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动作就怔在原地，裴易爻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邪灵，后者阴笑着凑近裴易爻：“你以为你藏得了一辈子吗？就算是站在人间，也不要以为你这辈子就真活成了人…”

邓子洋在邪灵的操纵之下缓缓看向裴易爻身后的鲍枕，继而他仰头笑得刺耳夸张：“哈哈哈哈哈哈”在他的笑声中眼神终于猛然间变得阴狠，本该拍在邓子洋脑门上彻底封住他的符咒随着动作一转，竟是转手拍碎了鲍枕打下束缚的魔法钉。

“裴哥！”鲍枕眼见钉子碎开猛地喊了一声，下一刻重获自由的邓子洋抖擞身子，瞬间跃出窗子向着警局外飞速爬奔。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来不及反应原委鲍枕就迈步要去追邓子洋，裴易爻起身看向鲍枕，眼中还带着浓浓的歉意：“我失了手，没想到他会在打下去的时候挣脱…”

“别在意这个了裴哥，”鲍枕猛地拽住裴易爻跃出窗外，挥手间急速下坠的两个人又被变大的扳手稳稳接住：“不能让他跑了！”

在鲍枕身后抓住他的腰间，裴易爻看着鲍枕焦急的侧脸，沉下眸色出声：“当然，不能让他跑了…”

邓子洋跑得极快，真的像是一只挣脱疾驰的猛兽，一路冲向了不远处的城中山上。山上的路陡峭又处处荆棘，鲍枕加速冲向邓子洋的身前，猛地跳下翻滚了一圈单手撑地：“裴哥我拦住他了！”

抬手挥出屏障，邓子洋眼见身前无路，喉咙里呜咽出宛如猛兽般的声响，一边后退一边警惕着眼前的鲍枕。

裴易爻在鲍枕的身后缓缓走向他，脚下踩碎枯枝发出一声声的闷响，一步一步紧盯眼前被邪灵控制的邓子洋：“你也跑不了的。”裴易爻加了一个“也”字，鲍枕未能留意，可是邓子洋却猛地紧张狂暴地想要冲出屏障。

鲍枕只顾控制邓子洋来不及回头去看裴易爻，他在鲍枕的身后停下来，缓缓抬手划出一张符咒无声无息击向了鲍枕身旁的大树。

“砰！”一声巨响间大树被拦腰斩断，裴易爻把鲍枕护在胸前带他腾身躲开：“没事吧？”

果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裴易爻放开他让他站在离邓子洋很远的地方：“邪灵现在已经完全不受宿主控制，我必须先行解决它。你留在这儿，等结束的时候再过来收邪灵。”

他说完转身就要向着邓子洋走去，鲍枕惊慌地住裴易爻的袖子：“可是裴哥，”冥冥中觉得哪里不对劲，鲍枕还没有想清楚，裴易爻却已经拿下他的手向着邓子洋走去。

裴易爻走过来，邪灵从一开始的狂暴挣扎再到伏地扭曲地笑起来，他看着裴易爻举起符咒，声音尖厉可怖：“这么快就要杀了我，你在怕什么！？”

不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裴易爻将手中的符咒高悬钉向他：“我在怕…你死的不够快。”

“等等！”邪灵猛地抬起血红的眼睛看向他：“我寄生在邓子洋身上已经太久了，你现在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裴易爻的动作果然顿住，他用双指夹住符咒缓缓蹲下，像是在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情况：“就算我不杀你，邓子洋一样活不久了。你寄生在他身上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啃噬他的心脉，不是吗？”

“可你身后的累赘想要他活。”邪灵看向裴易爻，唇角裂开阴狠的笑：“你现在不杀我，就能让这个瘫子等到他的父母来。”邪灵听到了再接再厉般邪笑着向前爬动两步，抬眼看向裴易爻：

“也许你该再想想，杀了你身后的累赘，我们一起继续去做该做的事。”

低笑了一声，裴易爻转头看了看身后远处在紧张观望的鲍枕，继而回头笑意更甚：“忘了告诉你了，”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狠戾无比的眼神：“谁敢打他的注意，我就要那个人永世不得翻身。”

手中符咒毫不犹豫的拍向邓子洋的额头，在一声直透山林的嘶叫声中，邓子洋的额前猛地窜出浓浓黑烟。

“鲍枕，收了它！”

鲍枕得了声举起手中的法杖，转瞬间黑气已经尽数奔向法杖而去，化作丝丝黑烟最后消失在鲍枕的手中。阴沉的天空渐渐淡去，原本狂暴挣扎的邓子洋跌落在草木之间，鲍枕飞快跑向他：

“邓子洋，邓子洋你怎么了！？”

裴易爻站在鲍枕的身后没有上前去扶他，鲍枕将邓子洋翻身抱在怀里，他此刻才惊觉，邓子洋竟然…

没有了右眼！

空洞的右眼成为了一个血窟窿，此刻正泊泊向外不停涌出鲜血，连带着他嘴角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沾满了鲍枕的衣服。鲍枕却丝毫没有嫌弃，只是紧紧拥住他喊着：“邓子洋醒醒！再坚持一下！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就要来了！”

怀里的人听到鲍枕的喊声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的手臂畸形不能高举，于是就缓缓攥住手旁鲍枕的衣角：“爸爸、妈妈…”

“对！爸爸妈妈要来了，再坚持一下，他们就要来了啊！”鲍枕死死抱住邓子洋，他空出一只手胡乱将邓子洋额前凌乱的头发拨开，露出他的脸要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自己：“看着我，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鲍枕猛地掀开帽子，看着脑袋上的盖垫飞起慌忙去问：“救救他，你不是说魔法是伟大的吗？想个办法救救他！”

看着眼前的邓子洋，盖垫转过身避过眼前这一幕：“没用了…”

不甘心地又去抓身旁裴易爻的裤脚，鲍枕的身上被鲜血沾满，映着血红的眼角显得绝望又无助：“裴哥，裴哥怎么办？怎么办啊！”

终于缓缓蹲下身子，裴易爻的眼中压下浓浓的心疼，用袖子一点一点擦着鲍枕脸上溅到的血：“他、等不到了。”

瞳孔猛地一收，鲍枕直直看着裴易爻的眼睛悲痛难掩：“怎么、怎么会…我们明明计划的好好的，他本来能活的，他本来是能活的！”

邓子洋已至弥留之际思维开始混乱，他感受到有人在抱着自己，于是就死死攥住鲍枕的衣角不肯撒手，将他当作了自己的父母：

“爸爸妈妈，我好疼啊…”

语毕仅剩的眼睛终于缓缓闭上，连带着攥紧鲍枕衣角的手都滑落下来。鲍枕的嘴半张着连呼唤声都卡在喉咙，眼间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息，他微微低下头不顾血污给了邓子洋的额头一个亲吻：

“爸爸妈妈来了，不会再疼了。”

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周围的秋风似乎突然变得寒气凛冽，许久后远处传来凌乱奔跑的脚步声，那是裴易爻联系了程芳他们前来。

伸手去托起鲍枕的脸，裴易爻看着他语气轻缓：“放开他吧，有人来带他走了。”

带着茫然的眼神望向裴易爻，鲍枕的衣服都被血色沾染，脸上也都是斑驳的血污，显得可怜又脆弱：“这不是我们计划的样子，你说过的，邓子洋和他的父母，他们还有机会相见。”

鲍枕缓缓抬手攥住裴易爻的袖口，黑亮的眼睛直直看向他的眼底：“你在刑拘室近身封他的时候，邪灵跟你说了什么？”

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犹豫，裴易爻低头片刻后再抬起头，眼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自责：“它说它会伤害你…对不起，我太在乎你了才会被它气昏了头，一不留神打偏了方向…”

裴易爻藏起了所有的秘密，编造出另一个故事讲给鲍枕。

抬头看着裴易爻的神情许久，鲍枕还没有开口，身后已经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程芳带队赶到，映入眼帘就是满身鲜血的鲍枕抱着邓子洋，冲上前一下子蹲在鲍枕的身前：“你们有没有事！？”

默默摇摇头，鲍枕抬头脸上都是痛苦：“芳姐，邓子洋…走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程芳伸手摸了摸鲍枕的头顶，示意身旁警员带走邓子洋的尸体：“已经很棒了小鲍同学，别太自责，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努力。”

邓子洋的尸体被带走，在山中腰的位置猛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洋洋”，鲍枕背对着那声音的来源，却也知道那是匆匆赶来的邓子洋的父母。

他们没有等到相逢…熬过了苦难悲苦，熬过了孤单纷乱的城市，明明只差一点，他们却再也不能等到相逢了。

蜷起身体努力抱住自己，裴易爻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用手遮住了他的耳朵：“没事了鲍鲍，那不是你的错。”

许久后怀中的人才轻轻颤了颤，鲍枕在裴易爻的怀中缓缓握住他的衣襟：“裴哥，明明…他可以等到的。”

眼中的心疼流露无遗，裴易爻脱下外套紧紧裹住满身血污的鲍枕，在外套的掩饰下握紧他冰冷的手：“对不起，对不起鲍鲍…”

这声“对不起”是裴易爻说给鲍枕的，不止是基于谎言，也是对他说着真正的抱歉。只有裴易爻自己知道，他们原来，是真的有机会等到相逢。

裴易爻的心中是有忐忑难言的，之前鲍枕问自己在刑拘室听到了什么时的眼神太疏离，让他有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紧张。他拿不准鲍枕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此刻只能极尽全力拥住他，将谎言编的连自己都要相信：

“邪灵突然发狂，我担心时间稍晚它会彻底寄生邓子洋，到那时不只是你我，就连程芳他们都会有危险…”

“裴哥，”鲍枕突然打断了裴易爻的话，在裴易爻的注视下默默支起身子，却出乎意料的抱住了裴易爻：“你不需要说对不起，现在是我站在你的身边，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样的结果，都应该是我陪你一起承担。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需要一起承担的。”

如果是换做盖垫常说的魔法少女，也许就会哭着哀叹生命的流逝。可是鲍枕是男人，是一直和裴易爻并肩而战的队友，不论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什么样，他都要和他一起承担。

“鲍鲍…”裴易爻感受着鲍枕的拥抱，在他的信任中缓缓闭上了眼睛：“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别放开我好吗？”

枯枝残叶遍布的深山，鲍枕跪坐在枝叶上紧紧拥住裴易爻，为他将一切的悲凉萧瑟都挡在身外：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