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你欠云行的不是一个说法

书名:骄阳 作者:知闲闲 本章字数:2813 下载APP
汲珠把褚骄阳带到内院东侧的一间厢房门外,就欠身告退。
  褚骄阳迟疑了下,心生怪感,却又说不出缘由是什么。
  以前无人知晓她与云行过往之事时,她竭尽一切办法和说辞,避而不提京都那十余日发生的所有事。
  可如今有人堂而皇之的把这过往帮她宣之于口,逼着她不得不正视那段无法启齿之事,以及大婚前一晚的荒唐之举。
  这样让她比在二龙山初见云行时,心中更慌更难以启齿。
  可是让她龟缩着,不再见云行,她又做不到。
  抬手轻扣响房门,不过须臾,云行就打开房门,侧身把她让进了室内。
  “少喝点,先暖暖胃。”
  云行盛了小半碗清汤,递给了褚骄阳,“崔世伯处理政务时,向来没有时辰观念,阿骄大概也没能抽空喝口温水。”
  褚骄阳尽量不让勺子碰到汤碗,小心翼翼的喝了几口汤,放下碗勺问道:“你身子可好一些了?”
  虽然金千千告诉她,云行没事,但是她觉得眼下的情景,要是不问上一句,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我没事,让金千千传的话,不过是托词而已。”云行坦诚的回道。
  “没事就好。”褚骄阳低声呢喃了一句,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好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云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着褚骄阳一道拿起了筷子,安安静静的用着桌上的饭菜。
  褚骄阳耐着性子,慢悠悠的耗时许久,才把这顿饭勉强吃完。
  虽然全程细嚼慢咽,但心中因想着如何开口,如何回避今日圣旨之事,直到放下筷子,除了苦味,别的味道,她一概没吃出来。
  “我让苏文俊快马加鞭入封州,本是想叮嘱他一下,不要乱说话,却不想弄巧成拙,竟让他先到了矿上。”
  云行见褚骄阳放下筷子,就直接提起今天的事。
  “是下官约束不力,让金千千再次生事。”褚骄阳未加思索,痛快的把事拦到了自己身上。
  “阿骄。”云行低声唤了一声褚骄阳后,迟迟没有再做声。
  褚骄阳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偷瞄着云行的神色。
  只见那冷清的眉目间,挂着一丝褚骄阳无法描述的愁绪。
  似恨,似悔,似无奈,又似哀恸。
  就在褚骄阳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继续无言相对时,云行再次开了口。
  “我在封州时日不多,李启瑟被调回京都后,新来的工部人,大概还是会和他一样,时常有意为难你。所以我私自做主,请崔尚书请旨带苏文俊来封州,只是没想到我思虑不全,还是让你为难了。”
  云行虽性子寡淡,不愿言谈,但从没有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
  此时他面对褚骄阳所说的这番话,虽然早早的打过了无数次腹稿,结果还是说的不尽他意。
  事情已发生,而且在崔尚书提及二人过往时,他非但没有及时加以阻拦,反而任由过往被抛掷于众人面前。
  当时,本以为只是一个过往而已。
  可当他看到褚骄阳的反应及嘴角那丝血迹时,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个过往,他和褚骄阳,谁都没有迈过去。
  所以他离开了矿场,希望这样,能让褚骄阳好受一些,不会太过于为难。
  只是此时,不论自己如何措辞,云行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责任一样。
  “没有,我……”
  褚骄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云行。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云行托病离开的原因,现在倒是恍然明了了。
  明明为难、失了颜面的是他,结果他还要反过来致歉,安慰自己。
  这让褚骄阳的心中越发愧疚难安,不由得轻声说道:“是我让你为难了。”
  “我从未为难过。”
  给褚骄阳倒了杯浅褐色的温水,放到她的手中,云行迟疑了须臾,俯身看着褚骄阳的脸,试探着问道:
  “阿骄,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吗?”
  褚骄阳握着杯子,紧抿这双唇,心中挣扎了许久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这三年过得好吗?”
  问完后,褚骄阳心中说不出是期盼,还是胆怯,眼睛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杯子,不敢去看云行。
  “大概是与阿骄这三年一样,旁人眼中过得还不错,实际上,并不好。”
  云行温润的声音中的,带着一丝苦涩与自嘲,惹得褚骄阳终究没忍住,抬起头望向云行。
  可云行却躲开了她的眼睛,站直身子,转头看向了窗外。
  褚骄阳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云行好受一些,只好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当年自私妄为,才让你陷入这样的处境。”
  以前她还想,如何能弥补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可看到此时染了落寞与萧瑟之悲的云行,她生出了浓浓的无力之感。
  这种感觉,和当年看到那封绝密战报时如出一辙。
  她纵使有扛鼎之力,却也无力回天之功。
  因此,她除了愧疚和道歉,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收回漫无目的盯着窗外的目光,云行缓缓屈膝蹲下,把自己的手覆在褚骄阳置于膝头的手上。
  “阿骄的字迹如今可以以假乱真,想来我当年亲笔所书的婚书,阿骄也是熟记于心的。”
  看着仰视自己的云行,褚骄阳很难否定他这句话,只得轻轻的点了下头。
  “那阿骄能说给我听一下吗?”
  云行的拇指一下一下的划过褚骄阳的手背,轻轻的,缓缓的,摩得褚骄阳心尖跟着一颤一颤的,以至于几度欲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又舍不下云行掌心中那一抹舒适的温热。
  “舍我之意,予汝之约,云褚结姻,御赐缔缘,休即……”
  短短二十六字的婚书,褚骄阳早已烂熟于心,却说的磕磕又绊绊,最后越说声音越细小,直到无声的吞没了最后几个字。
  被褚骄阳吞掉的那八个字,云行并没有追问,而是依旧温声的说道:
  “不论当年,还是此时,阿骄若肯用半分心思,细细思量这婚书之意,就知道我今日请你回来,实言相告我这三年过的不顺遂,并不是要你对过往之事致歉的。”
  褚骄阳落荒而逃似的把眼睛从云行的双眸上抽离,最后无处安放的落在了那只轻握着自己手的,骨节分明且修长白净的大手上。
  “当年阿骄初入京都,对我了解不多,但苏文俊那张嘴,应该会和阿骄提及我这人性子孤傲。所以阿骄只需记得:当年及后续之事,并非你一人之力可将云行置于如此。”
  褚骄阳垂着眼皮,依旧不敢看云行的眼。
  他说的她都懂,将云行置于这尘世权利漩涡中的,她是打手,太子和圣人是幕后推手。
  但要是没有她当日色迷心窍,挑了云行玉佩之举,又何来太子与圣人之事。
  归根结底,云行这三年过得不顺遂,还是始于她。
  云行可以宽慰她,但她不能原宥自己。
  她亏欠活着的云行,也亏欠死了的四万幽州亡魂。
  “但终究是我引起的。”缓缓的把手抽离了云行温热的手心,褚骄阳起身郑重的说道:
  “待我收复幽宁二州后,定会亲自登门,向云国公府请罪,还云行一个说法。”
  “你是欠云行的。”云行站起身,看着褚骄阳,薄唇轻启,寒声说道:“但不是一个说法。”
  “我知道。”
  紧抿着双唇片刻后,褚骄阳再次开口道:“届时褚骄阳定当竭尽全力,完成云行所求之事。”
  她从没想过,一个说法,一句抱歉,便能抹杀她之前带给云行的折辱。
  “来日方长,万望阿骄不要忘记今日亲许我的诺言。”
  “褚骄阳不敢忘。”敛下眼中所有的思绪,褚骄阳回身行礼道,“夜已深,下官先行告退。”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