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连蒋子校都能听到这些，陆沉这才知道事情其实闹得有点大。
陈一治那晚提了一嘴他后面没怎么在意，回想一下大约夫妻之间早就出现了矛盾，他又存了别的心思，自然想顺道解决。
但现在事情都传了出来，只怕他也别想轻松抽身离开了。
“你想什么呢？”
“没，就是感觉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
“世上什么人都有，你看你爸就……”
话没说完半路打住，蒋子校嘴巴比脑子快，意识到失言就立马闭上嘴巴。
“闭嘴吧你，别让我想起那人成不成！”
陆沉笑着呵斥他，并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货架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完，又绕回了收银台。
约好了晚上的时间，蒋子校这才离开。
陆沉想了想，拨通了江夏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是我，我想问问……上次你拍的陈一治的视频还留着么？”
“留着啊，怎么了？他又来找你了？”江夏立刻激动了起来。
“没……但……你先发我邮箱一份吧，我告诉你地址。”
“好的，不过他真的要是再来烦你，你就告诉我，我这次绝对不留情面了，我听说他在闹离婚。”
“……你们都知道了啊？”
“还有谁知道了？”
“估计不止一个两个吧。你先发我视频，麻烦了。”
电话结束后没多久江夏的视频就发了过来，陆沉检查了一下就先保存了。
处理完店铺交接的事情，陆沉收拾了东西打算先回去一趟，走出去没几步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他跟前，亮明证件后，其中一位说道：“陆有生是你爸爸吧？”
“……对，怎么了吗？”陆沉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最近有一起偷窃案，金额可大可小，我们调取了一些监控比对了信息以后发现是陆有生……如果你有他的下落，可能需要你配合调查。”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也没联络了！”陆沉强压着怒气应答。
“陆有生做了几个案子，这个事情……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我们还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有下落的话记得联络我们。”
“就当是热心市民，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吧？”
两个警察软硬兼施，自然不会轻易放掉他这边可能会有的线索，又多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陆沉心不在焉，骑车都差点拐到大马路上去。
陆有生这个名字已经几年都没听过，这次从警察嘴里说出来倒也不算多么意外，只是陆沉打心底抗拒再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毕竟他不是个傻子，不会圣母心爆发因为他可怜就原谅他过往做的那些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开着灯，爷爷在看电视，见他回来笑了笑。
这个笑，与平常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陆沉开口问。
“嗯？”
“他是不是回来找你了？”
“说什么呢？”
陆沉在爷爷跟前蹲下来，握住他有些微凉的手，低垂着脑袋。
就刚刚对视的那几秒钟，大概是因为亲人之间的默契使然，陆沉一下就察觉到了爷爷神色间的不对劲。
那是种忐忑和愧疚，又带着几分侥幸的心理。
大概以为他看不出来，以为他可能即使察觉也会当作没有发现。
老人骨子里因为亲情带来的怜悯，总是这样轻易地暴露在人跟前。
“你给他钱了，是不是？”
“今天警察来找我问他的下落，说他盗窃了，不止一次两次，让我提供线索。”
“我都没见过他，几年了，再没见过了。”
陆沉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爷爷哭了，眼眶里全是泪水。
“是爷爷对不起你，没教育好你爸爸，让他人到中年变成这个样子，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
“当年我要是强硬一点，他也不至于离家出走，也不至于对不起你和你妈……”
“对不起。”
他哭得不成样子，脸上全是眼泪，瘦骨嶙峋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抬起手背去抹眼泪。
过瘦的手腕，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他的声音和他年龄一样苍老。
“不哭了……”陆沉拍拍他的肩膀，“要吃饭了。”
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是低血糖的症状，最近出现的次数有些频繁，陆沉并没在意。
他将之前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热了，和爷爷一起吃完了剩下的饭菜，又洗好碗，收拾好。
门外传来敲门声。
敲了三声，然后停下，陆沉盯着紧闭的大门，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他走过去，拉开门，门口放着一篮子水果，卖相不佳。
陆沉咬了咬牙，拎起那篮水果，冲下楼去。
“陆有生！！陆有生！！你给我滚出来！把你的东西给我拿走！！拿走！！”
声嘶力竭的半个音调掉在黑夜里。
巷口的那一盏路灯孤零零的，照亮着这狭小的一方天地。
灯光拉长他的影子。
他嘶吼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连回声都没有。
老旧的楼房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闪烁着，偶尔有欢乐的声音传出来。
更远一点的地方，有小孩在玩闹，大人在喊他们回家吃饭。他们欢乐的脚步声跑得更远了，然后逐渐消失……
呼吸的时候，老旧的霉味，垃圾站的酸臭味，还有不知道什么的气味弥漫在四周，叫他分辨不清。
陆沉将整个水果篮丢进垃圾箱。
咕噜噜——
一个苹果滚出去几米远，在一个人的脚下停住。
“你他妈总算……”
陆沉骂着脏话扭过头去——看到的却不是那个几年不曾谋面的亲生父亲。
江夏的脸从阴影种出来，眼里带着疑惑，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又由疑惑变成惊吓与心疼……
“你、你哭了？”
陆沉急忙抹了一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水糊了他一脸。
好在他没在爷爷跟前哭。
陆沉转过身去，使劲擦了擦，“你怎么来了？”讲话的时候鼻音都很重。
“我、你、你之前要那个，我怕有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
江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头一回撞见陆沉这个样子，他紧张担忧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是上前拥抱他安慰他？还是……
陆沉打量他：“你手脚刚安装上的？”
“啊……没、没有，我就是……”他还拿着捡起来的那个苹果，尴尬了几秒后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你刚过来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刚过来？啊有，一个男的，直接跑出去了。他抢你钱了？！”
江夏这个脑回路让陆沉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只好说没什么。
“怎么了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讲的？”
“真没什么和你讲的……”陆沉呼了口气，心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原本那点情绪都快炸了，居然一下就给平复了，“我上楼拿下吉他，你等我一起出去。”
“哦……”
江夏点点头，乖巧的难得不继续追问到底，眼巴巴地目送他上去。
鞋尖点了点地，目光扫了扫，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纸片，他捡起来看了看。
听到陆沉又下楼的脚步声，江夏赶紧把纸片塞进了裤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