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禁烟卓有成效,坎贝尔与不列颠使团带来的烟土被连带船只扣在港口。一日一日风吹雨淋,木质货箱纵然再坚硬也渐渐有了腐朽渗漏的迹象,坎贝尔此刻见此情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朝廷不是第一次下旨禁烟,然而却都因下属商行鲜有人响应而淡淡收场。
但今时不同往日,十三行潘家与两广总督联手禁烟,不列颠以及各国外商纵然有心售烟也无销路可通,这倒是真的让坎贝尔等一众外商使节无从下手。
不列颠使馆内,
坎贝尔与一众外商处于一室,这个西洋男人因为堪辞也的事,被潘承休废掉了一条腿。此刻这个男人处在众人的目光中,阴狠的神情半眯着一边的眼角,自紧咬的牙根中吐出一句话来:
“朝廷历年禁烟,如今只因潘承休作为总商响应封了临高港口,咱们的烟土这样在船上呆下去,怕是不出半月必定要被水浸透了!”
众人纷纷点头响应,外商中有一个时代为大清售烟的洋人激动的起身,手撑住桌面探在坎贝尔激动的问道:
“那坎贝尔先生,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呢?”
坎贝尔在长桌尽头轻轻摇晃酒杯,冰冷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脆响,持杯子的人盯着杯中的气泡扯上半边嘴角:
“潘承休不屑于鸦片带来的利益,一个商人…竟然能对银子说不,所以我们拿他没有办法。可人都是有弱点的,他不在意钱财,却在意府中那个的翻译。”
潘府中,
戚里懒得去跟着潘承休看账本,处理过他的外文订单文件后就百无聊赖的趴在前厅的池塘边看鱼。
戚里也不嫌脏,一个人跪坐在池塘边上,又将脑袋搁在塘的白玉围栏之上,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念叨的来劲:
“承休哥哥也不在…大奸商一天到晚只知道看账本…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徽显作拒绝了伍卿,这个小少爷在垂头过后毅然决然回了盛京,于是戚里连个能说上几句的人也没了,只能日日望天望地盼着潘承休能早些回来陪自己聊一聊天。
还在抱怨着,突然就试到有人自身后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被念叨的大奸商回来了,开心的嘴角都裂开笑的得意:
“承休哥哥!”
潘承休回府时就见着自己的小戚爷在池塘边趴着,身子滚到草地里粘了灰迹,他倒是丝毫不在意只知道嘟着嘴巴嘟嘟囔囔,不听也知道是在念叨自己不回来陪他。
戚里人前人后差别很大,人前装的是一副持重有度,其实背地里是个爱粘人的小少爷。做什么都要自己伺候,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爱把自己弄的一身灰尘,着实是…
正对自己的胃口。
亲昵的用鼻尖去蹭戚里的后颈,潘承休浅笑着声音低沉引人:
“在等我?”
一下子转身笑的开朗,戚里猛的扑到潘承休怀里去,将他干干净净的长衫蹭的斑驳:
“承休哥哥你不是有好多钱吗,别再赚钱了,不如咱们退隐山林过逍遥日子吧。”
他当然知道潘承休于十三行的责任,不过只是日日这样过过嘴瘾也觉得开心,颇带着一股子有人疼就肆无忌惮的意思。
潘承休乐得配合自家小少爷逗闷子,似乎真的觉得他的建议可行,认真的想了想后点点头冲他回道:
“小戚爷此言有理,不过若是潘某日日无事可做,那估计就只能日日“做”你了。”
他说着靠的更近,一下子捏住戚里的腮掐的来劲:
“你说…行不行?”
挣扎出潘承休的桎梏,被威胁的戚里只想一想那样的日子,背后就升腾起一股寒意。三两步围着池塘跑起来躲避着潘承休的“魔爪”,戚里一边跑还不忘了一边喊着求饶:
“回去赚钱吧承休哥哥!我不要你陪我了!现在就回去吧!!”
潘承休发现戚里其实真的就是小孩子心性,就像是管家七八岁的小外孙,偏爱玩些男孩子爱玩的追逐打闹。
就像现在,只要潘承休作势追一追戚里,陪着他在院子里跑上几圈,他便能高兴的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潘府下人早就练就了一副好眼色,此刻正院除了他们两人一个人都没有,戚里却在猛的回头去喊潘承休时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喊道:
“小戚快停一停!快,”
话音未落戚里根本来不及刹车,戚里一头便撞上了眼前的来人。
徽显作不承想刚一入正院大门就被一道人影闷头撞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是一阵闷痛,心里暗道戚里撞的实在瓷实,潘承休倒是在他们身后笑的放肆:
“哈哈,我都说了让你停一停,就知道闷头去跑,现在知道疼了?”
走上前把手掌附在戚里的额头上轻轻揉着,潘承休笑着去看被撞倒咳嗽的徽显作:
“又不到饭点,来这么早做什么?”
徽显作顾不得他们俩一唱一和的调笑,干干咳了几遍后急着抬眼去说着:
“盛京同僚来信,国子监戚祭酒朝上抱恙,怕是急症。”
刚刚还在笑闹的两人猛的去看他,戚里不可置信的快步在徽显作身前追问:
“不、不可能的啊!父亲向来身体强健,怎么会突然抱恙呢!?”
怕戚里太过激动,潘承休伸出手掌轻轻搭在戚里的肩上,收起笑意语气沉稳:
“我在盛京安插的线人无报,怎么会是你们两广府先得了消息?”
徽显作闻言去回潘承休:“戚老爷子是在朝堂上抱恙,御医诊过马车便送回了戚府,外人不易知晓。”
戚里听闻一时有些晃神,他自从与潘承休在广东相遇就像是在逃避的孩子,明知道总要一天要去面对父母,却又私心想着拖一拖时间。潘承休自然不会由着他这么抻着,就算是挨上戚老爷的的一顿打,他也原本是打算今年过年带着小戚回去请罪的。
微微弯腰轻抚戚里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担心,潘承休当即招手唤来管家要备车与戚里跑一趟盛京,却不想此时商行成掌柜匆忙前来叩见:
“潘爷!正官商行走水了!”
正官商行是潘府直系产业,在广东也是头一号的外贸商行。伍掌柜焦急的的说火势刚灭,虽是损失不大,可却因伙计疏忽将一些极重要的账本票落在了商行里,必须得尽快补齐才不会出岔子。
祸不单行,潘承休正在忖度如何安排,倒是戚里先行一步开了声:
“百里加急,我去不过七八日时候便成。我先行两日,你若是忙完了再来寻我也行的。”
潘承休拒绝的极快,丝毫不带一滴犹豫两难:
“不行!你诈死天津卫本就是为了我才犯了大错,该是我上门请罪才对。如今放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戚里担心父亲的身体,纵然消息是加急送到,可从父亲抱恙到他今日听到消息也该是过去了七八日时间。正官商行的账目有多重要他很清楚,万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潘承休抽身,否则今后商行一定后患无穷。
思来想去安慰着去看潘承休的眼睛,戚里努力笑起来显得轻松:
“我是爹娘的亲生儿子,难不成还能被再埋回坟里头去?大不了我先去祖宗祠堂跪上两日,你晚些来,多跪上两日就算是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