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隆冬④① - “我饿了。”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225 下载APP
晏江何气上头,此刻是狗屁不通油盐不进,张淙只能先去冯老屋里瞧瞧。然而他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身后的晏江何又没鼻没脸地斥道:“老倔驴!”

张淙:“......”

张淙进屋,将门关好,给晏江何那孬人隔绝在外。可他还没等抬头看一眼,一个软塌塌的阴影就朝他扑来,同时冯老呼嚎道:“出去!我不打!”

张淙一把抓住扑向自己的枕头,心里开始嘀咕,晏江何究竟是如何伤天害理,老头能这么大反应? 

张淙见冯老这般急赤白脸,叹了口气,开口说:“爷爷,是我。”

冯老听声,扭脸看张淙,又特别不乐意地把脖子扭回去,带着火气哼一声。

张淙:“......”

张淙打眼扫了扫,地上还有一个枕头和一对儿枕巾。

真邪了门儿了,他不过就出去一阵子,这门内门外两个人闹什么鳖幺?

“怎么了?”张淙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东西拍掉灰。他把枕头塞到冯老身后。

冯老没说话,抖着手从额头蹭到褶皱的太阳穴,抹掉一层津津细汗。张淙被他磨蹭得眼疼,顺手“哗哗”抽出两张纸巾,准备帮他擦:“真能折腾。”

冯老没搭理,甚至还扒拉了一下张淙的胳膊不让他碰。张淙觉得这老东西上了脾气挺有意思,他垂着眼睛打量冯老:“是晏江何惹你,怎么还不理我了?”

冯老轻轻瞅他一眼,这才让张淙擦汗。

张淙这边擦着,冯老又没好气儿道:“他真是气死我了!”

冯老这声不算高,就是抱怨给张淙听的,谁知道下一秒竟传进晏江何在门外的怒喊:“你还气死我了呢!”

冯老猛地瞪圆眼睛,目光落在门上。

张淙简直要惊了,他走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才拉开一个门缝,他便看见晏江何一张放大的脸部特写。

张淙难以置信:“你竟然听门缝?”

奈何晏江何浑不要脸,微微一笑,理直气壮:“有什么问题?”

张淙彻底无话可说。

而晏江何这般的厚颜无耻,理所应当再一次气到了冯老。老头又拎起张淙刚捡起来的枕头,奋力掷过去,同时喘着说:“张淙给我拿个扫帚。”

晏江何见状,推门正面杠枕头,他眼睛一眨不眨:“有本事你把我扫出去。”

张淙赶紧推了下晏江何的胸口,将这人拍出去,同时反手抱住冯老扔过来的枕头。他扭脸朝晏江何说:“你先出去。”然后“砰”得一下把门给关上了,扑了晏江何一脸风。

晏江何:“......”

张淙又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屋里的说话声从到嘟嘟囔囔到最后没了动静。张淙出来的时候,看见晏江何坐在桌子边上。

晏江何肿起半边脸,没什么表情,低头瞪着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淙走进厨房关火,从小锅里捞出一个鸡蛋,他拿一条毛巾包着,走出来将鸡蛋递给晏江何。

晏江何抬头看了眼张淙,伸手拿过鸡蛋,烫得手指尖乱晃。他一边吹气儿一边剥鸡蛋皮,剥好了张嘴咬上一口,呼着热气,秃噜舌头含糊说:“烫死我了。”

“......你怎么给吃了啊?”张淙瞪他,几乎佩服,“我给你鸡蛋是让你敷脸的。”

晏江何翘舌尖,被烫了个好歹,他不以为意道:“我饿了。”

晏江何:“而且外伤早期需要冷敷,不是热敷。没常识。”

张淙:“......”

张淙好悬没对他翻个白眼。他眼角一抽,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惹他了?你俩一直打不打的,打什么啊?我问半天老头都直哼哼。”

“打吗啡。”晏江何吹了吹剩下的半拉鸡蛋,也给塞进嘴里,咽下才继续说,“我在冰箱里放了一盒吗啡。”

张淙抿着嘴唇没说话,转身又去厨房拿了个鸡蛋。他重新递给晏江何:“饿了吃吧。”

晏江何又剥开蛋皮,吸着气儿啃:“吗啡是我之前从医院拿的。”

晏江何:“我今天看他疼得脸都要裂了,觉得也差不多该打了。我就跟他提了一句,谁知道他下一秒就尥蹶子。”

晏江何指冯老的屋门:“我基本就没听说过有哪个病人疼成那样还不打针的。”

“这老东西真是有毛病,非要找罪受。”晏江何的声音沉下来。

张淙杵那儿一言不发,他看着晏江何,听着晏江何,视觉听觉挂上搭子,哗啦一下拉出情绪。

他能明白——晏江何不乐意给冯老上吗啡,但他又心疼冯老遭罪,他这是里外都舍不得了。

张淙心窝里忽然戳进个闷棍,他感觉“吗啡”这东西像洪水猛兽,可怕急了。

他开口说:“老头刚说让你进去。”

晏江何扯上嘴角,短促一笑:“还让我进去呢,不是说要把我扫出去么。我就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扫出去。”

张淙:“......”

这话好像并不是冯老的原话,不过也不奇怪,晏江何瞎扯赖的本事向来可圈点。张淙没睬他,跟着晏江何一起进了屋。

冯老的气儿估摸是顺得差不多,或者他没那么多能耐继续上火,反正两人一开门,冯老就唤上了:“过来。”

晏江何走过去也没好模样,他搁床边坐下,看向冯老:“叫我干什么?”

冯老看着他,停了一会儿才说:“脸疼吗?”

晏江何没说话。

冯老忽然皱巴巴地乐了:“说你两句就跟我大呼小叫的,出门也不忘回头顶我一嘴,脸撞门框了吧,你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二十岁毛头小子一样。”

晏江何硬邦邦反将一军:“你快八十了还掀枕头呢。”

冯老:“......”

张淙很讨厌这种感觉。嘴角是预备笑的,情绪却压着不让。那表情十分荒谬,感觉像个中风病患者。他赶紧搓了把脸,心坎里搅和着千百种滋味,混在一起泼来洒去,令他难受。

“吗啡那东西我不用。”冯老说,“谁死到临头了,都挺疼的。打那玩意没什么意义。”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张淙突然说。

冯老朝张淙笑笑,这一笑,张淙那嗓子眼儿便出不来声了。

冯老对晏江何说:“那东西影响神经,把人越弄越糊涂,我想清醒着。清醒着多好啊,我还记得大前天晚上梦见你师母了。”

师母?

张淙不知道老头有老婆。他打认识冯老起,那就是个光杆儿老头,什么都没有。

张淙侧过头去看晏江何,发现晏江何的脸色瞬间变了。很玄幻,几乎真的是“唰”得一下就变了。

冯老又说:“她可好久没给我托梦了。”

晏江何猛地站起来,脸冷着,没说话。

冯老的视线跟随他往上移动:“不打吗啡。”

晏江何放下视线盯冯老看,看了半晌居然问:“梦里师母在干什么?”

张淙从没听过晏江何那不积德的嘴管老头叫“师父”,而现在却先听见了一声“师母”,也是挺新奇。

冯老“咔咔”乐出来声,那神色是怀念,他轻轻地说:“做糖饼,叫我吃呢。”

冯老:“你不知道你师母糖饼做的多好吃。红糖馅儿,皮又薄,可惜了你没口福。”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没口福。”

“那你还是比我有口福的。”晏江何脸色终于缓和,他浅淡地笑笑,替冯老给被子盖严实。

冯老小声说:“那是。我起码吃过,你连馋都不知道馋什么味儿。”

“嗯。”晏江何直起腰,拽了下张淙的胳膊,对冯老说,“你睡会儿吧,骂我挺累的,朝我动手也挺累的。”

冯老点点头。

张淙:“......”

张淙跟在晏江何身后出屋,他知道吗啡这事儿晏江何不会再提了。

晏江何坐在凳子上犯懒病,他脚丫子都不想动,问张淙:“还有鸡蛋吗?”

“啊?”张淙裹了一脑子症状,寻思着老头疼得该打吗啡,又寻思着晏江何的师母,以至于晏江何突然这一句,他都没反应过来。

“鸡蛋。”晏江何重复,“还有吗?”

张淙:“......没了,就煮了两个。” 

“那我叫个外卖。”晏江何说,“我中午陪老头一起喝的粥,喝一肚子水,什么用都没有。”

他说着揉揉肚子:“你饿不饿?”

张淙:“不饿。我出去的时候吃了碗面。”

晏江何点点头,掏出手机:“我也想吃面了,我点个面。”

估计是张淙罕见得跟晏江何有同感——都被老头祸殃得脾肺不爽。他看向晏江何皱起来的眉心,主动揪来牛鬼蛇神借用,替他说话:“别点了,等十分钟。”

“嗯?”晏江何一愣,手指顿在手机钢化膜上。

张淙说完话就把鬼怪原地释放。他没再看晏江何,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身去厨房。

厨房里有一小锅刚煮完鸡蛋还热乎的水,还有半捆挂面。

晏江何听见张淙在厨房重新开了火,打火炉盘儿“呼”得一声旺起来。

晏江何的眉头展开,手上捏着手机打了个转儿,又揣回兜里。

他嘴角一勾,自言自语:“小兔崽子真长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