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之后停顿的时间很长。
最后是何乌哭了，他在何秀珍面前掉了眼泪，这才有了一点孩子的模样。终究是心疼大于气愤，何秀珍上前去抱住他嘴里不停道歉。
她冲动了，不应该打的，她一直秉承着说教大于打骂的教育方式，虽然大咧但不会抽何乌，抽也得是何乌他爸来动手。
这种状态仿佛回到了那段暗淡的时光，何乌也是这样了无生气地平静陈述着轻生话语，做父母的不论平日里对孩子有多宽容，在听见这些话的刹那，身体总会快于大脑思考，扇出一巴掌来阻止孩子继续说出这些话。
不是不爱，相反，是太爱惜了，在听见往日里百般疼爱的孩子说出这些话，气愤会在一瞬间冲上大脑，从而麻痹神经与思考能力。
但是这不能成为他们打骂的理由，于是他们会被悔恨淹没。
……
许水醒来发现自己眼前被布料阻挡。
隔着一层布料他看不见什么，只能依稀听见外面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双手被反过来绑住，触感是麻绳，他坐在椅子上，嘴巴也被布巾死死堵着。
被绑架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教科书上的自救方式在这一刻起顿然丧失，他能做到的是尽可能竖起耳朵去听周遭的情况来判断现在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有水的声音，空气间还有点霉湿气——或许靠近河边。除此之外没有再多的声响，很有可能是一条荒无人烟的河。
那么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许水尽力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踢踏，踢踏，是小皮鞋碰撞在水泥地面上才能发出的声响，有人来了，许水僵直了身躯，尽可能去预防对方下一刻要做什么——
“好久不见，阿水。”
女生的声音，有点沙哑又有点尖细，还刻意凑近了他，身上有一股同样刻意的香水味道。
她摘下了堵住他嘴巴的布块，让他能够说话。
“是你，胡桐。”许水几乎一瞬间便认出来者何人，哪怕只是听见了声音。他语气平淡，仿佛没有什么惊奇意味。
女生顿了一下，但随后又笑出声来：“你怎么总是能认出我来？不管是以前捉迷藏，还是现在。”
“这并不是游戏，胡桐。”许水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女生不以为然，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变化，慢慢地踱步着绕着他走：“怎么不是游戏了呢？我们就是在玩游戏呀。”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和你见面的情形——比如说相逢后我们会相拥亲吻，比如我们拥抱在一起听一支疯狂的乐曲跳舞；比如你会把你离开我之后所经历的事情润色成小故事一样说给我听，比如你陪我玩跟我笑问我过得好不好，比如你牵着我的手一起散步……”
“我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可是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对我说话。”
女生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或许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她伸出手指去拉扯许水的衣服，脸颊贴在许水的皮肤表面，仿佛是深呼吸了一口又重重叹谓，低声呢喃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最喜欢你了，我喜欢你，我爱你……”
说着，她的手指便往上移，移动到许水的脸颊上，指甲突兀有些尖，在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
许水隔着布巾也狠狠皱住了眉头，偏过脸避开她的触碰。
女生似乎也不在意他的表情变化，手指一勾便摘掉了他眼睛上的布巾，露出他那一双眼睛。
许水这才看清了周围是什么模样——废弃的小房间，生锈的铁门，七零八落的窗户爬满蜘蛛网。
视线在周遭绕一圈后回到女生脸上，女生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眼睛挂着沉重的睫毛膏，浓妆艳抹把她原本清秀的五官遮挡了，但仍旧难掩她皮肤下的无血色与泛紫的唇色，看上去憔悴又可怜。
她仿佛是为了能够留给情郎一点好印象从而竭尽所能去装扮去化妆的女孩，然而因为手法不对以及装扮品的不给力，导致她最后化出来的结果与她想象中楚楚可怜一眼万年的妆容相差甚远，只平添了万分滑稽。
“胡桐，放开我。”许水看着她的脸像是面对一张再平常不过的人脸一般，语气仍旧冷硬。
胡桐偏执地摇头，神情有几分癫狂：“不行，不可以，不可能！放开你了你就又要逃开我了！你知道吗？我几乎每一天都在想你，我想见你想得快要疯了！我总是在期盼着能见你一面，我很好满足的，一面就行。可是你把我当陌生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我！”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凭什么就只我有一个人痛苦啊？”她说得激烈，到后面从说的语气发展成歇斯底里地吼，双手死死地抓上许水的衣领，指骨泛白得可怕。
而许水面不改色，只是垂眸看了看她抓住自己衣领的手。
胡桐发泄完后又慢慢冷静下去——也没有多冷静，她又开始喃喃自语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梦见你，想象着我们要是在一起了会是什么场景……每一次我都会想着想着躲在被窝里哭，我想好好休息的，我想好好治病的，我想过要正常地出现在你面前的……可是，可是梦醒之后太痛苦了，我看不见你，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更不知道你身边会不会有别人，光是想到你交了新朋友，新的朋友和你一起走路一起说话我都快疯了……明明你是我的，你身边不应该有其他人的，你有我就够了啊……”
“……”许水保持沉默，不语，仿佛居高临下般看着她跪伏在自己脚下，百无聊赖地听着她对自己不痛不痒的控诉。
胡桐说着说着抬起头，看着他神情凄切：“阿水……你不能这样的，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把你当成我的全部我的唯一，为什么要丢下我去刚大念书呢？”
“我不喜欢你。”许水开口了，垂眸盯着胡桐，冷静且态度强硬地拒绝，“我不喜欢你的任性妄为，蛮横无理。”
胡桐恼了，又开始尖叫，这次她猛然站起身来一边伸出一只手拽住许水一边掏出雪白匕首，不断地往许水的眼睛晃：“你骗人！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们明明是同一类人，明明我更适合待在你身边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明明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你是疯子我也是疯子！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