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一个新决定

书名:今夜星辰未眠 作者:米夏若 本章字数:3713 下载APP
许奥阳全身瘫软于沙发之中,从昨夜至今,他的良心已将自己凌辱万遍,在她歇斯底里喊出那个地址后,他大脑一片空白,旋即那端传来嘈杂处断声,似乎有个男人声嘶力竭道,“万少南,你这个贱人。”
   挂断电话,那段信号源暴露,他及时移交搜寻,可他哪里不明白,即便他找回他要的部分,她怕也再也回不到他身边。
   万少南死了。
   欧优秀跑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迷惘,挂掉电话后,他反复听着那段录音。
   “中秋快乐。”
   那不是他今年中秋收到的第一句祝福。
   却是最后一句。
   瓦解了一场团聚的圆盘,他昂起头,望着窗外那轮圆月,她临走前是否有幸所见,他忽然有些相信,万少南是爱他的。
   不是报恩,不是崇拜,不是助力,是爱。
   然而感情于他而言,是那样自私无能,他这一生,何曾在爱情中恋过谁,怕是余生,又能爱上谁?
   是愧疚,是悲悯,是悔恨,却统统不是爱。
   “对不起。”
   从昨夜至今夜,他没有离开过这片座椅,接到电话前,他吃了一块月饼,心中念着,“小叶子不喜欢甜,小南瓜喜欢甜,我要把这些统统分开,给小叶子一份,给小南瓜一份,过段时间,我们围成一圈,一块尝一口,胜似团圆。”
   一段生命,从他生活抽离。
   他想起许久之前的某一年,父母在他耳边,罪恶问道,“奥僕,跟爸妈走吧,我们养不了她了……希望她能遇上有钱的善良家庭……”
   他使劲摇着头,“不行,小叶子是我妹妹,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你们要走,我不拦,但我已经成年了,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去向。”
   后来,他们离开了。
   发生在他们沿途的崩塌、滑坡、泥石流新闻,从孤儿院餐厅小巧黑方的收音机中娓娓传出。
   他从未那样深刻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他眼前依旧是一脸稚嫩的许星叶,他宁愿永远当她是个八岁的姑娘,不曾长大。
   可他总要长大,否则,谁来救赎他的小叶子?
   听说窗外是一场雨,也许是昨夜的月饼太腻,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空空旷旷的独处,他依旧麻木不仁……
   
   雨水冲洗得栏杆一尘不染,严辰挂掉电话,隐隐有些不安。
   他加剧脚步朝着室内走去。
   
   浴室中,喷头流淌着水,一层层拉上木桶,智能即便聪颖,也无法料定她的意识,对吧?
   她望着镜子中那双明眸,长长的睫毛,十年黑暗,八岁到十八岁,她最想看见的人,其实是自己。
   久违了,许星叶。
   再见了,许星叶。
   她没有过多余力思忖自己的行为,或许是过去百转千折思虑的人生没能得到解答,此刻她不如任由脑中线条延伸,做出那枚决定。
   不是每一种情绪都能找到合适的词汇描述,有时它当仅是一抹空白,添一笔累赘,少一层暗淡,白到发光,白到夺目,白到凄凉,白有时并非黑的对立面,而是放大极限的黑,如同黑暗过后迎来的苍茫,却瘆人得不如最后一溜暗。
   她像站在一崖柳暗花明,看着身边人前仆后继为她跃下深渊,她偏得置若罔闻,唱着挽歌,佯装世事洞明,流转余生。
   最磨人的并非它灰飞烟灭后撂下的尘埃参杂,而是它纹丝不动,永远硌在那儿。
   她的心,荒凉得叫她无法绝处逢生,像有一把尖刀,剜在这双眼睛上。
   白天那张清晰度标准的照片,此时深刻印在她脑海之中,像是为它清空一地供养,全身血液为它妥协,她不想为谁让步,不想让谁得逞,但,只要没了这双眼睛,便再也没有人,为之痴狂了。
   至于往后沧子走向,应当由严辰决定,而非这样粘附于己,掣肘他的来去。
   痛苦本身并不可怕,它们大多指向某件具体而微的事,即便稍庞大些,也不至于虚无缥缈无所针对,但恐惧则是偌巨而无形的,它生存、滋长、发芽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刻时间,每一寸可能,没有踪迹,最为惶惧。
   她顾不上其他了,沧子不应再与她有关,没有人有理由为她不断奉献,她依旧是独立的生命体,这些时日中脑中刻画的影像足以隽永余生,她该醒了。
   她知道星辰就在那里,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星辰就在那里。
   
   灯光倾洒于柔软的被面上,许星叶的手机被她随后搁置于此。
   严辰向来尊重她的隐私,可今日她的异常,加上万少南昨夜之事,这之间千丝万缕联系让他不由惶惶,他俯下身,拿起手机,一台智能手机的解锁,对于他而言并无难度,通话记录、短信——
   赫然在目的照片与信息,让他顿时通明前后,小瓜依旧站在门口,呆滞望着室内,水声有序滑落,可落地并不是清脆的回声,他一面匆忙上前,一面对小瓜施令,“小瓜,把浴室门打开。”
   小瓜回答,“收到,收到。”
   毛茸茸的手心伸出一刺钢铁,伸向门面锁口,向内一摁,朝着左边微移,浴室门朝内覆去,室内热气腾腾,与室外冰凉雨水冲击的世界截然不同。
   “小叶子。”他吼叫了一声,那是叫他多么触目惊心的一幕,牵动他心弦的未婚妻站在镜子前,满目流下泪与血,手工刀重击皮肉,满室回荡着她无奈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星辰还在……为什么星辰还在……”
   严辰握住她手心那把锐利的刀,狠狠将它甩到地面,沧子遭受打击,朦朦胧胧哦影响她的意识,她倦了,身后是温适的怀抱,她向后倾倒,沉沉,浮浮。
   ……
   
   冷雨依旧打在冰凉的窗面上,这夜过于漫长,浓墨嵌在天际迟迟没有散褪,月亮、星辰不知所踪,唯有辽阔得叫人肃然起敬的黑。
   摇风似乎被雨水逼压入了室内,穿堂恣意,伴随着窗子合上,便又来无影去无踪,匿于微弱暗黄微灯口,许星叶从病床上醒来时,墙面上的时钟已然指向下半夜,察觉眼前有些模糊,却并不是一团黑暗,能够辨析的明亮,她试图稍一侧身,随着对光线越加容纳的接受度,眼睛模样缓缓清晰许多,她意识到自己卧在一张单人床上,边沿为一张白色木桌,屋内很静,灯光稀微,灌耳有阵愈加急促的呼吸声,夹抹着无奈的叹喟,她闭上眼稍休憩,须臾又徐徐睁开,定睛锁视,床尾坐着一个男人,不是严辰。
   她虚弱地唤着,“哥……”
   “小叶子。”许奥阳被这声呼唤勾回神经,连忙站起身,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小叶子?没事了……没事了……不准再做傻事,好不好?”
   他想过,等她睁开眼时,他要如何训斥她,用最尖锐的语气,用最苛刻的语言,用最生硬的嗓音,可他做不到,望着她憔悴的脸庞,眼角纱布上鲜红的血渍,他哪里忍心提高音调?
   “对不起……”她眸子投往四周,旋而黯然,严辰不在,心尖那股寒凉却又向她昭示着那个道理,“辰哥,一定恨透我了吧……”
   他们方才许诺终身,她却这样自私做了一个不必提前知会他的决定。
   换做是她,又该如何原谅自己。
   他摇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找出一个词,形容数个钟头前接到那通电话的心情,严辰急促、慌张、糟乱,他正在开车,满脑错杂,只让后排的小西联系他到达医院,那个机器人说,“主人通知你到XX医院。”
   他问,“怎么了?”
   小西搜罗脑中信息库,评价此刻眼前的场景,输出某个并不准确的答案,“女主人自杀了,女主人自杀了。”
   是,她符合一切特征,自我处决,鲜血,晕厥。
   它甚至没有小瓜捕捉的信息丰富,便被慌慌张张抱着女主人冲出室外的严辰唤道,“跟上。”
   许奥阳本以为自己血液凝固,皮肉麻木,生机结冰,要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余生,可在接受到这个信息时,他再也克制不住,对着空气中怒吼了一声。
   旋即,他几乎跳跃起身,慌乱从沙发上寻找汽车钥匙、钱包,圈住手中通讯工具,他疯狂跑出家中,紊乱的大脑全然捻成一个死结,小南瓜走了,小叶子自杀……他这个哥哥,注定要崩溃余生吗?
   深夜街道空荡得慎人,雨水活在车窗前,被雨刮器次次拂落,他根本不敢去想,会发生的一切可能,路过商业街,有几缕霓虹投映于他车前,黑夜没有将它们融化,却将他麻痹为一桩木根,一颗不敢触碰的心,一段黯淡无光的未来,这些交织着他的恐惧,不安。
   急救室门外,他给了严辰重重一拳,怒骂声回荡在长廊之中,夜晚的医院出其宁静,冰凉之中揉入他的炽怒,“严辰,我把小叶子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在她出事后补救。”
   严辰没有还手,依旧怅然立在原位,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无论是外在抑或内在的折磨。
   他沉下心,坐到了对面,静待着,他何尝不知道,许星叶定然想方设法避过严辰的控制,而会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小叶子知道……少南的事了?”
   他的嗓音颤抖着,不得不承认,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严辰低低“嗯”了声。
   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此刻,于这间加护病房室内,他已知道始末,并无怪小西会错意,反倒感恩这段解开他沉积心隅,无以寻觅出口的阴霾,突如其来的惊喜,劫后余生的幸运,让他咬紧牙关,决意无论如何定要完成这段救赎,从始至末。
   “小叶子。”他望着她暗淡的双眸,“你怎么会觉得,这样就是解脱呢?我和你辰哥,这段时间耗尽心血为你谋划,好不容易就剩这最后一步,你这样中途放弃,有多自私,你知道吗?”
   他本想义愤填膺地说出的话,却在出口刹那转了语调,“这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既然你知道少南的事,那哥就直说,你就这样中途放弃,对得起少南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