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书名:猫梦神 作者:哈李菠荣 本章字数:4996 下载APP
号角响彻四方,墓穴中的已死众生,都将被逼走向梦的台前。
  受造的都要复活。
  答复神的审讯,死亡和万象都要惊惶失措。
  展开记录功过的簿册,罪无巨细,无一或遗,举世人类都将据此审判。
  当审判者坐定后,一切隐秘都将暴露,无一罪行可逃遣罚。
  可怜的我,那时将说什么呢?
  义人不能安心自保,我还向谁去求庇护?
  这是可痛哭的日子,死人要从尘埃中复活,罪人要被判处。
  然而混沌啊!求你予以宽赦。
  梦!仁慈的梦!
  求你赐他们以安息。
  
  姜梦以一种胎儿在子宫里的姿势漂浮着。
  他身处混沌之中。
  整个星球的生命都陷入了梦境,他们所有的潜意识与思维全部都涌入了姜梦的大脑内。分不清自我,也分不清他人,空想伴随着模糊。
  “我恨你。”“别多管闲事。”“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讨厌。”“你真的好恶心。”“恭喜。”“你不会认真了吧?”“贱种。”“我不这么认为。”“要是没生你就好了。”“又有什么用呢?”“能吃饭吗?”“能赚钱吗?”“别闹了。”“够了。”“你根本就做不到。”“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我要把它吃了。”“你配吗?”“你是什么东西?”“求求你快滚好不好?” “可以成熟一点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救命!”“丑死了!”“谁会跟你这种货色。”“我好倒霉。”“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孽畜!” “我要杀死你。”“都是我的!”“你老老实实听我的不就好了吗?” “跟你在一起好累。”“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滚。”“啊对对对对。”“呵呵。”“无语住了。” “我也想要,这应该是属于我的!”“我觉得也是。”“真的绝绝子。”“好下头。” “我根本没办法停手。”“是的呢。”“关我屁事。”“笑死。”“就离谱。”“我根本没有爱过你。”“太好拿捏了。”“有一说一。”“你说得对。”“那又能怎样呢?”“别自作多情了。” “懂得都懂。”“呐,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都是因为你!”“结束了,已经结束了。”“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绝。”“嗯。”
  全星球的一切意识冲击着他的大脑。可是,这意识之海中,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积极的心。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吗?为了继续活下去而无穷无尽地受苦?”
  “生命总是深陷痛苦中,它们自我折磨,被欺骗,沮丧失望,在它们自己编织的谵妄之网中挣扎,然而解脱的秘密就在它们内心,一直未被发现,未被利用。”
  “所有人都在受苦,每个人都被局限在自己脆弱而紧密的圈子里,渴望胜利后的和平。”
  在梦境里,姜梦的心灵逐渐崩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戛然而止,此时的姜梦又变为了一个孩童。他的大脑因为被巨量的思维信息而冲爆以至于宕机了。突然间姜梦的身后出现了温柔的叫唤声,巨大的花瓣开始渐渐包裹住他。
  “梦。”
  “这样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是噩梦之神,我是恐惧本身。”
  “真的吗?即使灵魂高贵如神,但你的内心依旧无法逃离为人的束缚。”
  被幼儿园同学暴打的姜梦、在家里被母亲虐待得遍体鳞伤的姜梦、被母亲砍掉小拇指的姜梦、被学校里同学与老师刺杀的姜梦、牢房外探监父亲的姜梦、外公病榻前的姜梦、在法庭上失去全部家产的姜梦、在难民国家做志愿者的姜梦、被同事孤立的姜梦、被上司辱骂的姜梦、在潮湿热臭的酸雨里坐公交的姜梦、被长辈伸手要钱的姜梦。
  “从我的大脑里滚出去!滚!快滚、快滚开、停下来、停下来、我不想看、我不想看、不要看、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个不是我、不对、这个不是我、我不想看了、停下了、停下来、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你认为现实不好,所以心生厌恶。但是真的丑恶的是生命,还是你只是厌恶你自己的内心?”
  “角度不同,幸福也有不同。你只是为了保护你自己没有被平等对待的人生,再强加在其他人身上。”
  “也许每条生命都很幸福呢,他们不需要平等,他们需要满足无穷的欲望。”
  “已经不用再悲伤了。我在这里陪你了。”
  “你太累了,梦。”
  “休息吧,梦。”
  “不行啊,可是我,”姜梦的意识模糊地说,“我得回去才行。我必须创造一个平等的世界……”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已经很拼命了。”
  美梦闭上了眼睛,与姜梦渐渐地快要融合在了一起。
  “小梦!!!”一阵女音的怒吼声传来。
  “呃啊!”姜梦猛然张开眼睛。
  
   “嗨噫噫噫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顽强的杨穆一边撕心裂肺地猫吼着,一边竭尽全力地飞行着,越来越接近混沌的中心。似乎她每飞行一寸,都要折磨得她剧痛,但是她依旧顽强地继续在飞。最终,她终于成功了抵达了阴阳混沌球的外层。
  “小梦!你在哪里!!!”杨穆将双爪聚起了夸张离谱的烈火,开始猛烈地刺入混沌之内。
  “呀喝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尖叫,她的身体也冲进了混沌之内。
  混沌的最中心里,伫立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它的左半边身体是姜梦,右半边身体是美梦附身的那个女孩姒酒。但是奇特的并不只是外貌,它的肉体似乎是半透明的,空心的身体里不是骨头,也不是肌肉,而是神经。可是这神经与星球上的任何生物都不同,这是梦呓神族的神经,盈盈发光,很是好看。
  因为姜梦与美梦势均力敌的对撞,他们的肉体融合成了一个,而精神世界则是彼此的灵魂正在争夺着这副肉体的主控权。
  “小梦!”杨穆惊喜地发现,即使如此,这副混合的肉体的额头上依旧有姜梦的上弦月。那是她与小时候的姜梦所签订的契约,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小小的契约依旧在保护着她不受到混沌过分强大的神威。
  杨穆将双拳交叉包在胸前,额头的下弦月发出耀眼的光芒。
  “喝!”她大吼一声,下弦月发出惊人的绯红色为主的彩火射线,笔直地射入合体肉身的上弦月之中,“给我醒过来,混蛋小梦!”
  随着她妖火的射入,她自己头上的下弦月渐渐消失,而梦呓合体额头上的上弦月开始被拼成了一整个圆月图腾。
  
  在精神世界之中,姜梦的额头也变为了圆月图腾,闪着杨穆的爱之光,他的身体逐渐喷涌出光芒,正在温柔地夺取姜梦心灵的美梦无法接触这光。
  “呃啊啊啊啊啊,嘁,啊啊啊啊嘶嘶嘶嘶嘶……”她疼痛地嚎叫,拼命挣扎;随后被迫飞速远离了姜梦的精神世界。
  她怨恨地抬起脑袋。
  “从来没料到一个低贱的半妖能妨碍你这么多,是吧?”姜梦已经全然恢复,冷冷地对他说。他目光看去,美梦附身的那个人类女孩——姒酒的意识正如同一个胚胎一般,在美梦的身体中心缓缓地盘旋沉睡着。
  她与自己不同,自己是噩梦与人类灵魂融合的新生命,而美梦是强征了人类的肉体。尽管肉体已经长大成熟,可是这个人类女孩的心灵甚至还只是一个胎儿。
  姜梦不得不承认,他能够听到全世界所有的恶,但反之,美梦应该也能够听到所有的欲。但她的内心与精神确实要在自己之上,她不仅不受到影响,甚至依旧可以理智地诱惑自己。
  “你压迫别人的日子到头了,美梦。最首先的就是你附身的这个人类,我要解放她的灵魂。”
  “能做得到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在混沌的外部世界内,梦魇漩涡停止了,星球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蓝色的海洋与绿黄的大陆。因为神界已经毁灭,杨穆他们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姜梦先前创造的极乐净土之上。高耸入云的新巴别塔依旧伫立在这片飞行大陆之上。
  外面的仙女与梦兽们也可以看到杨穆与梦呓合体的肉身。太极一般的漩涡力量被迅速吸收在了梦呓合体里把杨穆炸飞,她刚爬起身子,忽然下意识的野兽本能让她迅速地一个下蹲,漂亮地躲避了攻击。
  “娘娘!”
  “我没事!你们小心保护好自己!”
  这副梦呓合体的肉身开始了暴走,完全失去控制地无差别胡乱攻击一切。这正代表着他们内部的姜梦与美梦正在激烈地争夺着主控权。谁战胜了对方,谁就可以彻底拥有这个星球最至高无上、最强大的力量——混沌。
  每一拳,每一招,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梦呓双子对彼此的了解,等于透知他们自己。你给我一拳,但是下一秒我就可以还你一脚。
  
  而外面的杨穆也开始了与这尊梦呓合体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小梦!你不认识我了吗?”杨穆怒吼道,“停手!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停手!”
  但是这个梦呓合体何止是超我与自我,连本我都没有,除了攻击什么都不会。诡异的是,无论梦呓合体飞向哪里,忘却之门也会紧紧相随。好似它们本是一体的。
  杨穆依靠着上千年的作战经验强行与这个暴走的强大身躯开始对抗。它好似一个可怕的战斗机器,只会混乱地进行着凶暴的攻击,好似要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梦呓合体狂暴地进攻;杨穆则侧身防守。突然,单刀直入地,梦呓合体可怕的拳便直接砸下来——然后,当杨穆移动闪避时,梦呓合体甚至能够瞬间停止这一攻击并再次狂暴地追着杨穆打。
  “对不起了!小梦!”杨穆说,她的猫眼像燃烧的妖火,“我必须要还手了!”
  杨穆重复闪避,再顺势把猫爪划向梦呓合体的喉咙——但梦呓合体挡都没有挡,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一敏捷的回劈。筹一次的交手没有任何伤害。而再一次,他们又开始以超高的机动速度一边飞行一边周旋起来。
  梦呓合体又进攻了——更加的暴乱。它旋风般乱拳出击,每一拳都与杨穆冒出妖火的巨大猫爪劈在一起。
  对梦呓合体的每次猛击,杨穆都往后退一飞,然后她转开身,灵敏地用猫爪狠劈下来——但梦呓合体依旧毫发无伤,并再一次迫使杨穆后退。杨穆在高速飞行过程中一下失去平衡,翻滚下去但是依旧靠着优秀的战斗意识稳住了。
  突然,梦呓合体可怕地冲了过来。而也就在这一刻,杨穆全身都被妖火包裹住,化为了一头神圣的巨型猫妖,主动进攻了。
  “喵嗷呜吼吼吼吼吼吼!!!”
  梦呓合体从上而下,破坏力十足地向杨穆双拳撞去。杨穆全身燃烧出凶烈的妖火,两头狂暴的野兽撞在了一起。
  “轰!!!”
  杨穆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梦呓合体也不松劲。他们两个的撞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杨穆痛的感觉她的骨头都被撞错位了,心想能用躲避的就绝不能格挡。但她英勇的冲击带着机智的巧劲终于能够回击到梦呓合体了,她巨猫的姿态瞬间切换成小巧的野兽形态,一个漂亮地空中旋转躲过了攻击之后再次化为巨猫,凶戾一个飞踢蹬飞了对方,又迅速地一脚踢中它的下巴。
  梦呓合体磕磕绊绊地向后退,躲避着她不要命的猛烈进攻。
  “喝呀呀呀呀!”杨穆超快速地出拳,以发了疯的速度狂攻梦呓合体的头部,它又从空中猛击杨穆。杨穆却抓住它的胳膊,然后绕到其脑后,抓着它的脑袋就是一记膝踢,梦呓合体抓住了她的脚踝想要爆摔,但是杨穆被甩开的同时又用另一只脚给它来了一踢,迫使梦呓合体不得不和她纠缠在一起。
  他们猛烈地格斗起来,梦呓合体接连进攻几十次都被杨穆变回了一只小猫咪以极限距离躲避,借力后撤之时再次踩着梦呓合体的小腿又是狠狠一脚。
  可是,梦呓合体便明显地占了上风。梦呓合体根本没有理智,也没有任何战斗技巧与素质,但是纯粹就是一力降十会,杨穆的技巧就是再娴熟也无法真的能伤到它多少。倒不如说杨穆这样打还活着都是个奇迹了。
  当梦呓合体把杨穆向后推开时,杨穆的脖颈猛地被它掐住,她不得不直接动嘴拿猫牙狠狠地咬掐她的手,于是被甩了出去。她向后飞出去,梦呓合体毫不留情地追了上去。杨穆在被击飞的过程中想要回身一个手刀,但是梦呓合体根本就毫发无伤,反倒是梦呓合体狠狠地一挥,杨穆的右手被打断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杨穆忍着痛一脚蹬开它,然后再次高速地飞走。附加着神力的妖火汇聚在手上的右臂,右手勉强地恢复,但是还在不断地打颤。
  
  在灵魂的精神世界内,姜梦与美梦难解难分,根本打不出任何结果。双方一起手抓着手,互相角力,但是姜梦却奇怪地闭起了眼睛。
  美梦谨慎但恶狠狠地说:“又冒出了什么弱智而疯狂的新想法了吗?”
  “只不过是下个决心而已。”
  他张开了眼睛,再一次地,张开了嘴巴,但是没有发出音节。
  他再一次呼出了自己尚未研究透的不完全真理。
  “全世界所有的生命,现在我姜梦,要强征你们的一切力量!”
  
  注:
  1. 开篇诗句改编自莫扎特的《安魂曲》。
  2. 这一章的战斗同时发生与精神世界里与外部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