荷兰的艾萨克也活在那个时代,其儿子也曾投入炼金术的研究。
他们的经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布尔哈弗赞扬过他们作品的部分内容,帕拉塞尔苏斯更大力推崇他们:其中最杰出的作品属1608年于伯尔尼出版的《珠宝制作三规则》(De Triplici Ordine Elixiris et Lapidis Theoria),还有1600年于米德尔堡出版的《贱矿炼金术》(Mineralia Opera, seu de Lapide Philosophico)。除此之外,他们还创作了其他八部相关作品。科夫斯基,波兰人,于1488年前后发表了论文《矿物酊剂》(“The Tincture of Minerals”)。在这一连串的作家中,绝不能忽略某位皇室成员——法国的查理六世,世上罕有的轻信之王。他的宫廷里充斥着炼金术士、占星术士、通灵者等各种江湖术士,他们凑在一起探究贤者之石的秘密。查理也不愿独吞秘密,于是他决定发表一篇论文启发世人,该论文名为“法国查理六世的皇家研究与哲学瑰宝”(Royal Work of Charles VI. of France, and the Treasure of Philosophy)。有人说,尼古拉·弗拉梅尔是由此作品得到的灵感。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则称此篇作品隐晦、不知所云。如果想了解更多14和15世纪的神秘炼金术士,读者可以参考朗格莱的《炼金术史》第三卷,里面有详细的记载。
16与17世纪的痴迷疯癫—近代科学
在16、17世纪,有更多充满热情又轻率的追求者投入炼金术研究。在那个时期,事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那些投身于炼金术的知名人士完全改变作风,声称拥有贤者之石不仅是将贱金属转化成贵金属的关键,更是解决一切疑难杂症的钥匙。他们断言,这是人类与造物主进行更亲密对话的契机,疾病与悲伤从此都将不复存在,而“几百万名看不见的圣灵”将现身成为人类的朋友、伴侣与导师。在17世纪的欧洲,这样诗意与美丽的意境,更成为所有人的憧憬。这股热潮先在德意志被罗斯克鲁兹(Rosencreutz)带起,随后迅速蔓延到法国与英格兰,那些聪明但被热情冲昏头的知识分子纷纷投身炼金术。帕拉塞尔苏斯、迪等人都被新神话的美丽与优雅所虏获,新神话的出现后来也为欧洲文学增色不少。尽管大多数16世纪的炼金术士还不知道玫瑰十字会(The Rosicrucians),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迷得团团转。在我们进一步研究这些极富诗意的梦想家前,必须先交代炼金术士的傻瓜历史,找出是什么原因促使知识分子的梦想发生改变。接下来我们会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炼金术的痴迷不减反增了。
奥古莱奥(Augurello)
在15世纪的炼金术士中,第一位脱颖而出的就是约翰·奥雷里利奥·奥古莱奥(John Aurelio Augurello)。1441年,他出生于里米尼,并成为威尼斯与特里维萨大学的文学教授。他很早就受到炼金术的吸引,并向神祷告,希望自己成为贤者之石的见证者。他身边总是摆满各种化学用具,他全部的财产也都拿去购买药剂和金属。他还是一位诗人,但成就不如做炼金术士。他写了一部讲解炼金过程的作品《转变》(Chrysopeia),并将此书献给教皇利奥十世,期待得到教皇的大力赞许,但其诗句之平庸让教皇找不到可赞之处,而其字里行间的奇怪教条,更让教皇难以苟同。简而言之,教皇不喜欢。有人说,当奥古莱奥试图向教皇邀功,以博得更多赞美与奖励时,教皇送给他一个空的钱袋,并说,既然奥古莱奥懂得制金之道,那么他所能想出的最贴心的礼物,就是一个放金子的钱袋。这个毫无价值的钱袋,是这位炼金术士(诗人)得到的唯一奖赏。最终,他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过世,享年八十三岁。
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Cornelius Agrippa)
这名炼金术士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声誉。关于他的故事,大多围绕他所拥有的力量——只通过言语,他就能将铁变成金。人世间的灵魂与地球上的魔鬼都听命于他。他能让不同时代的死者出现,如果有人对他的这一能力有所怀疑且有胆量亲眼见证,他可以令死者“以活着时的状态”出现。
1486年,阿格里帕出生于科隆,很早就开始学习化学与哲学。通过某些方法或手段(这一点从没有明确记载过),他让同时代的人对他完美的学识赞誉有加。二十岁时,他已成为众人推崇的炼金术士,巴黎知名的炼金术士甚至写信到科隆,邀请他移居法国,指导他们找到贤者之石。各方对他的赞誉络绎不绝,当时的学者都相当尊敬他,梅兰克森(21)对他大力吹捧,伊拉斯谟(22)也表现出对他的支持,人们更普遍认为他为文学带来了光明,给哲学增添了美感。过度膨胀的自我主义会导致人们想说服他人,让别人觉得自己特别杰出。他们敲锣打鼓地宣布自己出版了什么作品,并不断向人们提起自己得到的称赞,就好像全世界都被他们所征服一样。阿格里帕也不例外。他称自己是崇高的神学家、杰出的法学家、有才干的医生、伟大的哲学家与成功的炼金术士。而世人最终相信了他的说法,他们觉得,这个人气势万千,想必是什么特殊专长才让他可以如此——他们说对了,他的心高气傲确实无人能及。他成为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秘书,马克西米利安还封他为骑士,并让他担任一个军团的荣誉指挥。后来,他成为法国多尔大学希伯来文的文学教授,但因为与方济各会的修士们在神学上的见解分歧,被迫离开巴黎。他去往伦敦避难,并在那里教授了将近一年的希伯来文与占星。离开伦敦后,他去了帕维亚,据说曾在那里开设关于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作品的讲座(不确定真假)。要不是他又和神职人员吵架,他本可以在那里过着和平体面的生活。后来他们想办法让他变得很不受欢迎,因此阿格里帕很高兴地接受了梅斯的地方行政长官的邀请,担任那里的市政官与佐审官。后来,他与神职人员之间又出现裂痕,他爱与人争论的个性,为他再度招来敌人。当地的神学智者声称,圣安妮有三个丈夫,而这在当时是普遍被接受的论点。阿格里帕却硬是反驳此见解,并称之为偏见,在这件事后,他的影响力就下滑了。不久,又发生一件让他名声在梅斯跌到谷底的事。事情与一名女孩被控使用巫术有关,阿格里帕的敌人站在女孩一边,声称他才是巫师,在他们的猛烈攻击下,他被迫离开梅斯。后来,他成为弗朗西斯一世的母亲路易莎·德萨瓦(Louisa de Savoy)的医生。这位女性对自己的未来很好奇,因此想请医生为她进行占卜。阿格里帕回复她,自己不鼓励这样虚无缥缈的想象,结果就是他失去了她的信赖,并被解除职务。如果这就是他对无用占星术的结论,那么我们必须尊敬他的诚实与无惧,但就当时的记录来看,他本人却有占卜、预言的习惯,还曾预言过波旁治安官会在他的事业中取得辉煌的成功。因此,我们只能推测,他是因任性与怪僻的性格而不小心失去了这位有权有势的朋友。
就在这时,他几乎同时收到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以及低地国(23)统治者奥地利的玛格丽特的邀请,让他搬到他们的王国定居。他答应了后者的邀约,并通过玛格丽特的影响力,当上查理五世的史官。不幸的是,阿格里帕就是没有办法长久待在一个职位上,他很快又因自己焦躁且傲慢的态度惹怒国王。在玛格丽特过世后,他被关进监狱,罪名是使用巫术。一年后,他被释放。在历经沧桑之后,他离开此地,于1534年在极端贫困的环境中过世,享年四十八岁。
在玛格丽特任内,他多居住在鲁汶,并在那里写出了著名的《浮夸与虚无的人类知识》(Vanity and Nothingness of Human Knowledge)。此外,为了讨好他的皇家女主人,更写了一篇《女性的优势》(Superiority of the Female Sex)回报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在这些地方留下的名声一点也不好,他的许多奇闻逸事都是关于他这一时期的生活。有人说,当他在进行交易时,拿出来的金子总是异常地闪亮,但在二十四小时内,这些金子全都变成石板或石头。协助他制作这些假金子的,正是魔鬼。从这一点看来,他对炼金术的了解很肤浅,比莱斯元帅所认为的要少得多。
耶稣会信徒德尔里奥在自己关于魔法与巫术的书中,写下了关于阿格里帕的更多故事。有一天,阿格里帕必须离开自己位于鲁汶的家一阵子,于是他将研究室的钥匙交给妻子,并吩咐在这段日子里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奇怪的是,他的妻子从来没想过要闯进研究室,就好像她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先生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一样。但其中一个寄住在哲学家家里的年轻学生怎么也无法按捺住好奇心,他想着或许可以从里面偷几本书,解开炼金术的秘密。这位年轻、挺拔、能言善道且完全是阿格里帕太太喜欢的类型的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向她借走了钥匙,但这位太太还是很尽职地叮嘱他,绝对不可以碰任何东西。那名学生承诺会遵守约定,然后进入了研究室。第一个映入学生眼帘的东西,是一本摊在哲学家桌上的巨型魔法书。他立即坐在桌前,开始阅读。当他念出第一个字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下敲门声。他注意倾听,但四周一片寂静。他心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又继续念。接着,更大的敲门声传来,他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虽然他想镇定地说声“请进”,但他的舌头就是不听话,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盯着门,看着门缓缓打开,一个身材魁梧、横眉怒目的陌生人站在外面,厉声问是谁召唤他。“我没有召唤你。”发抖的学生回复。“你有!”陌生人说,看起来更加愤怒了,“魔鬼绝不空手而回。”学生无话可说,愤怒的魔鬼表示,一个门外汉不该因为无知傲慢而随意召唤魔鬼,于是一手抓住他的喉咙,将他勒死。几天后,阿格里帕回家了,他发现自己的房子被魔鬼占据。有些魔鬼坐在屋顶的烟囱管上,其他的则坐在外围的矮墙上玩跳马。他的研究室更是挤满了魔鬼,他连走到桌子前都非常困难。就在他终于穿过魔鬼,走到书桌前时,他发现学生死在地板上。他立即明白这场恶作剧的原因。阿格里帕赶走了这些低等的小魔鬼,并质问大魔鬼怎能在冲动下杀死一位年轻人。魔鬼回应说,这位无礼的学生在没有需要的情况下召唤他,对于这位学生的傲慢,只有死能解决。阿格里帕严厉斥责对方,并要求他立即复活学生,然后带他到市集散步一个下午。魔鬼听了他的话,学生活了过来,将手伸向勒毙自己的杀人犯,在世人的见证下,整个下午他们都相亲相爱地腻在一起。日落时分,学生的身体倒下,变得和之前一样冰冷且无气息,民众立刻将他送往医院,后来普遍判定他死于中风。始作俑者旋即消失。后来,人们检查了尸体,发现脖子上有勒杀的痕迹,各处还有魔鬼爪子的抓痕。这些发现,加上市集那名消失在一团火焰与烟雾中的男子,让人们看清了真相。鲁汶的治安官们展开调查,结果就是阿格里帕必须离开。
除了德尔里奥,其他作者也写下了类似的故事。那个年代的人们总是乐于相信关于魔法与巫术的故事,而像阿格里帕这样声称自己为魔法师,又向人们吹嘘自己事迹的人,自然可以轻易得到众人的信任。这种吹嘘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可能会引来火刑或者绞刑,因此大家认为他这样说是有凭据的。保罗斯·乔维奥(Paulus Jovius)讲到,魔鬼会化身成黑色的大狗,跟在阿格里帕身边。托马斯·纳什(Thomas Nash)在《杰克·威尔顿的冒险》(Adventures of Jack Wilton)中写到,在祖赖勋爵与伊拉斯谟等学者的要求下,阿格里帕从坟墓中召唤了许多伟大的哲学家先辈,其中也包括因替罗西乌斯辩护而发表著名演说的西塞罗。在德意志时,他曾让祖赖勋爵看一块玻璃,里面有一个看起来与他的情妇——美丽的杰拉尔丁一模一样的人。她正坐在沙发上,为情人的离开掉泪。勋爵记下自己看到这个情景的时间,事后向他的情妇查证,证实了她当时确实在哭泣。阿格里帕还把国王亨利八世和宫廷高管们在温莎公园打猎的场景展现给托马斯·克伦威尔(Thomas Cromwell)勋爵看;为了讨查理五世的欢心,他从坟墓中召唤出了大卫王和所罗门王。
诺德在他的《对被错怪为使用魔法的伟大男子的致歉》(Apology for the Great Men who have been falsely suspected of Magic)中,努力洗刷阿格里帕因德尔里奥、保罗斯·乔维奥等人无知且充满偏见的言论而受到玷污的名声。在诺德的时代,或许还需要他来澄清,但如今公道自在人心。然而,对于这样一位声称连铁都会听他的话乖乖变成金子,还以自己的名字出版魔法书籍的男子,他们的误会也不算太过分。
帕拉塞尔苏斯
这位被诺德称为“所有炼金术士的巅峰和希望”的哲学家,于1493年在苏黎世附近的艾因西德伦出生。他的真名是霍恩海姆,他在这个名字前加了奥雷欧斯·泰奥弗拉斯托斯·邦巴斯特·帕拉塞尔苏斯(Aureolus Theophrastus Bombastes Paracelsus)这个教名。当他还是个男孩时,他就选中这冗长名字中的最后一个签名使用,并在他死前使它成为他那个时代的编年史里最著名的名字之一。他的父亲是名医生,自然也想栽培儿子成为医生。最终他成了这方面的学者,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在偶然间读到艾萨克·霍兰杜什(Isaac Hollandus)的作品后,他就开始沉迷于贤者之石的幻象中。自此之后,他的聪明才智全都献给了冶金。后来,他走访瑞典各处,参观该国的矿山,并检查深埋在地下的矿产。此外,他也找上当时住在斯班海姆修道院的特里特海姆斯,并接受他的指导。重新踏上旅途的他,穿越普鲁士与奥地利,抵达了土耳其、埃及和鞑靼地界,并在折返回君士坦丁堡时,宣称自己已经熟知炼金术,更是拥有了贤者之石。回到家乡瑞士后,他以医生的身份开始撰写炼金术与医药方面的著作,并很快引起欧洲的注意。晦涩难懂的内容并不妨碍文章的出名,当作者越难被理解的时候,就越能引起鬼神学家、狂热者与贤者之石猎人的兴趣。身为一名医生,他经常使用水银与鸦片进行让患者感到愉悦的治疗,这样的做法尽管让他饱受其他医生的抨击,却同时让他名声大噪。1526年,他被选为巴塞尔大学的物理与自然哲学教授,而他的课堂上总是挤满了学生。他大力谴责前人的医学作品误导后人,并公开焚烧盖伦(24)和阿维森纳(25)的作品,称他们为庸医与江湖术士。他在大量围观此焚烧仪式的观众面前宣称,他鞋带里的知识都比这些医生的著作里的知识要多。他还说,世界上的大学里多的是无知的蠢材,只有他帕拉塞尔苏斯是智慧的源泉。“你们都要遵循我的教义,因为我是医学界的君主!”他愤怒地说。
他并没有持续受到巴塞尔人的欢迎。他沉迷于酒精,总是醉醺醺的。这对医生来说是一种致命伤,因此他的名声迅速下滑。但他在外头的名气依旧响亮,尤其当他摆起巫师的姿态后。他吹嘘自己可以召唤大量亡灵,更是将其中一个灵魂禁锢在自己的剑柄中。做了他二十七个月仆人的卫特罗斯(Wetteras)表示,帕拉塞尔苏斯经常威胁说要召唤魔鬼大军,向他展示他对魔鬼大军的权威。他还让人们相信,禁锢在剑柄里面的灵魂负责看管长生药,并说任何人只要吞下这种药,就能活得与大洪水前的人一样久(26)。他还说自己操纵的其中一个亡灵叫“万灵丹”,被他关在一颗宝石中。在很多关于他的画作中,他都会拿着一颗宝石,暗示万灵丹在他手中。
如果一名清醒的预言家都不一定能受到自己国人的尊敬,那么醉醺醺的预言家就更不用想了。帕拉塞尔苏斯终于离开巴塞尔,重新落脚在斯特拉斯堡。他搬家的原因如下:有一名市民病得很重,城里的医生都放弃了他。最后,帕拉塞尔苏斯被找来,那名病人承诺,只要能治好他,将给予帕拉塞尔苏斯丰厚的酬劳。帕拉塞尔苏斯拿出两帖药让他服下,那名男子立刻痊愈。正当那男子沉浸在康复的欢乐中时,帕拉塞尔苏斯将账单送了过来,但男子对如此快见效的药的价格不能苟同。他拒绝支付救了他一命的那两帖药的钱,更拒绝给帕拉塞尔苏斯高于一般的出诊费。帕拉塞尔苏斯将男子告上法院,但是官司输了。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愤怒,于是立刻选择离开。他重拾流浪的生活,到德意志与匈牙利等地旅行,并利用社会各阶层人士的盲从与易骗本性挣了不少钱。他替人看星象,预言未来,更将目光瞄准那些钱够多,为了找出贤者之石不在乎浪费一点钱的人。他也给牛和猪看病,帮人寻找被窃的物品。先后游历了纽伦堡、奥格斯堡、维也纳和明德尔海姆后,他于1541年归隐萨尔斯堡,最后在当地的医院中贫困地死去。
如果说这名奇特的骗子在世时拥有数百名追随者,那么在他死后,追随者的数目则多达数千。法国与德意志兴起了帕拉塞尔苏斯学派,延续其创始人在各门科学尤其是炼金术方面的浮夸学理。此学派的主要领头者为博登施泰因和朵尼奥斯(Dorneus)。
下面,我们将介绍其基于贤者之石存在的理论。其无稽的程度已达到保存的价值,在哲学史上是史无前例的。首先,他坚称,思考神性的完美就能让我们获得所有智慧与知识;《圣经》是解决一切疾病的关键,我们必须研究《启示录》以了解神魔药的意义。盲目服从上帝意志的和认为自己拥有上天智慧的人,可以拥有贤者之石——它可以治愈任何疾病,也可以随意延长寿命,而它正是亚当与先人们能活那么久的关键。星象就是生命的化身——太阳掌管心脏,月亮掌管脑,木星掌管肝,土星掌管胆,水星掌管肺,火星负责胆汁,金星则掌管腰。在每个人的腹部都住着一个魔鬼或智者担任炼金术士的角色,依照适当的比例在熔炉中调配着各种送进腹部的疾病。对于魔法师的头衔他非常自满,并吹嘘自己会定时和地狱中的盖伦交谈;他也会召唤同在地狱里的阿维森纳,驳斥他在炼金术上的错误观点,尤其是金液和长生不老药方面的。他认为,只要是通过贤者之石由贱金属转化来的黄金,在行星特定的结合下能够治疗心脏的老化,甚至是全部疾病。他依据这些疯狂想象所写出的作品列表能占用好几页的篇幅。
乔治·阿格里科拉(George Agricola)
这位炼金术士于1494年诞生在密斯尼亚(Misnia)省。他的本名为鲍尔(Bauer)——农夫的意思,他采用当时非常流行的做法,将名字转换成拉丁文“Agricola”。年轻的时候,他就对炼金术深深着迷。十六岁不到,他就幻想得到可以让自己活到七百岁的长生不老药以及可以让自己过上漫长而富裕的生活的石头。1531年,他在科隆发表了一篇短短的论文,并因此获得莫里斯——著名的萨克森公爵的青睐。他在波西米亚的约阿西姆斯塔尔当了几年的炼金术士后,被莫里斯请去担任凯姆尼斯矿场的场长。他在矿场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在地下深处进行炼金术实验。他拥有丰富的金属知识,并渐渐摆脱对贤者之石的妄念——矿工不吃炼金术这一套,而他们的态度也渐渐影响了阿格里科拉的思考模式和许多观念。在听到他们讲的传说后,他开始相信地底下住着各种好与坏的神灵,而坑道中发生的沼气与爆炸事件,都肇因于后者调皮捣蛋的个性。阿格里科拉死于1555年,世人皆称赞他是有能力且聪明的智者。
丹尼斯·扎卡尔(Denis Zachaire)
读一本自以为聪明的蠢蛋写的传记,除了让人深受启发,还能有娱乐的效果。16世纪的炼金术士丹尼斯·扎卡尔就为我们带来了这样的表演,而他留下的一部充满对贤者之石的愚蠢妄念与迷恋的作品,堪称精彩绝伦。1510年,他生于锡耶纳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很早就被送到波尔多大学接受老师的专门指导。不幸的是,他的老师沉迷于贤者之石,不断给丹尼斯洗脑,直到他的疯狂程度不亚于老师。在此,请容许我们让丹尼斯以自身立场为自己说话。
“家里的人寄给我两百克朗作为老师与我的开销,但一年还没过完,我们的钱就全部消失在熔炉的灰烬中。在此期间,实验室的温度跟威尼斯军工厂的温度差不多,老师在高温燥热的环境中生病过世。非常不幸,父母随之减少了我的生活费,我收到的钱只够供我食宿,完全不足以让我继续进行实验。
“为了脱离这样的困境,我在二十五岁那年回到家乡,并将部分财产拿去贷款,得到四百克朗。这笔钱足够让我进行从图卢兹的一个意大利人那儿听来的实验——亲测有效。我将这个人留下来,这样我们或许就能一起看到实验成果。接着,我开始用各种强力的蒸馏法煅烧金与银,但是失败了。我从熔炉中拿出来的金子的重量,只有当初放进去的一半,我那四百克朗也很快减少到两百三十克朗。我拿出二十克朗给那个意大利人,让他前往米兰找提供这个配方的人,请教那些我们两个人都不理解的晦涩内容。整个冬天,我都在图卢兹引颈期盼意大利人的归来,如果我一直等下去,那么到了今日,我还在图卢兹。
“之后的夏天,发生了大瘟疫,我被迫离开那里。但我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我到了卡奥尔,在那里待了六个月,并认识了一位被大家尊称为‘哲学家’的老先生。在乡间,只有最聪明且最博学的人才会拥有这种头衔。我给他看了自己搜集的炼金术秘方,并询问他的意见。他从中挑出了十来份秘方,告诉我这些比其他的好。不久,瘟疫来到卡奥尔,我返回图卢兹,并开始进行实验。我勤勉不倦,很快,四百克朗的财产就只剩下一百七十克朗了。
“我决定用更安全的方法进行研究。1537年,我认识了附近一个修道院的院长。他和我一样热衷于炼金术,还跟我说一位跟随红衣教主达马尼亚克(d'Armagnac)回到罗马的朋友曾送给他一份秘方,这份秘方百分之百能把铜和铁变成金,但需要花两百克朗。我和院长各出了一半资金,并开始了我们的共同事业。由于实验需要红酒,于是我买了一桶上好的红酒。我提取酒精,又进行了数次精馏,接着将大量的成品倒进已经煅烧了一个月的四马克银与一马克金里。我们很巧妙地将混合物倒进兽角形的容器中,并用另一个当蒸馏瓶。我们将整个装置放到熔炉上方,以制造凝结物。这个实验进行了一年,但为了不让自己太闲,我们也进行了其他不太重要的实验。我们从这些小实验中得到的经验与大实验一样多。
“1537年一整年,我们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事实上,就算等到世界末日,我们的酒精也不会凝结。我们用一些加热过的水银进行实验,但一切成空。我们非常懊恼,尤其是院长,因为他已经向整个修道院的人夸下海口,说他们只要带来回廊角落里立着的那个大水泵,我们就能把它变成金子。不过,坏运气并没能阻挡我们的决心。我用父亲的土地贷到四百克朗,并决心将这些钱全部投注在我不屈不挠的研究中。院长也拿出四百克朗。有了这八百克朗,我准备前往炼金术士最多的巴黎,并下定决心,除非成功或把钱用尽,不然决不离开。这趟旅行遭到亲友们的大力反对,那些认定我天生适合当律师的朋友都劝我赶快建立自己的事业。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最后我谎称当律师就是我去巴黎的目的。
“在旅行了十五天后,我于1539年的1月9日抵达巴黎。头一个月,我谁都不认识。但当我开始频繁拜访一些科学爱好者以及制作熔炉的人后,我很快就认识了超过一百名炼金术士,这些人各有一套独特的理论与方法。他们有些人支持渗碳理论,有些人则寻求万能溶剂,还有些人吹嘘金刚砂的伟大作用,也有些人努力想从其他金属中提取水银,再用此进行实验。既然要彼此熟悉对方的方法,我们决定每晚聚在一起交换进度。有时候我们会约在某个人的家中,有时则在另一个人的阁楼中,除了工作日,星期日或宗教庆典日也会见面。‘噢!’曾有一个人说,‘如果我早点开始做这个,早就有成果了。’另一个人回:‘对啊,如果我的坩埚没有裂掉,我应该早就成功了。’而第三个人叹息道:‘要是有一个圆形且韧性够强的铜容器,我早就可以将水银变成银。’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失败找借口,但我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我才不想将钱借给他们,我已经将太多钱浪费在这种不可靠的承诺上。
“最后,一个希腊人毛遂自荐,我接受了他并与他合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以朱砂或银珠制的钉子进行徒劳无功的实验。我又认识了一个刚到巴黎的外国人,而且经常陪他去金匠那里卖小块的金、银,他总说那是从实验中得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跟他形影不离,期待有一天他会向我透露他的秘密。起初,他总是拒绝;最后,在我诚挚的恳求下,他告诉了我,但我发现那不过是一种不太聪明的把戏。我没有忘记将自己在这里的冒险告诉那位留在图卢兹的修道院院长,并为他附上那位男士如何将铅变成金的方法。院长依旧幻想我会成功,并说服我既然已经得到这么多信息,不妨就在巴黎多待一年。之后我又待了三年,尽管我已尽力,但依旧一无所成。
“在所有钱都花光的时候,我收到了院长的来信,他叫我立刻抛下一切回到图卢兹。我听了他的话,并得知他收到了纳瓦拉国王(亨利四世的祖父)的信。这位国王热爱炼金术,充满求知欲,因此写信给院长,希望我去波城拜访他,并承诺给我四千克朗,只要我告诉他那位外国男士的秘方。院长对那四千克朗垂涎不已,因此日夜追着我,直到将我送上踏往波城的旅程。1542年5月,我抵达波城。我照着秘方操作,也确实取得了成功。当我将结果呈现给国王时,他很满意,并给了我之前承诺的报酬。虽然他很希望我留下来,但宫中的大臣(包括那些劝他快点找我来的大臣)极力反对。于是他只能对我的研究大力夸奖,并表示如果他的王国里有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比如充公的东西,或者类似的东西),他将非常愿意赏赐给我。我觉得自己已经待得够久了,反正最后也得不到这些充公的东西,于是决定回到院长那里。
“在从图卢兹去波城的路途中,我得知附近有一位对自然哲学非常了解的修道士,于是在回程时顺道去拜访了他。他非常同情我,用最温柔与亲切的语气要我别再做那些实验了,因为它们都是虚假的。他建议我阅读伟大哲学家的作品,这样才能真正理解炼金术的实质,并找到可行的方法。我非常认同如此智慧的建议,但在真正实践前,我先回到图卢兹找到院长,拿出我们的共同基金给他,并将国王给我的酬劳与他分享。如果说他对我们第一次分开后我的冒险之旅不太满意,那么他对我决定放弃寻找贤者之石就更不满意了,因为他认为我是个很出色的炼金术士。我们最初共有的八百克朗基金,现在只剩下一百七十克朗。在拜别修道院院长后,我回到自己的家,想先在家里研读所有伟大哲学家先辈的作品,再去巴黎。
“1546年诸圣日(11月1日)的第二天,我再次抵达巴黎,并苦读先贤的作品一年。在这些书中,特雷维桑的《众哲学家们》(Turba Philosophorum)、尚·德莫恩(Jean de Meung)的《自然对炼金术士的谏言》(Remonstrance of Nature to the Wandering Alchymist)等看起来最棒,但因为我没什么准则,所以不知道该追寻哪一条道路。
“最后,我从寂静的书房中走出来,但不是为了见之前那些朋友,而是为了密切参与哲学家的聚会。在他们当中,我依旧感受到很多不确定性,事实上,他们所说的各种方式让我更加头昏眼花。在某种狂热的情绪下,我让自己照着雷蒙德·卢利与阿诺德·德维尔纳夫(Arnold de Villeneuve)的方法走。接下来的一年,我沉浸在他们的文字与各种反思中,之后我终于决定采取什么路线了。然而,我必须等,等到自己可以拿一大笔遗产去抵押来获得所需资金。1549年的大斋期(春天),我终于可以开始行动了。我将所有必需品备齐,并在复活节的第二天开始工作。有不少朋友质疑并反对我的行为。其中一个人问我,难道我浪费在这蠢事上的金钱还不够多吗,另一个人则认为,如果我买了这么多碳,就更加应该看到这件事的可疑性。还有人建议我在法院里买个职位,因为我已经是一名法学博士了。而亲戚们的话语更叫人恼怒,他们甚至威胁说,如果我再继续表现得像个傻子,他们会召集一队警察破坏家里所有的熔炉与坩埚。虽然我被这些持续不断的骚扰折磨得要死,但专注的工作和每日的进展成果减缓了我的焦虑。就在这时,巴黎开始蔓延致命的传染病,人们因此中断了来往,我也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独处机会。很快,我在自己的实验中发现了三种颜色,这让我很满意。因为那些哲学家总说这三种颜色预示着实验将圆满完成。我清楚地观察到这三种颜色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1550年的复活节,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有一些被我放进小熔炉中的水银,在不到一小时后变成质量优良的金子。你可以想到我有多开心,但我并没有张扬出去。我向上帝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感谢他让我见证奇迹,并祈求上帝只允许我这样做,以增加他的荣耀。
“隔天,我前往图卢兹找院长,去实践我们当初约定要与彼此分享成功的诺言。旅途中,我再次拜访了那位给予我建议的圣贤,但令人难过的是这两人都已过世。在这之后,我没有回到家乡,而是隐退到别的地方,并等待帮我看管家乡财产的亲戚的回应。我请他替我变卖所有物品,包括动产与不动产,用变卖所得来偿还我的债务,并将剩余的东西分给那些可能有需要的亲友,这也是我与他们分享成功喜悦的方法。对于我的仓促隐退,乡亲们议论纷纷。在那些旧识中,最聪明的那个人认为我是被自己的妄念毁灭了,因此才决定卖掉剩余的财产,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起来。
“那位受我嘱托的亲戚和我约好,7月1日他会将所有交代的事情办妥,并加入我的行列。很快,我们见了面,并一起离开,寻找一片自由的土地。我们先是隐居到瑞士的洛桑,在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决定到德国一些最著名的城市,在那里安静、不受打扰地生活,度过余生。”
丹尼斯·扎卡尔亲笔写成的故事就此结束。对于自己的结局他是如此不坦白,以至于后人忍不住怀疑他当初假装自己发现贤者之石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他笔下那位最睿智的旧识所说的或许是他真正的隐退动机。事实上,他可能陷于贫困之中,只好到国外躲起来。没有人知道更多关于他人生的故事,他的真名也从未被发现。他曾写下一部关于炼金术的作品叫《真正的金属自然哲学》(The True Natural Philosophy of Metals)。
迪博士(Dr. Dee)与爱德华·凯利(Edward Kelly)
约翰·迪和爱德华·凯利必须一起介绍,他们为着同一个目标汲汲营营一辈子,更一起经历了成功与低潮。迪是一个非常棒的男人,以他的才能,倘若不是生在那样一个盲从的时代,或许能留下长久且正面的声誉。他于1527年生于伦敦,从小就热爱学习。十五岁那年,他被送到剑桥,此后与书本陷入无法自拔的热恋。他一天花十八个小时阅读,只留四个小时睡觉,两个小时进食。如此强度的阅读模式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健康,反而让他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学者。可惜好景不长,他很快放弃了对数学与哲学的热爱,转而追求毫无益处的神秘学。他研究炼金术、占星术和魔法,并因此受到剑桥校方的敌视。为了避免他人的迫害,他最后跑到鲁汶大学——当时,关于他使用巫术的传言使他不得不离开英格兰,以免受到伤害。他在鲁汶结识了许多知道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的人,他经常与他们在一起,并和他们分享这位大师的神奇事迹。跟他们的相处让他有了继续追寻贤者之石的勇气,于是,他很快就将全部的精力投注到与之相关的研究之中。
迪并没有在欧洲大陆久待。1551年,二十四岁的他回到英格兰。在朋友约翰·奇克(John Cheek)爵士的帮助下,他在爱德华六世的宫廷中找到了容身之处,并得到一百克朗津贴作为赏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之后他以占星术士的身份在伦敦住了几年,为人占卜、算命,预知凶吉。在玛丽女王统治期间,他被怀疑为异教徒,并被指控企图使用魔法危害女王性命。虽然后一项指控的审判结果为无罪,但他仍因第一项指控被关进监狱,直到邦纳主教开恩才获释。后来,他在史密斯费尔德险些被烧死,但不知是在他本人还是在其他人的努力下,那些暴戾的狂热分子转而相信了他那“无懈可击”的神秘学,并于1555年将他释放。
等到伊丽莎白一世登基,他的转机出现了。之前,在他隐居伍德斯托克时,伊丽莎白的仆人曾请他预测玛丽女王的死期,这在当时绝对是杀头的重罪。现在,他们更为公开地请他为女王占卜。著名的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勒(Robert Dudley)就曾被派去找他,请他为女王的加冕典礼挑个好日子。女王很感谢他的帮助,几年后,还曾经纡尊降贵地拜访他在莫特莱克的家,欣赏他的神秘学藏书,还在他患病时派遣自己的医生为他诊疗。
占星术是他赖以为生的手段,他也费心精进此道,但他内心的最爱依旧是炼金术。贤者之石与长生药成为他日思夜想的对象。他热衷研究的塔木德(27)神迹,让他开始相信自己能与圣灵或天使对话,并开始向他们寻求宇宙奥秘之解。抱持着与当时还默默无名的玫瑰十字会(这些人可能是他在德意志旅行时认识的)相同的见解,他想象可以利用贤者之石召唤这些善良的灵魂。这个使他魂牵梦萦的念头让他陷入无药可救的幻想中,还声称有一位天使曾和他接触,并答应当他的朋友,陪伴在他左右。据他所说,1582年11月的某一天,当他进行着热切地祷告时,博物馆那扇面朝西的窗户忽然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中,大天使乌列尔出现在窗户中央。他在敬畏与惊讶中说不出话,但天使对他仁慈地微笑,给予他一颗凸形的水晶,并说,任何他想跟他们对话的时候,只需凝视水晶(28),他们就会出现在里面,告诉他未来的事情。说完这些,天使消失了。迪在使用水晶时发现,必须要全神贯注,否则圣灵是不会出现的。他也发现自己在和天使交谈后,会忘记对话的细节,因此决定找一个人分享这个秘密——请对方和天使对话,他自己则坐在房间的另一角,将对话内容记下来。
爱德华·凯利当时是他的助手,和他一样热衷于贤者之石的研究。然而,他们之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迪是一名热切的研究者而非骗子,凯利却是一个骗子。早年间,他曾当过公证人,并因为伪造罪而失去双耳。这种对于男人来说足够可耻的生理残缺,对于哲学家来说则具有毁灭性的影响。凯利唯恐外人会因他的样貌看轻自己的智慧,于是戴上紧贴脑袋的黑色骷髅帽,帽子边沿贴着两颊侧边,不但可以掩饰他的缺陷,更为他营造出一股庄严且神秘的气势。他是如此费心地掩饰自己的过去,连和他共住了几年的迪也从未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样的凯利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也会为了利益去蒙骗自己的主人。在迪和他分享这件事后,凯利立刻表现出深信不疑的样子,这让迪非常高兴。之后,他表达了自己想与水晶对话的心愿,因此在1581年12月,迪在一旁记录,圣灵则通过水晶和凯利进行了不同寻常的交谈。好奇的读者可以参见大英博物馆中的《哈雷选集》(Harleian Mss.)。他们后来进行的交流则收录在梅里克·卡索邦(Meric Cassubon)博士1659年的对开出版物中,书名为《迪博士与圣灵们的忠实关系成为多数国家与王国的转变契机》(A True and Faithful Relation of what passed between Dr. John Dee and some Spirits; tending, had it succeeded, to a general Alteration of most States and Kingdoms in the World)(29)。
这些玄妙的对话很快就在国内传开,更远播到欧洲大陆。同时,迪也表示自己在萨默塞特郡的格拉斯顿博修道院的废墟中找到了长生药。人们纷纷从各地涌向他在莫莱克的家为自己占卜,同时也想见识一下获得永生的人。他因此赚了不少钱,不过因为都花在了特殊嬗变过程所用的药剂与金属上,所以他并没有变得富有。
就在此时,一个富裕、高贵的波兰人——谢拉兹(Siradz)的巴拉汀伯爵艾尔伯特·拉斯基(Albert Laski)来到英格兰。据他所说,伊丽莎白女王的声名远播,让远在波兰的他也想前来拜见。伊丽莎白以非常奢华的礼节款待了这位素昧平生的赞美者,并替他安排了全英格兰最值得参观的事物。他参观了收藏在伦敦与威斯敏斯特的珍品后,又去了牛津与剑桥,见到了那些智慧之光足以荣耀整个国度的学者。但他对于没能见到迪博士感到非常失望,并跟莱斯特伯爵表示,早知道在牛津也见不到迪博士,他就不来了。伯爵立刻保证,返回伦敦后,他们会见到迪博士,波兰人对此非常满意。几天后,在伊丽莎白女王前厅等待的人群中,迪博士现身了,他被引荐给波兰人(30)。在进行了一段有趣的交谈后,波兰人主动提出到迪博士位于莫莱克的家中用餐。想着自己必须典当些财物才能不失礼节地招待拉斯基与其随从,迪博士窘迫地回到家中。在万般紧急的情况下,他向莱斯特伯爵捎了口信,坦白自己的困境,并恳求他向女王传达此事。伊丽莎白立刻差人送了二十英镑过去。
在约定好的日子里,拉斯基伯爵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抵达了迪博士家中,并向迪博士表达了自己热切的景仰之情,这让迪博士开始考虑他怎么能把一个似乎很想成为他朋友的人和他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长期与凯利相处,让迪博士也充满了不正直的念头,他决定让波兰人为他的晚餐付出高昂的代价。几天前,迪发现这位伯爵在自己国内拥有大笔财产,影响力极大,但奢华的生活让他开始入不敷出,同时他还发现对方深信贤者之石与长生药的存在。这样的处境让这位伯爵成为那些投机者试图攀附的对象。凯利也是如此盘算的,于是他们细密地编织着捕捉这个有钱的陌生人的网。他们小心翼翼,首先抛出一些关于贤者之石与长生药的暧昧提示,最后才把话题切入圣灵。拉斯基热切地恳求他们,让自己见证他们与乌列尔及其他天使对话的情景。但他们早就摸清人类的性格,对于伯爵热烈的请求,他们只说在陌生人面前召唤天使是相当困难且不妥当的,更何况对方根本别无所求,只是想满足纯粹的好奇心。但他们的推托之词只是为了加深伯爵的渴望,绝不是真的想让对方打退堂鼓。想知道他们究竟如何愚弄眼前这位金主,只需参阅卡索邦博士作品中关于他们第一次与圣灵接触的故事。迪在1583年5月25日的记录中说,当圣灵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我(约翰·迪)和E. K.(爱德华·凯利)坐在一起,谈到那位贵族在我们这里受到的极大的荣耀,以及他在各类人群中受到的喜爱。”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在讨论该如何设计这位“尊贵的波兰人”,编造一套足以勾起他兴趣的故事,让他掉入陷阱。“突然!”迪说,好像他们的注意力被什么勾住了,“从一个经堂里走出一个看上去就像七到九岁的美丽小女孩的灵体,卷起的头发束在后脑勺并别上装饰,身着红绿变幻的丝绸长服,身后跟着一群人。她看上去就像在书本之间上上下下地玩耍,每当她走到书本中间时,书本就会自动挪到两旁,让出一条路。”
每天,他们都用类似的故事坚定这个波兰人的信念,使他成为他们奇妙故事的见证者。无论他们是使用了光学错觉,或是只是通过波兰人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完全沦为他们手中的工具,任人摆布。在接触圣灵的过程中,凯利会与神奇水晶保持一段距离,但眼神热烈地盯着,而迪会准备好写下圣灵告诉他们的预言。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向波兰人揭示,他将成为贤者之石的拥有者,他将活上好几个世纪,成为波兰的国王,并将多次打败阿拉伯人,让自己的威名传遍全世界。不过,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拉斯基必须离开英格兰,并带上他们与他们的妻眷。他必须尽可能地待他们好,让他们衣食无缺。拉斯基立即表示同意,并很快带着他们踏上返乡之路。
他们花了四个月才抵达拉斯基位于克拉科夫旁的领地。在这期间,他们过着愉快且阔绰的生活。在伯爵的领地落脚后,他们立刻着手伟大的炼金术研究,准备以铁炼金。拉斯基给予他们一切所需,并提供自己在炼金术方面的知识,但不知为何,实验总在快要成功时突然失败,他们只好进行更大规模的实验。拉斯基的热情并没有因此消减。想着近在咫尺的金山银山,当下的花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于是他日复一日地供养着迪与凯利,直到他不得不变卖一部分财产,以填饱迪与凯利那饥渴的熔炉,以及相较之下胃口较小的妻小们。值得庆幸的是,在被完全吃垮前,波兰人突然从自己虚幻的美梦中醒来。他的理智恢复了,而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着如何摆脱这两名恐怖的客人。在不想与他们撕破脸的情况下,他建议二人带着自己的亲笔推荐信去布拉格见鲁道夫二世。这两位炼金术士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无法再从几乎一贫如洗的拉斯基伯爵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提案,动身前往王宫。抵达布拉格后,他们也顺利地得到国王的接见。他们察觉到国王是可以接受贤者之石存在的人,他也表示自己对这两人的印象不错,但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凯利那透着狡猾与江湖术士的面容),国王对他们的能力并没有抱持很大的信赖。尽管如此,他还是让他们带着被供养的期待,在布拉格住了几个月。国王越来越不喜欢他们,因此当教皇的使节建议他不该沉迷于虚幻的炼金术时,国王立刻下令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自己的领土。迪和凯利该庆幸给他们的时间是如此短暂,要是他们再多待上六个小时,来自教皇的命令就会让他们锒铛入狱或被烧死。
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情况下,他们决定回到还有几位朋友的克尔科夫。但现在,他们从拉斯基那里取得的基金几乎用尽,面临断粮的危机。他们尽最大努力不让外界知道他们的困境。面对穷困,他们毫无怨言,因为他们知道,一句抱怨就有可能毁了他们已经建立起来的伪装。如果人们知道他们无法用自己的能力获得食物,怎么会相信他们拥有贤者之石?他们通过算命赚取微薄的收入,在断粮的边缘徘徊,直到一位有钱的皇室成员掉进他们的陷阱。他们被引荐给波兰国王斯蒂芬,并对国王预言,鲁道夫二世不久将被暗杀,而德意志将会向波兰寻一位继位者。但这个预言不够精确,国王不是很满意。于是他们拿出水晶球,一个灵体出现,告诉他们新任的德意志统治者将为波兰的斯蒂芬。斯蒂芬如此轻易地上当了,还曾参与凯利和水晶的神秘对谈。他给予这两人进行炼金术的一切所需,但最终,他对不断食言与不断花钱的二人感到厌倦。
就在他打算赶走他们俩时,他们结识了新的冤大头,并迅速跟着对方走人了。这位新登场的冤大头就是罗森伯格伯爵,波西米亚兹波纳(Trebona)拥有大量地产的一位贵族。慷慨的新雇主给予他们极其舒适的生活环境,在之后的四年里,他们过得极度奢华,而且可以近乎无止境地取用伯爵的钱。这名伯爵比过往的雇主都来得贪心:他已经够有钱,根本不在乎贤者之石能给他带来什么财富,他要的是长生不老。根据伯爵的这个想法,他们为其量身定做新的桥段,准备请君入瓮。他们预言伯爵将被选为波兰国王,更承诺他将活上五百年,享尽荣华富贵。
红运当头的二人享受着因邪恶勾当而得到的丰厚奖赏,而报应此时却以一种意外的形式现身。两人间因忌妒与不信任,频繁爆发激烈的冲突,这让迪经常担心内情会曝光。凯利认为自己比迪要伟大(大概是以谁比较无耻来衡量的吧),因此非常不满迪总是能得到大部分的赞誉与报酬。他经常威胁说要离开迪,而渐渐沦为凯利小帮手的迪,对于同伴可能的离去惶惶不安,并担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遇不到如此有智慧的人。在他迷信的脑袋里,凯利如此狂妄,必定是因为他经常与天使交流让他有了能力和底气。当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且频繁时,迪向伊丽莎白女王写信,以确保如果凯利真的离开他,他回到英格兰还是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他还随信附上一块银子,佯称这是他从暖床炉上切下来的铜块炼成的。后来,他更是将整个炉子寄给女王,希望能说服她相信这块银子确实来自这个铜炉。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还是最希望留在对他非常好也非常信赖他的罗森伯格伯爵这里。凯利也并不反对留在这里,但他心里还藏有一条天大的诡计,而他也正准备实施这条诡计。
凯利的妻子其貌不扬且性情暴躁,而迪的妻子美丽又讨人喜欢。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想怎么做才能在不激起迪的愤怒或引起道德争端下与之交换伴侣。这件事非常困难,但对于像凯利这种内心卑劣且品行不正的人来说,事情虽难却绝非无法攻克。他仔细观察迪的个性与缺点,并据此拟订计划。后来,当他们在和灵体进行交流时,凯利对灵体传递的话语表现出明显的震惊,并拒绝告诉迪他听到的内容。在迪的坚持下,凯利说了,说他们两人从此以后要共享妻子。迪对此感到震惊,询问灵体会不会是指别的意思,而不是要他们一起生活。凯利又试了一次,并显得很不情愿地说灵体坚持说就是字面的意思。可怜又痴狂的迪屈服在灵体的意志下,而凯利在此时故意表现出忸怩的态度,他宣称这些灵体一定不是好的灵魂,而是魔鬼,并拒绝再度与他们沟通。接着,他准备离开,说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迪因此陷入心疼与悲伤的情绪中。他不知道该找谁接任凯利与灵体对话,最后他想到自己八岁的儿子亚瑟。他通过盛大的仪式将这项圣职交给儿子,并向孩子灌输自己即将进行的工作是如何的神圣与了不起,但这可怜的男孩没有想象力,没有信仰,更不像凯利那般诡计多端。他热切地望着水晶,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最后,在他眼睛酸到不行时,他说自己隐约看到模糊的影子,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迪陷入了绝望。这场骗局已经进行了这么久,他人生最快乐的一刻就是他幻想着与灵体第一次对话,他诅咒让他与凯利分开的那一天。这些反应都和凯利预想的一样,在认为这位博士沉浸在悲伤之中足够久之后,他毫无预警地回来了,并在亚瑟徒劳地试着在水晶中分辨出情景的时候进入房间。迪在自己的记录中,以“从天而降的财富”和“神圣的命运”称呼此事,并继续写下凯利一进入房间,立刻在水晶中看到灵体,而亚瑟却依旧什么也没看见。其中一个灵体继续宣称,他们必须共享妻子。凯利同意了,而迪也在“谦逊的态度下”同意了。
这便是迪这位可怜虫最悲惨的境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继续一起生活了三到四个月,直到新的争执出现,他们再次分开。这一次,他们永远地分开了。凯利拿着自己在格拉斯顿博修道院中找到的长生药前往布拉格,却忘记自己之前被驱逐的事。他一抵达布拉格,鲁道夫二世立刻派人捉拿他,并将他关进监狱。几个月后,他获释了,随后到德意志过了几年的流浪生活,有时替人算命,有时假装炼金。不久,他被指控为异端且使用巫术,再次入狱,于是他认定只有回到英格兰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是痴心妄想,他再也出不去了。在1595年2月的一个暴风夜,他将自己的床单扭成绳索,试图从塔顶的牢房中逃出。但面对这样一个肥胖的男子,绳子很快就放弃坚持,因此他直接跌到地面。他摔断两根肋骨、两条腿,其他地方也严重受创,几天后不治而亡。
迪的荣华富贵则比凯利持续得久一些。他寄给伊丽莎白女王的铜炉还是起了一些效果。在凯利离开他后不久,他收到邀请他回英格兰的信件。而他那曾经被磨掉的骄傲再次膨胀,他与陪同的使节搭上从波西米亚出发的豪华列车。他从没解释过这些钱从哪里来的,不是从富有的波西米亚男子罗森伯格那里得到的,就是他掠夺来的。他与家人占据了三节旅客车厢,行李占了三节货运车厢。整列火车还由一支四匹马和二十四名士兵组成的护卫队保护。这些细节或许值得怀疑,但这些内容都是迪在由伊丽莎白任命的委员会前宣誓后所说的证词。在抵达英格兰后,迪获得了女王的召见,表现得相当亲切的女王要他潜心追求化学与哲学。依照伊丽莎白的逻辑,一名可以点石成金的男子想必不缺任何钱,因此她除了给予他赞许和保护,没有再赏赐他任何金钱。
对自己布的局没有发挥效果颇感意外的迪只好努力追求贤者之石。他不间断地守在熔炉、蒸馏器和坩埚旁,差点被那些有毒的烟雾熏死。他同时也向伟大的水晶咨询,但再没有灵体出现。他曾试着让一个叫巴塞洛谬的人担任凯利的角色,但这位男士相比之下为人太正直,又没什么幻想力,因此灵体不愿与他对话。接着,迪又找了一位冒牌哲学家希克曼,还是没什么收获。在那伟大的高级牧师离开后,水晶已经完全失去魔力。从那以后,迪再也无法通过水晶获得长生药或贤者之石的信息,而他的研究更是毫无结果,只是不断烧钱。很快,他变得非常泄气,并写了一封摇尾乞怜的信给女王,希望能摆脱现况。他说在他随拉斯基伯爵离开英格兰后,有恶徒闯进他在莫莱克的房子,控诉他是亡灵巫师,并毁坏了所有家具,将藏有四千册珍贵书籍的图书馆烧掉,更毁掉了博物馆中的所有化学仪器与珍宝。他认为国家应该赔偿这些损失,同时表示,他是在女王的要求下回到英格兰的,因此路费应该由女王承担。伊丽莎白分次送了少量的钱给他,但迪依旧不断抱怨,于是女王指派委员去调查他的情况。终于,他获得了一个小小的职位——圣保罗大教堂的院长。1595年,他用这个职位交换了曼彻斯特学院的院长职位。直到1602或1603年,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与能力不足以承担教职后就辞职了。他回到自己在莫莱克的老房子,因入不敷出,便以算命师为职,赚取微薄的收入,并经常卖书以维持生活。他曾数度向詹姆斯一世请求帮忙,但都被拒绝。有人说国王唯一会赏给这位又老又穷的算命先生的东西,就是准许他乞讨。这样的说法或许有点贬低詹姆斯一世的人格,但没有人会因他无视约翰·迪这样的江湖术士而责怪他。迪于1608年过世,享年八十一岁,死后葬在莫莱克。
世界人(The Cosmopolite)
对于用“世界人”作为笔名进行写作的炼金术士的真实身份,历史上曾争议很大。多数人认为他是一个叫西顿的苏格兰人。其命运与当时许多爱自吹自擂的炼金术士相仿,因为过分吹牛,最后被德意志统治者关进大牢,命其制作一百万黄金当作自己的赎金。最后,西顿悲惨地死在监狱里。有些人将他与波兰的迈克尔·杉蒂佛(Michael Sendivog)搞混,后者也是炼金术士,17世纪初活跃于欧洲。炼金术士相当尊敬的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倾向于认为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并从乔治·莫霍夫(George Morhoff)的《莱恩格力特书信集》(Epistola ad Langelottum)和其他作家那里摘取了如下关于这个世界人的生平细节。
1600年,荷兰领航员雅各布·豪森(Jacob Haussen)在苏格兰海岸遭遇船难。一名叫亚历山大·西顿(Alexander Seton)的男子划着一条小船救起溺水的他,并让他在自己位于岸边的家中接受照顾长达数个星期。豪森发现他非常热爱化学,但当时他们没有针对此话题多谈。一年半之后,西顿拜访了回到荷兰恩克赫伊森的豪森。豪森诚挚地感谢西顿当初的救命之恩,两人的友谊迅速扎根。西顿在临走前,表示愿意告诉豪森有关贤者之石的秘密。在豪森的见证下,西顿将一般金属变成大量的黄金,并赠予他聊表自己的心意。接着,西顿告别朋友,前往德意志。到了德累斯顿,他也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能力,传说他曾在一大群学者面前成功地变出金子。但因当时流行的风气之故,他被萨克森公爵抓了起来。公爵将他关进高塔顶端,不准任何陌生人探望,更派四十名卫兵进行看守,确保他无法逃跑。公爵曾数度来见这位不幸的西顿,并用尽各种方法要他吐露自己的秘密。西顿断然拒绝说出自己的秘密,也不愿意为暴君炼金。为此,他被绑在拉肢台上——公爵想看看酷刑是否可以让他顺从些。但结果依旧不成,奖赏或胁迫都不能动摇西顿的决心。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在狱中不断被施打镇静剂或遭受酷刑,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当时,在德累斯顿有一个名叫迈克尔·杉蒂佛的波兰人,他花了大把时间与金钱追求虚无缥缈的炼金术。在听说了西顿惨绝人寰的命运后,出于对他的钦佩,杉蒂佛决定,如果有任何机会,一定要协助西顿逃离暴君的魔爪。他在万般困难的情况下请求公爵让他见西顿一面。见面后,他发现西顿处于极端悲惨的境地——关在暗无天日的污臭地牢中,基本待遇比最坏的罪犯还差。西顿热切地听着逃跑计划,并承诺在得到自由后,将给予他比一国之君拥有的还要多的金子。杉蒂佛立即展开计划,他卖掉克拉科夫附近的一些财产,并拿着这些钱在德累斯顿过上好日子。他经常宴请卫兵——尤其是看守炼金术士的那几人,展现自己的善意。最后,卫兵们终于被打动,准许他随时都能来见他的朋友。他假装自己的目的是帮忙说服顽固的朋友,让他说出秘密。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选定一天,准备进行大逃亡。杉蒂佛准备了一辆马车,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西顿送往波兰。他将下了药的酒送给卫兵,并在他们全部倒下之后,轻松地找到了西顿,并协助他逃离。西顿的妻子坐在马车上,着急地等着,她身上还带着一小包黑色粉末,那正是可以将铁、铜变成金的必备素材——贤者之石。他们安全地抵达克拉科夫,但西顿的身体在长期的虐待与饥饿下早已不堪负荷,更别说心灵上还备受摧残。因此,逃出不久后,1603年或1604年,西顿就在克拉科夫与世长辞,死后葬在当地的教堂中。这就是使用“世界人”之名发表多篇研究成果的作家生平。你可以在《炼金术史》的第三卷中找到他的作品列表。
杉蒂佛
西顿过世后,杉蒂佛娶了他的遗孀,希望能通过她得知任何一点关于这位伟大炼金术士的秘密。而那一小包黑色粉末则帮到了他。有些炼金术士说,通过这些粉末,他将大量水银转化成质量上乘的金子。还有人说,他曾在鲁道夫二世面前成功演示了此实验,而这位帝王为了纪念此事,派人在房间的墙上镶嵌一块大理石板,并刻下“有谁能及波兰人杉蒂佛之能力”。波兰女王、贡萨加玛丽公主的大臣德努瓦耶曾于1651年从华沙写信说,自己看见过这块石板,这块石板在当时成为好奇者的参观圣地。
后来,杉蒂佛的管家,一名来自布罗多斯基的男子,替他撰写了拉丁文传记,收录在皮埃尔·波雷尔的《高卢前人的瑰宝》(Treasure of Gaulish Antiquities)中。根据这些人的说法,鲁道夫二世对于杉蒂佛的成功非常高兴,任命他为他的顾问之一,并邀请他在朝廷中担任一个职位,住在王宫里。但杉蒂佛热爱自由,婉拒了国王的好意。比起宫殿,他更喜欢自己那所祖传的房子,他曾在那里热情地招待访客多年。他将贤者之石的粉末(据管家所说,不是黑色而是红色的)收在一个小金盒子里。只需要一点点粉末,就可以制作出五百杜卡特金币或一千利克斯银圆。他经常使用水银进行嬗变。当要出远门时,他会将小盒子交给管家,管家会以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不让它离身。但大部分粉末都被藏在了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就是他的马车暗箱。他认为,即便遭遇抢劫,抢匪也绝不会搜查那样的地方。因此,只要察觉到有任何潜在的危险,他会立刻换上仆人的服装,并将仆人藏到马车的暗箱中。他拥有贤者之石的事早已传遍,许多心术不正的冒险者也时刻等待着掠夺他的机会,因此他不得不做好防御。
管家表示,曾有一位德意志王子(他认为名字不宜泄露)设下卑鄙的陷阱,让杉蒂佛落入他的手中。这位王子向杉蒂佛跪下,用花言巧语诱使他在自己面前将水银转化成金,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杉蒂佛拗不过他的苦苦哀求,答应如果他能守口如瓶,自己就满足他的要求。在杉蒂佛离开后,王子召来住在家中的德意志炼金术士米伦菲尔斯,米伦菲尔斯告诉王子一条诡计:立刻召集十二名精锐骑兵,由自己带领众人追上去,把粉末抢过来,或抓住炼金术士逼他说出秘密。这条计策正合王子心意,于是米伦菲尔斯带着十二名骑兵快马加鞭地追上去。他们追踪杉蒂佛到一家僻静的旅馆,当时杉蒂佛正准备用餐。米伦菲尔斯一开始先胁迫他说出秘密,但发现对方口风太紧,便叫手下把杉蒂佛扒光,绑在屋子里的柱子上。接着,他搜出杉蒂佛的金盒子,里面有一点点粉末、一份关于贤者之石的手稿、鲁道夫赠予他的一枚带链子的金奖章,还有用价值十万利克斯的钻石装饰的帽子。他们拿着战利品走了,丢下裸身被绑在柱子上的杉蒂佛。他的仆人也以同样的方式被绑在一旁。旅馆的老板在抢匪离开后,立刻替他们松绑。
杉蒂佛前往布拉格,向皇帝陈情。皇帝立刻派人传信到王子住所,并命令他交出米伦菲尔斯与其同伙。畏惧于皇帝威严的王子,立刻让人在后院立起三个绞架,并用最高的绞架吊死米伦菲尔斯,两侧则是另外两名小偷。在摆脱掉证人的威胁后,王子赶快向皇帝示好。此外,他也派人送回杉蒂佛被抢走的那顶钻石帽、奖章和贤者之石的手稿。但他宣称自己没有看见那些粉末,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遭遇让杉蒂佛更加谨慎,他再也不在任何人面前表演炼金术,无论对方的地位多高。同时,他也假装自己很穷,有时甚至会卧床数个星期,让外人相信他正在遭受疾病的侵蚀,从而认定他不可能拥有贤者之石。时不时地,他也会假装不小心拿了假金币买东西,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骗子而不是伟大的炼金术士。
他的管家写下了许多关于这位炼金术士的离奇故事,但都不值得复诵。1636年,八十多岁的杉蒂佛过世,葬在位于瓜瓦那(Gravarna)的教堂里。曾有几部炼金术作品以他的名字出版了。
玫瑰十字会
杉蒂佛活跃的年代,也是玫瑰十字会教派在欧洲崛起之时。它存在时间不长,但影响力曾撼动全欧洲,更在欧洲文学史上留下永恒的印记。在它之前,炼金术不过是卑躬屈节的妄想,但它为炼金术注入灵性,同时也改善了其理论。它还扩展了炼金术的功用,表示拥有贤者之石的人不但可以拥有财富,更能拥有健康与快乐,还可以用它来操控超自然生命,让物质听其命令,挑战时空障碍,获取宇宙奥秘。如此狂野且充满想象的教派,确实有存在的必要——它洗净了修道士主宰下的黑暗且丑陋的盲从,为社会带来一批温和、优雅且乐于行善的人。
它的名字通常被认为来自一名德意志哲学家——基督教徒罗斯克鲁兹(Rosencreutz),或“玫瑰十字架”(Rose-cross)。罗斯克鲁兹在14世纪末到圣地朝圣,并在一个叫达姆卡的地方染上恶疾,和他在科学上志同道合的一些阿拉伯人来拜访他,通过启示,向他讲述他在过去生活中思想与行为上的秘密。他们利用贤者之石的力量治愈了他,并向他传授所有秘密与知识。1401年,年仅二十三岁的他返回欧洲。他从身边的朋友中挑选了几个人,向他们教授这些知识和秘密,并让他们庄严地宣誓一百年内不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人们认为他活到八十三岁,于1484年过世。
另一派人认为罗斯克鲁兹并不存在,玫瑰十字会是在更晚的时候创立的。根据他们的说法,这个教派的雏形存在于帕拉塞尔苏斯的理论与迪博士的梦境中,尽管后者并没有意图创立教派,却成为玫瑰十字会理论的真正创始人。现在,我们很难认定,也不可能找出究竟是帕拉塞尔苏斯和迪偷学了晦涩且不知名的玫瑰十字会教义,还是玫瑰十字会在他们的理论基础上成立并精进。唯一可肯定的是,当该教派于1605年在德意志引起注意后,就再也没人怀疑他们的存在了。在玫瑰十字会的教义公布后没多久,那些梦想家、帕拉塞尔苏斯派与炼金术士,全都趋之若鹜,并认为它提升了人类的价值。将自己的人生虚度在搜寻贤者之石上的名医迈克尔·梅尔(Michael Mayer),把这个新兴教派于1615年在科隆出版的教义与规范整理出来。首先,它宣称:“此教创办人的思想超越世界诞生以来所能想象的一切,甚至是神性的天启。他们注定要实践世界大同,并在末日来临前重塑人类。他们拥有相当高程度的智慧与虔诚。他们拥有自然的恩宠,并能依据自己的喜好将之分享给一般大众。他们不受饥渴、疾病、衰老等任何自然衰变的折磨。通过启示,他们能在第一眼就分辨出哪些人有资格加入他们。他们拥有天地创始之初到现在的所有知识,且永远不会失去。他们拥有一本书,里面记载了世界自始至终的所有事情。他们可以迫使强大的灵体与魔鬼听命于自己。他们的歌声可以吸引深海与地底下的珍珠和珍稀矿石。上帝曾以厚重的云雾遮蔽他们,掩护他们不被卑劣的敌人发现。玫瑰十字会最初的八位门徒拥有治愈所有疾病的能力。他们的兄弟情谊可以让教皇的三重冕化为虚有。他们只承认两种圣礼,其中原始教会的礼仪经由他们改良后执行。他们把罗马的第四个君主国和皇帝视为其与所有基督教徒的领袖。他们会将自己取之不尽的财富献给他,让西班牙国王从印度东部及西部抢来的财富都比不上。”这是他们的信仰声明。他们还有六条行为规范守则,内容如下:
第一,在旅行中,必须无偿治愈一切疾病。
第二,必须穿符合居住地风格的衣服。
第三,必须每年在指定地点聚会一次;如若缺席,须用书信解释自己无法出席的原因。
第四,每位兄弟在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时,必须选择一位合格的继承者。
第五,“玫瑰十字会”字样是辨识彼此的标记。
第六,彼此之间的手足之情必须保密一百二十年。
他们宣称这些守则存在于罗斯克鲁兹墓地里的金书上(31),从他死后到1604年已满一百二十年,所以玫瑰十字会在此时公布自己的教义,以造福全人类。
这些狂热分子在八年内大大改变了德意志,但在欧洲其他地区则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最后,他们出现在巴黎,并在智者、愚者和热爱一切传说的人当中引发了大骚动。1623年3月初,当城市中的人们苏醒过来后,惊讶地在墙上发现一段奇特的宣言:
我们,玫瑰十字会的主要成员们,已经占据了这座城市中的有形和无形的住所,因至高者的恩,义人的心都转向他。我们不用书籍或符号来展示或指导,我们会以居住地的各种语言,将人类,我们的追随者,从错误和死亡中拯救出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段奇怪的宣言成为所有人讨论的话题。有些人对此感到疑惑,但大部分的人都抱着嘲笑的心态。短短几周内,有两本新书出版,首次引起了大众对这个神秘教派的警觉,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们。第一本为《魔鬼与假“隐形者”间的可怕契约——附上其可憎教条如何毁灭门徒使其悲惨而终》(The frightful Compacts entered into 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pretended “Invisibles;” with their damnable Instructions, the deplorable Ruin of their Disciples, and their miserable End),另一本为《对崭新且未知的巴黎新居民玫瑰十字会神秘教义的探讨:他们的风俗历史、神奇事迹和与诸多细节》(Examination of the new and unknown Cabala of the Brethren of the Rose-cross, who have lately inhabited the City of Paris; with the History of their Manners, the Wonders worked by them,and many other Particulars)。
这些书大受欢迎。大家都想多了解一下这令人不安且神秘的兄弟会。巴黎所有爱凑热闹的人每天都期待看到隐藏在他们中间的这些头号敌人。这些书中提到,玫瑰十字会共有三十六名成员,他们放弃了受洗和审判日后的复活。他们不是通过天使复活,而是靠魔鬼给予他们力量从世界的一端迅速移动到另一端。他们能说各种语言。他们有花不完的钱。他们能隐形,就算门闩紧锁,还是能穿墙进入最秘密的场所。他们还能看到过去与预知未来。这三十六名成员被分成不同的支队:六名被派往巴黎执行任务,六名在意大利,六名在西班牙,六名在德意志,四名在瑞典,两名在瑞士,两名在佛兰德斯,两名在洛林,两名在弗朗什孔泰大区。一般认为,那些在法国执行任务的人住在玛莱寺(Marais du Temple)的某处。该地区的名声因此立刻下跌,人们害怕在附近居住,唯恐自己会被玫瑰十字会的六位隐形成员加害。当时大众(包括部分受过教育、头脑本该清醒的人)相信,这些神秘教派的人会光临巴黎的各旅馆与旅馆,吃着最棒的肉,喝着最棒的酒,但只要老板一出现,他们就消失在空气中。那些独自入睡的美丽姑娘半夜醒来,发现身旁多了一名侧脸比阿波罗神像还要俊美的男子,但只要她们尖叫,这个人就会立刻消失。还有许多人在家里发现一堆堆纯金,却不知道这些金子从何而来。整个巴黎风声鹤唳。只要这些玫瑰十字会的人存在,男人们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少女们无不担心自己的贞洁,妻子们无不担心自己的节操。在这波骚动中,第二则宣言出现了:
任何只是出于好奇而想见到玫瑰十字会兄弟的人,将永远无法与我们交流。如果有真心想加入我们的兄弟,我们这些能判断世人想法的人将说服他相信我们的诺言。为着这个缘故,我们不向世人公布自己的居所。思想与想结识我们的真诚愿望相统一,我们自有方法相见。
尽管玫瑰十字会的存在还存有疑问,但这些出现在墙上的宣言,也明显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警察试图找出作乱者,却一无所获,而他们越努力,民众就越困惑。教会迅速地做出反应,修道院院长、耶稣会信徒戈尔捷写了一本书,证明这些对教皇怀有敌意的人只有可能是马丁·路德派去宣扬他异教的信徒。他还说,他们的名字证明了他们就是异端,顶端开着玫瑰的十字架,也正是最大异教徒路德的象征。一个来自格拉斯的人说,他们是一群喝醉的骗子,他们的名字来自一个十字架形的玫瑰花环,这是挂在德意志小酒馆中象征秘密的会徽,当人们交换秘密时会说“在玫瑰花下”。其他人则声称,“F.R.C.”的缩写并不是指玫瑰十字兄弟会,而是指“Fratres Roris Cocti”,也就是“蒸露兄弟会”(Brothers of Boiled Dew),并解释他们会在清晨搜集露水煮沸,以萃取制作贤者之石与长生药的重要原料。
同时,此新兴教派也开始尽可能地为自己辩护。他们否认自己使用任何魔法,也表明不会与魔鬼交流。他们表示自己非常快乐,已经活了超过一世纪,并预期可以再活几世纪。而神为了奖赏他们的虔诚与无私奉献,赐予他们万物的知识。那些认为他们的名字来自玫瑰花环,甚至称他们为醉鬼的人都错了。为了让大家有个正确的起点,他们再次重申,其教派名称来自创始人罗斯克鲁兹,并声称因为他们不懂何为渴,更不追求低等的口腹之欲,因此不可能做出人们指控的事。尽管他们反对将教皇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甚至视教皇为暴君,但他们无意干涉他人的政治或宗教信仰。在这些指控之中,最不公平且不断被散布的谣言,就是指控他们沉溺于肉体欢愉,并借隐形之力出入美丽女子的闺房。实情与之相反,他们入会的第一个誓言就是贞洁誓言,任何人如果违背此誓言,将立刻失去一切优势,再次受到饥饿、痛苦、疾病与死亡的威胁。他们还将亚当的堕落归咎于缺乏贞洁,以表自己对贞洁的重视。他们还进一步宣扬自己的信仰。他们不相信有关魔法、巫术、与魔鬼对话等的古老传说。他们说,人们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男妖和女妖以及各种各样的小鬼这种恐怖、非自然且恶心的事物,其实并不存在。我们身边围绕的并非这些丑恶的敌人,而是美丽与亲切的生灵,他们热切地听候我们差遣。空气中有西尔芙(32),水里有温蒂妮(33)或水中仙女,地底下住着地精,火里有火精灵。这些小精灵都是人类的朋友,正迫切地等待我们消除心中的污秽,以便与他们对话。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受空间与物质的阻碍。但人类有一点胜过他们:我们拥有永生的灵魂,他们没有。但只要他们激起人类对他们的爱,他们就能共享这种永恒。因此,女性精灵总是如此渴望得到男人的倾慕,男性精灵则梦想着女性的爱。作为这爱情的回报,被爱的一方将赋予对方一部分天火即灵魂,从此刻开始,相爱的双方将达到平等,在完成规定的进程后进入幸福之境。他们说,这些灵体从早到晚都凝视着人类,梦境、征兆和凶兆都是他们警告我们危险靠近的做法。但尽管他们是如此想要与我们成为朋友,有时想要灵魂的欲望也会使他们变得情绪化和充满仇恨。他们可能会因为小事而受到冒犯,也有可能因为对方的贪食、沉迷声色等陷入恶劣情绪中,对人类做出不利的行为。
几个月后,这些兄弟会宣言和神职人员的攻击所引起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即便在那样一个荒谬的时代,他们的故事依旧过分玄妙,人们再次开始嘲笑起隐形人与他们古怪的教义。加布里埃尔·诺德(Gabriel Naude)曾在他的《对法国玫瑰十字会兄弟的见解》(Avis a la France sur les Frères de la Rose-croix)中揭露了这个新教派的愚蠢。这本书或许不算好作品,但出现的时机很好。这本书浇熄了法国国内玫瑰十字教派的热火,从那年之后,再也没什么人听过他们。法国各地的骗徒有时则会使用此名来掩饰自己的罪行,后来,这些骗子因从别人口袋中偷走珍珠或宝石,或用镀金混充用贤者之石制造的真金而被吊死。除此之外,玫瑰十字会再无音信。
不仅是在法国,该教派在德意志也非常兴盛,在英格兰也吸收了很多皈依者。在后面这些国家里诞生了两位知名人士——雅各布·波西米亚(Jacob Böhmen)与罗伯特·弗拉德(Robert Fludd),这两个人的荒谬与豪奢程度简直不分轩轾。据说该教派分裂为两支:一支为“玫瑰十字会”(Roxeae Crucis),信奉将自己献给俗世间的奇迹;另一支“金十字会”(Aureae Crucis)则完全沉浸在思索事物的神性之中。弗拉德属于第一支,波西米亚则属于后者。弗拉德有时会被称为英格兰玫瑰十字会之父,正因如此才在愚蠢的圣殿中占据一个显眼的位置。
弗拉德于1574年生于肯特郡的米尔盖特,父亲托马斯·弗拉德(Thomas Fludd)爵士为伊丽莎白女王的战事财务总管。弗拉德一开始的志愿是从军,但他太热爱读书且性格安静腼腆,不适合军事。他的父亲没有强迫他选择自己不爱的道路,而是鼓励他继续研究一直以来热爱的医学。二十五岁的时候,弗拉德前往欧洲大陆,他喜欢深奥的、神奇的和难以理解的东西,因此成为帕拉塞尔苏斯的狂热门徒,并将其视为医学与哲学的改革者。六年内,他先后到过意大利、法国、德意志,脑中满载奇思妙想,寻找着志同道合的狂热者和梦想家团体。在1605年回到英格兰后,他得到牛津大学的医学博士学位,并到伦敦做了一名内科医生。
很快他就出名了。他将自己的名字拉丁化——从罗伯特·弗拉德变成罗贝特沙·佛罗堤伍斯(Robertus a Fluctibus),并散播了许多奇怪的理论。他相信贤者之石、长生药、万能溶剂的存在,并坚持万物只遵循两种原理:一个是冷凝,这是源自北方的特性;另一种是稀释,这是源自南方的特性。那些掌控人类肉体的魔鬼都归属在一个菱形的地方。每个魔鬼都对应一种疾病,想打败这些魔鬼,就必须求助于与他们正相反位置上的魔鬼。关于他的医学创新观念,我们将在本书的其他地方谈及作为催眠术创始人的他,其分支学派动物催眠(animal magnetism)还在我们这个时代造成了轰动。
就好像觉得上述的理论还不够疯狂一样,弗拉德在玫瑰十字会在欧洲引起轰动之初就加入该教派,并成功让自己在他们当中受到很高的评价。当时,有几位德意志作者,包括利巴菲乌斯都严厉抨击玫瑰十字会,弗拉德自告奋勇担任教派辩护者,并于1616年出版玫瑰十字会的哲学陈述。这部作品立刻让他在欧洲大陆声名大噪,并因此被视为此教派的大牧师之一。他得到的反响是如此空前,以至于开普勒·伽桑狄(Keppler Gassendi)认为有必要驳斥他。于是,后者专门撰写了一本书剖析其理论。曾在笛卡尔被指控为玫瑰十字会成员时替他辩护的梅森,也攻击佛罗堤伍斯(他喜欢别人如此称呼他),并指出玫瑰十字会教派成员的荒谬之处——尤其是佛罗堤伍斯。佛罗堤伍斯写了一篇很长的辩护词,声称梅森是无知的诽谤者,并重申炼金术是一门有益于人类的科学,玫瑰十字会教派更是世界的改革者。这篇辩护词后来在法兰克福出版。此外,佛罗堤伍斯还出了几本有关炼金术的书再次反驳利巴菲乌斯,以及许多医学作品。1637年,佛罗堤伍斯在伦敦过世。
在他过世后,此教派在英格兰的发展一度减弱。他们的风头渐消,却也没有再度尝试引起注意。不过,时不时就会有一些晦涩、难以阅读的作品问世,告诉世人这些呆瓜还活得好好的。隐藏其真名,以笔名“尤金尼厄斯·菲勒里息斯”(Eugenius Philalethes)发表作品的知名炼金术士,将1652年出版的《玫瑰十字会会员的名声与告解》(The Fame and Confession of the Brethren of the Rosie Cross)进行翻译并出版。几年后,约翰·海登(John Heydon)也出版了两本以玫瑰十字会为题的书,其中一本为《智者的王冠——玫瑰十字的荣耀》(The Wise Man’s Crown, or the Glory of the Rosie Cross),另一本为《玫瑰十字会揭示的艺术与自然的融汇之道》(The Holy Guide, leading the way to unite Art and Nature, with the Rosie Crosse uncovered),可惜两本都没有引起注意。但第三本《玫瑰十字会医学新方法——上帝与自然之仆约翰·海登撰》(A New Method of Rosicrucian Physic;by John Heydon, the servant of God and the secretary of Nature)稍微成功一些。书中的部分句子可充分体现英格兰玫瑰十字会教派当时的观点。它的作者是一名律师,“在威斯敏斯特大厅从事律师工作,闲暇时光则贡献给炼金术与玫瑰十字会哲学冥想”。他以一则寓言作为此书前言的收场,说自己将以教派的真实历史与教义照亮众人。他更称摩西、伊莱亚斯和以西结是玫瑰十字会教派的先祖。后来,这些住在英格兰与欧洲其他各处的先贤,成为宇宙之主的眼与耳,帮他看见与听见了人世间的一切事物。受圣灵的照耀,在无形的灵魂与永生的天使陪伴下,自己可以如普罗透斯(34)般任意改变形体,并拥有制造奇迹的能力。最虔诚与最投入的兄弟,可消退城市中的瘟疫,驱散狂暴的风雨,安抚翻搅的海水与河流,走在空中,击败邪恶的巫师,治愈百病,将所有金属转化成金。他曾结识两位知名的玫瑰十字会兄弟——沃尔福德(Walfourd)与威廉姆斯,他们曾让他见识奇迹,教他许多占星术及地震预测方法。他说:“我希望他们中的一位能告诉我,我的才智是否能在这社会上有所发挥。‘当我下次见到你时,’他说(我们之间都是他来找我,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自会告诉你。’后来,我们再见面时,他说:‘你应该向上帝祈祷。一个良善且神圣之人能为上帝做的最大贡献,就是献上自己的灵魂。’他还说,好的精灵是上帝的关爱之眼,他们在这世界上来回穿梭,并以关爱且同情的目光看着无辜而无害的单纯人类,随时准备协助他们。”
海登也虔心认为,教义中玫瑰十字会兄弟不需吃喝的说法是真的。他说这绝对是可能的事情,就像与他同名的克里斯托弗·海登(Christopher Heydon)爵士在自己的游记中提到的住在恒河源头附近的人们。这些人没有嘴巴,无法进食,通过鼻子吸食空气而活。在他们远途跋涉时,他们会调整饮食,改为吸闻小花。他声称纯净的空气中“含有微小的脂肪”,这些脂肪来自阳光,且足以供给人类所需的营养。那些贪食的人们,就无法这样而活,因为他们不能不吃肉(他并不反对食肉)。但他也坚称根本没有进食的必要。他们只需要将看起来像一块精心烹制过的肉的石膏放在上腹部,就足以满足最大的贪欲与渴望!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可以避免疾病从最常见的通道——嘴巴——进入身体。一个坐在水中的男子永远不会感觉口渴。他也说很多他所认识的玫瑰十字会成员通过这种方法绝食了好几年。事实上,根据海登的说法,如果我们可以绝食,杜绝一切肉食,我们就可以活上三百年,远离那些危险的疾病。
这位“哲学家智者”还告诉那些有疑虑的同代人,教派首领们还经常把“R.C.”的标识带到他们聚会的场所:一个黑檀木十字架,上面装饰着金玫瑰。十字架象征基督为我们的原罪所承受的苦,而玫瑰则代表耶稣复活的荣耀与美丽。这个象征物曾被先后带到麦加、各各他山、西奈山、哈兰及其他三个位于空中的地方,分别称为“卡斯口”(Cascle)“阿帕米雅”(Apamia)和“许雷托·维莉萨·考奴赤”(Chaulateau Virissa Caunuch)。这些地方都是玫瑰十字会成员的聚会场所,他们会在此决定所有行动。在这些地方的时光总是非常愉快,他们会借此机会处理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已解决的或即将发生的问题。他总结道:“这些就是所谓的玫瑰十字会成员!”
到了17世纪末期,教派开始出现更多理性的声音,尽管这些人还是不断拿成员的事迹吹嘘。他们开始认为满足就是贤者之石的真面目,并因此不再追逐那虚假的幻想。艾迪生曾在《目击者》杂志(The Spectator)上分享自己与玫瑰十字会成员的谈话。从这些内容中我们可知这个教派的行为已变得更聪明,尽管言谈间还是有些傻气。“我曾和一位玫瑰十字会成员讨论所谓的大秘密。他认为这个秘密指的就是一种灵体,这个灵体住在绿宝石里,并尽自己所能将周围的事物改造得完美无缺。他说:‘它让太阳充满光彩,让钻石熠熠生辉。它照耀着每种金属,能使铅成为金。它让烟雾增强成火焰,让火焰变成光,让光变成荣耀。’他还说:‘只要它的一束光,就能消散人们的痛苦、忧虑与抑郁。简而言之,它能自然而然地使任何地方变得几乎与天堂一样美好。’在他继续发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后,我发现他将自然与道德混为一谈,他所谓的大秘密不过就是一种满足的状态。”
雅各布·波西米亚
现在,该来谈谈雅各布·波西米亚了。他认为自己在《圣经》里找到了炼金术的秘密,并创造一套混合了炼金术与宗教的奇怪的异构教义,在此基础上建立了金十字会教派。1575年,他出生于上卢萨蒂亚的格尔利茨,一直到三十岁之前都以鞋匠为人生志业。一个充满想象且不安定的男子,就这样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直到1607或1608年玫瑰十字会教派公开,并在德意志流行起来。从那时起,他开始忽视自己的本业,脑中尽是各种无用的形而上学思想。他读到帕拉塞尔苏斯的作品,书中关于玫瑰十字会教派的内容大大引起他的注意,他甚至为此抛下一切工作,让自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并因此从原本相对经济稳定的状态变得一贫如洗。但他没有被生活的悲惨与肉体上的匮乏吓退,他的心智已经在另一个层次的世界里安定下来,并开始认为自己就是改革人类的新使徒。在潜心钻研了四年后,他于1612年发表了自己的作品《奥罗拉——曙光之神》(Aurora; or, The Rising of the Sun),其中具体阐述了帕拉塞尔苏斯可笑的理论,并让原本已经让人困惑的内容更加混乱。他辩称只要努力研究《旧约》与《新约》的内涵,就能找到贤者之石,尤其是《启示录》,里面包含了炼金术的一切奥秘。他认为,神的恩典以相同的规则和方法运作,神的旨意在自然界中被遵守,因此就像金属通过火来纯化其质地,我们人类也可以用相似的道理清除内心的邪恶与腐败。
除了西尔芙、地精、水仙和火精灵,他还观察到更多不同等级的魔鬼。他声称自己可以隐身,且保有童贞。他还说只要自己愿意,他可以好几年不吃肉、不饮水,戒绝身体的一切需求。但我们不需要进一步了解他的愚蠢行为。格尔利茨的执法官对他出版此类作品的行为进行了谴责,并下令他重拾鞋匠的工作,不再写书,这样他和家人或许就能不受起诉,但他无视对方的建议,继续研读。此后,他又出版了三本跟之前那本一样荒谬的书。其中一本叫《冶金》(Metallurgia),是他所有作品中最不晦涩难懂的一本。另外两本《永恒的时间之镜》(The Temporal Mirror of Eternity)和《天启神学》(Theosophy revealed)则充满了寓言与隐喻:
所有的不熟悉与罕见,缺乏直觉与寻常道理。
波西米亚于1624年过世,留下大批热爱他的信徒。许多信徒更是在17世纪变成跟他一样“杰出“的荒谬大师。在这些人之中,较知名的有葛夫艾尔(Gifftheil)、魏登哈根(Wendenhagen)、约翰·雅各布·齐默尔曼(John Jacob Zimmermann)和亚伯拉罕·弗兰肯伯格(Abraham Frankenberg)。他们的异端邪说引起罗马教会的厌恶,许多人被监禁甚至为其信仰遭受虐待。其中一名叫库尔曼的信徒,更因使用巫术之名于1684年在莫斯科被活活烧死。许多年后,热爱此道的劳威廉将波西米亚的作品翻译成英文并出版。
彼得·莫敏斯(Peter Mormius)
与波西米亚同时代的恶名昭彰的炼金术士莫敏斯,于1630年将玫瑰十字会的哲学引进荷兰。他向荷兰议会申请,准许他向平民大众发表演说,以解释该教派的教义,并告诉他们如何通过贤者之石与精灵把荷兰变为全世界最快乐、最富裕的国家。荷兰议会明智地决定不对他做出回应。莫敏斯因此决定在同年发表他在莱顿的研究结果,好让议会丢脸。该书名为“最神秘的自然奥秘”(The Book of the Most Hidden Secrets of Nature),共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为“恒动”,第二部分为“金属嬗变”,第三部分为“万能药”。他还于1617年在法兰克福出版了几部关于玫瑰十字会哲学的德文作品。
玫瑰十字会催生了诗歌与浪漫文学的创作。英格兰、法国和德意志的作家们从十字会成员的白日梦中提取元素,创作出几百部最甜美浪漫的小说。其中,莎士比亚作品中的“灵巧爱丽儿”(35)成为当红的文学创作主题。蒲柏在其动人的《秀发遭劫记》(Tape of the Lock)中塑造了女主角比琳达的护身精。拉穆特·福开(La Motte Fouque)塑造了美丽且任性的水仙温蒂妮,这令人喜爱且优雅的角色的不幸结局,比以往任何一个超自然生命都更能激起人们的怜爱。沃尔特·斯科特(Walter Scott)爵士也赋予其白衣女子阿弗内尔温蒂妮或者说水仙的特色。德意志的浪漫小说与抒情诗更是充满西尔芙、地精、水仙和火精灵的影子。法国在这股风潮中也不落于人,并在虚构小说中添加了更多不必要的希腊与罗马神话。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西尔芙曾是吟游诗人的最爱,而且已为大众所熟悉,在某种程度上与另一种理想的生灵——仙女——混淆在一起。在迷信的编年史中,仙女们可以夸口说自己是一种更值得尊敬的古老生物。玫瑰十字会促进了文学的发展,因此不管其成员多么荒谬,这些爱诗之人都希望这种教派存在。
约瑟夫·弗朗西斯·博里(Joseph Francis Borri)
就在迈克尔·梅尔让玫瑰十字会教派为世人所知的时候,一名在意大利出生的男子注定成为此新兴教派中最显眼的一员。在炼金术狂热中,从来没有人的骗人才能如约瑟夫·弗朗西斯·博里这般完美。他于1616年(一说1627年)出生在米兰,他的父亲布兰达·博里(Branda Borri)是一名医生。十六岁那年,约瑟夫被送往罗马耶稣学院学习,并因卓越的记忆力而出名。他总能轻易学会各种知识。即便是在最大部头的作品里,也没有任何内容能难倒他。但他天生具备的优势被他不知节制的热情与混乱放荡的生活所拖累。他不断深陷麻烦,随时要面对校长或罗马警察的询问,而年纪的增长也无法改变他这种有缺陷的性格。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以医生的身份在罗马执业,同时在教皇家中获得了一个职务。在刻苦研读的过程中,他开始着迷于炼金术,因此他决定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注在对贤者之石的追寻上。此外,他有许多不幸的倾向,足以使他陷入贫困。他依旧和读书时一样寻欢作乐,而这不但摧毁了他的健康,更毁掉了他的声誉。三十七岁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再靠行医而活,因此开始寻找其他工作。1653年,他成为罗马的茵斯布鲁克大公、米罗利奥(Mirogli)侯爵的私人秘书。他担任了两年的秘书,但依旧过着与过去无异的放荡生活,经常出现在赌鬼、沉迷声色之辈与不检点的女子的聚会中,并发生多起在大街上吵闹的丢脸事件,与那些渴望跟他友好相处的保护人也渐渐疏远了。
但是突然地,他的行为彻底改变了。放纵无度的男子摆出最庄严的哲学家姿态,被人耻笑的败德者宣称自己将放弃以往的邪念,从今以后要过最纯洁的生活。对他的朋友来说,这样的改变着实令人高兴。博里用隐晦的方法,暗示他们自己得到了天启。他声称自己曾和高贵的神灵对话,得知了上帝与万物的秘密,并且获得了贤者之石。与他的前辈雅各布·波西米亚一样,他将宗教命题与自己的哲学术语相结合,并称自己是一个新教派的创始人。这样的宣言对罗马和任何由教皇统治的地方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幸而博里在被丢进圣天使堡的地牢前恢复了一丝理智,躲过一劫。于是,他立刻逃到茵斯布鲁克,并在那里住了一年,之后回到了米兰。
他的名声早他一步传回家乡,因此回到米兰后,他发现许多人已经准备好跟随他了。这些一心想要加入新教派的人,发誓愿意忍受贫穷,为了全体兄弟会的利益放弃他们的财产。博里告诉他们,自己从大天使迈克尔那里得到一把神剑,剑柄处雕饰着七位天神的名字。他说:“任何拒绝进入我新羊圈的人,都将被神授权我统领的教宗军队摧毁。那些追随我的人将得到喜乐。发现了贤者之石,我的化学研究将很快取得成果。届时,我们将拥有取之不尽的金子。我曾确实得到过天使尤其是大天使迈克尔的帮助。在我还未踏上这追寻圣灵的道路时,我曾在晚上得到过天启,一个如天使般的声音告诉我,我将成为先知。同时,我看到一棵棕榈树被天堂的光芒笼罩。只要我呼唤天使,他们便会现身,并告诉我宇宙万物的秘密。西尔芙和各种小精灵都听命于我,为我和我所欣赏的人们奔波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借由不断传诵这些故事,博里很快拥有了一批拥护者。如同他所说的,自己是一名炼金术士而不是宗教家,因此我们就不重复他的那些关于罗马教会教条的且引发教皇强烈不满的内容了。这些内容就跟他的哲学主张一样荒谬。随着追随者数量的不断增加,他开始幻想自己可能成为另一个穆罕默德,并在自己的家乡米兰成为据守一方的君王及宗教先知。1658年,他开始策划行动,准备先抓住米兰城门口的所有卫兵,再正式宣布自己为米兰国的君主。但就在他以为时机成熟时,东窗事发。他的二十名信徒被逮捕,而他自己用尽所能,逃到立场中立的瑞士——在那里,教皇的权威触及不到他。
对其信徒们的审判开始了,所有人都被判处或长或短的刑期。对博里的审判在他缺席的情况下开始,并持续了两年之久。1661年,他因使用巫术与提倡异端邪说被判处死刑,罗马的刽子手焚烧了他的肖像。
与此同时,博里却逃过了宗教裁判所的制裁,在瑞士过着平静的生活。后来,他去了斯特拉斯堡,试着在那里生活。因其宗教性言论与伟大炼金术士的身份,他在当地受到热烈欢迎。但他认为自己的雄才伟略无法在此小地方施展,因此同年,他前往更富裕的城市阿姆斯特丹。他在那里租了一幢华丽的房子,组织了一支连最富有的商人也相形见绌的马车队,还获得了“阁下”的称呼。他如何能长时间过着富裕生活的秘密无人知晓,只有炼金行家们可以用他们的方式轻易给出解释。有理智的人则猜测他可能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回想他的那些不幸的米兰教徒,其中不乏富有人士;根据教规,入会时他们必须放弃全部财产,并将其交给创始人。不管他以何种手段获取财富,他在荷兰都极尽奢靡,并且被人们尊敬与崇拜着。他曾展示过几次治疗技术,并大获赞誉,被人们视为了不起的人物。他继续努力研究炼金术,并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发现将贱金属变成金子的方法。即便在穷困潦倒之时,他也没有失去这个希望。但他的渴望为他带来了愚蠢的开销,而他也不可能靠从意大利赚来的财富坐吃山空下去。承诺将带来无尽财富的贤者之石无法缓解当下的饥饿。曾有几个月,他被迫节衣缩食,放弃了豪华大宅、镀金马车、昂贵名马、穿着制服的仆人和奢华的游乐。徒步走来施展医术的他,其治疗效果也似乎不若他乘着六匹马拉的马车,顶着“阁下”头衔来到贫民家中的时候了。他从大人物变成了普通人,那些好朋友对他渐趋冷淡,以往跟在后头阿谀奉承的人也改去崇拜其他人。博里意识到,是时候换地方了。于是他尽自己所能到处借钱,以帮助发现长生药为借口,向一名叫德米尔(De Meer)的商人借了二十万弗罗林。他还假装自己可以在不伤害钻石一分一毫的情况下移除钻石中的杂质,并因此获得六颗价值不菲的钻石。趁着夜色他偷偷带着这些战利品逃往汉堡。
抵达汉堡后,他认识了瑞典前女王克里斯蒂娜。他请人将自己介绍给对方,并请求她赞助自己在贤者之石方面的研究。克里斯蒂娜给予他一些奖赏,但博里害怕如果继续待在这里,那名荷兰商人在汉堡的朋友会揭发他的罪行,因此又去了哥本哈根,并请求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三世的保护。
这位国王是炼金术的忠实拥戴者,想获得金钱的他认真听取口才与能力出众的冒险者的计划。他给予博里进行实验所需的资源,并时时关心他的进度。国王每个月都在期待着发财并买下秘鲁,而不断失败的博里也以各种借口来搪塞国王,国王虽然失望却还是耐心地接受了。他对博里非常有信心,并经常替他反驳大臣出于忌妒的攻击,大臣们只能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君主被这样一个骗子摆弄。博里用尽各种方法救自己的场。有时,他在医学方面的知识也能派上用场,让他不至于丢脸。就这样,他在弗雷德里克的王宫里住了六年,直到国王于1670年过世,他才因不受保护而离开了。
由于他在哥本哈根结识的仇敌多过朋友,而继位者更对他毫无兴趣,于是他决定到别的国家寻求庇护。他先到了萨克森,但那里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多,加上宗教裁判所的威胁,因此他只待了几个月就离开了。待在听命于教皇的国家里,除了受到迫害,并无任何好处,因此他决定搬到土耳其,并成为伊斯兰教徒。在前往君士坦丁堡的途中,他抵达了匈牙利边境,因被怀疑与纳道什迪和弗兰吉帕尼伯爵刚被揭穿的阴谋有关而遭逮捕。尽管他透露了自己的真名与职业,却依然无法证明清白。他被关进监狱,后被移送至利奥波德皇帝那里等候发落。他的幸运用光了。通知利奥波德皇帝的信件在一个非常不凑巧的时间点抵达。当时,教皇的使节正在与皇帝密谈,当他听到约翰·弗朗西斯·博里的名字时,便立刻要求将此人关进罗马宗教裁判所的大牢里。这个要求被获准了。于是,博里便在士兵们的护送下,被五花大绑地送到罗马的宗教裁判所。与其说博里是一名宗教狂热者,不如说他是一个骗子,为求保命,他可以公开宣布放弃异端邪说。当被告知这个建议后,他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他的刑期只比终身监禁稍好一点,不过他只求能逃离刽子手的魔掌,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没关系了。1672年10月27日,他在罗马市民面前公开认罪。后来,他被送往圣天使堡的监狱,并在那里待了二十三年,直至死亡。有人说,在他生命的晚期,他曾得到许多特权:被准许拥有自己的图书馆,并以研究贤者之石打发监狱中的孤独。克里斯蒂娜女王在罗马时,曾数次拜访这位老人,和他谈论化学与玫瑰十字会教派的教义。女王甚至获得准许,可以让博里离开监狱,到她的地方暂住一两天,而她则负责把博里送回监狱。她鼓励博里继续搜寻炼金术的伟大秘密,并向他提供所需的金钱。我们可以说博里从她身上得到了许多好处,但这位女王除了一些经验一无所获。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有得到什么宝贵的经验,但直到临死前,她依旧对贤者之石的存在深信不疑,且愿意协助任何有热诚或脸皮够厚的冒险者。
在博里被关了十一年后,一本由他写的小册子在科隆发行,名为《约翰·弗朗西斯·博里展示柜之钥》(The Key of the Cabinet of the Chevalier Joseph Francis Borri)。这本书完整揭露了玫瑰十字会的哲学,并被维拉尔修道院院长作为《加巴利伯爵》(Count de Gabalis)这本有趣的书(在17世纪引起风潮)的取材样本。
博里在圣天使堡的监狱中苟延残喘,直到1695年过世,享年八十。除了1666年在哥本哈根指导弗雷德里克三世时完成的《展示柜之钥》,他还出版了一本与炼金术和秘密科学有关的著作《罗慕路斯(36)对罗马的使命》(The Mission of Romulus to the Romans)。
17世纪三流的炼金术士
除了上述几位声称自己拥有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士,19世纪和18世纪还出现了大量围绕炼金术创作的作家。事实上,当时多数学者或多或少都相信炼金术。许多人如范·海尔蒙特(Van Helmont)、博里修斯(Borrichius)、基歇尔(Kircher)、布尔哈夫(Boerhaave)等,虽然并非职业炼金术士,但他们喜爱炼金术,更支持炼金术士。知名哲学家爱尔维修的祖父爱尔维修(同名)声称,他曾于1666年在海牙亲眼看见一个陌生人将贱金属转化成金。
据爱尔维修说,有一天他坐着看书时,一个打扮得像个体面的荷兰北方市民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其外表看上去端庄简朴。这名男子跟他打招呼,并试着向他陈述贤者之石的可信性。他问爱尔维修,如果他看到这样一块宝石,能否认出它是贤者之石。爱尔维修回答说不能。这名男子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象牙盒子,里面放着三块硫黄色的金属,且相当沉。他向爱尔维修保证,这些金属可以制作出二十吨的黄金。爱尔维修表示,自己对那些金属进行了非常仔细的检验,发现那种金属的质地相当脆弱。他趁机以大拇指指甲刮下一小块来,之后将金属还给陌生人,并恳求他在自己面前表演嬗变。陌生人表示自己不被允许这么做,于是离开了。在他离开后,爱尔维修取来坩埚,并将一些铅在坩埚中熔化,再将那块用指甲偷来的贤者之石放进去。他失望地发现,那一小块东西蒸发了,而铅还是原来的样子。
几个星期后,就在爱尔维修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时,那个陌生人又出现了。爱尔维修恳求对方告诉他将铅进行嬗变的步骤。最后,那名陌生人答应了,并告诉他那一小块就足以让他的铅变成金,但在将它丢进熔化的铅上之前,必须先用蜡封起来,否则其易挥发的性质将立刻使其挥发不见。他们再次进行实验,并得到了让人满意的结果。爱尔维修后来自己进行了实验,并成功将六盎司(37)的铅变成纯金。
这件事立刻传遍海牙的大街小巷,城里那些高贵的人都挤到爱尔维修的研究室,想要亲眼证实此事。爱尔维修在奥兰治亲王面前重复了一遍实验,之后又进行了几次,直到他把从那名陌生人那里得来的所有材料都用尽。这名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而爱尔维修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与身份。第二年,爱尔维修出版了《金犊》(Golden Calf),在里面详细记载了此事。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知名的基歇尔神父出版了《地下世界》(Subterranean World),并在其中阐述了炼金术士只是一群骗子和恶徒,他们的科学不过是幻象。他坦诚自己也曾刻苦学习炼金术,但经过深思熟虑并进行了数次毫无成果的实验后,他只能得到这个结论。所有炼金术士立刻跳出来反驳这位强大的对手。所罗门·德布劳恩斯坦(Solomon de Blauenstein)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他武断地扭曲对方的用意,并提醒对方别忘了不久前杉蒂佛曾在腓特烈三世与选侯美因兹面前展示过嬗变的过程。塞法(Zwelfer)和格劳伯(Glauber)也加入争辩的队伍,并指控基歇尔神父是出于对那些比他成功之人的恶意与忌妒才诋毁炼金术的。
他们宣称,古斯塔夫·阿道夫(Gustavus Adolphus)也曾将一定分量的水银转化成金。博学多闻的博里修斯表示,他曾看到过用这种金子铸造的金币,朗格莱·杜弗雷努瓦也表示自己有相同的经历。《蒙克尼斯的旅行》(Travels of Monconis)这本书中这样写道:“一名没有带什么货物的吕贝克商人,给了瑞典国王一块自己制作的金条,这块金条至少重一百磅。国王立刻命人将这块金条制作成达克特金币。因为国王坚信金条的来源就像别人告诉他的那样,于是在一面刻上自己的手臂,另一面则刻上象征水星与金星的图案。‘我,’蒙克尼斯说,‘也有一块达克特金币。根据可靠消息,这名看起来不算富有的吕贝克商人死后,在他的保险库中找到不少于一百七十万克朗的金币。’”
这类故事不断被人理直气壮地引用,企图延续欧洲的炼金术风潮。光是17世纪出版的炼金术作品数量,就足以让人吃惊,而你还可以看到大量聪明的学者前仆后继地为这个幻象牺牲自己。圣方济各的修道士加布里埃尔·德卡斯登(Gabriel de Castaigne)就引起了路易十三的注意,并被邀请住在王宫里,还被任命为总施赈官。加布里埃尔声称自己找到了长生药,路易十三将在长生药的帮助下当好几个世纪的国王。范·海尔蒙特也宣称自己曾经成功地将水银嬗变成金子,鲁道夫二世因此邀请他一起住在维也纳的皇宫里。成功发明了盐的格劳伯,17世纪中期曾以医生身份在阿姆斯特丹执业。当时,他在那里创办了炼金术学校,还亲自授课。同为那个时代大人物的约翰·约阿希姆·贝歇尔(John Joachim Becher)也相信,只要通过特定步骤,再加上贤者之石的帮助,就能将燧石炼成金子。他请求利奥波德一世帮助他进行实验。但由于实验成功的机会渺茫,要投注的金钱又太多,这位君主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赞许了贝歇尔,却没有给他金钱援助。后来,贝歇尔转而向荷兰的议会提议,但依旧没有好消息。
考虑到那些佯装自己成功制作出金子的骗徒的各种把戏,以及流传在坊间的各种故事,当时担任巴黎皇家科学院院长的若弗鲁瓦,在1722年4月15日发表了一篇相当惊艳的报告。这篇报告主要是关于16、17世纪炼金术作弊的手段,下面的摘录绝对是在审视这段历史时不容忽略的信息。
当时,成功嬗变的事迹是如此多,每个故事又好像都能被充分地证实,因此若弗鲁瓦只有让这些内容曝光才能打消大众对炼金术的迷信。这些骗徒最常使用的把戏就是双层坩埚,下层是铁或铜,上层则以蜡覆盖并漆上与金属相同的颜色,在这两层中间铺上适量的金粉与银粉。接着,他们会将铅、水银或其他原料放进坩埚里,再将锅放到火源上。这样,实验结束后,他们当然能在底部发现一块金子。同样的结果以各种手法呈现。有些人会在中空的管子里填满金粉或银粉,底端再以蜡或黄油封住。然后,他们会用这根管子搅拌坩埚中熔化的金属,同时表演一些仪式以分散观众的注意力。这些人还会在铅块中心打孔,将熔化的金子倒进此孔中,再仔细地将孔隙封起来。有时,他们会用水银洗金块,通过这种手法,他们可以轻易地在那些门外汉面前将金块佯装成贱金属,接着不费吹灰之力地进行嬗变。
另外一些人以半金半铁或半银半铁的钉子来行骗。他们拿钉子蘸取高纯度酒精,假装将其中一半的铁变成贵金属。若弗鲁瓦曾制作了几根这样的钉子给皇家科学院,纯金或纯银的那半会漆上颜料,佯装成铁,只要接触到硝酸,这层颜色就会立刻褪去。很长时间里,托斯卡纳大公的柜子里都能看见这种钉子。若弗鲁瓦还说,当年伊丽莎白女王看到的刀子,也是以这种方式制成的:刀锋为半金半钢。最常见的莫过于半金或半银的硬币,这些也都是炼金术士用来愚弄他人的道具。
在这份长篇报告中,若弗鲁瓦如此作结:有很多原因让我们相信,那些不管是通过粉末还是万能丹将金属嬗变成金或银的知名历史故事,其实讲的都只是某种成功的欺骗手段。这些冒牌哲学家经常在进行第一次或第二次实验后,或者粉末没有成功制造出效果后就消失不见了,这是因为他们怕自己的把戏经不起更多人的检验,又或者他们没有足够的金粉来进行更多的实验。
这些自称哲学家的人所表现出的无私,乍看之下往往使人印象深刻。我们不难找到慷慨放弃炼金术带来的一切收益的例子。但这种无私的态度只是狡猾的策略,目的是让大众保持期待,表现出可以找到贤者之石的可能性,让对方提供各种便利条件,如进入皇室、公费补助、来自野心勃勃君主的礼物等(对此他们会抓紧一切机会争取)。
现在,只剩下18世纪初至当代的历史还没交代。我们可以看到,即便到了最近,理智似乎还未见恢复。
让·德利勒(Jean Delisle)
1705年,法国人都在讨论一位名叫德利勒的铁匠,因为他发现了贤者之石,并在国内到处表演如何将铅变成金。他住在普罗旺斯,但名声已迅速远播到首都。德利勒在早年默默无闻,但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勤奋地搜集了许多他后期事业的一些细节,而这些内容也相当有趣。德利勒从未受过教育,小时候曾在一名炼金术士家中当帮佣,而他从主人那里学到了许多把戏。人们从来不知道这位主人的名字,但据说他受到路易十四的憎恶,并因此逃到瑞士寻求庇护。传说,德利勒陪他逃到萨伏依,并在荒山野岭中杀害了他,抢走他的钱财。接着,德利勒再假装成朝圣者回到了法国。他投宿在路边一家小旅馆里,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名叫阿露斯(Aluys)的女人,他们之间迸出了爱情的火花。这名女子抛下一切,跟着德利勒远走高飞——无论等着他们的生活是苦还是乐。他们在普罗旺斯过了五六年平凡的生活,且生活得不错。1706年,开始流传德利勒拥有贤者之石的消息,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他位于巴如孟(Barjaumont)附近西兰奈(Sylanez)的帕庐城堡,期待见证他用泵和煤铲变出金子。1706年11月18日,一位住在普罗旺斯迪涅教区的瑟里西(Cerisy)先生,在写给巴黎圣雅克教堂牧师的信件中提到德利勒的事迹。
“亲爱的表兄,有一件事必须跟你说,这件事想必会引起你与你朋友的兴趣。被众人视为虚构圣物的贤者之石终于被找到了。发现者名叫德利勒,他就住在西兰奈教区。他只需要将金属加热至变红,再倒进一些油与粉末,就能将铅变成金,将铁变成银。因此,任何人只要拥有足够的这种混合物,就可以在一天内挣到一百万。他将自己利用此方法制作出来的金子送到里昂进行鉴定。他还将二十磅重的黄金卖给迪涅莱班一位名叫塔克西斯的商人。许多珠宝商声称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质地如此纯净的金子。他可以做出一部分是金,一部分是银,还有一部分是铁的钉子。亲眼见证他制作金子的塞内斯主教向我详细诉说了当时的情况,并要求我和德利勒聊一聊。在我和他促膝长谈的时候,他承诺送我一根这种钉子。
“莱茵瓦尔德男爵与夫人向我展示了一块德利勒用白蜡制成的金条,他们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我的小叔叔索弗尔花了十五年研究炼金术却一无所成,但几天前,他拿着亲眼看着德利勒变的金钉来找我,告诉我他发现了自己过去的研究中根本性的错误。这位了不起的工匠不久前收到一封来自皇室总管的信,我也看了那封信。对方在信中表示自己会利用其在行政机关的力量,防止像前两次当地政府企图攻击他那样的事件再发生。大家深信他所使用的油是金或银的变态,由他在太阳下长时间暴晒所得。他告诉我这些准备工作将耗时半年。我跟他说,国王似乎想见见他。他说这种实验必须在特定的气温与环境下进行才能成功,因此他无法随意在各地演示。显然,这名男子并没有任何企图,他身边也只有两匹马、两个仆人。除此之外,他很珍惜自己的自由,说话耿直,他的法语很糟糕,但他言语实在。他之前是一名铁匠,并无师自通,学会了炼金术。远近各地的领主争相来拜访他,向他示好,根本就是把他当偶像来崇拜。总管曾送上一些德利勒制作的金条给国王,如果德利勒能向国王揭露这天大的秘密,那就太棒了!但我们还不能开心太早,我总担心这名男子和他的秘密会被消灭。毫无疑问,他的发现将在全国引起轰动,只要那名总管能实践他的承诺,避免德利勒受到伤害。无论结果如何,后人都将听到他的事迹。”
在另一封日期为1707年1月27日,同样也是写给此人的信中,瑟里西写道:“亲爱的表哥,我在上一封信里向你提起普罗旺斯的著名炼金术士德利勒。其中有许多事迹是听闻,但现在我可以凭自己的经验告诉你,我手中有一根钉子,半银半铁,而且是我自己做的。这位伟大且令人钦佩的工匠给予我一项特权——让我利用他的油与粉末,将自己带来的铅变成金子。全国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名男子身上,有些人大声驳斥,有些人盲从迷信,但只有亲眼见证的人知道实情。我见到皇室给他寄过来的通行证,要求他必须在开春时分抵达巴黎。他告诉我他很乐意前往,这个日期也是他定的,因为他向国王表示希望有时间多准备一点材料,为国王设计一个更了不起的实验——将大量的铅变成质地最好的金,以衬其尊贵。我虔心希望他可以将这个秘密传递给国王,而不是让秘密陪葬。上个星期四,也就是本月的20日,我很荣幸坐在他身边与他共进晚餐。席间,我悄声告诉他,只要他想,凭他的实力可以让那些敌人都噤声。他没有反驳,只是微笑。事实上,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奇迹。有时候他会混合使用油和粉末,有时候只使用粉末,但他的用量是如此少,以至于用它摩擦我做的金属锭,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位头脑简单的牧师绝非当地唯一一个失去理智与判断力,期待这名聪明的骗子制造出大量金子的人。格列诺布尔教堂的领唱人德利翁(De Lions)牧师,也在1707年1月30日写了一封信:“蒙提亚的助理牧师米纳先生写信给我,说有一名三十五岁名叫德利勒的男子将铅和铁变成金与银。而且嬗变过程非常真实,那名铁匠也保证自己制作的金与银绝对是有史以来最纯净的。五年多来,这名男子一直被视为骗子或狂徒,但现在大家已经一致被他的能力所折服。他现在和帕庐先生一起住在其城堡中。帕庐先生现在有个很棘手的问题,他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但年纪太大,因此如果他不替她准备一笔嫁妆,根本没有男士想娶她。德利勒先生向他们保证,在他去巴黎见国王前,一定会让她成为普罗旺斯最富有的小姐。他向国王争取了一点时间,好让他在去巴黎前先准备好充足的粉末,以在国王面前制作大量的金子。他那神奇的粉末主要成分是药草,主要就是大、小缎花。在帕庐先生的院子里就有大缎花,小缎花则需要到六英里(38)外的蒙提亚山上采摘。下面我要向你说的事,并不是什么虚构幻想,米纳先生可以找来许多人证,这些证人中包括亲眼见证全过程的塞内斯主教,还有你熟识的瑟里西先生。德利勒先生在众人面前炼金。他用粉末摩擦铅或铁,再将之放在烧红的木炭上。很快,金属颜色就起了变化,铅块变黄,变成质地上好的金子,铁块变白,成为高质量的银。德利勒先生是文盲,圣奥邦(St.Auban)先生热心地教导他读书写字,但他在这些课程中没有学到很多。他是一位粗鲁、异想天开的梦想家,行为反复无常。”
事实上,德利勒对巴黎之行感到惶恐。他知道自己的花招在皇室面前很可能露馅,因此用各种借口拖延自己的旅行至少两年。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德马雷以为这位“哲学家”害怕他们耍诈,因此两度以国王的名义声称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但德利勒依旧回绝了。为此,德马雷写信给塞内斯主教,并在信中透露了自己对这位炼金术士的真正看法。下面就是这位主教的回信:
给路易十四皇帝陛下的财政总审计长德马雷先生的回信
塞内斯主教亲笔于1709年3月。
亲启者,一年或更久之前,我对您的高升表达了欢欣之情,现在,我很荣幸地向您报告我对在我教区内行使炼金术的德利勒先生的看法。在过去的两年里,我曾在蓬查特兰伯爵的要求下,向他提过几次我的看法,但我从未向您或什米拉(Chamillart)先生表达过,因为你们没有向我要求过。不过,现在我了解到您想知道我对此事的看法,为了维护国王的利益与您的荣誉,我将坦白地将自己的一切想法告知您。
在我来看,关于德利勒先生,有两件事不该被质疑:一个是关于他的秘密,一个是关于他这个人。也就是说,不需要怀疑他的嬗变是否为真,也不需要怀疑他的行为是否正常。关于贤者之石,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相信的,对于德利勒先生,我本人更是怀疑他长达三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我从来没给他好日子过,我甚至帮一个人(此人是该省的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家族极力推荐给我的)起诉德利勒。但那个人告诉我,他自己也曾多次给尼斯、艾克斯和阿维尼翁的金匠送过德利勒变出来的金子。对此,我对自己先前的想法产生怀疑。后来,我在朋友家里见到了德利勒。主人请德利勒在我面前表演炼金术,而他也立即同意了。我给了他一些铁钉,而他在六到七人的见证下,将铁钉放在烟囱里,使之变成银。我派手下将这些钉子送到艾克斯的珠宝商因伯特那里,通过一定的检验程序后,对方将东西送还给我,并告诉我这些是质地上好的银。但我依旧不太相信。两年前,蓬查特兰先生曾暗示我:为了陛下,我应该好好检验德利勒的真实性,因此我听从了。后来,我请德利勒到卡斯特拉。他来了。我要他在我安排的八到十名见证人面前展示他的技艺。于是,他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将两块铅变成金和银。我把这两块成品送给蓬查特兰先生,后来他回信给我(这封信现在就在我面前),说自己将那成品拿给巴黎最资深的金匠鉴定,对方立刻说这是质量最好的金与银,绝无半点合金掺杂在内。我对德利勒先生的看法严重动摇。直到在塞内斯他又给我表演了五到六次,还让我在他面前操作一次,且中途完全不插手,这种动摇更严重了。你也曾收到我的侄子——那位巴黎演说家大贝拉尔的信,里面提到卡斯特拉的那场表演,我证实他的话是真的。我的另一个侄子布尔热先生三个星期前曾到此,并在我的面前演示了一次嬗变的过程,未来,他本人将在巴黎亲自向您解释。我教区内有一百多人见证过德利勒的事迹。我必须向您承认,在这么多观众与金匠的验证下,在亲眼见证了这么多次的成功后,我的成见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事实胜过我的判断,而我过去对炼金术真实性的质疑也经由我的双手消散了。
现在,我还需要向您交代他的为人。有三件事情让人怀疑他的为人:第一,他曾被牵扯进希特宏地区(Cisteron)的犯罪,而他被指控制造伪币;第二,国王两度寄给他安全通行证,现已失效;第三,他现在仍迟迟不愿在国王面前表演。您可以调查,我确实没有隐匿任何事情。回到希特宏地区的事件上,德利勒先生曾再三向我保证他从没做过任何会让自己进监狱的事,而他也从未做过任何损害国王的事情。六七年前,他确实到希特宏地区采摘制作粉末的药草,并借住在一个叫佩隆斯的人家里,当时他以为这个人是个好人。结果佩隆斯被指控损毁金路易,而借住在他家的德利勒则被怀疑是共犯。这毫无根据的猜测还是让德利勒被判蔑视法庭罪——法官面对嫌疑人未出庭的情况常常会做出这种严厉的判决。当我在艾克斯停留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放出这个中伤德利勒消息的人叫安德烈·阿路斯(AndreAluys),他欠德利勒四十个金路易,因此他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抵赖自己的债务。但,先生,请容许我再补充一点,对于可以为国家带来巨大利益的男人,即便怀疑他的理由再有凭有据,我们还是应该对他宽容一些。另外,关于国王送来的两张安全通行证,我向你保证这绝不是因为他对此毫不关心。严格来说,在这两年里,他也只得到了四个月的夏季时光,而他又被其他事情所耽搁,因此无法彻底利用这段时光。第一张安全通行证因萨伏伊公爵的强行闯入(1707年)而没能使用,而第二张迟至1708年6月才收到,当时德利勒被一群佯装是格里尼昂伯爵授权的武装男子侮辱——德利勒过去曾写信向对方投诉暴行,但对方从未回复,也没人承诺过保证他的安全。因此,我现在可以告诉您第三项指控并不成立,而他一直没能到巴黎,将自己的才能展示给国王看,也是有确实原因的。他失去了两年甚至是三年的时光,持续处在各种焦虑之中。这让他没有时间工作,更没办法搜集到充足的油与粉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拿出当初答应要给布尔热先生的金子,更无法供您检查。几天前,他曾利用几粒粉末将一些铅变成金子,而那些粉末是当时他手中仅剩的,因为在知道我外甥要来之前,他就对我说了这件事。即便德利勒保留了这点粉末,并顺利到国王面前表演,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实属不智之举,因为如果金属出现一点点状况(像是太硬或太软,这只有在操作时才能知道),而他没有备用的粉末供他再次进行操作,就会让他落得骗子的下场。
因此,请容许我再次作结,这样一名男子不应该被逼到绝境,更不能让他被迫逃到其他国家寻求庇护,而应该让他接受我的劝说(显然他不想)。给予他多点时间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但催促他却有可能让国家损失惨重。经过了艾克斯、里昂、巴黎的那么多珠宝商的鉴定可知,他的黄金绝对没有半分造假的嫌疑。既然之前通行证失效的责任并不在他,我建议再寄第三张给他,我能保证第三次会成功。如果您能相信我所说的事情,相信我对陛下的热诚,请将这封信的内容传递给陛下。如果德利勒对我现在所说的事情还没有察觉到,我会尽自己所能不断跟他提,即便他开始厌烦我。如果您愿意,请再寄上一张通行证。我将责成德利勒与我一同宣誓效忠,这样我才能对国王负责。以上是我的想法,我将之交诸您的智慧决断,并致上我至高无上的敬意。
塞内斯主教约翰致国务大臣、财政总审计长德马雷先生
从这些细节我们可以看到,德利勒不是一般的骗子,他非常狡猾且诡计多端。主教被他的骗术迷惑,当德利勒攻破他的心防后,主教表现得比德利勒所希望的还要自欺欺人。他对德利勒信心十足,甚至拿自己的职位来担保,并反驳任何指责德利勒的话。路易十四和他的大臣被主教所说的神奇内容冲昏了头脑,立刻发出第三张通行证,同时附上国王的命令,要求他立刻到凡尔赛,公开演练他的油与粉末。但这不符合德利勒的计划。在这里,他被视为大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人不断地赞美奉承他,这让他心情愉悦,因此他不会冒着在宫廷里被抓包的风险,放弃眼前的美好。在向主教进行诚挚的咨询后,他还是用一些借口拖延了旅程。主教将德利勒的意思转达给大臣,并以自己的名誉做担保,表示自己会继续引诱德利勒去巴黎,直到他开始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两年多的时间里,主教不断催促德利勒,却总是得到粉末不够或者暴晒时间不够充分等借口。最后,主教失去了耐心,同时担心拖延这么久会损害他在皇室心中的价值,于是写了一封密函给国王。1711年6月,德利勒在帕庐城堡中被逮捕,并被移送到巴士底监狱。
负责移送的宪兵们都知道,这名犯人可能是拥有贤者之石的幸运者,因此他们密谋在路途上杀害他。其中一人假装对这位不幸的哲学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向他承诺自己可以分散其他宪兵的注意力,让他趁机逃走。德利勒感激地向对方道谢,却对眼前的厄运一无所知。他狡猾的新朋友表示,自己会给予他计划成功的暗号,到那时德利勒只需要趁其他人在远处时摆脱一名宪兵后逃跑。但事实上,其他宪兵会趁此时开枪射击德利勒的心脏,抢走尸体带着的贤者之石,再将尸体运到巴黎,向德马雷汇报因为犯人要逃跑,所以他们不得不开枪的经过。整个计划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被执行了。当德利勒得到朋友的暗号后,开始奔跑,另一名宪兵开枪了,却射穿了他的腿。附近农民的出现让宪兵无法按计划杀死德利勒,因此德利勒就这样流着血被送往巴黎。他被丢进巴士底狱的地牢里,而医生包扎伤口的绷带被蛮横地扯掉了。德利勒这辈子再也没从床上站起来过。
塞内斯主教来拜访他,并向他保证,只要他在国王面前将铅变成金,他就会重获自由。但这名闷闷不乐的男子身上并没有带着骗术的道具;他没有黄金,也没有双层的坩埚或中空管。他没有坦白自己是个骗子,他只说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制作粉末,因为那些粉末是一名意大利哲学家给他的,而他在普罗旺斯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他在监狱里苟延残喘了七八个月,最终因枪伤过世,终年四十一岁。
艾尔伯特·阿露斯(Albert Aluys)
这名宣称自己拥有贤者之石的男子,正是阿露斯和前夫德利勒的儿子。在德利勒的事业开始前,阿露斯与他在路边的一家小旅馆认识并结婚。德利勒是一位尽责的父亲,他将那套让他成为众人景仰对象的把戏,完整地传给了儿子。年轻的艾尔伯特·阿露斯是个好学生,很快就精通了炼金术的所有把戏。他充分理解嬗变、渗碳、升华、长生药与万能溶剂的知识,在德利勒死后,知道这伟大秘密的人就只剩下他了。而他的母亲则带着对安饱的期待,帮助他施行骗术,希望在这股炼金术的潮流中骗到几个有钱的傻瓜。德利勒的惨死让他们不想留在法国。普罗旺斯人对艾尔伯特·阿露斯展现出的能力感到吃惊,并相信他一定是得到了伟大父亲的真传。但巴士底狱正对他虎视眈眈,于是阿露斯和母亲带着简单的行囊趁夜逃了。他们在欧洲大陆旅行了几年,并在途中利用双层坩埚等道具进行炼金术表演,蒙骗一些有钱人。1726年,阿露斯独自一人(其母亲应该是在这之前过世的)到了维也纳,并向当时外派在此的法国大使黎塞留(Richelieu)公爵毛遂自荐。他成功地骗这位贵族相信,他曾在不同的场合将铅变成金,也让大使亲自将铁钉变成了银。后来,这位公爵向朗格莱·杜弗雷努瓦吹嘘自己的炼金术成就,并万分叹惜自己当初没能发现这珍贵粉末的秘密。
阿露斯很快发现,即便自己可以骗到像黎塞留公爵这样的人,也没办法从他们身上拿到钱。相反,这位公爵还想着要把他的拨火棍和煤铲变成银的,把白蜡器皿变成金的。他认为,对于一个浪迹天涯的人来说,能得到他这样一个熟人,已经是一份赏金了,何况他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个无价之宝的秘密,也就不愁没有财富了。阿露斯发现对方对他的要求太高,于是告别了公爵,并在一个学生与一个在维也纳爱上他的年轻女子的陪伴下前往波西米亚。波西米亚的贵族们亲切地接见他,每次都让他在自己家住上几个月。他常用的把戏就是选定一个他预期可以在那里过一个冬天的地方,再假装自己只有很少的粉末。他会给予主人一块自己制作的金子,并承诺只要对方让他有时间到山顶上搜集大小缎花,并愿意提供食宿,给他和他妻子还有学生零花钱,他就会给对方百万黄金作为回报。
他用这种方法骗了许多人后,想到也许在年轻国王路易十五的统治下会比在他那郁郁寡欢的前统治者的统治下来得安全,于是他返回普罗旺斯。在抵达艾克斯后,他找到了该省的省长伯特先生。伯特也热衷于炼金术,且梦想自己有朝一日找到贤者之石。但出乎阿露斯意料的是,伯特早就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因此对他的态度相当冷淡,表示第二天会再召他前来。阿露斯不喜欢这位博学多闻的省长的声音,更不喜欢他那由上往下打量人的眼神。在感觉到不对劲后,阿露斯在当晚就秘密地逃到马赛。但警察早就盯上了他,在他抵达马赛的二十四小时内,就以伪造钱币罪将他逮捕并关进监狱。
由于罪证确凿,阿露斯并没有奢望无罪获释,只是默默计划逃狱。凑巧的是,阿露斯发现狱卒有个漂亮的女儿,而且个性温柔。他想尽办法获得她的青睐,也确实成功了。这位不知道阿露斯已婚的女子爱上了他,并积极帮助他逃跑。在被监禁了将近一年后,阿露斯重获自由,他抛下那位心碎的女孩,留下她独自一人为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悲泣。
离开马赛时,阿露斯打着赤脚,衣着破烂,好在他住在隔壁镇的妻子给了他一些钱与衣服。他们想办法逃到布鲁塞尔,并以极端狂妄的姿态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租了一处房子,并布置了一间美轮美奂的图书室,最后再放出消息说自己知道炼金术的秘密。同城的贝西勒(Percel)先生揭穿了阿露斯的伪装,并证明他只是一个大骗子。但他的一切作为都是徒劳,其他人都相信阿露斯。他们相信这位炼金术士的话,更是等在他家门前,希望能见识到他将铁钉变成金或银的高明技术。一位有钱的公证员曾付给阿露斯一大笔钱,请他教授炼金术,于是阿露斯给他上了几堂相当普通的化学课。这位公证员认真苦读了一年,终于发现自己的老师是个江湖骗子。他要求退费,阿露斯却拒绝了。这件事闹上了当地的民事法庭。然而,这位公证员却突然暴毙,他被人毒死了,而人们都说是债务者下的手,以逃避还钱。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让可能是无辜的阿露斯都感到害怕。于是,他趁着夜色逃到巴黎。之后,他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人听过他的事迹。据朗格莱·杜弗雷努瓦推测,他可能又因伪造钱币或其他犯罪行为被捕,并死在了监狱里。
圣热耳曼(St. Germain)伯爵
这位冒险家的地位比上一个高,在路易十五的宫廷里曾担任过重要的职务。他声称自己找到了长生药,可以让任何人活一个多世纪,并试图让周围的人相信自己已经两千岁了。他吸收了很多玫瑰十字会教派的观点,四处吹嘘他曾跟西尔芙和火精灵结合,而他的能力让他可以通过咒语使钻石从地底下冒出来,让珍珠从海中跳出来。他从未宣称自己拥有贤者之石,却花了大量时间在炼金术实验上,让人们都认为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贤者之石,那么必当为他所拥有。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有些人认为,从他英挺的犹太人外貌来看,他可能是“流浪的犹太人”(39);有些人则认为他是阿拉伯公主的私生子,其父为火精灵;更有些人合理地推测,他应该是一位落脚在波尔多的葡萄牙犹太裔商人的儿子。他首先在德意志开始自己的骗徒生涯,通过卖长生不老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他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贝尔岛元帅向他购买了一剂药方,元帅非常喜欢这位聪明、博学且举止优雅的江湖术士,对他那荒谬的论点更是深信不疑,并企图诱使他定居在自己位于巴黎的宅邸中。在元帅的引领下,他在巴黎的社交圈首度登场。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神秘的陌生人。他看起来不超过四十五岁。他悠然自得的神态让众人印象深刻。他的阅读范围十分广,而他的记忆力连最小的细节都不会放过。他声称自己活了好几个世纪的说法,让人们忍不住想问他一些问题,像过去那些伟人的样貌、生活、对话等,而他也从未让人们失望。那些故意提出问题想要嘲笑他的人,却被他气定神闲的态度搞得很困惑。他总是随时准备好回答,而他对历史上的每个小细节的精确认知更让人叹为观止。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性,他也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的穿着雍容华贵,帽子、手指和鞋扣上都能看到贵重的钻石,有时还会送给宫廷仕女昂贵的礼物。有人曾猜测他是拿英格兰政府薪水的间谍,但这样的猜测从没有任何根据。国王非常喜欢他,经常和他在密室长谈,且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出言不逊。伏尔泰经常拿他开玩笑。他曾在一封写给普鲁士国王的信中提到他是“一则笑话”,并称他说自己曾在天特会议(Council of Trent)(40)上和圣父们吃饭!
蓬帕杜尔夫人的侍女在《迪奥赛夫人回忆录》(Memoirs of Madame du Hausset)中,曾说了几件与此人有关的逸事。他在抵达巴黎后不久就取得了蓬帕杜尔夫人梳妆室的进入许可,而过去只有她最尊敬的皇家爱人才可以出入此地。夫人非常喜欢和他交谈,他在夫人面前通常会适度地减少自己的伪装,但他还是经常让夫人相信他已经活了至少两三百年。迪奥赛夫人说道:“有一天,夫人在我面前问他:‘弗朗西斯一世看起来怎样?他应该是我会喜欢的国王。’‘事实上,他相当吸引人。’圣热耳曼回答道。接着他描述了此人的面容及个性,就好像他真的认识此人。‘真可惜他太有野心了。我可以给他许多好建议让他免于承受那些不幸,但他不会听我的劝告,他似乎天生吸引死亡,让他总是避开那些最有智慧的忠告。’‘他的宫廷很辉煌吗?’蓬帕杜尔夫人问。‘非常。’伯爵回答,‘但他孙子们的宫廷超越了他的。在玛丽·斯图亚特和瓦卢瓦的玛格丽特的时代,宫廷是一个迷人的地方,是供给各种快乐的神圣殿堂。’夫人笑了,说:‘你似乎见证了这些。’‘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他说,‘我非常仔细地阅读过法国的历史。有时我甚至会为了自娱,试着让别人相信我曾经活过那些时代。’
“在另一个场合中,蓬帕杜尔夫人说:‘你从不肯告诉我们你的年纪,但又假装自己很老。热尔日伯爵夫人曾在五十年前担任法国驻维也纳大使,她跟我说曾在那里见过你,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
“‘她说得没错,夫人。’圣热耳曼回复,‘许多年前我就认识热尔日伯爵夫人了。’
“‘根据她的算法,你应该要超过一百岁了?’
“‘这不是不可能。’他笑着说,‘更有可能的是这位好夫人有些糊涂了。’
“‘你曾经给过她长生药,听说效果好得惊人。她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看起来一直是八十四岁,也就是维持在她开始吃药时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药献给国王?’
“‘噢,夫人。’他解释道,‘那些医生会认为我要对国王下毒,他们会把我送上绞架。’”
当全世界都相信一个人的伟大事迹时,你很难知道事态将发展到什么程度才会停止。人们只要开始相信,就会争先恐后地比谁信得更深。这个时期的巴黎,充斥着圣热耳曼伯爵的神奇冒险。有一群爱开玩笑的年轻男子就曾经针对人们的盲从做了以下实验:有一个善于模仿的人,因为能逗人开心,被上流社会所接纳,人们把他打扮成圣热耳曼伯爵的样子,带他出入玛黑街上的几户人家。他以令人赞叹的技巧模仿着伯爵,并发现无论自己说出多么荒谬的话,大家都会相信。没有什么比他们完全没底线的轻信更夸张的了。模仿之人用谈论最熟悉的人的口吻谈到救世主,说自己和救世主一起出席加利利的迦拿城婚礼。婚礼上,水都神奇地变成了酒。他还说,自己其实是救世主非常亲近的朋友,他经常告诫救世主不要太浪漫或自负,否则可能会落得凄惨的下场。这简直堪称有史以来最低级的亵渎,却也有不少人相信。三天过去了,人们开始传说圣热耳曼伯爵出生在大洪水之后不久,而且他不会死!
圣热耳曼本人是一个世故的人,不可能说一些别人不爱听的话,但他却不厌其烦地反驳那个故事。当他和那些出身高贵或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交谈时,他会谨慎地表达自己,并把自己的年龄定位在三百岁以内,除非他发现眼前的人似乎乐于接受任何事。他经常提到亨利八世,好像两人非常亲近,也经常提起查理五世,仿佛这位君主曾经很享受他的陪伴。他会以非常写实的方式描述彼此的对话过程,细致地交代说话者的穿着与外貌,甚至当时的天气与室内的家具装潢等,通常四分之三的人都会相信他的话。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会持续向他购买长生不老药,好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通过这个手段,他赚得一笔可观的收入。圣热耳曼告诉那些他乐于称呼为朋友的人,他的生活模式与饮食习惯远比任何仙丹有效,任何人只要在吃饭时避免喝酒,平常尽量节制饮酒,就能活得长久。格莱兴男爵遵照了他的指示,并吃下大量的番泻叶,期待自己能活上两百年。然而,他七十三岁就过世了。舒瓦瑟尔公爵夫人也热切地使用他讲的方法,但她的丈夫愤怒地禁止她采纳圣热耳曼先生这种名声模棱两可的人的意见。
迪奥赛夫人说自己见过圣热耳曼,并与其对话过数次。就她看来,对方大约五十岁,体形中等,面容优雅且表情丰富。他的穿着总是很简朴,却很有品位。他经常戴着高价的钻石戒指,而他的手表与鼻烟壶都以大量的宝石装饰。一天,宫中重要的大臣们聚集在蓬帕杜尔夫人的房间里。这时圣热耳曼先生出现了,他屈膝向夫人问好,鞋子扣环上的钻石闪闪发光,让夫人忍不住说连国王都没有如此美丽的宝物。他被请到前厅,夫人请求让她近距离看看那颗钻石。圣热耳曼伯爵解开扣环,将钻石拿给夫人。一旁的巩坦顿(Gontant)先生表示,这颗钻石的价格肯定高过二十万里弗尔,至少也要高于八千英镑。
格莱兴男爵在其回忆录中说到,某一天,伯爵拿出钻石让他欣赏,眼前的钻石令人眼花缭乱,让他差点以为这就是阿拉丁神灯的宝藏,并表示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伯爵的宝物肯定都是真的。还有一次,圣热耳曼向蓬帕杜尔夫人展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价值至少五十万里弗尔的黄玉、绿宝石和钻石。他对这些财宝的淡泊态度,让人们感觉他可以像玫瑰十字会成员一样,利用咒语让宝石从地底下生出来。他将大部分的宝石送给宫廷中的仕女们,蓬帕杜尔夫人非常欣赏他的慷慨,因此给了他一个镶满宝石的鼻烟壶表达谢意。鼻烟壶盖子上的苏格拉底和希腊伟人的精致肖像,表达了夫人对他的赞赏。
他不仅对夫人们出手阔绰,对侍女也很慷慨。迪奥赛夫人说:“有一次,蓬帕杜尔夫人病得很严重,因此躺在沙发上接待了探病的伯爵。他准备给夫人展示足以装饰国王金库的钻石。夫人派我上前去看这美丽的宝物。我带着惊叹的神情欣赏着,但偷偷向夫人打暗号,说我认为这些钻石是假的。伯爵从一个比眼镜盒大上两倍的皮夹中抽出两三个小纸包,他摊开纸包,向我们展示了一流的红宝石。他满不在乎地将一个镶嵌着白色与绿色石头的小十字架扔到桌上。我看了一眼,说这件物品不该受如此对待。接着我拿起十字架,充满兴致地欣赏起来。伯爵请我收下这个十字架,我婉拒了。他再三劝我收下。他热切的口气让夫人以为这个十字架的价格大概不超过一千里弗尔,因此示意我接受。于是我开心地收下十字架,内心满是对伯爵的赞美。”
这位冒险家的财富究竟从何而来,我们不得而知。尽管在德意志卖长生不老药确实让他获利不少,但也绝不可能到如此程度。伏尔泰断然地表示伯爵一定是拿了外国政府的钱,在1758年4月5日写给普鲁士国王的信中,伏尔泰说伯爵参与了舒瓦瑟尔(41)、考尼茨(42)与皮特的秘密计划。他对这些大臣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用处,尤其是对舒瓦瑟尔有什么用处,是谜中之谜。
毫无疑问的是,伯爵具有修复钻石瑕疵的能力,他很有可能是以极低的价格买进稍微低劣的钻石,再以近乎两倍的价格卖出,从中赚得可观的收入。迪奥赛夫人特别提了下面这段趣事:“国王下令将一颗中等大小,但里面有杂质的钻石拿过来。在称重后,陛下对伯爵说:‘这样一颗里面含有杂质的钻石,大约值六千里弗尔,但如果没有杂质,至少值一万。你愿意帮助我赚这四千里弗尔吗?’圣热耳曼慎重地检查了钻石,说:‘有可能。我会在一个月内将它带回来给您。’指定的日期到了,伯爵将那颗钻石还给国王,里面的杂质消失了。陛下立刻将钻石拿去称重,发现其重量几乎没有减少。于是陛下将钻石拿给自己的珠宝商巩东顿先生,珠宝商出价九千六百里弗尔。然而国王还是将钻石留了下来,说自己将把它当作珍品收藏。陛下克制不住他的惊讶,表示圣热耳曼先生一定身家百万,特别是如果他拥有把小钻石做成大钻石的能力。对此,伯爵并没有表态,只是说自己知道如何让珍珠长大,赋予它们最耀眼的光泽。国王和蓬帕杜尔夫人仔细地聆听他的话。凯奴瓦先生曾说圣热耳曼是一个江湖骗子,却遭到国王的斥责。可见国王是被这个人迷惑住了,一讲到伯爵就好像他是个伟大人物。”
圣热耳曼有一位非常有趣的流浪汉仆人,每当他说起那些发生在几百年前的美妙故事时,他总会请仆人为自己作证。这位看似也拥有某些能力的仆人,总以最让人满意的方式满足主人的请求。在某个场合中,他的主人提到自己与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他总说理查一世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在巴勒斯坦参加的一场晚宴,描述了宴会上的女士们与先生们,还有他和国王的对话。当注意到在场的一些人露出诧异与不相信的神情后,伯爵平静地回头问站在椅子后的仆人这些是否是真话。那名男子面无表情地响应:“我实在无法保证。先生,您忘了吗,我只服侍了您五百年而已!”“啊!没错。”他的主人说,“我现在记起来了,那时候对你来说确实早了些!”
有些时候,如果遇到不太容易上当的人,伯爵会对他表现得自己很轻视那些轻信任何事情的人。他对格莱兴先生说:“那些愚蠢的巴黎人相信我已经超过五百岁了,既然他们如此想,我就让他们继续相信。虽然我确实比自己外表看上去大得多。”
还有许多与这位骗子相关的故事,但我们已经可以从上述故事中清楚地了解他的为人。他看起来一直在努力地寻找贤者之石,但从未宣称自己确实拥有。后来,他在德意志认识的黑森·卡塞尔(Hesse Cassel)亲王曾写了一封紧急的书信,请他立刻离开巴黎,前往德意志与他同住。伯爵最后答应了。关于他的职业生涯,我们就知道这么多了。黑森·卡塞尔宫廷中的每部回忆录或编年史里,也从未出现过圣热耳曼。1784年,圣热耳曼在黑森·卡塞尔位于史列威兹的家中过世。
卡廖斯特罗(Cagliostro)
这位江湖骗子是圣热耳曼伯爵的好友,也是他的继承者。他的历险更加传奇。他可能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骗徒,也是最后一个声称自己拥有贤者之石与长生药的人,在他短暂的光辉岁月中,他是欧洲当时最显赫的大人物之一。
他的本名为约瑟夫·巴尔萨莫(Joseph Balsamo),1743年前后在巴勒莫出生,家世卑微。他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过世了,而生活陷入困顿的母亲只好让自己的亲戚教他读书写字。十五岁的时候,他被送到修道院,学习化学与医学;但他的脾气急躁,又很怠惰,因此从未真正学到什么。几年过后,他成了一个无知且放荡的男子,天资聪颖却品行不端。成年后,他开始过起放荡的生活,并加入当时在法国与意大利被称为“工业骑士”(Knights of Industry),在英格兰被称为“时髦党”(Swell Mob)的知名犯罪集团。他在该集团内非常活跃且乐于作案。第一件让他与众不同的事,就是伪造进入剧院的证件。后来,他抢劫了自己的叔叔,并伪造了遗书。这类行为让他反复进出巴勒莫的监狱。
偶然之下,巴尔萨莫认识了一个骗子,此人在炼金术上迟迟无法成功,因此将灵魂卖给魔鬼以换取自己无法通过炼金术变出来的财富。对于大众的盲从巴尔萨莫无意揭穿,反而以各种手段强化。他通过这种方法骗到一位名叫马拉诺的银匠,并最终因抢劫对方六十盎司的黄金,不得不逃离巴勒莫。当时,巴尔萨莫跟马拉诺说自己知道某个洞穴里有宝藏,只要对方愿意付六十盎司的黄金,他就可以帮忙找出宝藏且让对方独享。午夜时分,他们一起到了巴勒莫近郊的挖掘点,巴尔萨莫在地上画了一个魔法圈召唤魔鬼,以便命其展示宝藏。突然间,出现了好几个魔鬼,头上长角,还有长长的爪子,吐着红色与蓝色的火焰。这些当然是巴尔萨莫事先安排好的同党。这群魔鬼用手上的干草叉攻击可怜的马拉诺,直到他差不多要断气了,他们搜刮了马拉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与那六十盎司黄金。接着,巴尔萨莫与同伙离开现场,让这名不幸的男子独自等死。好在上帝没有放弃马拉诺,天亮后不久,他恢复了意识,身上的伤让他痛苦难耐,被欺骗的事实更让他愤怒不已。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向城里的法官告发巴尔萨莫,但静下心来后,越想越担心整起愚蠢事件会对自己不利;最后,他决定以意大利人的方式解决此事:找机会暗杀巴尔萨莫。巴尔萨莫的朋友听闻此事后,立即向他通风报信,于是巴尔萨莫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逃离了欧洲。
他选择阿拉伯的麦地那作为未来的舞台,并在那里结识了希腊人奥托塔斯,此人精通东方的各种语言,更是不折不扣的炼金术狂热者。奥托塔斯拥有一套非常珍贵的阿拉伯炼金术手稿,在不眠不休地研读这些文字后,他突然醒悟——除非放下书本,不然自己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实验。正当他想找一名助手的时候,巴尔萨莫出现了。努力表现的巴尔萨莫取得了奥托塔斯的好感,对方立刻聘请了他。但两人之间的主仆关系并没有维持很久,巴尔萨莫企图心很强,无法甘于次要角色。就在他们认识十五天后,两人从主仆变成朋友与伙伴。长期研究炼金术的奥托塔斯,在化学上取得了一些宝贵的发现——某一种成分加在亚麻上可以改善其质量,让亚麻拥有丝布一般的光泽与柔软触感。巴尔萨莫请他放下一无所成的贤者之石研究,转而利用这个发现大赚一笔。巴尔萨莫的建议被接受了,于是他们俩带着大批的成品,一起到亚历山大进行买卖。他们在那里待了四十天,赚了一笔可观的利润。接着,他们去了埃及的各个城市,每次都是成果丰硕。他们还去了土耳其,并在那里贩卖药剂与护身符。在返程的途中,恶劣的天气迫使他们到马耳他避难,并受到圣殿骑士团成员,同时也是知名炼金术士平托的招待。他们在他的实验室工作了几个月,努力尝试将白蜡的盘子变成银的。对炼金术没什么信心的巴尔萨莫很快就厌倦了;在得到多封平托为其写给罗马与那不勒斯的引荐信后,他离开平托和奥托塔斯,独自去寻找贤者之石,以期将白蜡盘变成银盘。
想到自己的名字与太多犯罪事件牵扯不清的事实,他抛弃了本名巴尔萨莫。旅行途中,他使用了数个假名配上假头衔。他有时称自己为舍瓦利耶·德费西奥(Chevalier de Fischio)、梅利莎侯爵、贝尔蒙特男爵、佩利格里尼、安、菲尼克斯、哈拉特,但最常用的还是卡廖斯特罗伯爵。顶着最后一个身份,他抵达了罗马,从此再没换过假名。在这座城市里,他佯装成玫瑰十字会哲学的复兴者;他说自己可以将所有金属变成金,可以隐身,可以治愈各种疾病,并拥有抵抗衰退与老化的长生不老药。来自圣殿骑士团平托的推荐信让他成功打入上流社会。通过贩卖长生不老药,他赚了许多钱;此外,他与其他江湖骗子一样,利用病人对他能力的痴迷与信赖,呈现显著的疗效——这是一个厚颜无耻的骗徒唯一可以胜过医生的地方。
在忙着捞钱的过程中,他结识了出身高贵、美丽但家道中落的洛伦扎·费利西亚纳(Lorenza Feliciana)。卡廖斯特罗立刻在她身上发现了不起的特质。除了倾城的美貌,她还拥有灵敏的才智、迷人的举止、丰富的想象,以及全罗马最没有道德底线的头脑。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因此当卡廖斯特罗向她求婚时,她立即答应了。婚后,他立刻向亲爱的洛伦扎传授自己的秘密,指导她如何用迷人的双唇召唤天使、精灵、西尔芙、火精灵与温蒂妮,以及某些情况下会需要的魔鬼与恶灵。洛伦扎是最聪明的学生,她很快就学会了炼金术的把戏与施法的咒语。于是这对信心满满的夫妇踏上旅途,准备采摘迷信与盲从的果实。
他们首先抵达史列威兹,拜访了圣热耳曼伯爵,并向这位伟大的前辈学习了不起的欺人把戏。毫无疑问,从这位让他们诚心崇拜的先贤身上,他们学到了更多技巧。在离开史列威兹后,他们也立即发挥所学。在之后的三到四年的时间里,他们穿梭于俄罗斯、波兰、德意志之间,并在这些地方表演炼金术,预言未来,召唤灵体,贩卖长生不老药,但对于这期间他们的事迹并没有找到什么具体的记载。1776年,他们以卡廖斯特罗伯爵与伯爵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英格兰,并迅速在欧洲走红。当年7月,他们抵达伦敦,带着价值将近三千英镑的金银器皿、珠宝、香料。他们在惠特科姆街租了一间公寓,静静地过了几个月。
伯爵雇用了财务陷入困难的葡萄牙女子布拉法莉作为翻译。布拉法莉经常出入伯爵研究贤者之石的实验室,并对他的实验感到惊讶。为了报答伯爵的善心,她到处宣传雇主的名声,并想尽办法让所有人像她一样,对伯爵超凡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布拉法莉这样一个级别和外表的女性翻译员不能完全匹配得上伯爵的企图与尊贵,因此他又雇用了语言老师菲特里尼来达成这一目标。菲特里尼是一个绝望的赌徒,为了收复其家产,他几乎用遍所有方法(包括搜寻贤者之石)来赚钱。他在见识过伯爵的实验后,立刻相信对方找到了贤者之石,更认为财富的大门已为他敞开,热烈地欢迎着他。带着比布拉法莉夫人更胜一筹的热情,他在自己的熟人中间以及所有公共场合不断说着伯爵有多么了不起,是货真价实的专家,拥有无穷的财富,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将铅、铁或铜变成纯净的黄金。结果,卡廖斯特罗的家被无所事事、迷信、贪心的人包围了,大家都渴望见到卡廖斯特罗本人,更希望可以在其无尽的财富中分一杯羹。
不幸的是,卡廖斯特罗落入了邪恶之人的手掌心。事情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进展,他不但没有骗到英格兰人,还被一群深信他的能力,企图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的骗子欺骗。菲特里尼介绍了一位跟自己一样无药可救的赌鬼斯科特给他认识,这个人假装自己是苏格兰的贵族,千里迢迢跑到伦敦只为目睹名声传遍全英格兰的伟人真面目。卡廖斯特罗诚挚且亲切地款待他,而斯科特“勋爵”接着介绍了一名佯装成他妻子的女性芙莱,芙莱成了卡廖斯特罗伯爵夫人的女伴,跟着她结识了不列颠的所有贵族。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斯科特勋爵大人的家当还没有抵达伦敦,又没有伦敦的银行户头,因此只好先向卡廖斯特罗伯爵借两百英镑。众人的称赞、尊敬与信赖让卡廖斯特罗心花怒放,因此毫不犹豫地就借出了两百英镑。
赌鬼往往非常迷信,而斯科特也经常研究魔法和卡巴拉数字,企图找出能让自己在彩票或轮盘上发大财的号码。他手中有一份卡巴拉手稿,上面写着各种算术组合。斯科特将这份手稿拿给卡廖斯特罗看,并请他选一个数字。卡廖斯特罗接过手稿,仔细研究,但对于这份手稿的真实性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尽管如此,他还是预测20将会是11月6日的幸运数字。斯科特从借来的两百英镑中拿出一小部分,在20上下了赌注,结果赢了。受到这次成功的鼓舞,卡廖斯特罗再次指出25是下一个数字,结果斯科特又赢了一百基尼。接下来,他预测同月18日的幸运数字为55和57,同样获得了好结果。如此一来,卡廖斯特罗不想再为别人赚钱,他希望能为自己赚钱。于是他对斯科特的请求充耳不闻,尽管他还是视斯科特为勋爵与出身高贵的人。但在发现斯科特是个骗子,斯科特夫人也不过是个狡猾的女人后,他就拒绝与他们往来了。
对卡廖斯特罗的超能力崇拜到不行的斯科特夫妇因此感到绝望。他们用尽各种办法讨好他。苦苦哀求、威胁利诱都没有成功,卡廖斯特罗就是对他们不理不睬。与此同时,他们还过着吃喝玩乐的日子,最后终于花光了手中的钱。芙莱小姐接近伯爵夫人,向她表示自己就要饿死了,结果收到了一基尼。对一基尼根本不满足的芙莱小姐拜托伯爵夫人为其夫婿求情,让伯爵再告诉他一个数字。伯爵夫人答应会尽自己所能。后来,卡廖斯特罗给了他们一个数字——8,并决定再也不跟这些人有任何瓜葛。让卡廖斯特罗始料未及的是,8居然是彩票的最大奖。芙莱小姐和她的同伙因此获得了一千五百基尼。这让他们对卡廖斯特罗的超能力越发信任,并强化了他们“捞够前决不让他抽身”的决心。握着手中的钞票,芙莱小姐到当铺买了一条美丽的项链,花了九十基尼。此外,她还请珠宝商制作了一个雕工繁复,里面有两个隔层的黄金盒子。她将项链放进其中一个隔层,再以芳香鼻烟丝填满另一个隔层。接着,她约了卡廖斯特罗伯爵夫人见面,并在没有提到里面有条项链的情况下,力劝她收下这个作为谢礼的盒子。伯爵夫人收下了盒子,并从此落入菲特里尼、斯科特勋爵和斯科特夫人的手中。斯科特等人重获进入卡廖斯特罗房子的许可,于是日复一日地前来讨要幸运数字,有时甚至不顾仆人的阻拦,直接闯进伯爵位于二楼的实验室。卡廖斯特罗对他们的无耻感到愤怒,威胁说要找法官,甚至抓着芙莱小姐的肩膀,将她推到大街上。
从那一刻起,卡廖斯特罗的不幸开始了。芙莱小姐在情夫的怂恿下,决定进行报复。她先是一口咬定卡廖斯特罗欠了她两百英镑,导致卡廖斯特罗被逮捕。就在他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斯科特一伙闯进他的实验室,偷走了一盒他们认为可以将金属变成金子的粉末,还拿走了许多卡利巴手稿与炼金术的书。发现项链后,他们又对卡廖斯特罗发起指控。芙莱小姐还控告伯爵与伯爵夫人在魔鬼的帮助下使用魔法与巫术预测彩票的数字。最后一项指控由大法官米勒进行审理,而侵占项链的案子则由民事法庭的首席法官进行审理,该法官建议双方进行和解。在这些事情进行期间,卡廖斯特罗都被关在监狱里,直到获得保释后才重获自由。
不久后,一名叫雷诺兹的律师来拜访卡廖斯特罗,提出愿意在一定条件下对双方进行调解。可惜这名律师也参与了阴谋。一同前来并一直躲在门后的斯科特突然冲出来,拿着枪对着卡廖斯特罗的心脏,要他说出预测数字的秘密,否则就对他开枪。雷诺兹假装愤怒,抢下对方手中的枪,并安抚伯爵,表示为了让双方得到公平的结果,伯爵不如把秘密交代清楚,并承诺只要他这样做,他们就撤销指控,停止对他的迫害。卡廖斯特罗表示,任何威胁与利诱都没有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秘密,而他们从他实验室抢走的粉末,对他以外的人没有任何价值。卡廖斯特罗还提议,只要他们撤销所有控诉,归还粉末,他可以不再追究他们之前骗走的钱。这些提议当然都遭到了拒绝,斯科特和雷诺兹在发誓绝对要复仇后就离开了。
卡廖斯特罗对英格兰的法律形式一窍不通,更没有任何朋友可以给他建议,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做。当他和他的夫人讨论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难时,他的一名保释人来找他,邀请他坐上一辆出租马车去一个地方,声称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跟他解释。卡廖斯特罗答应了,结果被带到了王座法庭的监牢里,这时他的朋友也离开了。几个小时后,卡廖斯特罗才发现自己又成了阶下囚——自己的保释人亲自把他送了进来。
几个星期后,他重获自由。他和芙莱小姐之间的仲裁人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裁决,要求他偿还芙莱夫人两百英镑,并交出芙莱当初送给伯爵夫人的项链与金盒。卡廖斯特罗非常不高兴,决定离开英格兰。不巧的是,他的假身份此时被《欧洲先驱报》(Courier de l’Europe)的编辑——法国人莫兰德无情揭穿。雪上加霜的是,威斯敏斯特大厅的人认出他是约瑟夫·巴尔萨莫,也就是巴勒莫的骗子。这么坏的名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和夫人立刻收拾随身家当离开——来的时候他们带着三千英镑,现在只剩五十英镑了。
他们首先去了布鲁塞尔,事情看起来有所好转。他们通过贩卖长生不老药和治病挣回不少钱。接着,他们穿越德意志前往俄罗斯,一路上都很顺利。不计其数的金钱迅速被收入囊中。他们已经忘了在伦敦受的苦,但是在跟人交往的时候倒是谨慎多了。
1780年,他们出现在斯特拉斯堡。他们的名声早就散布到此地。他们住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并邀请所有大人物来参加他们的晚宴。他们的财力是如此雄厚,而他们的待客之道更是阔绰。伯爵与伯爵夫人一起给人看病,对城里穷苦或有困难的人总是无条件地给予金钱、建议或药物。他们的治疗方法让一般医生自叹弗如,他们从没想到有人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达到这么好的效果。当时还不到二十五岁的伯爵夫人,浑身散发着优雅、美丽与动人的魅力,但她时常谈论起自己已经二十八岁的曾在荷兰当过几年指挥官的大儿子。这个把戏成功收服众人的心。所有住在斯特拉斯堡与几英里外的老女人与丑女人,都挤到沙龙里,试着从伯爵夫人那里买下可以让她们青春焕发的药水。年轻的小姐同样为了青春永驻趋之若鹜,以期即便到了妮侬·德隆克乐(Ninon de l’Enclos)那样的年纪,还能一样吸引人。男人可没这么傻,不相信只需要那么几滴药剂就可以让不可避免的老化消失。但这位伯爵夫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不朽与完美的化身、美丽与青春的女神,因此我们可以推测,那些蜂拥到伯爵夫人身边的老少男人,与其说是被那神奇的药水吸引过来的,不如说是想要欣赏她那动人的双眸与悦耳的嗓音。尽管周围的男人都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她,伯爵夫人却非常忠贞。她确实会给予对方希望,但从来不会实现他们的梦想;她撩拨对方的心,却从不逾越界限;她让所有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从不会给对方什么甜头。
他们夫妇在这里结识了很多名流,但其中的红衣主教罗翰王子注定要为他们的命运蒙上悲剧的色彩。这位红衣主教非常相信卡廖斯特罗的能力,因此说服他跟自己一起前往巴黎。卡廖斯特罗只在那里待了十三天。他认为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在斯特拉斯堡的生活,甚至萌生了在当地定居的念头。但他很快就发现,那里的人们对他们的热情已经消退了,大家重拾理智,并对当时的迷恋感到不好意思。他当初慷慨救助的那些人,竟然开始控诉他是反基督教者,说他是那个一千四百岁的“流浪的犹太人”,是魔鬼的化身,企图摧毁无知的大众。而那些较理智且受过教育的人,则说他是间谍、秘密警察、骗子。抗议和责难的声浪越来越高,经过审慎评估,他决定另觅他处。
他首先到达那不勒斯,但那里离巴勒莫太近,他怕被过去的朋友认出来,因此只待了短短一段时间后,他决定返回法国。他选择波尔多作为居住地,并撰写了跟斯特拉斯堡的那套把戏一样棒的剧本。这一次,他称自己开创了药物与哲学的一个新学派,吹嘘自己可以治愈所有人,并邀请贫穷与困苦的人们到家里,替他们解决所有的疑难杂症。他所住的豪华酒店对面的街上一整天都挤满了人:有跛子、瞎子,还有抱着生病孩子的妈妈,以及承受各种生理痛苦的人们。大家都拥向这位医生。他在金钱上提供的安慰大大抵消了他秘方的失败。
由于涌入的人潮实在过于汹涌,当地的法官派了一队武装士兵二十四小时驻扎在他的房门外,以维持秩序。卡廖斯特罗的预想终于实现了。富人们被他的行善之举触动,更对他了不起的能力感到钦佩。长生不老药卖得非常好,他的沙龙里挤满了金主,等着买下自己的永生。可让美丽持续好几个世纪的诱惑,更吸引了大量的女性。与此同时,美丽的伯爵夫人则靠着给愿意付大把钞票买下服务的女性算命或配对西尔芙赚钱。为了维持丈夫的声誉,她更是持续举办最奢华、最盛大的聚会。
但和在斯特拉斯堡时的情况一样,人们的热情只持续了几个月就消失了。卡廖斯特罗过于得意忘形,导致他忘记过分的吹嘘只会引起反效果。因此,当他开始说自己可以从坟墓中召唤灵魂时,人们对他起了疑心。他被指控为反基督的宗教敌人和流浪的犹太人。当这些谣言还没有扩散时,他一点也不在乎;但当谣言传遍整座城市,以致再也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聚会,过去的熟人在街上遇到他也不愿意打招呼,他的收入因此中断了的时候,他意识到,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厌倦了省城,决定到首都看看。抵达巴黎后,他声称自己是埃及共济会的复会者,也是一门新哲学的创办人。由于好友红衣主教罗翰的关系,他很快就打入了上流社会,变成一名卓越的魔法师。他的成就着实惊人,当时最有权有势的人都来拜访他。他吹嘘自己能像玫瑰十字会的人一样和一般的灵体沟通,能从坟墓中召唤伟大的先人亡灵,能炼金,能在上帝的保护下发现玄奥的秘密。与迪博士一样,他也可以召唤天使,预知未来;天使们会出现在水晶或玻璃钟罩里,和他对话(43)。《当代传》(Biographie des Contemporains)中曾写道:“当时,巴黎的时髦女子都曾在卡廖斯特罗的房间里和卢克莱修一起用餐,军官们都和恺撒、汉尼拔或亚历山大谈论过战争的技巧,几乎所有的律师或法官都和西塞罗的鬼魂争论过法律问题。”和故者的对话是非常昂贵的——据卡廖斯特罗的说法,逝者不会无偿地从坟墓中爬出来。而伯爵夫人与往常一般,尽一切努力来支持丈夫的说法。她在同性之间也非常受欢迎,她用卡廖斯特罗的伟大事迹来取悦众人的耳朵:她说他可以隐身,在世界各处之间迅速穿越,并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44)。
到了巴黎没多久,他们就卷入了知名的王后项链事件。他的红衣教主朋友罗翰想得到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的欢心,但苦于对方总是反应冷淡,且经常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当时,有个名叫拉莫特(La Motte)的女人专门服侍王后,而红衣主教愚蠢地视这个女人为密友。于是拉莫特夫人利用起红衣主教,且很成功。当时,富有的巴黎珠宝商伯默尔想要将一条价值一百六十万法郎(六万四千英镑)的钻石项链卖给王后。作为王后的侍女,拉莫特也参与了伯默尔和王后的会面。王后非常喜欢那条项链,却以自己太穷而无法负担这条项链为由,拒绝了买卖。拉莫特夫人心中浮现了占有项链的念头,并决定利用红衣主教罗翰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于是,她与罗翰见面,假装很同情王后对他的厌恶,提议想方法来收买王后的心。接着,她提到了项链,并说出王后买不起的遗憾。非常有钱且非常傻的主教立刻表示自己愿意购买项链赠予王后。但拉莫特夫人告诉他千万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会冒犯到王后。他应该诱导珠宝商人同意王后分期付款,并接受指定日期的本票,之后另行商定。红衣主教同意了这个做法。他找到珠宝商拟定合约,然后让王后签字。他将合约交给拉莫特夫人,夫人很快就将签着“好的,同意。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合约交回来。拉莫特夫人还说,王后非常满意他的做法,因此决定安排与他在凡尔赛花园见面,到时她会戴上一朵花以示敬意。红衣主教将伪造的合约交给珠宝商,取得了项链,并送到拉莫特夫人的手中。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拉莫特夫人接下来便是要满足红衣主教,对于与王后的幽会,红衣主教已表现得迫不及待了。当时,巴黎有个女人叫德奥利瓦(D’Oliva),因长得与王后神似而出名。拉莫特夫人以丰厚的报酬请这名女子假扮王后,并安排她与红衣主教深夜在凡尔赛花园会面。昏暗的月色、相像的神色与内心的悸动,让红衣主教没有发现眼前的骗局;在收到德奥利瓦递给他的花后,红衣主教好几天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45)。
不久,假冒王后签字事件被揭穿。珠宝商伯默尔说是红衣主教与拉莫特夫人负责与他交涉,而这两人也立即被逮捕并关进巴士底狱。拉莫特受到严厉的调查,而她交代的内容牵涉到卡廖斯特罗,因此伯爵与伯爵夫人也被抓起来,同样被送往巴士底狱。一件包含如此多丑态的案子,立刻引起了大众的注意。当时巴黎人唯一的话题就是王后的项链,猜测牵连在内的人究竟是无辜还是有罪。拉莫特夫人的先生逃到英格兰,很多人认为他把项链带走了,并将项链拆成几部分,分次向不同的珠宝商兜售。但拉莫特夫人坚称自己将项链交给了卡廖斯特罗,并说他将项链解体,使之成为“他无穷财富的一部分”。她如此形容他:“一个江湖术士、卑鄙的炼金术士、幻想贤者之石的人、虚伪的预言者、亵渎信仰者,并自称为伯爵。”她说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毁掉红衣主教,而他凭着那些神奇的事迹影响了她的心智,让她答应协助这个阴谋,他就是一个匪徒、骗子、巫师!
这些涉案人士在巴士底狱待了六个多月后,案件开始审理。证人提供完证词后,身为主要犯罪者的卡廖斯特罗第一个被带上来辩护。大家对他的部分都特别有兴趣。他做出夸张的样子为自己辩护:“我受到了胁迫!受到了指控!受到了诬蔑!难道我该承受这些?我静心沉思,并找到一丝平静。我曾去过无数地方——全欧洲人都知道我,大部分的非洲与亚洲地区也有我的踪迹。无论到哪里,我总是对人展现自己的友善。我用自己全部的知识、时间与财富帮助不幸的人。我研读医学并动手行医,但我从未用图利的心态玷污这高贵且益于社会的科学。尽管我不断付出,从未得到什么回报,但我还是坚持了下去。我甚至拒绝了国王的恩宠。我向富人提供自己的药剂与建议,向穷人提供药剂与金钱。我从未欠债,我品行高洁。”在说了一连串的自夸之词后,他又抱怨自己被迫长时间与自己无辜且讨人喜爱的妻子的分离之苦。他后来才知道,他的妻子也被关进巴士底狱,搞不好还被铐在哪个污秽的地牢里。他明确否认自己拥有那条项链,也从未见过什么项链。
为了平息那些与他背景及个人隐私相关的谣言与指控,他准备将一切公开,好满足大众的好奇。接着他说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浪漫故事。他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婴儿时期就到了阿拉伯的麦地那,并在那里以阿查拉(Acharat)的名字被抚育成人。他住在城里大穆夫提(46)的家里,随时都有三名仆人听候差遣,还有一位家庭教师阿鲁托特斯(Althotas)。这位老师对他非常好,告诉他有关他父母的事,说他们是基督教徒,还是贵族,在他三个月大时过世,此前将他托付给穆夫提。但无论他怎么问,阿鲁托特斯都没有说出他父母的名字,并说知道此事只会让他遇到危险。但从老师的言谈之中,他合理猜测父母应该来自马耳他。到了十二岁,他开始到处旅行,学到了各种东方语言。他在麦加住了三年,那里的统治者对他非常亲切,言语总是非常温柔友爱,让他一度怀疑对方就是自己的父亲。最后,他流着泪拜别了这位亲切的长者,后来再也没相见。而这位长者的照顾与善待,更是他这辈子无法偿还的恩情。不管后来去了欧洲或亚洲的任何城市,他都会发现自己早在当地的大银行或商行拥有一个户头。他可以从账户中提取几千元甚至是几十万元,对方也完全不会过问一句。他只需要说出“阿查拉”,任何需求都会被满足。他确信这一切都是来自麦加统治者的好意。这就是他雄厚财富的秘密,其中从来没有牵涉到任何欺诈。以他如此雄厚的财力,他想买多少条项链就买多少条,更昂贵的他也负担得起,他根本没必要偷。对于拉莫特夫人的其他指控,他则简短回应。至于她说他是一个“江湖术士”这件事,他回答说自己对这个词不是很熟悉,但如果这是指一个人并非医生却拥有医药知识,而且会无偿替人治病(他替穷人与富人看病,且从不收费),那么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江湖术士”。关于她说他是卑鄙的炼金术士,他声称先不论自己是不是炼金术士,光是“卑鄙”这个词所包含的乞求和畏缩之意,就已经与他本人背道而驰。至于他有关贤者之石的梦想,他表示无论自己对贤者之石的看法是怎样的,他也从未让自己的想法对社会造成困扰。至于他是虚伪的预言家,他认为自己也不总是失败的:他就曾告诉红衣主教罗翰拉莫特夫人是个危险的女人,而眼前的结果也证实了他的预测。他否认自己亵渎宗教,或曾经试图贬低宗教。相反,对于每个人的信仰他都非常尊重,也从不过问。他更否认自己属于玫瑰十字会教派,也从未假装自己已经三百岁,更没有一个已经侍奉他一百五十年的仆人。最后作结时,他表示拉莫特夫人对他做的每项指控都是假的,并说她是“mentiris impudentissime”(无耻的说谎者),他还请她的律师将这两个词给她翻译成英语,因用法语告诉她实在不太礼貌。
对于这些指控,卡廖斯特罗以极其非凡的方式应对,那些之前怀疑他是无耻骗徒的法官,现在都相信他绝没做出过任何欺诈行为。接着,法院开始听取红衣主教与拉莫特夫人的陈述。事实再清楚不过了,红衣主教本人是这桩阴谋的受害者,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卡廖斯特罗与此案有关,因此两人均被无罪释放。拉莫特夫人被判有罪,处以公开鞭刑,并在背上烙印。
卡廖斯特罗与妻子终于被释放。他们在向巴士底狱的职员讨回当初被关进来时那些被扣押的文件和财物时,发现许多东西不翼而飞。于是伯爵提起诉讼,索回一切手稿以及一小盒炼金时用的粉末。但在案子还没出结果前,他收到一个限他于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巴黎的命令。害怕再次进入巴士底狱而无法见到天日的卡廖斯特罗,立即离开巴黎前往英格兰。一到英格兰,卡廖斯特罗就认识了恶名昭彰的乔治·戈登(George Gordon)勋爵。勋爵热切地拥护他的主张,并投稿至报纸,批判法国王后在项链事件中的行为,宣称她才是背后主谋。这封信让戈登遭到法国大使的起诉,被判犯有诽谤罪,并被判处罚款和长期监禁。
之后,卡廖斯特罗和妻子去了意大利,于1789年被罗马教皇逮捕,并被处以死刑。罪名为其身兼共济会成员、异教徒和巫师等多重身份。而这被普遍认为无理的判决后来被改成终身监禁在圣天使堡内。他的妻子则被允许隐退在修道院中代替严厉的惩罚。卡廖斯特罗并没有活很久,失去自由侵蚀了他的心智,长久积累下来的不幸伤害了他的健康,更消磨了他的光彩,因而在1790年年初就过世了。他的下场或许称得上罪有应得,但看到政府以如此蛮横的方式判刑,还是不免让人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不堪。
炼金术现状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完在这毫无意义的科学上努力表现自己的人们。这些人有各种不同的背景、个性与境遇。有追求真理却误入歧途的哲学家,有相信炼金术的野心勃勃的亲王与贪婪贵族,还有根本不相信炼金术却以此作为欺诈手段收服人心的狡猾骗徒。这些人的故事我们都能从前面的篇幅中看到。从他们的生活记录中可以看出,这种妄想虽然使人的理智蒙羞,但并非完全没有用处。人类想要达成的目标太大,因而无法称心如意,但就算他们到不了那最高的峰顶,至少还能走到半路,并沿路拾起智慧的一鳞片甲。实用的化学更受惠于炼金术不少。在毫无未来的研究中,曾有许多重大发现让那些深藏在事物背后的秘密提前问世。罗杰·培根在追求贤者之石的过程中发现比前者更为伟大的火药;范·海尔蒙特在同样的追求中发现了气体性质;查比尔有许多重要的化学发现;帕拉塞尔苏斯在追求金属嬗变的过程中,发现水银可以治疗人类最讨厌且痛苦的病症。
现在,欧洲已鲜少有人还热衷于炼金术。对巫术的信仰,尽管荒谬,但仍萦绕在大众的头脑中,不过,很少有人会再相信世界上有能让人活上好几百岁的长生不老药或炼铁成金的粉末。欧洲的炼金术可以说是被彻底推翻了;但在东方,它仍然像以往那样享有盛誉。最近,旅行家们也经常提及中国、印度、波斯、鞑靼、埃及与阿拉伯的炼金术。
(1). 据民间传说,第七个儿子所生的第七个儿子会具有特殊能力。——译注
(2). 埃及神祇。是希腊神话中神使赫耳墨斯与埃及智慧之神托特综合的神祇信仰。——译注
(3). 此为他的拉丁名,译为“格伯”。——编注
(4). 他对“完美”的概述以及给予学生指导以协助他们找到贤者之石或长生药的内容,被翻译成欧洲通行的各种语言。热爱炼金术的英格兰人理查德·罗素(Richard Russell)将此书翻译成英文,1686年该书在伦敦出版发行。——原注
(5). 出自《寰宇传记》(Biographie Universelle)。——原注
(6). 出自朗格莱的《神秘哲学的历史》(Histoire de la Philosophie Hermetique)。另外可参见戈德温的《巫师的生活》(Lives of the Necromancers)。——原注
(7).《圣经·创世纪》中的人物,诺亚的祖父,据传活到九百六十九岁。——译注
(8). 1磅=0.4536 千克。——编注
(9). 投影仪的前身。——译注
(10). 小亚细亚古国吕底亚的国王。据说是首位铸造标准化纯金、纯银流通货币的统治者。借此形容极富有的人。——译注
(11). 犹太神秘主义字符。卡巴拉与基督教为犹太两大神学系统。——译注
(12). 亚伯拉罕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先知,也是传说中希伯来民族、阿拉伯民族和闪族的共同祖先。——译注
(13). 以色列十二支派之一利未支派的祖先。——译注
(14). 罗马帝国皇帝,于公元70年攻破耶路撒冷。——译注
(15). 罗马神话中的神使,对应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译注
(16). Saturn,罗马神话中的农业之神,也掌管时间。九大行星中的土星也以他命名,在传统占星中代表死亡。——译注
(17). 信奉犹太教的法学博士或法师。——译注
(18). 英格兰作家罗伯特·彭斯作品《汤姆·奥桑特》的主角,嗜酒如命,为人很差劲,即便是对自己的妻子也极不友好。——译注
(19). 关于这一不寻常的案件,请参照洛彼诺(Lobineau)的《布列塔尼新史》(Nouvelle Histoire de Bretagne)或达尚特(D’Argentré)同主题的书。莱斯元帅的一生被认为是蓝胡子故事的雏形。——原注
(20). 法国国王查理七世的公开情妇,以美貌著称。——译注
(21). 菲利普·梅兰克森(Philip Melancthon),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时的重要推手,也是一名杰出的学者。——译注
(22). 著名人文主义思想家与宗教家。——译注
(23). 对欧洲西北沿海地区的称呼,广义包括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以及法国北部与德国西部,狭义则仅指荷、比、卢三国。——译注
(24). 古希腊医学家与哲学家。——译注
(25). 中世纪波斯哲学家、医学家。——译注
(26). 根据《圣经》,那时的人可以活几百岁。——译注
(27). 犹太经典。——译注
(28). 这里所指的“水晶”,其实是一块黑色石头或抛光的煤块。下面是收录在格兰杰(Granger)《历史传》中的描述:“迪用于召唤圣灵且与之沟通的黑色石头,成为彼得伯勒伯爵的收藏品,后来又流入伊丽莎白·杰曼(Elizabeth Germaine)夫人的手中。最后又变成阿盖尔公爵的,现在又成了沃波尔先生的藏品。经检验,那只是一块抛光的烛煤。”——原注
(29). 占星术士利立自己记录,他经常利用和迪博士非常相似的方法与天使沟通。他说:“预言并不是透过天使之口传递,而是透过检验水晶的样式与状态,或灵体出现的方法来推导。在某些距离下,天使会以必须的形式、状态或样貌现身。但这非常罕见,即便在我们这样的时代。”他还自以为是地说道:“那些得以听见天使说话的执行者或大师表示,天使说话很像爱尔兰人,话都含在喉咙里!”——原注
(30). 艾尔伯特·拉斯基,亚罗斯拉夫之子,谢拉兹的巴拉汀伯爵,之后的圣多米赫(Sendomir),对法国瓦卢瓦王朝国王亨利三世夺取波兰的权位有很大的贡献,并前往法国宣布这位新任国王的王权。在亨利三世被罢黜后,他转而支持奥地利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1583年,他来到英格兰,受到伊丽莎白女王的盛情款待。从他在牛津的经历可看出女王对他的特殊礼遇。女王要求大家以对待亲王的规格款待他。他庞大的财富不足以供他大肆挥霍,因此他开始醉心于炼金术,并从英格兰带着两名知名的炼金术士回到波兰。——维拉瑞安·克辛斯基(Valerian Krasinski)伯爵的《波兰的改革史》(Historical Sketch of the Reformation in Poland)——原注
(31). 尤斯特司·巴鸠(Eustace Budgell)在第379期的《目击者》(The Spectator)杂志中,写下关于罗斯克鲁兹坟墓的一段传说:“有人偶然在这名哲学家的坟墓旁挖了一个洞,并看到一扇小门,两旁都有一堵墙。在可能挖到某些宝藏的好奇心态的驱使下,他试着用蛮力撬开那扇门。突然间,一道闪光出现,吓到了这名男子,接着他发现一间非常美丽的地下墓室。在顶端有一座武装的男子雕像,他坐在桌子旁,以左手撑着身体。他的右手握着短棍,面前点着一盏灯。这名男子一只脚才刚踏进墓室,那座雕像就突然站起身,随着这名男子的另一只脚也踏进墓室,雕像举起了短棍。但这名男子大胆地迈出了第三步,愤怒的雕像用力将灯摔成千片,这名男子的眼前瞬时变得一片漆黑。在听闻这则探险后,乡民们带着灯前来探索墓室,发现那座铜像只不过是一种机械装置,而墓室中的地板非常松软,还埋藏了一些弹簧,因此只要踏进去,任何人都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他的弟子说:“罗斯克鲁兹用这种方式向世人证明自己重现了古人的长明灯,尽管他知道这项发现并不能为人类带来什么好处。” ——原注
(32). 传说中的气精灵或风精灵。——译注
(33). 水中女神。——译注
(34). 希腊神话中早期的海神,名字含有“最初”的意涵。他有预知的能力,但经常变幻外形使人无法捕捉。——译注
(35). 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的精灵。——译注
(36). 传说中罗马的建国者,由狼养育长大。——译注
(37). 1盎司=28.35克——编注
(38). 1英里约合1.6千米。——编注
(39). 一个在13世纪开始流传于欧洲的传说。传说有一名犹太人在耶稣背着十字架的路途上嘲弄耶稣,结果受到诅咒,直到耶稣再临前,必须一直走路。——译注
(40). 是指1545年至1563年在北意大利的天特城和波隆那召开的大公会议。该会议是罗马天主教最重要的会议。——译注
(41). 1758年至1770年掌管路易十五宫廷的法国外交大臣,对法国政策有极大的影响。——译注
(42). 神圣罗马帝国的外交官与政治家。——译注
(43). 参见修道院院长菲亚尔的《路易十六时期的逸事》(Anecdotes of the Reign of Louis XVI)。——原注
(44). 《当代传》中的“卡廖斯特罗篇”。另见朱尔斯·加里内(Jules Garinet)的《法国的魔法史》(Histoire de la Magie en France)。——原注
(45).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这位不幸的法国王后的敌人声称她参与了整件交易,与红衣教主在花园会面的就是她本人(而不是德奥利瓦),而上述只是她为了骗得这条一千六百万法郎的项链,和拉莫特夫人等人一起编造的故事。——原注
(46). 伊斯兰教教法说明官。——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