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书名:我与广寒 作者:江苦 本章字数:2078 下载APP
关于白家,我有太多的记忆,所以当他告诉我,白姥爷已经辞官,决定解甲归田的那一刻,我怔愣许久也说不出半句。
有些恍惚,呢喃着张了张嘴,叫的竟然是谢槐的名字。
他应我一声,说了声我在,重新坐下来,坐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
不易察觉,我的手在颤抖,拿不稳水杯险些洒在身上。
是他接住那摇摇欲坠的水杯,接住那摇摇欲坠的一切。
身上仍有一些湿了的地方,他伸出手又停顿,最后递了帕子给我:“擦擦身上,也…擦擦眼泪。”
抬头,看不清他,谢槐似有叹息,柔和却也郑重的对我讲着:“没关系的。”
其实没什么好哭的,我与白家、白家与我,从任何方面来讲都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但我的的确确有一种脱离故土的伤怀,我明白回不去,一些都回不去,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又是另一回事。
就是这时候谢槐问我:“你想回去看看吗?”
我有些错愕,看着他忘了回答,眼泪在眼眶里凝结,划过脸颊。
“我猜你是想回去的,你在那里长大。”
躲过我的目光,他起身关了窗,背对着我沉默了半晌,而后他讲:“今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明天早晨我和你一起回白家。”
虚虚实实,大梦一场,我好像顿悟,又好像始终都糊涂。
走之前对他说谢谢,他的身影顿了顿,没有说什么。
当天下午他不在,一整夜都没有回来,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倚着门框去看头顶墨色的天。
没有星星,经声不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不知哪里又死了人。
伤怀,始终都闷闷不乐,从前的事一一闪过脑海。
像是梦,离我好远好远,恍惚间我分不清今夕何夕,忘了自己是谁。
天快亮时我才渐渐睡下,只是睡得不安稳,醒了几次又逼着自己再次入睡。
终于等来了天亮,马小奔告诉我谢槐备了马车等在门前,我推开门,恰逢他回头看。
他风尘仆仆,似也一夜未眠,昨天还没有呢,今天我却在他脸颊上看见一处划伤。
不算重,但出现在他身上算是稀奇,我想要开口,他抢在我前面:“你眼睛都哭肿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欲言又止,拉着我上了马车,沉吟片刻后对我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肿的眼睛。”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伤了你。”
他想了想,说话时轻轻用食指点了点肩膀:“你怎么会是第一次呢,你忘了吗,第一次见面时,我这里就被人穿了两个血窟窿。”
错愕,随即破涕为笑,怪他牙尖嘴利:“算了,说不过你。”
放了帘子,他要离去,当时没想太多,我下意识的挽留,将他的手握在手里。
微凉,略有粗糙,掌心覆有一层薄薄的茧。
这是他握刀的手。
在那一刻他身体都僵住了,我也手足无措的放开他,对他致歉:“我…”
“没关系。”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谢槐替我关了门,御马前行。
宦官当道,伤的是人心,苦的是百姓,死的是忠良。
白家能全身而退已经是菩萨保佑,白家老爷见了我,十分愧疚的低下了头。
谢槐陪我一起回来,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几块石板而已,中间好似隔了条汹涌的江河。
众人唯唯诺诺,看着他搀着我的手下了马车,东厂的刀有目共睹的快,就连我也被避如蛇蝎。
如此,我十分紧张无措,手心出了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谢槐出声,他身形挺拔,面对着白家上下不卑不亢,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老将军的身上:“白老将军,我来取江璞宝落在这的东西。”
那一瞬间惊愕、骇然,纵横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军变了脸色。
人群中有议论声,在老者跪下来的那一刻又戛然停歇。
众人齐刷刷的跪成一片,虽是茫然但也知道大祸临头。
代替议论声的是哭声,是讨饶,是弯下来的脊梁和膝窝。
白老将军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眉头紧皱,嘴唇翕动着无法诉说。
在绝对的真相面前,背叛者能做的事少之又少,求饶算一个,接受也算一个。
垂眸,他高高在上不为眼前的一切动容,面色冷峻,那漠然的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欺骗是不被原谅的,玩弄真心的人要被千刀万剐,但来者是…
要另当别论了。
所以谢槐说:“老将军不必跪我,你且带路即可。”
往前走,他冲散拥挤的人群,众人不约而同的避开,宽阔的路上只有他一人。
可几步之后又转身,直至我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
全程,谢槐一言不发,目光落在我身上,温和平静。
我住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挨着小梦枝,是下人住的地方,那里如今住着别人,再找不到我的半点痕迹。
另一处在二少爷的庭院里,是个宽敞明亮的地方,窗前还有落了的花,是我在院子里摘下来的。
这是白泽的院子,因此哪怕我走了也自然保留着从前的样子,我洗好了来不及收拾的衣服,书案上歪歪扭扭的字…
老将军领路到这里就被谢槐叫住了,因此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
白泽的东西他不碰,甚至看一眼都吝啬,只把目光落在与我有关的一切事物上。
我的风筝破了,做的沙包口袋也落了一层灰,从前和我交好的小姐妹们听闻我回来,躲在门后张望着看。
她们害怕谢槐。
我悄悄的嘘一声,冲她们眨眨眼睛,谢槐抓住分心的我,指着一处问:“这是你的画?”
我看一眼,飞快的扯过来拿到一边:“我瞎画的。”
“藏起来干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面露愉色,有些藏不住笑意,一时间弄得我面红耳赤,想给他推出我的屋子:“早知道你会笑话我,我就不和你一起回来了。”
“天底下没有早知道,你的画和你人一样有趣。”
“你怎么又找到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