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书名:我与广寒 作者:江苦 本章字数:2055 下载APP
严雨时日理万机也是忙得很,我其实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他了,冬天了实在是冷,男人畏寒,站在门口聊了两句就往屋里去。
提起白家辞官的事儿,严雨时也唏嘘,但他又说这是白家老爷最好的结局。
“你家老爷刚正不阿,能全身而退已是老天保佑。”
还提起白泽和废太子之间的信件往来,他说这本该是掉脑袋的事。
没曾想白老爷肯弃车保帅,竟舍得把他的宝贝女儿嫁到我们东厂来。
目光落到我身上,严雨时好似真的不清楚,问为何是我穿上那红嫁衣,和那阉人的断刀拜堂。
谢槐就在这里,我顾虑他的感受,偷偷瞄他一眼。
意料之内对上他的目光,谢槐把杯落在桌上,对我讲:“别听他胡言乱语,没有东厂不知道的事儿,为什么是你嫁过来,他一定比谁都清楚得很。”
说着扯我到他身旁:“离他远一些,他的心是黑的,杀人都不见血。”
“嘿!谢槐!你我十几年的兄弟,为了女人这样伤我?”
男人哼笑,摇着头自顾自的讲:“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但我该有说实话的权利吧。”
“呸!狗男女!我今天就不该进来!我这么忙....我就是犯贱!”
严雨时气急败坏,说要掐死谢槐泄愤,水杯落在桌上也掷出一声响,进走之前说就不该给他娶媳妇,男人都是一个做派,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就是找死。”谢槐云淡风轻的讲,看着严雨时那张清秀的脸沉默踌躇,片刻后说:“但你别死,咱俩十几年的兄弟,你死我前面,待我被千刀万剐的那一日,没人来给我收尸。”
扬扬下颚,严雨时把话题引到我这里,说话间也觉得好笑,沉重的话题被讲的轻易:“你还有她啊,你八抬大轿取回来的小娘子。”
看我,二人都看我,严雨时摇着扇子不以为然,谢槐却是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最后摇摇头说不妥。
不妥不妥,到时我死相难看,怎么舍得。
谢槐摇头,连说不妥。
所以还是要麻烦你,严雨时,你活长久些,死在我后头就行。
不依,走之前严雨时让他暴尸荒野,小公子那样俊朗,身形都纤瘦高挑,伶牙俐齿,分毫不让。
谢槐送他到门外,看他身影单薄还取笑着说:“小心走着,别让风刮跑了。”
皱眉,严雨时回头看他,最后闷闷不乐的回击一句傻大个就算作罢,寒风凛冽,他的身影的确单薄太多,独自走在无人经过的青石街,孤寂沉默。
似乎东厂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活过一日算一日,他日葬身,青蝇吊客,无人来祭。
从前我也时常这样看着谢槐的身影,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那身影不曾改变,从来都是挺拔萧瑟,孤身而去,孤身而来,再大的风吹不乱他的步伐,那样坚定的向前。
如今并肩,忍不住抬头去看,他高挑挺拔,遮住风雪的大半。
低头,有些疑惑,男人对上我的目光片刻。
风不留情,吹乱天地风雪,将我的长发吹散,谢槐劝我进屋,今天是如此冷的一天。
我应着,和他分开,一南一北走向各自的去处,风声啸啸,最后一刻又听我说:“谢槐,当初你知道我不是白芙,为何没有杀我。”
风太大,我的话快要被吹散了,送到他的耳朵里,不知还剩下几个。
他的脚步停下来,停了片刻,没有转身,没有看我。
又是这样的背影,我不喜欢他的背影,万语千言,好似背负了太多。
我想叫他回头,我想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总是坚定,给他口中的每一句都平添了几分力量,像是承诺,一言九鼎,也像是宿命,覆水难收。
此时他不回头,我就想到他的面前去,在这一刻,我蛮横无理,固执的想知道他的心事。
可是在我行动的前一刻,却见他笑一笑,那样纵容的望着我。
有些唏嘘,男人回忆了片刻,良久后才听他说:“我当时看着你哭,只觉得你是一个好可怜的小姑娘。”
“可能你都忘了那天你哭的有多伤心,东厂是龙潭虎穴,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走进来,你的抗拒写在脸上,严雨时叫你来看我的时候,你眼睛里除了来不及掉下的眼泪以外还有惊慌。”
“你怕得很。”
“怕我,也怕这地方。”
“我记得那天你的长发也像今天这样散开,人来人往,你跌坐在地,都不敢放肆哭一场。”
“我早知道白芙自缢而亡,在看见你之前我就想,她死了,会是哪个可怜虫替她披上那红嫁衣呢...”
“其实拜堂的时候,我并非真的有事,站在了我这个位置上,早就没了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我只是...只是不想与你拜堂。”
“或许由我说出来有些可笑,可身不由己的滋味...苦。”
“我知道嫁给我不是你的本意,白泽在诏狱里被我挖下一只眼睛,白家病急乱投医,逼死了白芙,害惨了你。”
“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呢?嫁给我,你怎么会是心甘情愿呢?不用问,我知道的,你有你的苦衷。”
“那天我伤的太重了,过后都忘了你的样子,但一个人能被人记住的,不知是模样,还有她的眼泪,无措,惊慌...”
“那时候我就想,这样可怜的女孩,我对她好一些也无妨。”
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他说的如此平静,刨开柔软的肝肠化那断骨的钢刀。
情绪如旧,他没有邀功,也不是炫耀,假意能被人看穿,真心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淡淡的,只是那样平静的讲。
此时此刻才惊觉,谢槐不是我想象中的谢槐,或许东厂龙潭虎穴,是个吃人的地方,但谢槐绝对不是那为非作歹的恶鬼。
最起码,在我这里,他不是。
沉默、压抑、克制,在我这里,他只是谢槐。
猛虎嗅蔷薇,他的爱从不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