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泉男生

书名:大唐荣耀之半岛雄鹰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6805 下载APP
这是片沉静、阴郁的树林,由灰绿的松树、壮实的橡树和高大笔挺的白桦树组成。粗壮的树干互相挤压,扭曲的树枝在头顶织成参天树盖,遮蔽天空。脚下的树根盘根错节,在地底彼此角力,争夺着地盘和养分。
“他娘的阴雨天气。”泉男生没把脏话骂出口,因为护送他的乙支人听完抱怨后会毫不犹豫地踹他一脚。对他稍微友好的是乔黄,这名哑巴在路上喂了他一口喷香的鹿肉肠。结果,他被一个浑身是毛、唤作“大脚”的壮汉狠狠地踢了一脚,咒骂:“变色龙,你只配闻屎尿味。”
“大脚是阴强的手下,那个笨蛋死在了我手下,所以大脚才这么恨我。”泉男生阴暗地想,“都怪他娘的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
泉男生想起他的孩子和夫人,泪水涌出,还好无尽的雨水很快把它们冲刷干净,只留下红红的眼睛。他怕被别人发现,随即又发觉这个念头很可笑。“谁他娘的会留意我?我这个烂人,变色龙,”他悲苦地想,“全天下的大丽人都鄙视我。”
这支可怜的护送小队在树林中穿行,步履蹒跚地穿过阴森的松树和高大的白桦树。树叶上有晶莹的雨水,不断凑成雨滴,孤注一掷地砸在泉男生的头上、脖子上和背上。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里衣粘着皮肤,黏乎乎的很不舒服。他戴着沉重的脚镣和手镣,赤脚踩在泥泞的土里,费力拔出时,稀泥还会发出“哇哇”的不舍叫声。
哑巴乔黄走在最前面。有时他会拿环刀劈落阻挡道路的树枝。他虽然不能说话,但耳朵比马儿的还要灵敏。他严密注视着灌木丛,好像它们随时会变成活生生的刺客。
“文德之子”的宠将戴圭紧紧地跟在泉男生后面,像甩不掉的狗、忠诚的狗。乙天伦对他的信任的确有缘由。自从出了军帐,戴圭从未让泉男生消失在一丈之外。“戴圭鄙视我。他俘虏了我,还要乖乖送我回家,”泉男生暗想,“戴圭,你真他娘的可怜。”
泉男生想到了夫人杨后琴、儿子泉献诚,以及那个快要来到这个狗屁世界的孩子,说不准它已经降生了。他应该“恭喜”自己,有幸让两个孩子面对“变色龙”父亲。他想起了泉府温暖的床。
自从父亲盖苏文发动安鹤宫大屠杀以来,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自己也从人人敬仰的国王护卫变成了国王杀手、变色龙。在高句丽历史上,他是独一个,他要和父亲一起承担。
“或许我不应该放下剑,但我能做什么呢?”他愤怒地想,“难道每个人都他娘的是一尘不染的,清白得像个处女?鬼才信。”但有一条他是信的,就是他再也回不去了。“变色龙”这个外号会跟他一辈子。“他娘的。”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恨二弟泉男建的张扬。如果没有二弟对乙宏安的鲁莽和不敬,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又想起泉男建的猎狗,还有他看自己的阴郁眼神。泉男生摇摇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阿弟?”
他们迎着第一缕阳光出发,一直走到下午。他筋疲力尽,手上的镣铐越来越沉重,似乎要把他的手拽脱,脚镣更是,已经磨破了他的脚面。每走一步,铁链刮肉的痛感就像在燃烧。他的头变得越来越沉,他早就听不见雨声了,只有桦树在随着自己的脚步上上下下地跳舞。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昏暗,直到一片全黑,泉男生膝盖一软,跪倒在泥泞的雨水中。
“瞧,变色龙忏悔了。”后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变色龙的忏悔不值一个铜子。”
“起来,别装模作样!”泉男生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应该是可恶的大脚,娘的,到了平壤我肯定头一个杀死你。”他暗暗发誓。
“大脚,扶起他,在树下歇会儿。”这是戴圭的声音。
“为什么要扶变色龙?这人浑身上下都脏得狠,连心肝都是黑的!”大脚不情愿,嘴里嘀咕着。
“你以为我喜欢他?我比你更想挖出他的心肝。但他要是死在路上,就换不回乙天卓和乙奴了。你要是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你就是个傻瓜。”戴圭对大脚的不情愿很不满意。
“大脚”大踏步走过来,不情愿地搀起泉男生,扶着他往前走。
泉男生靠在松树树干上大口喘气,渐渐恢复了神志。有人燃起篝火,有人脱下衣服在火上烤。还有人拿出肉肠、米酒,吃喝御寒。
“变色龙的脚破了。”一个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说。
“用水冲洗下,敷上草药,别溃烂了。如果肿了,我们还要背他,更麻烦。”戴圭答应给他上药,但泉男生看得出戴圭眼中的极度不情愿。
“师弟,你就这样招待客人?”泉男生举着镣铐说,“乙支夫人说不让我受委屈。”
戴圭皱眉,露出那种怒冲冲的鄙视:“你好好戴着镣铐,变色龙。”
“乙天伦也叫你照顾我。师弟,你我都是甘家的弟子,同门情谊被狗吃了?来,解下镣铐。”
戴圭没理他。
“师弟,难道你怕我杀死你们所有人?”泉男生发怒,“胆小鬼!”
“我叫戴圭,戴元是我祖父,我不是胆小鬼。”
“我叫泉男生,甘右的唯一徒弟、你的师兄,不叫变色龙!”泉男生的声音更高。
“你的养父不是你杀的?”
“难道不是你偷袭我?别不承认。偷袭获胜算哪门子英雄?如果你还是个大丽男人,松开我,咱们光明正大地决斗,死掉的绝不后悔。” 泉男生双手擎着镣铐,挑衅地看着戴圭。
“战场上从没有不能偷袭之说。”戴圭举起泉男生的脚,猛力将一片药膏糊在其脚面上,“再说,我们看到你时,你已经躺在战场上了。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死了。”
泉男生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是谁在背后给我下黑手?找到他后,我一定让他死无全尸。”泉男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戴圭,难道真有其他人害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别救我啊。我宁愿死也不愿欠你的人情。”
“没想到变色龙这么有骨气。给你上药不代表我认可你。我只是为了换回阿弟与阿妹。”戴圭用细绳将外面的牛皮纸包裹好,还给泉男生擦净双脚,甚至脱下自己的靴子给他穿上。
泉男生感到一阵暖意。“师弟,乙天卓和乙奴根本不是你的血亲。你只不过是个外姓人。”
“变色龙,”戴圭勃然变色,“你这样说,我一点都不诧异。因为你根本不懂荣誉,根本不懂情义。”
“爱不是粮食和马奶,也不是辉煌的宫殿。”泉男生想起父亲的话。“乙天卓还在地牢里,只能祝你好运了,我二弟泉男建是个怪人,我都怕他。他最喜欢的就是折磨人。”
“你们泉家人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乙奴呢?”
“你都知道还问我?她嫁给了我二弟。所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你更应该给我松绑了。”
刚说完,泉男生头上又挨了一巴掌。“这该死的大脚。”
戴圭对不远处的乔黄说道:“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乔黄一阵比画,戴圭点了点头。“兄弟们,这里距离平壤只剩三天的行程了。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更不得独自行动。”
两天后,泉男生还真感谢戴圭那双破靴子。它们阻挡了雨水,使得他脚上的伤口顺利地痊愈。在吃喝方面,大脚虽然一百个不满意,但仍按照戴圭的命令给他吃喝,并不曾饿他,虽然食物是他一辈子也没吃过的,难以入口。大脚对他的踢打越来越少,叫骂却越来越多。
到了晌午,众人坐下来歇息。水不多了,泉男生要水喝,被拒绝了。
“喝你自己的尿去!”大脚咧嘴笑,把吃饭的碗扔到他脚下。
泉男生强压住愤怒,没当时发作。等大脚不注意,他猛地起身,从后面用手镣缠住大脚的脖子。“他娘的,可恶的大脚,你他娘去死!”他死死地勒住大脚,直到被第三个人架在空中。
大脚瘫坐在地,像累昏的毛驴一样大口喘气。等他恢复,他气势汹汹地过来,抓住泉男生的衣领迎面便是一拳。泉男生的眼睛火辣辣地疼,鼻间出现一股温热,鲜血涌出。最痛的是嘴唇,如撕裂般疼痛。他挣脱另外两人的手,扑倒大脚。两人滚作一团。
戴圭拉开他们。“够了!”戴圭斥责大脚,“他是人质!”
“他是人渣!”大脚啐了泉男生一口,“他根本不配活着!”
戴圭对大脚发怒:“我要让他活着!这不是你来决定的!”
泉男生对着大脚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大脚,到了平壤后,我会把你的头插在城墙上。”
戴圭劈脸给了泉男生一巴掌,打落他一颗牙齿。“你不会伤害我的人,变色龙!”
“哦?”泉男生对戴圭冷笑,“那就赶紧放了我,师弟。否则到了平壤,我会把这一切都还给你们,我会让大脚死得很难看。”
沉稳的戴圭暴怒,他的脸扭曲着:“伤害我们?变色龙,这是你应该说的话?!伤害拿命护送你、保证你安全的忠贞善良之人?你这个说谎、冷血、自以为是的蠢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忠心、正义、热血,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大丽男儿!你让国王护卫这个名号蒙羞!在你养父最需要你时,你放下了武器,任由你发誓效忠的国王被屠戮。他养育了你二十年!把你当成宫中的王子养育了你二十年!而你的所为连条狗都不如!你是个弑亲者!变色龙!你这个怪物!”
泉男生的血往脸上涌,牙齿上下碰撞。一股火在他身体里乱窜,一直顶到脑门儿,如果冒出身体,能将整个世界烧光。“不是这样!”他暴跳如雷,“你诬蔑我!一边是我父亲,一边是国王,让我怎么选?!”
“你有的选!”
“怎么选?”
“选择战死!像个大丽男人一样。”
“你什么也不懂,我那样做是因为我母亲。我是大丽男人,你不能叫我变色龙。”
“叫你又怎样?”
“你我都是大丽男人,咱们来一次公平的对决。战死为止!给我剑!让我的剑来告诉你谁是错的。”
戴圭对泉男生怒目而视。
泉男生对着所有人大喊:“师弟,捆绑我的双手欺负我,这是男人所为?有本事放开我,我们一对一比试。如果能赢了我,才算你有真本事。”
戴圭盯着泉男生看了足有移时。“松开他的双手。”他冷冷地命令众人,“无论我们谁打死谁,都不许插手。”戴圭脱下了外袍,“把剑给他。”戴圭命令大脚。
大脚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打开了镣铐。酸胀的双手一下子挣脱束缚,让泉男生感到无比轻巧。大脚递给他一把剑。他紧紧地握着,生命重新回到身体内。戴圭也拔出了剑,吐个门户等他。
剑在手,泉男生的心安定下来。多少个日夜,唯有此刻他感到无比舒服。他舞动了几圈手中的剑,让其侧对戴圭:“师弟,没想到咱们要同门相残。嘿嘿。”他指着其余九个人,“如果你死了,不要怪我对其他人不客气。”
“不要叫我师弟。你不配!” 戴圭鼻子中“哼”了一声。
“我是甘右唯一的徒弟。”师父只教授他一年便离奇死去,但这一年足以让泉男生无比自豪。
“那师叔在天上必定会以此为耻。”戴圭说。
戴圭的鄙夷让泉男生怒不可遏:“小子,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泉男生一跃而起,冲了过去,长剑犹如长在其胳膊上的活物。戴圭向后跳开,避开了锋芒。之后,戴圭只是躲闪,而泉男生在不断前进、不断压迫。
泉男生进击的每个招式,戴圭都能提前做出判断,从而灵巧地躲开,让他束手无策。
直到最后,泉男生难以呼吸。他只能被迫退后,把剑插进土里,稍事休息。“作为一个南方人,”泉男生评价道,“你还不错。”
戴圭深吸一口气,眼睛里还是鄙夷:“如果不是为了平壤的亲人,你早死多次了。”
这话让泉男生暴怒。“那就拼个死活!”他将长剑高举过顶,再度发动攻击,剑叮当作响。
打斗继续,直到最后两人像夏天的狗一样快速喘气。“不可能!”泉男生震惊地意识到,“没人能撑到第十个回合,更没人能逃脱我的剑!”他趁戴圭喘气,旋向戴圭的右面。长剑狂舞,其中的一击咬到戴圭的胳膊,只可惜伤口不够深。
这下惹毛了戴圭。看似瘦弱的男人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跳到左侧,趁泉男生没转过身,戴圭猛地一挥剑,轻易震飞他的剑。
戴圭把泉男生逼到树下,叫道:“放下武器!投降!”
泉男生想过去捡被打落的剑,戴圭跳上前来,踢开他的剑:“投降!”
“骄傲的泉家人从来不投降!”泉男生用肩膀撞向戴圭。戴圭猝不及防,两人同时倒在地上,戴圭的剑甩出一丈远。他们滚在一起,拳脚相加。
“投降!”戴圭坐在他身上,骂道,“你这个杀害荣留王、弑君、弑亲的大丽叛徒!”戴圭猛烈地捶打他的脸。
脸部的撞击让泉男生眼冒金星,头部嗡嗡作响。“我不是弑亲者!我不是叛徒!”
戴圭继续怒骂:“你不该苟活。你这个叛徒!叛徒!叛徒——”
两人用尽力气捶打对方,直至有人拉开他们。
两人喘着粗气,仰面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泉男生突然感到一阵丧气。他幽幽地说:“戴圭,你说得对。我不该放下剑。我应该死去,和荣留王一起死去。”
又过了很长时间,戴圭没有回话,护卫中也无人搭话。寂静的树林中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沉静得可怕。
戴圭说话了:“你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吗?我祖父戴元侍奉乙支文德一辈子,最终落得个殉葬的下场。我们戴氏宗族远走到你们顺奴部谋生,遇到了外号叫‘大老鼠’的列盛大人。他看我们来自灌奴部,催逼我们交额外的‘人头税’。我们没有粮食,更不愿意把我表妹送到窑子里。我们连续七日揭不开锅,我第一次犯了法度,抢了一些粮食回来。到了家,没想到阿娘却饿死了。因为粮食,列盛抢走了我表妹……”(此处描写与前文的“向泉盖苏文家借了两石粮食以过冬,后无力偿还,泉盖苏文的走狗列盛闯到我们家,将与我们相依为命的表妹卖到了妓院。我母亲怒急攻心,竟被活活气死。”矛盾)
这就是盖苏文干的好事,养了一群与列盛一样的豺狼。泉男生突然想过去道歉,向戴圭倾诉。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无语。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泉男生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今天他们会抵达平壤。虽然并非情愿,但泉男生逐渐了解了押送他的这些人。这些“面目可憎”的押送者似乎不再排斥他。其中有无比忠诚、从未带错路的哑巴乔黄,被戴圭称为“不可逾越的山脉”,有身材矮瘦但安静的奥温,有整天跑来跑去、爱交朋友的男孩基赛,有背着沉重给养却从未没抱怨过的壮汉席门,还有最令泉男生头痛的少年箭手夸禄。
这位比他儿子泉献诚大不了几岁的小箭手活力四射,腰中别着一把弯角短刀,身后背着软弓和箭壶,二十支箭矢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箭壶里。他头上插着三片长且直的浅蓝色鸟羽。他如梦似幻般地讲述他打算娶回家的表妹。“她长得像个仙女。我姑母在平壤,她家有一个大染坊。把你送到平壤后,我就会去看表妹。她还会给我银子耍。”夸禄兴奋地说,露出满口白牙。
泉男生现在和大脚一起用早餐。大脚对他明显好多了,早上给他食物时没有砸向他,甚至还会给他一点马肠。泉男生连忙感谢,但大脚马上扭头,给了泉男生一个大背身,径直去啃他的干粮了。
泉男生坐在地上,心中暗笑。
“倏”的一声,飞过一个什么东西,大脚的咀嚼声停止。一个箭头从他脖子中透出。大脚睁大迷惑的眼睛,再也没有眨动,也没有闭上,歪头倒下。霎时间,无数箭矢从他们头上飞过。泉男生急忙趴下。又有一人双肩之间中箭,惨叫着倒下。
“他们应该是来救我的。”泉男生想。他站起身挥舞双手,喊道:“别射箭,是我——泉男生!”
话没说完,箭雨更密。
戴圭闪电般扑倒他,救了他一命。“这些人恰恰是来取你性命的!紧紧跟住我。”他看了一眼泉男生,眼中闪出一阵柔光。他抽出匕首,放到泉男生手中。
一切仿佛在瞬间发生。一伙人冲来,行动迅速,像林中的山猫一样敏捷。一棵小树摇晃了一下,灌木丛中钻出几人,浑身泥尘,仿佛从地底冒出来的植物。他们手握大刀片子冲了过来。
他们被围住了!第二拨人从树上滑下,戴头盔,盔上扎着红丝头巾,人手一支粗短的飞矛。身后传来声音,泉男生往后一看,三四个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瓜形流星锤,带刺的铁球通过软索拴在把手上。此人猛地一砸,少年箭手夸禄的一只膝盖迸裂开来,鲜血和碎骨飞溅。
夸禄闷哼着倒下,弓从手中飞出,消失在杂草丛中。男孩在地上翻滚,手抓向残废的膝盖。男孩基赛过去救他,被前面的人一剑穿心。夸禄厉声尖叫,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护住头部,刺球绕着他的脑袋转了一圈,砸向脸中央,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碎裂声。
泉男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从树上滑下来的人挥起利刃砍向他。泉男生急忙提起剑护脸。他把剑举高,宝剑穿过皮革、羊毛、皮肤与肌肉,直抵袭击者的大腿骨。袭击者无助地仰面跌地。泉男生顺势将剑刺入其咽喉,使劲一拧,再拔出来。紧接着他猛地转身,另一袭击者的矛刚好划过他脸颊。他动作迅速,将戴圭的匕首插进袭击者的肩胛骨下。
“我没有畏缩,”他心想,“我是国王护卫,我是泉家人,我从不退缩。”鲜红的血液在他脸上流淌,但他感觉不到疼。“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靠近平壤城的地方取我性命?”
护送他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泉男生的肩膀受了伤。
“乔黄,”戴圭喊,“带泉男生走!”戴圭削去一个袭击者的半边脸,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剑,袭击者的大刀片子从后面向他拦腰砍去——
“不——”泉男生喊。
戴圭的身体几乎断为两截,双脚不再动弹。奥温和壮汉席门大喊一声砍向凶手。
泉男生跑向戴圭。有黑衣人拿刀砍来,他没躲开,还是奥温左手用剑挡住刀,右手抽出匕首插进袭击者的脖子。
泉男生上前,戴圭用手撑住地面,上半截身体朝他蠕动,散落的头发全部竖起,脸色金黄。
戴圭对乔黄说:“赶紧带……泉男生离开!”
虽然泉男生曾在战场拼杀多年,但见到此景后,不禁心内大骇,几乎不敢相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迈动双脚走到了戴圭身旁。
他单膝跪下,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把戴圭抱入怀中,紧紧地握住师弟的双手。
“……师兄……忠于……诺言……带回……卓弟和……奴妹……”
“师兄?他叫我师兄?”这两个字比整个世界都有份量,泉男生的脑子嗡嗡直响,但无穷的力量充斥其双手。
泉男生嘶吼一声,冲向袭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