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似即若离之间

书名:身将腐朽,其爱不渝 作者:虫鸣 本章字数:13429 下载APP
忽然间,她敛起锋芒和美丽,神情和目光同时变得柔和,夹起一块方糖,放入自辉的咖啡里,循循善诱道:“你打算一生都守着一个心里装别的男人的女人,对其他女人都视而不见吗?”
    江紫末的体温一夜烧至39度,浑身如一团火球。室内被投进第一抹薄薄的微光时,童自辉热醒了,探到她的体温,慌手慌脚地将她裹紧,送进医院。
    江美韵送完童童,才来接手自辉,照顾女儿。自辉没有推脱,今天务必回家,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
    平常这个时候,林艾馨已经去超市购物了。在儿子这边唯一的乐趣就是可以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住一段时间就离开,那些被弃在杂物间里的东西不会被老头子看到,自然也不会跟她吵。今天她可不敢走开一步。昨天老头子才打了儿媳一巴掌,儿子一夜未归,想必瞒也瞒不住。再看老头子的脸色也未好转,父子俩要是一言不和,打起来可怎么办?虽然她觉得姓童的人不会幼稚到这地步,但仍是觉得自己在一旁看着放心一点。
    女人,总爱自己看得很重要。
    自辉进来时,童仕昭狠狠地把报纸摔到餐桌上。林艾馨心里一咯噔,正苦苦思索着怎么劝劝老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等到的是童仕昭瞪了儿子一眼,起身离席。
    “爸!”自辉喊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我想跟您谈一谈。”
    “谈什么?”童仕昭头也不回,“你这种儿子,谈什么都是多余。”
    自辉揉了揉额头,“爸,您是真的想跟我吵架吗?我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您就应该明白,我不想在有怒气的情况下和您交谈,这是对您的尊重。今天我们该让事情有个结果了。”
    童仕昭气哼哼的,不想理会,抬腿欲走,林艾馨“呀‘”了一声,喊回他,“你听听自辉说什么又不会少块肉,怕个什么劲?”
    怕,他哼了一声,坐回来,却倨傲地看也不看自辉。
    “是你动手打了紫末的?”自辉虽然是问,却是确凿的认定。
    “你爸那是气昏头了。”林艾馨说。
    自辉闻言冷声道:“他老人家气昏头了就可以随便打人?那上街随便打个人试试,谁会白白挨着?”
    童仕昭一掌拍向桌子,浓眉一横,“进了我家的门,我还不能教训了”
    “轮不到您来教!”
    “混球!”童仕昭怒气冲头,鼻子咻咻出气,“滚!滚出去!”
    自辉冷笑:“我还不爱待这儿。您尽管端起您的架子,尽管维护您的权威。我想看看,您想来笃信的棍棒之下出孝子到底奏不奏效。”
    “哎呀——”林艾馨拉回掉头欲走的自辉,两指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发疯了,跟你爸这样说话。”
    “他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今天才看清他的面目。”童仕昭指志辉,对林艾馨痛心疾首道,“早在他骗我们那时,就没把我们当过父母。你养了他20多年,吃穿用度一样不短,长大了就杀回来捅你一刀。你还当他会悔过?嗯?!他只是等着我们宽恕,然后好捅我们下一刀。我告诉你,童自辉,我不是别的父母,子女犯多大的错都宽容,你自小我就不姑息,更何况现在。”
    “错误我都承认了,如果不是您过于固执,我当时又怎么会瞒您?你要是不愉快,对我动手就好,打紫末,分明就是您欺软怕硬。”自辉咬咬牙,“这委屈紫末自己吞了,要是给岳母知道,您当江家没有亲戚?就任你对紫末打?”
    “难道我怕江家?你们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把什么样的女人塞到我家来?”
    “我知道您不怕,您怕过什么了?您只怕我这个家安稳,只怕我这个家拆散。”
    自辉永远也没法明白父亲的心理,他对自家人刚愎也就算了,怎么会昏了头对紫末动手?这哪里像是一个阅历厚重的老人会做出的事?非要掀起滔天波澜,两个家庭敌对,让他和紫末除了分手再无退路,他才能逞足快意吗?
    父子俩相互瞪着,谁也不相让一步,林艾馨抚着惶惶的胸口,连声地叹气,急得快要哭出来。
    “都够了吧?”林艾馨在2人间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站在丈夫一边,“自辉,他是你爸啊,你这什么态度?”
    母亲的眼泪让他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他率先转过身去。走出三五步,他才回过头,掷地有声地说:“要我跟紫末离婚,除非我死!”
    大门关紧,童仕昭仿佛才回神,宽阔的背影透出难以言说的苍凉。
    林艾馨只犹豫了一下,就趋步跟了上,即使知道可能会自讨没趣,却仍上前搀扶住他。
    童仕昭看了看他,默默转过脸去。
    “咱们回家不,别再管儿女的事了,行不?她哀求说。童仕昭不答。
    “自辉都成家了,我们还能干涉他多久呢?”她叹息,继续说,“这两个孩子对我们也不是不孝顺,你还指望什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早不是我们这代人可以理解了的。咱们回家,跟院子里的老头们打打麻将,喝喝茶,有空了来看看他们,过得好,我们回家接着打牌;过得不好,我们想办法帮帮他们,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儿女幸福,哪有希望儿子落得妻离子散的呢?”
    童一径沉默,苍老的面孔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想法来。
    “我知道,你是难过自辉不肯对你服软。可你要什么,他跪下来跟你认错?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他下跪,你就真会原谅他,原谅紫末吗?”林艾馨看他板起的脸孔有一丝动容,再接再厉道,“自辉从小就跟你不亲近,你不是没责任的,小时候就不说了,但孩子长这么大了,难道你还不能尊重他一点半点儿?打紫末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我早说了,人家的孩子归人家教养,他们犯了天大的错,你只能打骂自家的孩子。这次,我看紫末他妈也没找上来,大概是那孩子明事理,没回去张扬开来,冲着这点,你也该原谅了。”
    童仕昭仍然不语,她轻推了他一把,见童仕昭终于转过脸来,目光里有些挫败和无奈。他懂那目光的意义,那是一个老人终于承认儿女不再是羽翼下的雏鸟,尽管从前曾无数次地狠心将他从高处掀落,教他在跌落的过程中学会飞,然而,待他真正张开羽翼后,终生都将不会再回到父母的羽翼下。
    只有倦鸟才会归巢。
    自辉不再需要他们这对父母,不再唯父母的命是从,他是个成年人,如他一样,是个父亲。
    “回吧。”他说,“眼不见为净,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林艾馨知道这是气话,于是只笑笑说,“回了好,老张老李他们总缺一角,肯定想我们想得紧。过半年啊,我们再来,到时你再看,自辉他们只有对我们更孝顺的。”
    童仕昭不屑的冷哼一声,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而负气摔门而去的自辉,一路开着车,一面自省。他心里清楚,这件事错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若当初告诉父母,即使他们不同意,他再擅自和紫末结婚,总不会是自己做错了;那样一来,至少能避免这一场冲突。可那时年轻,自负到以为采取了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当时只害怕父母知道实情会对紫末不好,而今,却让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唉,紫末,她最无辜,被自己拖下水,最后也是她替自己受了惩罚。到底都是他的错,只能在往后多多弥补紫末,而父母那边,下班后再跟他们倒个歉好了。
    想着,脚下催紧油门,只盼着早点到公司,处理完事情可以早点回家跟父母道歉,去医院探望紫末。
    医院病房里,江紫末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下午方才睁开眼睛,高烧已退,顿觉得浑身舒爽。童童趴在她的脚边翻漫画书,见她醒过来。便朝外面喊,“外婆,妈妈睡醒了。”
    江美韵和医生一起进了病房,江紫末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是她上次住院时的主治医师,那张冰块脸简直是太熟悉了。
    “欢迎你回来。”他眼里有淡淡的笑容,却好像是在对着一只小白鼠微笑。
    江紫末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不是外科吗?还治感冒?”
    “恰巧遇到令堂,就过来探望,”他说,“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江紫末斩钉截铁的应道,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是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转变成神经病的。她可没忘记当初住院时,他一天往病房跑三趟,恨不能把她的脑袋切下来天天扫描。
    医生没有露出失望,丢给一个药瓶,“每天搽三次,不出两天就能消肿。”
    江紫末接过,拧开瓶盖,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中草药香味,老实不客气地抠出一点抹到脸上,笑眯眯的道谢。
    医生摆摆手,状似自责道,”早该预料到你用得着。‘“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老公要离婚,你抱大腿,结果还是被打进医院了。你这样的病人,我治疗过很多哦,可是女人都不吭声的,真奇怪不是?”
    江紫末脸上的笑容不复见,眯眼磨牙道:“我老公才舍不得打我呢。”
    “是啊,爸爸才不会打妈妈呢。”童童直起身,小手叉住腰,瞪着医生叔叔。
    “那是被谁打的?”问话的却是江美韵。
    江紫末一怔,郁闷地盯着那个总是爱猜测剧情的医生,他这么会惹祸,没被家属打成猪头真是奇迹。
    “没有谁打我,昨天雨大路滑,不小心跌倒了,脸着了地——”
    “可是没有蹭破皮啊,分明是被打的嘛——”医生了声,揪着眼泪汪汪的童童,往门边靠了靠,“那……我回病房了,你好好养病。”
    所以说他讨厌小孩嘛,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揪,立刻就会觉得自己无比污。
    病床前又剩下一老一少,都询问地看着江紫末,她缩了缩脖子,“真的没有谁打我啦。”老妈显然是不信,她闷闷地躺下去,拽过被子想装睡。
    江美韵却一把拉起她来,粥送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只好又坐起来,接过热粥,一勺一勺的喝着,听到江美韵问,“是不是他们知道了,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你们怎么住回来了。当初我就死不同意自辉的主意,我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说服——”她心里又疼又气,“我跟你说拿掉就——”目光瞅到童童,自知失言,又自打了一个嘴巴,背着紫末坐在床边生闷气。
    半响,病房里都寂静无声,江美韵转过脸,见江紫末捧着保湿饭盒,低垂着脸,眼泪一滴滴地落进饭盒里。
    她叹息了一声,伸手把童童抱到面前来,摸着他软软的头发,“现在看来,为了这孩子受多少委屈都值得,我就伏低做小一次,去跟他们赔礼道歉,有脾气也冲我来,再对你动手,看我不跟他们拼命。”
    童童眨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不明白什么情况,便问江美韵,“外婆,到底是谁打了妈妈?”
    “她自己跌的。”江美韵断然答道。
    江紫末的眼泪停也停不住,肩剧烈地抖动着。害了这么多人伤心,全是她不好,只有这么一次,她恨死了自己,恨得希望自己29年前没有出生过。
    一双小手抓住她的一角,水汽弥漫双眼看过去,是童童模糊的脸。她用手背抹去汹涌的泪水,把保湿饭盒置在柜子上,手掌包裹着童童温热的小手,硬是止住了又一波夺眶而出的泪水。
    “妈妈,你不是说外婆总骂你才热闹吗?为什么你还要哭?”江紫末怔了一怔,抬头看向正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江美韵。
    她摇摇头,“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啊,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童童依然不明白,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了,高兴起来,“妈妈,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好难看啊。”
    江紫末终于破涕为笑,刮着童童的小鼻子,“你就知道跟你妈过不去。”
    童童用双手托着下巴,睫毛一眨一眨的,笑着说,“妈妈,我帮你梳头发吧。”
    江紫末也讶异的眨咋眼,“你会吗”
    童童点头,露出一个“别小看我”的表情,从矮柜上抓起梳子,爬到床上,跪在江紫末的背后,小手笨拙的梳理着头发。
    起初还好,梳子梳到打结的发丝,童童不懂得转换梳子的角度,也不懂得要耐心地把纠结的发丝理顺,只知抓紧梳子狠狠的往下拽,江美韵看着跟头发奋力搏斗的童童和痛得齿牙咧嘴却忍着不出声的江紫末,一阵阵的好笑。
    终于,童童梳好了头发,还用发呆把头发系成一束,虽然系的松松蓬蓬的,但他真的尽力了。握着一把发丝的手心摊开,他担忧的对江紫末说,“妈妈,你掉头发了,以后会不会成光头啊?”
    “成光头了那就库呢。”江紫末不以为意的说。
    童童呆呆地盯着她的头,仿佛在想象母亲成光头的样子,目光越来越惊悚。
    自辉下班后急急赶到医院,推门进入,就听见宝贝儿子的大声抗议,“妈妈,你变成光头会连累我被同学取笑啦。”
    江紫末一把拧住他的小鼻子,‘“那你就跟你的同学说我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要你这么老的姐姐!”
    江紫末瞪眼气道,“说到底,你就是个虚荣的小鬼,有本事你去找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妈妈回来。”
    “那也得我同意。”童自辉插进一句风凉话。
    争执不下的母子俩终于放弃攻击对方,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嘴角含笑的一家之主。
    经过昨晚的事,江紫末对自辉仍有隔阂,虽然想露出亲和的表情,然而总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脸有些僵硬。童童也因为心里存了爸爸究竟有没有大妈妈的疑惑,在这短暂的一瞬,对童自辉略有些生疏。只有江美韵淡淡的打招呼,“来了。”
    自辉点头,把平面在腋下的大盒子取下来给童童,摸摸他的头说,“儿子,圣诞快乐!”
    被疑惑束缚的幼小心灵有些许释然,道过谢,便趴在床上拆那个大盒子,是一个飞机模型,取出小小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指示灯就亮了起来。童童如获至宝,暂时将疑虑抛到脑后。
    童自辉并没有走近江紫末,他明白两人要像从前一样自然相处是需要时间的,也不逼她,“好些了吗?”
    “嗯,已经退烧了。”江紫末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总觉得气氛很尴尬。
    “好好休息,我先回趟家。”
    “嗯”
    她依然低垂着头,自辉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转身欲走,江美韵叫住他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童自辉很是讶异,“妈——”
    “我都猜到了,”江美韵说,“你应该早告诉我,这种事还是由长辈来解决比较妥当。”
    “可是”童自辉担心长辈之间会起冲突,事情只会更复杂。
    他正想着能劝服岳母的理由,江美韵却抢先说,“你放心,我虽然是急脾气,也知道什么情况说什么话。对你的父母,我是应该有个交代。”
    都这么说了,自辉心底还存着犹疑,却再也不好阻拦,“那童童呢?”
    “小惠马上送晚饭来,”江美韵说着转向童童,“宝贝,吃饭前要小惠姐带你去洗手知道不?”
    童童点头,“知道”
    出了病房,童自辉还不禁担忧道,“我爸那个人很固执,又不讲道理——”
    走在前面的江美韵顿住脚步,摇摇头说,“我很了解,无论他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当初偷偷地去领了证,我还不高兴呢,更不用说你爸现在有多生气。唉,只要你们以后能幸福,我受点气不算什么。”
    童自辉心里长舒一口气,他听紫末说过岳母曾经为了维护女儿,不晓得得罪过多少人,但凡是辱及紫末的,她是芝麻大小的事都不能忍的。也幸好她为人仗义忠诚,虽个性泼辣,明眼人到底都是会支持她的,因此,这么多年才能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不至于家里失去一个男人就受尽别人的欺凌歧视。
    而今这种情况,紫末昨天刚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今天岳母却能挺身而出,主动去跟父母和解,若父亲也有这样的宽和的心态,七年前,他就不至于出此下策。
    驱车到家,打开门,客厅里无一人,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自辉去父母的卧室。更衣室里父母的衣物也都不见踪影,昨晚还晾在阳台上的衣物也都收起了。童自辉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一口气回到书房,桌面上用笔压着一张信笺
    不孝子自辉:
    我带你爸回家了。
    早上联系你那些叔叔阿姨,才知道我们离家这一个月,老王老张他们可都是对我们想念得很呢!现在想想,在你们这里可真是没意思,我本来已经把紫末调教的有点品位了,你却在关键时期把她送走。你呢,让老妈天天做家务,还要伺候爷儿俩,把我当保姆使唤,我可不想留在这里替你省下保姆的工资。
    我们走了,你要是有良心呢,有空就带童童回家看看爷爷奶奶。我还是疼他,管他是不是我的亲孙子。至于你爸,我保证他是口恶心软,等他想开了,也会和我一样觉得有童童这样一个孙子,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如有需要,跟亲家道个歉,紫末是个好姑娘,她一个女人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你爸打那一巴掌等于是打到她心上。往后啊,你要多孝敬人家。
    我自认不是个恶婆婆,出这件事以前,你爸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打了紫末一个耳光,他嘴上虽然不承认,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望你与紫末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
    回头把童童和紫末接回家吧。虽然我们被骗了不好过,但我却不主张告诉童童事实。他还年幼,这么大的事他未必能理解,万一形成偏激的思想,是得不偿失,万万不可冒这个险。
    要说的就这么多。自辉,你要记住两点:第一,作为父母,我们的生活的全部只剩下你,而你的全部却是你的小家庭,即使你认为我们的关心,管教,劝说都是多余,但那是我们的余生里唯一的生活重心;第二,当我们意见不合时,子女如果一再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们最后都只能选择对你投降。要知道,我们养你这么大,没有一天不担心你。没有一回因为你伤了我们的心而期望你遭到报应。我们永远只会希望你过得好,我跟你爸以后才能入土为安。所以,别再跟你爸赌气。他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日子可活,家以和为贵。切记!切记!
    母:林艾馨
    自辉看完便笺上的字,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站在旁边看完信笺的江美韵,良久才深深叹道;“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以一样的。
    “早上我真不该跟我爸顶嘴的。”自辉双手撑在书桌上,沉重地说。
    “哎呀,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啊。”江美韵拍了自辉一巴掌,“也许他们还没到机场呢。”
    自辉如梦初醒,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出林艾馨的手机号码,过会儿,又沮丧地放下电话,“关机,应该在飞机上。”
    “那就晚点再打吧。”江美韵想了想,又交代,找个假期,你带紫末和童童回趟家。”
    “嗯”
    “回头电话通了,你跟你爸妈说一声,我也有错,当初都是我自私,替你和紫末隐瞒——”说着,顿了一下,摇头,“算了,还是我亲自打电话去说。”自辉沉默不语。
    江美韵知道他一定是愧疚得紧,又叹一叹气,好似自言自语道;“天底下哪有赢得了子女死亡父母,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们一同离开。晚上,自辉将紫末和童童接回家,给父母回了电话。童仕昭不愿意接听,只有林艾馨在电话那头炫耀着才刚到家,左邻右舍就来探访了,几个老人家吃了火锅,已支起了麻将桌来,接着又奚落自辉,“以为我们喜欢去跟你们凑热闹啊,老实说,我们是开明的老人,巴不得甩开你们,过自己的日子。”那话听起来却是无限心酸。
    挂掉电话,一直旁听的紫末突然说,“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今年回家过年吧。”
    童自辉怔了一怔,“妈怎么办?”
    江美韵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管我了,过年就那么几天,等你们回来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见。”
    “那也不能让您一个人过啊。”自辉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买除夕下午的机票,中午跟您一起吃饭,晚上回家。”
    江美韵不同意,童自辉却已经决定,不容更改。
    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从前那其乐融融的生活景象却不复见。
    江紫末与童自辉之间的隔膜一时难以消除,一餐饭吃完,除了童童说东讲西有人应答以外,大家都低头默默地吃饭。晚上,自辉和儿子照旧待在书房,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写作业。江紫末会沏茶送点心,一放下即离开,深夜,江紫末总是先一步上床,背过身去,装作已熟睡。
    总之,自辉只要靠近她一步,她就退一步,自以为不着痕迹却相当笨拙地躲避着他。
    “童童,要洗澡睡觉啦”江紫末从浴室出来,对着书房喊道。
    “哦”童童收拾好书包,奔跑进浴室。
    埋首在电脑里的自辉抬起头见紫末往童童的卧室去了,便抓起桌上的机票行程单,走到浴室,关紧门。
    正在脱毛衣的童童转过身,讶然大叫,“爸爸”
    自辉捂住他的嘴,神秘兮兮地对儿子扬起行程单,“想不想泡温泉?”
    童童睁大欣喜的双眸,“什么时候去?”
    自辉这才松开手,蹲在儿子面前,小声地说,“元旦有三天假,木屋别墅,你有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附带有温泉池的花园,海鲜随你吃。如果那几天你都听我的话,回来后再允你一个愿望。”
    童童觉得有诈,虽然心动,却不敢立刻答应,“爸爸你有什么要求?”
    自辉抛出一连串诱惑后,已经吃准儿子不会反对一个小小的要求,再说,需要儿子帮助的地方很多,无论如何得先把它骗过去。
    “等会儿你睡觉时跟妈妈说,天太冷,想去泡温泉。”
    童童又睁大眼睛,“明明是你自己提出泡温泉的。”
    自辉咬着牙,“再加一个全仿真跑车模型。”
    “带发电机的。”
    看着坐地起价的儿子,自辉狠狠道,“如果你保证你妈一定会去的话。”
    童童志得意满地拍拍胸脯,“没问题。”
    自辉认为和儿子已达成一致,放心地往外走,童童却突然叫住他,“爸爸,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转过身来,正想教育儿子,做人不可以贪得无厌。对上童童有点苦恼,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他决定先听听是什么要求。
    “你说”
    “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
    童自辉一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儿子。
    童童挠挠头发,鼓足勇气说,“医生叔叔说你打了妈妈。可是我不相信爸爸会做这种事。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不然妈妈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自辉突然笑了,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我答应你。”
    谈妥离开浴室,自辉背靠着门,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嘴角微微一扬,连五岁的儿子都利诱,会不会太卑鄙了?可是——看向童童的卧室,暖黄的灯光下,是江紫末忙碌的背影——总不能让她再缩在壳里。
    他能明白她并非是怨恨着他,只是挨那个耳光的阴影难以抹去,她面对他时总会难看,总会感到无地自容。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而他们之间的冰雪能否消融,接下来就只能看儿子了。
    童童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转进去,望着正在为自己叠衣服的妈妈发呆。
    衣服都放进了衣柜里,关上柜门,江紫末走到门口,“早点睡。”
    就要关灯,童童喊道,“妈妈!”
    “什么事?”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喜欢就好。”
    童童挠了挠头,“还有,后天下午学校放假。”
    “我知道啊。”
    “我们可以去度假吗?”
    江紫末怔了怔,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好啊,你想去哪里?”
    “天这么冷,泡温泉好了,我一直都想去。”
    撒谎简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童童说得很自然,自然得让人以为他向往了很久。
    “知道了,我会跟你爸商量。”
    “谢谢妈妈。”目的达到,童童拉起被子,卷缩起身体,“晚安。”
    “晚安”
    江紫末熄灯关门,站在走廊上望着亮了灯的主卧室,里面有个走动的阴影,她知道,自辉已回了卧室。她的头皮又开始发麻,如果可以去睡客房多好,但那样他一定会多心。
    踌躇又踌躇,她转身去卫生间,把瓷亮的马桶又刷了一遍,又去卧室清洗浴池,再无事可做了,时钟已过12点,才回了卧室。
    好像他已经睡着了。她松了口气,绕到床的另一边,掀被子转进去,关台灯的时候,她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缓缓移到台灯旁,拾起台面上那几张散乱的票据,是预订温泉别墅的回执。
    原来是让儿子来转告她。
    他们也曾经用信笺沟通,因为他身边总是少不了女人的身影,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入绝境,也因为她以为他已经厌弃她。
    那时,她总在信笺的背面画一个微笑的猪头,又蠢又笨的她,内心总渴望着有天还能对他傻傻得微笑一次。然而,贴在冰箱上的信笺他从未揭过一次,所以,他从未发现过信笺背面的玄机。
    她起身去书房,在信笺上写下:一起去温泉。
    这次,他把微笑的猪头画在正面,贴在冰箱上。
    无法用语言沟通的时候,无法展露出微笑时,若真正有心,能找出一万种表达心情的方法。
    躺回床上,她背过身去,安然地闭上眼睛,背后的人却翻了个身,温热的手横过来,揽住她冰冷的身体,下巴压在她的发顶。她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待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身体才松懈下来。黑暗中,依偎在他温软的怀中,静静地睡过去。
    新年第一天,一家人到达了温泉别墅。
    松木墙的小木屋有两个套房和一个客厅,小惠要照顾童童,住在套房外间的房间。自辉与紫末住在另一个套间。住下来后,童童迫不及待地奔向小院子里,南方的冬天依然花木扶疏,院子中央,一个大池子和一个儿童池连在一起,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放水了。
    小小的身影又急速奔到父母的房间,跟在整理行李的江紫末身后团团转,“妈妈!先把我的泳裤找出来啦。”
    江紫末哼哼两声,“脱光了跳进去泡不就行了。”
    “不要!不要!”
    印着卡通图画的小泳裤从行李箱里飞出来,童童接住,正要跑开,江紫末一转身抓住他,把浴巾和浴袍扔给他,“穿上浴袍再去院子里。”
    童自辉也三两下除掉衣服,快速地洗了个澡,系好浴袍要先去泡了个过瘾。临行前,问江紫末,“一起去?”
    背对着他的江紫末脸不知觉地红了红,“你们去好了。今天入住的客人很多,我还要先去把晚餐订了。”
    童自辉也不勉强,耸耸肩来到院子。童童在儿童池子里泡不过瘾,见父亲也来了,伸出双臂,童自辉一把将他抱起来。
    父子俩惬意地泡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童童扭头看了看,穿戴整齐的紫末也来到院子里。童自辉戳了戳儿子的圆脸,附耳说道:“记得我们那晚说的话吗?”
    童童点点头。
    “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你妈骗下来。”
    “怎么做?”
    童自辉揽过童童的小脑袋,准确又快速地低语了几句。童童领会地点点头,在父亲的帮助下爬回儿童池。自辉则擦干身子,披上浴袍往屋子里去。迎面碰上江紫末,一本正经地交代道,“刚想起来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童童一个人泡温泉我不放心,你帮忙看着一下。”
    江紫末瞥向在小池子里玩得痛快的童童,泡温泉若没有人照看的确危险得很,“那我叫小惠去订餐。”
    童自辉点点头,径直走进屋里。紫末叫来小惠,吩咐她去订4人份的晚餐,6点送到房间,才又到了池子边上,就见童童把头枕在石枕上,身体漂浮在水中轻晃。她笑了笑,蹲在池子边,悠闲地看着他。
    童童指着旁边的大池子,“妈妈,我想去那边玩。”
    “不行,那边水比较深,危险。”
    “你也一起泡就不危险了啊。”
    江紫末犹豫不决地看向自辉刚走进的那扇房门,面露难色。
    童童索性拽住紫末的衣角,紧追不放地说,“妈妈,一回学校我就要考试了——”
    “好吧,你等等。我去换衣服。”
    江紫末无奈地往房间去,自辉刚说他有工作要处理,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再说,好不容易来趟温泉,不泡就太可惜了,她原本是想等大家都睡了,再出来泡的,而现在自辉又不在,她大可以下水泡个过瘾。
    想着,心情极好的回到房间,对刚拿出笔记本电脑接电源的自辉说,“我要先洗个找。”
    自辉知道她是要自己盯着童童,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来到温泉旁,微笑地捏起童童的鼻子,“还是你魅力大。”见童童的小脸红扑扑的,伸手将他抱出来,擦干水珠,披上浴袍,“不能跑得太久,等妈妈来了再下去,知道吗?”
    “知道了,”童童爬到躺椅上,抱着橙汁大喝了一口,才问,“我还要陪妈妈泡多久?”
    “不用多久,我一会儿就来。”
    父子俩又交谈了一阵子,童自辉瞥见江紫末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看似又要打退堂鼓了,他当即低声对童童道,“快下去。”童童依言踩着台阶下了大池子,他才离开池边。
    装似自然地走进房间里。
    江紫末不疑有它,放心地走过去,赤脚试了一下泉水,温度调的正好合适,便脱掉浴袍,踩着鹅卵石的台阶,直到探到池底,才坐了起来。转过脸看着儿子,才发现童童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用手沾了点水,洗去额头的汗水,才说,“水这么热。亏你能泡这么久还不头晕。”
    童童其实就快晕了,虽然休息了一会儿,但终究是休息的不够。此时,他嘴上也只能说,“不晕,泡着舒服。”眼睛却小心的朝着房间的方位瞄着,希望老爸能尽快出现。
    “不舒服了要立刻跟我说哦。”她嘱咐道。
    “嗯”
    水面烟雾缭绕,裸身泡其实也没关系,江紫末瞄了瞄四周,池子四面都有茂密的竹林遮掩,很安全,自辉也在工作。何况泳衣湿嗒嗒地附着皮肤,很不舒服。心一动,偷偷把泳衣脱掉,踩在脚底,偶尔有风拂过竹林,沙沙地轻响。水的热度从脚底窜上头,不一会,她已感到脸颊发烫,连发顶似乎都冒着热气,汗水酣畅淋漓的从额际滑落。旁边有水声,以为是童童在玩水,她懒得睁眼,只喊了一声,“童童?”
    “嗯”
    听到回应,知道他没事。温水泡的晕晕乎乎,四肢也懒洋洋地伸展开来,似乎过了许久,旁边都寂静无声。
    “童童?”
    无人答应。心头一凉,惊慌至头皮传至全身,她猛的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童童——”
    转过脸,透过模糊的水雾,隐约看到一张比童童大一号的脸。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问号,然而却顾不及想,四处没看到童童,便急急问道,“童童呢?”
    “玩去了吧。”自辉从容答道。
    紫末惭愧地咬住下唇,内心自责道,只顾着自己泡的过瘾,连童童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若是他晕倒在池子里,大概自己也不晓得。
    她那笨脑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两父子商量好的。只不过,童自辉是没想到她这么爱泡温泉,以至于他轻易就偷渡进来,连轻微的抵抗都没有遭遇到。
    “你的工作做完了?”她讶异的问。
    自辉微笑,“只是回个邮件。”
    紫末觉得他笑得很奸诈,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马上,她就想起来,自己是裸身泡在水里的——对了,脚下——可双脚踩着的是坚硬的石壁,泳衣早已不知去向。她故作镇定地对自辉笑笑,反正他也看不到水下,便放心地伸长腿去探那件软软的泳衣,不小心却触到了自辉的小腿,身体像过了电一样,马上又收回来。
    自辉忍住笑,假装不知道她在泉水里瞎忙。目光落在她被温泉水泡的绯红的双颊,眼底深处浮起一抹欲望的色彩。虽然他让儿子当帮凶,绝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但若有超乎预料之外的成效,他也是会全盘接收的。
    因此,趁这个笨蛋集中精神找泳衣时,他偷偷地靠近她,贴在她耳边低哑道,“你的泳衣——我已交给小惠去晾干了。”
    轰——江紫末全身的毛发都在水里竖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我躺椅上的浴巾浴袍,但,躺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到她伸手不能触及的地方。
    逃无可逃怎么办?反正他也看不见。她那大脑作出的反应真是贫乏得可怜。当自辉圈住她光溜溜的腰身时,才真正认命。
    都裸呈相对了,她不至于再想起那些不快的事,却还是会感到羞涩,恨不能把脸埋进水里。
    自辉却眼疾手快地钳住她的下巴,脸嗖的靠近,不待她低声欲呼,嘴已经被吻住。不给她一点思考的空间。揽在她腰上的手也急不可耐的滑向双腿之间。夫妻七年,他早已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更知如何一举让她沉溺。
    “别这样,”她含糊地抵抗,“童童他们会看见的。”
    “我已经让小惠带童童去逛度假村内的景区了。”
    他们进来时经过的那个有湖有森林的景区?光是里面的游乐设施就可以玩去整整一天。
    江紫末此时才明白到,这个老谋深算的混蛋,根本就是他预谋好的。她简介不会让他得逞,脸别开,“也不能在这里。”
    “回房,还是在这里,你自己选择。”
    她咬牙瞪视,”回房。“
    自辉爽快地松开了她,跨上台阶,披起浴袍,又拿了紫末的浴袍递给她,还仿佛很君子的别过脸去,待紫末系好浴袍,他紧紧的揽住她的腰往房间去,与其说揽,不如说挟持。
    紫末搜肠刮肚地想着脱离的办法。如上次露营一样,自辉总爱挑中她的逆骨下手,她不排斥两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但却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进房,自辉就反锁上了门,防得滴水不漏。
    紫末凝视着他,黑亮的湿发滴着水,晶莹的水珠落在光洁的额上,睫毛上,浴袍的接口处露出结实的胸。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仰头把唇凑上去,唇舌交战不过一个回合,自辉已反客为主,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紫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到门边,手偷偷摸到防盗链,轻轻挪开,当手握上门柄时,她忽地将沉溺中的自辉推开,旋过身想逃。但前脚才踏过门,腰即被单手圈住,接着她的身体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抛到床上。
    她的身体陷在软软的棉被里,一时无法动弹,而自辉修长的身体随即覆了上来,双手撑在她两边,眯起眼警告道,”你知道女人这个时候逃开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紫末无辜的眨眨眼,随之,她的胸口一凉,浴袍的腰带已经被解开。
    自辉挺身而入时,附在她耳边小声而清晰地说出四个字,“婚内强暴!”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江紫末绝对可以言之凿凿的解释,就是做人要守本分,尽义务,估势以待发,量力而行之。
    做一个合法的公民,不要偷税漏税,一旦被抓到会罚得倾家荡产,不值!
    做一个合法的妻子,不要逃避应尽的义务,一旦一家之主真发起怒来,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