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书名:猫梦神 作者:哈李菠荣 本章字数:6017 下载APP
一个赤裸的小孩童站在原地。
  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童,看不出是男是女。他不算俊美却有种古典勇士的气质,个子小小的,有黑玉般的四六分头发,眉毛又粗又黑,额头闪烁着漂亮的圆月图腾。
  但是最奇特的是这个孩童的胸口镶嵌了一块美丽的石头,一块闪耀着藤紫色与千草色的晶莹剔透的心石。
  
  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白。孩童胸口的心石发出了美丽光芒,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但是心石好像在隐隐地指示着他。他感到自己被驱使着奔向一个尚不知晓的终点。一旦抵达那个终点,一旦他变得不再是必不可少的,那么一个夸克便足以粉碎他。在那之前,任何力量都无法与他对抗。
  他开始出发,一直往前走,在这些看似毫无目的的游荡中,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却渐渐地开始出现了物质。
  他通过了宏伟的大门,在夜色中穿行,来到了一条河流前。他潜下去游了起来。
  这条冯翼之流来自不可见的源头,进入点就是象征宇宙的中心,也就是不可移动之点,世界围绕着这个点旋转。
  在这个点的下面是支撑大地的宇宙之龙,它口中吐出了深渊之水。深渊之水的神圣能量孕育了无量的时空星云,每个时空星云都诞生了数不清的平行宇宙。而深渊之水又通过这个不可移动之点往上流,化为了孩童正在游泳的区域。
  孩童顺着冯翼之流游到了不可移动之点。从这个点里,伴随着永不枯竭的冯翼之流在汩汩地喷涌,长出了建木圣树。孩童开始顺着圣树往上爬。
  这棵圣树也太高了。
  孩童就这么一直攀爬着,但是好似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到达顶点。但是他也不急。或者说,现在的孩童根本就连情感都没有。他就这么一直爬,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这里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
  
  可是伴随着他越爬越高,闪电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号角声,天空弯曲,大地移动,撼动世界的边界,深渊为之摇晃。
  天空打开了,孩童看到建木圣树甚至通向了天空之上。从这打开的天空中,降下了数不胜数的宇宙神,他们每个手里都拿着透明的服饰与冠冕,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为他穿戴。不计其数的透明穿戴叠加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重,就好像这些服饰的存在本身在无止尽地叠加,居然反而真的渐渐出现了形态,显得华美而尊贵。
  又过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也许是138.2 亿年?在所有的宇宙神都给他穿戴完毕,孩童终于爬上了建木圣树的树顶。
  
  在这里,有三只神奇的生物已经在等待着他了。
  白泽浑身散发着淡金白色光芒。它有黄金色的眼睛,龙的上脑与鹿角,但是狮虎的嘴巴,脖子上的鬃毛朱红,洁白的身体像是马,但是四足依旧是健壮有力的龙爪,身上有一些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图腾。几只色彩斑斓的美丽蝴蝶在它的大鹿角周围飞来飞去。
  斯芬克斯的头部是一个带着蛇形王冠的美艳女人,身体的前部确实狮身,后部却是牛,背上长着炫目的白金翅膀。
  密米尔仅仅只有一个脑袋漂浮在空中。而它这个脑袋则更像是被冰冻过的树木组成的脸。
  它们三位组成了一个三角姿态,各自张开了嘴巴,从口中链接成了一个美丽的三角形传送门——沓之门,从中缓缓地走出来了警幻仙子。
  “孩子,你到达这里了。”
  但是孩童没有任何表情。
  她像母亲一样抱着孩童在建木圣树的树顶上一同坐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美轮美奂的、由光构成的芳香鲜花发出美妙的音乐与悦耳的欢呼声。这个位置正对着建木所处于的不可移动之点上。这时窜出来了一条衔尾蛇——乌洛波洛斯,以警幻仙子与孩童为中心绕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圈了起来。
  
  警幻仙子与孩童就这么一直打坐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铺天盖地的邪神已然从无尽噩梦的画卷里解放出来,开始向他们袭来,试图摧毁他们的定力。
  层层的黑暗包围住了他们。花儿都谢了,音乐消失了。
  警幻仙子慈爱地亲吻了孩童的头,“这次真的是永别了,小梦。”
  然后她发出了神圣的光芒,彻底消散。她消失前的光芒烧光了邪神,她自己则化为了梦幻的砂,覆盖住了孩童,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彩色外壳。
  而孩童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沉浸在极乐中。花朵自动撒满他的身体,
  随即孩童进入初禅,从初禅进入二禅,从二禅进入三禅,从三禅进入四禅,从四禅进入空无边处定,从空无边处定进入识无边处定,从识无边处定进入无所有处定,从无所有处定进入非想非非想处定,从非想非非想处定来到了无感觉无觉知的境界。
  接着他又从无感觉无觉知的境界回到非想非非想处定,从非想非非想处定回到无所有处定,从无所有处定回到识无边处定,从识无边处定回到空无边处定,从空无边处定回到四禅,从四禅回到三禅,从三禅回到二禅,从二禅回到初禅。
  孩童的身躯越来越淡,也消失不见了。
  
  时间仿佛错乱了。
  时间是并行的。
  我仿佛身处这里,突然间又身处那里。
  前1258年,我在逃命的时候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投到火上作为火焰中的桥梁。
  前338年,我的全身都被绳子绑住,马车夫在等待着车裂的口号。
  前334年,我一剑劈断了戈尔迪翁之结。
  前238年,我当着母后的面摔死了她的私生子,母后拽着我在痛哭,吕不韦留下了冷汗。
  前209年,我看着身边的吴广将剑直指天空,数不清的农民与奴隶在咆哮。
  前202年,我在乌江边,发现自己的手杀到手麻了,周围全是尸体,我看向远方,看到了自己的友人在等待着取下我的头颅。
  前119年,我沉默地转身,卫青与霍去病的战报已经传来,霍去病正在疯狂追击匈奴。
  前44年,我在元老院就座时,看到了我的私生子我斯?布鲁图斯对着我微笑,我下意识地招手。提留斯?辛布尔立即走到我身边,好像要问什麼,却乘势抓住我的托迦双肩。下一秒,我的颈部被一个叫卡斯卡的人刺中,剧痛传来。其他的元老院成员一拥而上。
  234年,我在上方谷看着山下的司马懿猖狂地笑着离去,暴雨浇灭了大火,我在雨中默然。
  617年,我坐在美丽的床上,周围的侍女在给我换衣服,我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美丽的脖子下意识感慨。
  635年,病危的李渊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告诉我,你开了一个坏头。
  1127年,燃烧的汴梁城墙上,我看着远方的宋徽宗、宋钦宗披头散发,被关押在破旧的囚车里,周围他们的妻子、女儿们正被女真人拴在马后面,在地上拖着。
  1431年,我在火葬场上被绑在十字架上残忍行刑。
  1850年,我躺在地板上,抱着我的妻子燕妮,她正在给生病的孩子喂奶,他拼命地吸奶,以致燕妮的乳房被吸伤裂口了;鲜血常常流进他那抖动的小嘴里。
  1880年,我为了旧金山的华人们对着闹事者大打出手。
  1909年,我站在从东瀛开回国的船甲板上,看着外面的滔天巨浪。
  1917年,夜间,我站在斯莫尔尼宫门前,数不清的布尔什维克工人、士兵和水兵在我面前,大声地呼喊着。
  1967年,我被绑在一个小黑屋里,门打开了,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喝了一点酒的玻利维亚陆军中士,他掏出了枪。
  1997年,我出生在梦溪市的嶂山村。
  1999年,我穿着破烂的童装拿着画笔画画。
  2000年,我一家三口在千禧年的纪念喷泉花园前拍下了合照。
  2001年,我开始隐约用心灵感应听到他人。
  2002年,我在幼儿园被殴打。
  2003年,我在餐厅第一次见到杨穆。
  2004年,刚游完泳的美梦与我在小店铺门口悠闲地吃着冰淇淋和冰棍。
  2006年,匆忙的我赶到了教室里,看到自己的画被丑陋的女生们一边嘲笑一边撕碎。
  2007年,母亲因为我偷偷画画而震怒,她砍断了我的手指。
  2009年,我的嘴唇与杨穆的嘴唇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2011年,我在监狱里隔着玻璃看着父亲。
  2013年,外公喜笑颜开地告诉我,一考上大学就一起出去旅游。
  2014年,出狱的父亲在失去了所有工作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老乡跑进我的家里,把母亲与外婆都殴打了一顿。
  2015年,形如枯槁的外公尸体躺在床上。
  2016年,法院判决,父亲失踪,但我的家产全部失去了。
  2018年,我坐在地铁上,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坐在我的旁边。
  2019年,我伫立在海地的贫民窟流泪,一个孩童困惑地看着我。
  2021年,我的上司告诉我,我的画没有任何用处。
  我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在三槐堂的喷泉花园里与杨穆嬉戏,还是被我的生母凶残地揪起脑袋往冰冷的洗脸池里砸。
  我是一个出生在农村的外孙,一个封建大男子主义的儿子,一个极端女权主义的仆从,一个俄狄浦斯式的丈夫,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们的父亲,一个梦溪本地人,一个留洋的学生,一个被社会孤立的人类,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神明,一个古典保守的艺术家, 一个世俗大众的鞭策者,一个旧世界的毁灭者,一个新秩序的奠基人。
  我也是一只灯塔水母,一位宇宙皇帝,一块哈拉波夫星系的斯亚K7行星的星环上的石头,一名战士,一块地板上的脏垢,一只水熊虫,一头僵尸,一张贴纸,一头培养皿中的变种怪兽,一台恒星永动机,一碗锅盖面。
  我即是一位画家笔下的角色,又是一只创造这位画家的猫。
  我是这一切的总和。
  凡可以想象的东西都可以梦见,但是,即使最离奇的梦境也是一幅谜画,其中隐藏着欲望,或着隐藏着反面的恐惧,像梦一样。我过着可能属于我的生活,或者度过可能属于我的瞬间。
  如今,我是给挤出那真实的或假定的过去之外了;我不能够停步,为了再度体认过去,也为了找回失去的未来;在那儿等着我的是另一段过去,或者是我可能的未来,只是这未来已成为别的我的现在。
  
  适用于任何情况、任何环境、任何时间、任何坐标的;真正的、完全的、彻底的、横跨一切的绝对真理已经存在于姜梦的心中。
  姜梦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此刻的他已经不是孩童了,他已经成熟了。
  他的全身处于创造与毁灭的动态平衡之中,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他的面部表情不悲不喜,是无动于衷的鼓动者的面容,既超然又身处其中,既极乐又痛苦。
  他胸口中的狐心——正是从妲己处缴获而来的那颗,逐渐融化,随即形成了新的空间。旁边落下了无数的沙漏。
  这些沙漏内运转着永劫的时空,每一个时空中都诞生了数十亿不同的宇宙,而宇宙又象枝叶一般分岔开来,无限延伸出相似的平行宇宙,在无数的轮回中,所有时空诞生又毁灭,每一次轮回都是这个砂时计中的一粒砂。
  而这里有无数的砂,有无数的沙漏。
  这里是超越一切过去?现在?未来交错的终焉之地。
  
  在终焉之地无穷无尽的沙漏之中,姜梦的面前是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自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半空中的华丽皇座上,但一个手臂优雅地撑着脑袋,正在打盹。
  他戴着放射出光的花环,光线中反射出完美的状态。他的手掌握着宇宙之莲,每个指尖有无数个印记,每个印记包含无数种颜色,每种颜色有无数道光。这些光柔和地普照众生,粉碎幻觉的光正是创造幻觉的光。
  他酣睡得很安慰,好像什么都无法打扰到他。也不知道他会睡到什么时候。
  这个睡着的自己,其头顶的光轮中站立着所有的太古诸神:创造、虚无、概念、湮灭、未知、定数、规律、永恒、无限、灵魂、审判、状态、维数……她们并没有准确的姿态,任何词汇都不能表述它们。仅仅只是因为姜梦目前的形体是人类型,她们乍一看也是人类型。
  每个太古神各自又有无数个宇宙神陪伴,每个宇宙神又由无数的星球神陪伴。这些神祇是睡着的姜梦自身存在的投射,当灵魂回归它真实的状态时,这些神祇都会重新成为沉睡姜梦的一部分。逐渐,生与死的循环伴随着他睡眠的呼吸而变化。
  “你好,上一个我。”姜梦对着这个沉睡的自己说到。
  “你好,下一个梦。”周围的太古神们纷纷回应他道。
  伴随着太古神们,无数的沙漏都纷纷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欢迎你的到来,盘古。”
  “欢迎你的到来,辛饶弥沃。”
  “欢迎你的到来,滕楚乔。”
  “欢迎你的到来,阿伊努拉克尔。”
  “欢迎你的到来,芭芭雅嘎。”
  “欢迎你的到来,天之御中主神。”
  “欢迎你的到来,梵天。”
  “欢迎你的到来,纳姆。”
  “欢迎你的到来,阿胡拉.马兹达。”
  “欢迎你的到来,泽尔万。”
  “欢迎你的到来,特里格拉夫。”
  “欢迎你的到来,马特瑞斯。”
  “欢迎你的到来,卡厄斯。”
  “欢迎你的到来,纳姆。”
  “欢迎你的到来,努恩。”
  “欢迎你的到来,特斯卡特利波卡。”
  “欢迎你的到来,奥梅堤奥托。”
  “欢迎你的到来,维拉科查。”
  “欢迎你的到来,帕查卡马克。”
  ……
  姜梦朝着四面微微躬身。
  (我让各位等很久了吗?)他没有张嘴,而是使用了心灵感应。
  (哦,没事的,我们也才刚来。你也不会花很久的。)
  (对不起,可我必须要回去,我的妻子在等我。)
  (可以理解,我们的梦也做了一样的选择。)
  姜梦温和地笑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因为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我是时候回去了。)
  (按照我们的梦所经历过的,我等不可以提醒你未来的事,你应该自己会认路吧?)
  (我知道,谢谢大家。)
  (那么,很高兴见到你,下一个梦。)
  “再见了,上一个我。”
  姜梦渐渐地消失了。而坐在皇位上的上一个姜梦醒来了。
  在他睁眼的刹那间,沙漏全部消失,只剩下了一个。随着他的梦结束,无限的可能性都湮灭了,仅仅留下一个故事。一切都是梦的孩子,都是他短暂但无尽的漫长梦境中的产物。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注:
  1. 本章灵感来源于《千面英雄》、《守望者》与《看不见的城市》。
  2. 本章写的极其神棍,我估计会有很多读者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如果实在是很难理解的话,通俗来说可以理解为:姜梦达到了超越一切故事设定的真理之后,依旧没有打算放弃自己人性最后对妻子的爱。每一次的轮回,他都做了一模一样的这个决定。
  3. “冯(píng)翼”指混沌空蒙貌。“冯翼之流”的名称来源于《楚辞?屈原?天问》: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4. “沓(tà)”指指天地相合。 “沓之门”的名称来源于《楚辞?屈原?天问》: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5. 太古神们对姜梦的各种各样的称呼全部都是各个文明中的创世神,但是其实他们都是用来描述同一位神祗的,也就是姜梦本体。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看看都是出自哪些文明。
  6. 不同时间线上同时出现的姜梦灵魂,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一查这些都是哪些历史名人。
  7. 太古神之间的神力可以看作都是平等的。比如说,【概念】会决定其他太古神的定义,但是如果【永恒】不在了,那么【概念】的永恒性就会消失,【概念】变得不再永恒,【概念】自己本身也就没有了存在。
  8. 为孩童形态的姜梦身披服饰的宇宙神们,是一个我没准备放入主线剧情中的一个设定。他们体内寄宿着太古神之魂,既是太古神的子女,也是使徒、预言者,降临各个多元宇宙,根据内心的意志去创造和引导低级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