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段迟绕了个大远避开沈新裴的车，到Dorian家。大门没有关，尹段迟刚抬脚准备踏进去，却见整个别墅再次变得凌乱不堪，无处落脚，跟旧屋改造到一半，装修队撂挑子砸墙跑路了一样。

Dorian应该是尹段迟认识的人里最爱干净的一个，小时候尹段迟寄住在他家，不仅没有支付过住宿费，Dorian还免费帮他打扫房间卫生。尹段迟仔细回忆了一下，或许就是Dorian每次不怕把他惹发火的后果，一直坚持收拾他的窝，才让两人的关系比普通人亲近那么多。

不过自从Dorian买下这间别墅后，这房子好像就没怎么干净过。

尹段迟把遗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开走进去，Dorian听见声音，在书房喊他。Dorian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模样有点丢人，尹段迟进来的时候并不敢去瞧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被铐起来的左手，嗓音较为沙哑地说：“钥匙在客厅，你帮我解一下吧。”

尹段迟一目了然，解了锁后问他伤哪儿没有。虽然萧与修的本事都是别人的，但也是实打实的顶级Alpha实力，不会像沈新裴那么虚浮，Dorian和他硬拼的话，多少还是会受点伤。

Dorian活动了一下手臂，半天后自嘲道：“没，他背后突袭过来的，就把我打晕后拷上，留了手机可以让我给你打电话，然后……”Dorian摊了摊手，“我家就成这样了。”

尹段迟环顾四周，用精神力探测了空气中残留的力量，而后道：“有人接应他，在你家翻东西。”

Dorian看起来很沮丧，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责任，“对不起，他们是在翻我们调查出来的研究室资料，想要销毁。为了方便给你，我带了一部分回家，还有一点沈新裴用的少量伪装剂，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没有料到萧与修一直今天就……”

Dorian看着某处被翻空了的抽屉，语气很是自责。萧与修手底下那个国外研究室没那么好对付，清场的时候由于他们这边不能伤人性命，打斗时都很束缚，最后直接损失了四个Alpha，伤亡很惨重。这近一个月整理出来的东西，都是拿命换来的，现在就这样被抢走……

两人来到客厅谈，Dorian径直去酒柜里取了瓶酒和两个杯子，倒满后直接坐在地毯上，偏头问尹段迟：“喝吗？”

说真的现在的场景和气氛并不适合这样喝红酒，尹段迟摇了摇头，Dorian见状也不劝，自己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仰头一口咽下。

而尹段迟一直没说过话，这让Dorian有点心慌，碰了碰他的膝盖说：“你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没事。”尹段迟闭了闭眼说。

萧与修会逃走这件事尹段迟在他们主从关系消失时就预料到了。Viper最近行事并不低调，在萧与修失踪这段时间，又起了几次绑架事件，已经引起了社会恐慌。就算是再训练有素的组织，头子失踪那么多天不可能这么井然有序地继续完成任务，除非他们早就联系上了。

所以前段时间尹段迟跟Dorian提过，如果萧与修要逃，不用跟他交手，势单力薄，先保护好自己。

尹段迟受制于与军方签下的条约，他杀不了萧与修，还有萧与修他那个活该被烧成灰的父亲，曾在基因里添了类似于亲情羁绊的东西，让尹段迟永远无法对萧与修下手。

这些天把萧与修关在这里，左不过是耗时间。因为沈新裴精神力被控制和一直使用萧与修提供的伪装剂的事，尹段迟不能把萧与修交给军方和警察，怕沈新裴会暴露。

再加上把萧与修交出去，目前来看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会提前点爆两边冲突，没有任何准备的交战只会两败俱伤，而他们这边还有整个社会要考虑。从军方一压再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不想让大众知道Viper的行事。

尹段迟曾算是Viper中的一员，他知道Viper有多强，尽管如今已经洗净大部分肮脏的血液，可是在萧与修手下新加入的人会不会比之前还要狠辣，这让尹段迟不敢贸然行事。至少在尹段迟看来，现在的Viper不会计后果，只要能达成目标，使用什么手段、造成什么影响都可以。

两人都做好了萧与修会逃走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调查资料会被带走。

“资料有备份吗？”尹段迟问。

Dorian点头说：“总部都有记录，不过沈新裴的试剂，当时在研究室就被萧与修的人销毁不少，我们带回一部分，留了一点给博士们研究成分，剩下的都在我这里……如果博士研究不出成分，或无法按你说的优化试剂的话，看剂量，最多一年沈新裴的伪装剂就会断了。”

这下尹段迟紧锁起眉头，“不是说了一定要护好沈新裴的伪装剂吗？”

Dorian很怅然地摇头，解释道：“场面太混乱，没有办法，而且他们最看重的就是伪装剂，见最后没了机会，直接和别的药物一起扔进火炉里，整个研究室都爆炸成了废墟。为了夺那几管伪装剂，大家已经付出最大的努力了。”

客厅里沉寂下来，气氛格外凝重。尹段迟认真地思索对策，Dorian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时不时便会说一句对不起。等尹段迟离开的时候，他那张愁闷的脸，已经红到了眼尾。

尹段迟沉默的时候，已经另外想到大概的计划，只是他不打算告诉Dorian。这件事有风险，也牵扯太多Viper，最好只有他去行动。

让Dorian找人拆研究室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想把提供给沈新裴的伪装剂都控制住，交给他们这边的博士研究成分，看看能不能改良。

虽然有尹段迟的精神力霸占着支配地位，沈新裴再注射伪装剂，萧与修也不会再斗得过尹段迟，但沈新裴的身体也不能被这烈性药物一直侵害下去。

不过尹段迟想了一想，萧与修一开始是beta身份，如今都能这么自然地运用Alpha能力，沈新裴想伪装Alpha又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办法。

……只不过是又要和Viper打点交道了。

到家时沈新裴已经躺下了，听到尹段迟进来，微微撑起身子看了看他，不过眼里没有探究也没有因他半夜才回家的责怪，只是淡淡地看一眼，让尹段迟赶紧睡觉。

洗漱一番尹段迟躺在另一侧，释放了信息素，翻身看着沈新裴的后颈，手脚都不敢越过那条“AO”线。他知道沈新裴没有睡着，用闲聊的语调轻声问：“小少爷，你需要一辈子以Alpha的身份对吗？”

“嗯。”沈新裴酝酿睡意被打断，睁开眼看着黑暗应了一声，补充道，“如果不是Alpha，我会没命。”

“不会的，有我呢。”尹段迟很快接上他的话，在他背后说，尾音往上扬，这种语气要说闲聊也是闲聊，可是沈新裴却从中读出只有承诺与誓言才具备的郑重感。

沈新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久到尹段迟以为他睡着了，才慢慢叹气开口：“……尹段迟，我不会放任自己去轻信任何人。”

“我懂。”尹段迟说，“可是你这样会很累的。”

“你不也一样吗？”沈新裴接道，他微微侧脸，让尹段迟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能看见他的鼻尖。沈新裴接着在说，“虽然不知道你的事，可你应该和我很相似吧？单从信任这方面看。”

尹段迟怔了怔。

“其实你也不信任我，尹段迟，你嘴上说着很多好话，可真正有意义的、有关你自己的却只字不提。我说这话没有怪你不告诉我或质疑你的情感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喜欢往往就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信任，但我觉得你并不太懂。”

沈新裴这话说得比较含蓄委婉，但尹段迟还是理解到被自己奉为最珍贵崇高的东西，如今却并没有为人所承认，他急着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得确定你的态度，才能……”

沈新裴打断尹段迟的话，语气又沉又缓，“我们立场想法都不同。于你，你需要确定我的态度，才敢将一切都告诉我；可是于我，我却得知道你的所有，才好考虑信任问题。你看，我们都不敢冒险。”

“所以你是在说我们不可能吗？”尹段迟紧皱眉头，笼罩住沈新裴的信息素都在不安。

沈新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几分无奈地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沈新裴很久了，在他看来自己身上并没有那么值得喜欢的点，尹段迟好像把一切都表现得有点过。

躺在身旁的人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这个原因尹段迟确实一直都没有当着人的面说过，怕语气不当，说的时候会让沈新裴认为他只是哄人，花言巧语太多，如果要说第二次，又会觉得很刻意。

尹段迟沉浸在两人现在的氛围里，斟酌了一下，觉得现在说出口确实是表明心意以来最合适的时候，于是他道：

“因为你说得很对，我们很相似，我再找不到另一个能让我这么共情的人，我能从你身上看到我。可能这句话听起来，又会让你觉得我是电视剧看多了，可是小少爷，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你真的是我的希望。希望对于我来说太难得太难得，而你能让我看到它，你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近乎救赎的存在，我没有夸张。”

尾音结束，夜色又静下来，沈新裴也沉默了，还好尹段迟这次没有期待沈新裴的回答，把想法正式说出口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心力，尽管寥寥几言，也尽管只是为自己已经表露的心意添几朵更鲜艳的花，但这一次却好像和做一次五千人演讲一样需要鼓足最大限度的勇气。

解释为什么喜欢你比单单用后三个字表白，更让人紧张，生怕一个字出错，就会把那份至高无上的心意拉低了档次。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尹段迟没有去琢磨沈新裴的想法，却也没有睡着，一直在想话题怎么突然跑了边。他试探地和沈新裴搭了搭话，顺带确定对方睡没睡，“小少爷，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回来。”沈新裴很快就应了他，声音听起来也没有困意，想来是被自己扰得睡不着。尹段迟多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一周？”尹段迟不确定道。

刚才的月光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模糊的后颈也看不清了，黑暗的视线里，沈新裴又静了声儿。

尹段迟略一沉吟，伸手又把人搂紧怀里，比往常还要贪婪地吮吸享受着红酒的味道。沈新裴的挣扎被他一起埋入怀里，使了很大劲，他说：“小少爷让我抱一晚吧，要好久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