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书名:我与广寒 作者:江苦 本章字数:2246 下载APP
即便如此,谢槐还是没有在家里住下来,他说诏狱里还有些公事要忙。
北方的草寇自立为王,朝廷抓了许多叛军回来,谢槐这些天都为这事奔波,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都沧桑了不少。
我定睛看他,嘴里含着一颗未化的山楂,他的脚步就这样停下来了。
屋中燃着不算明亮的烛火,这样远的距离不够让我看清他的神色,外面的夜是黑的,他背对着,回头看一眼我。
沉默,离开的决绝,和他来时一样没有声音,静默着。
外面起了大风,吹落檐上的积雪,雪花满天的飞,风声呼啸着也如狼嚎一般不曾停歇,我嚼碎嘴里的山楂,酸酸甜甜的。
对于谢槐,在这个时刻,我仍旧是心态平和的,他对我不错,因此我也不能太过刻薄。
后来不知为何,在众人抛下他的那一刻,我要义无反顾的回头,擦去他脸上腥热的血。
我不知道为何。
我只是那样做了。
在那一刻,在他即将破碎,摇摇欲坠的那一刻,我将他扶稳,不叫他跌落。
就如同此时,如同过去的日日夜夜,他于无声中,一次又一次的护住我。
他或许恶贯满盈,他或许要被粉身碎骨,但他对我好,所以我要捡起他,捡起他那被人不屑一顾的一切。
他的一生都是可悲的,就连他自己也这样说。
但我说苦尽甘来,谢槐,一切都会好的。
又后来我喊他谢广寒,我说你还有我。
不要再伤怀。
卧床几日,精气神也不如从前了,小梦枝邀我一起去堆雪人,我累的很,只坐在廊下静静的看着。
马小奔跟着忙前忙后,嘴上的抱怨就没停下来过。
我昏昏欲睡,蒋芦山说给我开了些安神的药一起喝,此时我愈发觉得他往里面掺了砒霜,这比毒发身亡还快。
浑浑噩噩的又是几天,年关近了,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我许久没入宫,家里的东西堆积成山了。
好不容易等来康横西来接我,他看我一趟一趟往车里拿了那么多东西,没忍住提醒我:“夫人,来日方长,日后进宫的日子多着呢。”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还病着,时而轻咳,康横西见状也不说什么了,马小奔搬了最后一趟东西过来,他还贴心的给开了车门。
扶着我上去,这次我带小梦枝一起,许久未见了,提起乐瑶公主康横西是一问三不知。
怎么会不知呢,她明明可怜的很。
我叹气。
宫中一如既往的奢靡、清冷且孤寂。
冬日更添几分萧瑟,树枝遮住阴霾的天空,冬日少有日光眷顾这里。
感慨万千,这地方叫人不寒而栗。
远远的就听见一片欢声,我有些狐疑,推开门竟然看见乐瑶公主的两个孩子。
他们两个看见我也有些好奇,特别是看见我拿了那么多的小玩意儿后更是不管不顾的扑过来。
乐瑶公主拦不住,只叫他们两个慢些跑。
新奇的很,我抱起一个在怀里,小家伙不老实,蹬了我一身的泥。
乐瑶公主比上次见面开心许多,提起孩子她有无数的话要说。
也提起我,我病了的事她也有听说,蒋芦山那个大嘴巴四处宣扬,乐瑶公主想清净一些都难。
问我近况,我说恢复的不错。
带来的东西留一些给公主解闷,剩下的拿去给南嘉。
上次来我才发现他居然连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短小的袖口被他往下一拽再拽,遮不住寒凉,也遮不住窘迫。
这次来我带了新衣给他,他却问我为什么瘦了许多:“是那个大太监对你不好?”
摇头,坚定而缓慢的摇头:“谢槐对我不坏。”
“那你…”
“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
南嘉对我的话半信半疑,询问了我的病情过后才稍稍放心。
我带来的东西他都很喜欢,但他似乎是长大了一些,并不像从前那样爱不释手了。
最近我更是发现他心事重重,他不对我讲,我有些不放心的问:“是有人欺负你…”
话没说完,他抬头看我,神色坚定的很,十分肯定的对我说:“姐姐,我再不会让人欺负我!”
一句似乎不够,他停顿一瞬,又说:“任何人都不行!”
我欣慰他的成长,也担心他无依无靠不可太过逞强。
南嘉一路送我,站在深冬萧瑟寒凉的甬道之中。
细想起来这一年冬天其实发生了很多事,南嘉离开上京,重返故土算一件,我家老爷辞官,解甲归田也算一件。
一开始我并不知情,怕拖累了我,白家把消息说给了谢槐听。
至于谢槐是否选择让我知道,这就是他的事了,白家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夜里谢槐回来,第二日没有出去办公。
赵冲辛来过一趟,看见他我才知道谢槐在家。
回头去看他的屋子,门敞着,不知何时他出现在那里。
对视着,我和他都沉默,片刻后是他先投降,微微侧身对我说:“进来坐,有话对你说。”
好是意外,他要对我说什么?
茫然困惑,尴尬的氛围被冲散,只剩下我满脑子的疑惑。
他的屋子我有许久都没来过,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甚至我住过的矮床还没收起来,躲藏在屏风后面。
起初我有些局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谢槐倒了杯水给我,并没有直入主题。
他先问我病好了没有,蒋芦山开的药有没有按时吃,小梦枝说你想吃枣泥糕,你吃到了吗…
他一个一个问,我一个一个答,他不知道我有没有吃枣泥糕,但是他买给我了。
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说了两声谢谢,看谢槐舔了舔锋利的犬齿,一会后才讲:“不必。”
大概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那双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把窗户推开,外面的风雪飘进来,一滴落在他的眼睫上,融化了变成了泪。
他问我为什么会到白家做奴才,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记忆模糊,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碎片。
起初我是要被卖到拂春院里做妓的,要跟着抚琴唱曲,陪酒卖笑。
春日时白家上下去白马寺里祈福敬香,我在逃跑的路上撞见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我也在这里遇见白泽。
他和白芙共乘一辆,我灰头土脸的出现还把他们兄妹二人吓了一跳。
起初白芙惊叫出声,我眼疾手快爬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对视着,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倒映着我瘦骨嶙峋,惊慌无措的模样:“求你们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