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九章 他们是筹码，还是供体？
威海卫与H国之间的海上经济专属区。五层游轮，舱底。
赵立华坐在笼子里，出神地望着沉睡着的邬倩倩。他知道离开这艘船很不容易，但没有想到以胡一凡缜密的心思和周密的计划，居然没有丝毫机会，更没有料到对方下手这么狠。
胡一凡带着邬倩倩离开房间四五分钟左右，赵立华便听到枪响。紧接着他就被人拖出胡一凡的房间，拖到舱底，扔进这个笼子里。两分钟之后，胡一凡被李刚拉着一只胳膊像拖破麻袋一样拖进来，扔到仅剩的那张简易床上。当时，倩倩被吓傻了，亦步亦趋跟在胡一凡身后，踩着胡一凡双腿流下的血痕，机械地跟着他们走，跟着到床边，在胡一凡身边躺下去，像前面几张简易床那样，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然后任由李刚把药液推进她身体里。
赵立华眼中雾气上涌，怪他，小姐妹相认之后，他觉得小姐妹刚刚相认，他应该给她们更多时间去相处，也觉得小姐妹俩从此有了伴，他可以把更多时间放在工作上，他没有料到仅仅23天，就出了事。怪他，都怪他，如果当初他能暂时放下工作，能和小姐妹俩朝夕相处，也许就不会发生一个妹妹被杀一个妹妹被囚五年的事。
自母亲去世之后，他既是大孩子又是家长，一天又一天撑下去，他养大了赵垚，他笑对妹妹，笑对朋友，笑对身边所有的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累，身心俱疲，所以知道赵垚喜欢上林衡之后，明知林衡对赵垚没有男女之情，他故作不知林衡的为难，经常带着赵垚去找林衡，然后借故独自离开，为赵垚创造机会。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赵垚，是为了他自己。他想把身上的责任转嫁给林衡。
林衡前往T国出差，赵垚郁郁寡欢，正好老同学胡立夫邀请他去胡家做客，不想赵垚一个人在家里，他便带着赵垚去了，他没有料到胡立夫的未婚妻是赵淼，不用做DNA鉴定，肉眼就能确定，如果不是赵垚脸上那颗小小的痦痣，小姐妹俩像一个人似的。赵淼有小时候的记忆，她的控诉让他心如刀割，母亲去世之后，他从未找过赵淼，看得出，得知母亲死在寻找她的路上时，赵淼虽然悲痛欲绝，但赵淼伤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并非是母亲的死去。他心酸，但他理解。
从胡家回宿舍后他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自责，他懊悔，可却无法改变现状，邬倩倩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她不仅不愿意做回赵淼，还抗拒他和赵垚的接近。他难过，但无能为力。赵垚窥破他的心思，便开始每天去找赵淼，整天缠着赵淼，许是血缘，又许是赵淼内心其实是渴望亲情的，小姐妹俩越来越亲近，一起去逛街，一起吃饭，玩疯了的时候赵垚也会住在胡家。他终于释怀，他夜里能睡一个整觉了。他告诉自己，结束手头最后一件案子，他就请假，好好陪陪小姐妹俩。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出趟外勤的工夫，一个妹妹被杀，一个妹妹失踪。
他赶回绿城，妹妹全身血液已被放干，早无生命体征，他从她眉下的小痦痣判断出是赵垚，走出停尸房泪流满面的他给赵淼打电话，他想知道赵垚最后的行动轨迹，赵淼的手机是停机状态，他赶到胡家，看到的是面如死灰的胡立夫拿着赵淼的分手信。
赵淼从胡家不辞而别后，没有任何出行信息，没有使用身份证、银行卡和电子支付，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
他已经失去一个妹妹，他不能再弄丢一个，而且他不想林衡心有负担。所以，他擅自做了一个决定，通知邬倩倩的养母认尸，把赵垚的身份信息换成邬倩倩的，让邬倩倩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想，只要赵淼用邬倩倩身份证办理业务，他便能找到她，邬倩倩已经死了，以后赵淼就是赵垚，小姐妹俩合二为一，他会把对小姐妹俩的好都给赵淼。他要补偿她，用他一辈子去护她。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过去了，五年时间，赵淼没有用过邬倩倩这个身份的身份证、银行卡等。他无数次萌发怀疑，赵淼已经不在了？不，只要没有见到赵淼的尸体或是遗骨，他就认为她还活着。
他没有料到他会看到那个拍卖网页，那一刻，他如遭雷击，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他直接冲向医学院，然后冲向胡家，他要向胡立夫索要那封分手信，他错了，当年他就应该拿去做鉴定，看是不是赵淼所写。当他看到地下室铁栅栏里赵淼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必须带她回来。
他大意了，他没有防备胡一凡，他被暗算了。从绿城一路到这里，他不知路经了哪些城市，不知是从哪个地方离境的，也不知道胡家兄妹怎么避开市局追踪的。他打通过谷雨的手机，他坚信，谷雨听到了他的话。所以，他每次醒来，他都会扯几根头发，会留下无数指纹，他要留下痕迹；每次醒来，他都想尽办法移动身体，想和赵淼对话，可要么他们不在一个房间，要么不在同一时间段醒来。
所以，在H国某个地方的房间里醒来时，他努力强撑着起了床，离开了房间，目睹胡一凡手持针管扎进那男子的静脉，最后终于找到赵淼，他想告诉她，谷雨一定会带着人来营救他们，让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他还想把微型追踪器给赵淼，告诉她，一切以她自己的安全为上，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任何人，包括他。
可他看到了什么，赵淼眉下有微整痕迹，那个位置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赵垚长痦痣的地方，也是赵垚和赵淼长相上唯一的区别。她是赵淼吗？她叫他大哥，那是赵垚对他的称呼。是巧合，还是……，他突然间不敢往下想了。所以，赵淼醒来时，他试探了她，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再一次坠进了地狱。当时，他怀疑他那可怜的妹妹，经历过胡家的变态遭遇之后，还经历了来自于亲生妹妹的伤害。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在庐州的母亲，也无法面对林衡，更无法面对他那死去的可怜妹妹。后来，只要清醒，他都在琢磨这事。琢磨着琢磨着，他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性更接近现实。
雷.史密做了万全准备等着林衡前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妹妹都不能成为林衡的负担。他体能受限，身上又有伤，他不知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满室昏暗慢慢有了一丝丝光亮。
眼前，邬倩倩的面容更加清晰，赵立华能看清她微动的眼睫，“淼淼，那些人不在这里。不要怕。”
邬倩倩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让她害怕的人，才看向赵立华，“大哥，不是我不想跟着胡一凡走，是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我和胡一凡出不去。”
“不怕。出不去也不打紧，我们的人会上船，你会安全的。”赵立华柔声安抚邬倩倩，“淼淼，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邬倩倩缓缓起身，下床，来到铁笼子外侧，蹲下身，“大哥，林衡肯定会来，是吧？”
“是。他肯定会来。”赵立华目光落到邬倩倩眉下，“淼淼，你被囚前有没有和垚垚在一起？”
邬倩倩直接摇头，“我记得很清楚，我12月17日见的垚垚，12月19日晚上被囚在那间地下室。”
“淼淼，和我说说那几天的事。”赵立华看向邬倩倩双眼，“我想知道。”
“大哥，别叫我淼淼，叫我倩倩。”
时间紧张，赵立华不愿意在名字上和赵淼占用太多时间，“倩倩，垚垚最后的日子大哥出差了，大哥直到现在都能很难过，你给我说说你们相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
邬倩倩避开赵立华的眼睛，坐在地上，望向货物中间的隙道，“我和立夫确定关系后就一直和立夫住在一起，后来立夫带着我回了绿城。到绿城之后立夫告诉我，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立夫说安排好家里之后再接我过去。大概一个月左右，立夫接我去了胡家。第一天，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立夫没有马上接我到胡家。”
赵立华知道邬倩倩指的什么，他没接话，他不想打断她。
“走进胡家那天起，我和胡一凡胡立伟他们俩就成了敌对关系，他们俩对立夫有很强烈的占用欲。胡一凡很聪明，知道避着立夫，立夫在时，她从不为难我。胡立伟表现得很明显，无论立夫在或是不在，他的不喜欢都毫不掩饰。有很多次，他明知是胡一凡故意挑起事端，他也会顺势和我发生冲突。”忆起往事，邬倩倩笑容极其苦涩，“你和赵垚来家里时，我和立夫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赵垚后来来找我时，我虽然不想见你们，不想原谅当年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时，我心里很轻松。”
赵立华眼里雾气上涌，原来当年赵淼不是过了心里那道坎，也不是因为血缘亲情，她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和赵垚一起玩是为了暂时逃避胡家那些糟心事，他两个妹妹都是可怜人，他心疼赵垚，也心疼眼前极力忍着不落泪的赵淼。他不由伸出手，像小时候安抚赵垚那样轻抚邬倩倩的发顶，“别难过，都过去了。”
邬倩倩瞬间破防，泪如泉涌，“我记得很清楚，我是12月19日晚上被囚的。”
赵立华手上动作一滞。
邬倩倩的泪无声而汹涌，“12月17日，我和胡立伟再次发生冲突，那晚立夫和胡立伟在书房待了一宿，12月18日中午立夫向我提出分手。我那时候才知道，在立夫心里，我根本比不上他的弟弟和妹妹，我很伤心，当时直接跑出胡家。我在街上转了很久，那天气温很低，我没有穿外套，也没有拿手机，我无处可去，我借便利店电话联系了赵垚。”
说到赵垚，邬倩倩眼底变得柔和，“赵垚看我很狼狈，马上就要带我到胡家去找立夫。我不愿意回胡家，她就要带我回你们住的地方，我还没有做好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心理准备，赵垚看我抗拒，便给我定了一家酒店。”
赵立华手臂下移，给邬倩倩拭去脸上的泪。
邬倩倩收回目光，看向笼子里的赵立华，“我从认识立夫就一直和他一起生活，我所有的物品都在胡家，我便拜托赵垚帮我收拾好拿到酒店。那天赵垚是晚上十点多离开的，那天夜里她没有再回酒店，她应该回你们家了，所以第二天我便继续等，过了中午她还是没有来酒店，我就用房间里的电话联系她，她的手机是通的，但她一直不接。我担心她去胡家找立夫替我出气，我不放心，赶紧回了胡家。我没有见到赵垚，也没有见到立夫，那时候我松了口气，我并不愿赵垚和立夫发生不愉快，我从16岁便跟着立夫，他虽然向我提出分手，但我真的没有做好离开他的准备。”
赵立华眼里的雾气再也压不住，他的妹妹未成年便跟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却为了自己的弟弟选择背弃她。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回妹妹，妹妹有了依靠，还会离不开背弃她的男人？
“那天，我回房间慢腾腾收拾自己的物品，我收拾的很慢很慢，我希望立夫下班后会挽留我。我告诉自己，他只要让我留下，我就原谅他。那天我没有等来立夫，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时脸上盖着一块布，我想掀开，但我支配不了我的手脚。我很恐惧，我想喊，可我连喊都没有办法喊出声。就这样，我一直处在醒来和昏睡之间，直到你出现在地下室。那天，我醒来很久，一直没有再睡过去。后来，我的手脚有了知觉，我掀开了脸上的布。又等了很久，我能坐起来了，我就想下床。睡得太久，我刚下床时腿支撑不了身体，我摔在了地上，我躺在地上又很久，才能站起来。可是我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门，胡立伟就出现了。”邬倩倩的泪再一次喷涌而出，“大哥，我看到胡立伟拿来那张解剖资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赵垚死了。”
赵立华手上移，指腹摸索着邬倩倩眉下那个痕迹，“倩倩，这里做过什么手术？”
邬倩倩眼里汪着泪，“大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有，我没有设计过赵垚，胡立伟精神状态不对，思想偏激，但他在乎他哥，他不会杀他哥在乎的人。”
也许是过往生活波折，淼淼比垚垚敏感，比垚垚反应快，赵立华心疼赵淼，但他想知道真相，“倩倩，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垚垚看我在胡家并不开心，一直劝我跟她回你们家。我告诉她，我不能看见她和你在一起的样子，和你在一起时，她眼里的光太耀眼，脸上太幸福，我会忍不住羡慕嫉妒她。”邬倩倩眼里汪着的泪滑下来，“赵垚听过之后沉默了很久，后来，她告诉我，她会做一个小手术，把眉下那个痦痣做掉。然后我去你们家，她来胡家，我们用对方的身份生活一阵子。等我可以接受和你、和你们一起生活后，她再从胡家回你们家。”
垚垚心系林衡，淼淼和胡立伟早已在一起，垚垚会愿意和胡立夫在一个房间休息？赵立华心中犹疑，但作为兄长，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邬倩倩轻易窥破赵立华内心的疑虑，她苦苦一笑，“立夫很在意胡立伟的感觉，我住进胡家以后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我和立夫做爱总是趁深夜胡立伟休息以后，做完后我会回自己房间。立夫很尊重我，只要我不想，他从不逼我。垚垚玩过我的手机，看见过我和立夫的聊天信息，她知道我和立夫的相处模式。”
“你们互相说过自己的习惯和喜好，也在熟人面前模防过对方？”原来是这样，怪他，如果他当时没有出外勤，如果他在绿城，如果他知道小姐妹之间的这些事，他怎么会让小姐妹俩这样互换！如果知道淼淼在胡家过的是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会带淼淼回家。淼淼如果不能看到他和垚垚在一起，他可以暂时出去住，他会等淼淼打开心结。
“对。我去过你们家，领居以为我是赵垚。赵垚趁胡立伟胡一凡在家时去过胡家，他俩也没有认出她。”说到这里，邬倩倩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瞪大眼睛看着赵立华，“你怀疑垚垚是胡立伟杀的？胡立伟想杀的人是我，垚垚被杀是误伤？！”
“垚垚离开之前，那个痣还在。”
“我们一起去的医院，术前检查时她皮肤有些敏感，医生建议她过几天再做。那天，医生照着她痣的位置给我做了个微整。”
“垚垚很在乎你。”赵垚很爱美，但更怕留疤。而眼前的赵淼为了和赵垚互换，宁可在脸上留下一个疤。目的性很强，和赵垚有很大不同。
“……。”邬倩倩没听明白，不过她下意识没追问，直觉中，如果问了她会更难受。
“出去以后，你还愿意去胡家生活吗？”
邬倩倩毫不犹豫摇头。
“还爱立夫吗？”
“爱。不过不想再和他一起生活。被囚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如果能出去，我想重新开始。”
“那好。倩倩，你记住，从这里出去之后，你就是赵垚，邬倩倩五年前已经死了。”垚垚已死，林衡身边有谷雨。淼淼不愿意再和胡立伟继续，那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那个林衡……。”
“他和赵垚没有恋爱过，他有爱人。他如果有疑问，你告诉他，我说你是赵垚，他会明白我的意思。”舱底光线越来越明亮，赵立华决定结束这次深聊。俞炜华登船摸对方实力，林衡和谷雨应该马上会有行动，该问的已经都问了，淼淼所说是不是全是事实，他并不确定，但眼前他只能做他应该做的，他想做的，“倩倩，记住，保护好自己，一定安全回去。”
“你呢？”邬倩倩一脸紧张，即使赵立华身受重伤，她还是下意识想依靠他，觉得在他身边才能安全。
“我也是。尽最大努力安全回去。”赵立华隔着栏杆拥住邬倩倩的肩膀，“倩倩，回去后去妈妈墓前上柱香，没有找到你，妈妈离开时都没闭上眼。”
上次听到母亲在寻她的路上猝死，她心里委屈多过难过。这次听到母亲因为她死不瞑目，她才惊觉，其实她被拐卖后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她的母亲和大哥也在水深火热中。
“妈妈去前没有闭上眼？！”
“是。没闭上。”
邬倩倩抑声恸哭，“大哥，在跟了立夫前，我一直很恨妈妈。觉得妈妈不爱我，才会把我放在小卖部，才会在我丢了以后不找我。大哥，我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你们……。”
“一切都过去了。倩倩，他们交易活人，目的不明，尽量保持清醒。”赵立华递给邬倩倩一个小药瓶，“我配的药。没有称量仪器，原料药品也不全，药效可能不太理想。”
看手中的混合液中有粉状物悬浮，邬倩倩满眼狐疑，“你会配药？”
“尝试着配过。这剂量不会对人体有害，别怕。”
“有什么用？”
“对助眠类药物有抑制作用。”
邬倩倩一饮而尽。
直升机落在游轮顶层。
谷雨惊醒，从林衡肩膀上抬起头，才发现同事们已经收拾好。她脸上一热，压低声音埋怨林衡，“怎么不早点叫我。”
“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难得这次睡得沉，想让你多睡会。”林衡探身过去，先给谷雨解安全带，然后习惯性地想帮她收拾随身物品。
谷雨推搡林衡，想让他和她保持距离，“我自己来。”
林衡不悦地抬眼，看谷雨一脸羞窘，心里瞬间明白小丫头是不好意思了。于是扭过头，目光凉凉看向坐在位置上大喇喇看着他俩的耿明等人，“还不下去？”
看林衡满眼威胁，耿明坐不住了，话也有些结巴，“等你们……一起？”
林衡看一眼腕表，“现在距48小时还有19个小时，时间足够充裕。我们都睡一路，你应该也休息好了，等会咱俩下去练练。几年没练，看看你拳脚有没有长进。”
耿明不怕从威海卫调来一线，他怕和林衡交手，于是快速冲向舱门，“郑警官还等着咱们，我先下去对接，你们慢慢来，不用着急。”
开玩笑，和林衡下去练练，直接给他当肉靶子活靶子好了！和林衡交手切磋，那不是练，那是单方面被碾压。飓风王牌，警界冷面阎王爷，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王牌那是全国警务精英对林衡的尊称，警界冷面阎王爷是所有道上混的大佬们私下流传对林衡的称呼，传得人太多，圈越来越大，最后连B里的人都知道，于是乎知道冷面阎王爷的人比王牌的人还多。
看耿明兔子似的窜下去，汪其军他们一帮人也火烧屁股似的冲向舱门，冲得太急，最先冲到舱门的两个人摞烧饼似的卡在一起，他们一向习惯性采取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于是第三人后退几步，再猛地前冲，以冲力撞开舱门的人，撞的人和被撞的人在半空中均一个漂亮的翻转，落在甲板上。从第四人开始，速度依然快到让人难以用语言描述，不过却是默契地一个接一个。
一会儿工夫，机舱就剩林衡和谷雨两人。林衡这下满意了，回头，一把扒拉开谷雨正收拾的手，“站好。”
谷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衡，你这样不好。”
林衡抬眼，撩谷雨一眼，“不是你惹出来的？！”
“哪是我……。”谷雨冲口而出的同时又住了口，昨晚和孙扬聊完回会议后她确实情绪化了，可如果不是林衡提前和孙扬打招呼，孙扬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叫她出去，“你贼喊捉贼。”
林衡笑了，被气笑的，“我就知道你会往这方面想，孙队让我叫你出去前我阻止过他。他说B里对你父亲的档案有安排，这个安排有时间限制。咱们在体制内，有要求就必须按时间节点完成，我才过去叫你。是你回来后没有管理好情绪，被他们看出来，我们才被围观。丫头，这次真的是你惹出来的。”
谷雨将信将疑，“事有轻重，那种时候孙扬不该叫我。”
“你以前就这么不论理？！”
“……。”
“对他来说，让你看档案比案子重要。”林衡眼底黯了黯。当年，父亲叛变的打击让他无法自处无法面对同事时，孙扬第一时间安抚的人是他，把事件后续全部交给副队，“你是不是以前就这么不论理？”
“你才不论理。”谷雨推开林衡就往舱门走，下面还有一帮人呢。她可不想让他们站在甲板上等她和林衡。
两人一前一后下去，甲板上早已没有同事的影子。林衡拉起谷雨的手，往电梯方向走去。走到电梯前，电梯门开，往里往外走的三个人同时停步。
谷雨下意识转动手腕，想挣开林衡的手。
郑民京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一眼，心中了然，嘴角上抿，“怕你们不知楼层，我上来迎迎。”
“直接对接？！”飓风的人休息好了，H国警察厅这边的人怎么样？林衡放开谷雨的手，他心里已有成熟想法，他需要两方刑警开始工作时保持最佳精神和体能状态。
“可以直接对接。我的人准备好了。”郑民京错开身子，让两人走进电梯，“他们现在正在看汪警官带来的视频。我的人也上去一个，传回来一些情况，你看过之后我们再细说。”
电梯停在一层，三个人走出电梯。林衡问：“什么情况？”
郑民京看一眼谷雨，“你看了再说。”
郑民京有些情况不想当着谷雨的面说，林衡听出来了，谷雨自然也听出来了。心底刚压下去的不痛快再度升腾，目光凉凉望向林衡，“需要我回避？”
林衡还真想让谷雨回避，不过他希望这句话由郑民京来说。于是，游轮走廊里出现怪异的一幕，在一个身姿英飒面容英气女孩的注视下，两国赫赫有名的警官大眼瞪小眼对视着，都希望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答案。
“你希望我怎么说？”郑民京改用H语问林衡，只是他刚说完，便感受到谷雨的眼刀子射过去。
“下次换个方式。我们俩单独在的时候说，或者你给我提前发信息。”林衡改用H语回两句，便赶紧改回三个人间能通用的英文，来时飞机上已和她达成一致，他护着她，她也护着他，他不能因为他们的关系阻碍她参与案子，因为她答应过全程听从指挥，“谷警官参与这次行动，不用回避。”
郑民京赏林衡一个大白眼，率先朝临时会议室走去，“那就一起看，他们也都是行动人员。”
林衡先抬手扒拉一把谷雨的发顶，然后微微低头，俯在谷雨耳边，“祖宗，可满意了？！”
“作为下属，我问是否需要回避，不是很正常？”谷雨一脸“无辜”。
小丫头眼底满是狡黠，林衡气瞪着谷雨，“作为下属，根本不需要问，就该知道上级的意思。”
“……。”他说得没毛病，如果他不是林衡，和她没有超越同事的关系，确实如他所说，她会自动解读上级的意思，会自觉回避，不会阴阳怪气问那一句。可那一句是不知不觉间自自然然的反应，并不是她有意识所为。
见谷雨说不出一句话，林衡来劲了，“你控诉我，说我公私不分。其实从昨晚进队到现在一直都是你拿捏我、迫使我同意你的任性。你知不知道，我一世英名都砸在你身上了。”
砸谷雨身上林衡是愿意的，不过他不能让她知道。
“……。”谷雨想踢林衡，怎奈郑民京就在前面，她只是瞪他一眼，没反驳他。
“还瞪！我说错了？你没拿捏我，没逼我？”林衡越说越来劲。
人走在前面，注意力却在后面两个人的郑民京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林衡，她为什么不拿捏别人，不逼别人？！”
“走你的路。别瞎搅和。”林衡白郑民京一眼，这小子，耳朵还挺长。
“林衡，听说过一句话没有。”郑民京替林衡着急，不知道在感情世界里，男人不能和女人争输赢吗。再说了，嘴上争赢了，算是真赢了？不算，即便真能赢了话，肯定会输了人。人都输了，以后永远都不用再争了。
林衡看郑民京一脸揶揄，便认为他没好话，“咱们有地域文化差别，情况也不一样，别在我这里瞎霍霍。”
郑民京哪会听不出林衡的意外之意，人家嫌弃他这没对象的光棍，在人家有对象的人面前充大尾巴狼。他意昧不明瞥林衡一眼，“男女之间嘴上赢可不算赢，有些事，她若不同意，你说了可不算。”
有些事！哪些事？
郑民京目光下移，定格在林衡身上某个部位。
林衡瞬间了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看向谷雨。待看到谷雨一脸茫然，他长长松口气，小丫头根本没有听明白郑民京话里的意思。见前方郑民京推开会议室的门，林衡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叮嘱一句比较好，“无论民京那边摸到的是什么情况，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你答应过的，完全服从我的安排。”
“好。”谷雨痛快答应。因为她知道，这种口头上的保证她必须给林衡，否则他会把她排除在行动之外。
谷雨特意落下一步，林衡在前她在后，先后进了会议室。耿明他们默契地把飓风这边的首位方向空出两个位置。谷雨踌躇数秒，她的资历根本不够资格坐在林衡下首，她应该坐在飓风所有成员的末位，这场合这节骨眼上，实在是不好就座位再多说什么，她只能从善如流坐在林衡身边。
投影影像谷雨看过，这会儿刚好播放到俞炜华被人偷袭，影像陷入黑暗。
坐在对面的郑民京看向林衡，“他是飓风队员？”
谷雨反应敏锐，郑民京是知道俞炜华这个人的，他只是不知俞炜华是不是飓风队员。俞炜华参与这个案子多久了？林衡知不知道？
“我在绿城市局的同行。”林衡看一眼谷雨，他在木浦时就把俞炜华的联系方式给了郑民京，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过谷雨，俞炜华并没有住什么疗养院，而是伤愈之后就被安排了保密工作，“现在我们这边应该有15个人在他们手里。”
一问一答看似没什么，可谷雨就是觉得他们言语之间有古怪。
“除了俞炜华，赵立华兄妹他们，还有12个人。”郑民京并没有看到舱底的影像，听到12个人质，眉头不由微蹙，“我们一前一后接到他的‘邀请’，他们手里却只有你们那边的人质，林衡，对我，他应该只是报仇，对你，他似乎另有目的。”
谷雨心下一沉。
林衡留意到谷雨的反应，他并不给她机会开口，“他联系你了？”
“48小时内如果我不登船，光州、全罗南道、全州那几起灭口惨案会在我国境内继续发生。”郑民京和林衡携手办过案，默契程度超于旁人，基本能从对方眉目之间窥出对方意图。见林衡极力避开谷雨的目光，他便光速了然林衡的心理，“木浦陈利一家三口，光州一家两口，全州三家四口，八个人，五个成年人，三个孩子，全部一刀割喉。凶手已经抓到，职业杀手，拿钱办事。这种案子目前已经足够，我不想再看到下一起发生，所以我必须登船，必须抓捕到策划者。”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话郑民京没说，林衡和雷.史密也是这种情况，林衡显然顾忌谷雨。谷雨在，他没法说。
“除了陈利，光州和全州的男主人也都是华裔?！和我发给你的那些人信息相符?！”当时在木浦和郑民京分析探讨过，林衡心里已有答案，现在再问不过是再次确认。
“是。他们和陈利一样，都有两重身份，一重在我国公民，出了我国管辖范围，往你们那方向去的时候，就用你们那边他们兄弟的身份。如果不是发生这种命案，这种操作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郑民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类案子，不算棘手，但罪犯做法出人意料，“即使他们犯过案，也不该由我们之外的人执法。况且他们的家人无罪。”
“你受的是威胁，我们这边却是有十几个人质。”谷雨避开他们现有话题，若有所思看着郑民京，“雷.史密策划这次事件，对你和林衡的目的并不完全一样。”
谷雨把话题接到他和林衡都不愿明说的地方来，郑民京心中不由喟叹，不是他和林衡表情管理不到位，实在是谷雨反应太敏锐，脑子转得太快，想了想，他才对谷雨说：“谷警官，雷.史密的思维方式有异于常人，他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有很大差异，我的推测不一定正确。咱们还是看一下我们的人传回来的东西。”
郑民京手下的人快速投屏，影像画面显示的是一个走廊，摄影者正往前方走。画面内，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伟的黑衣装。摄像者距黑衣装约十米左右的时候，画面突然中断。
谷雨低头看一眼时间，然后抬眼望向H国警员，见他们面色如常，心中马上了然。
耿明开始和H国警员聊，汪其军也和对面的警员聊起武器。谷雨看向林衡，“俞炜华什么时候参与这个案子的?”
“顾局的安排，具体时间我还真不太清楚。”确实是由顾建国亲自安排，俞炜华具体哪天参与进来林衡也确实没有关心，所以他这回答基本也算属实。
“哦。”谷雨拿出手机，给林耀东发微信：大华什么时候出院的？
凌辱时分，林耀东居然秒回：俞老二出院了？不是在疗养院康复的吗？
谷雨：（一个鄙视的表情）。
谷雨抬眼看向投影布，仍旧没有影像。她手机震动一下，她赶紧看向手机。
林耀东：？？？？？
谷雨正待回复，另一条微信发过来。看一眼昵称，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何坤。
何坤：你和林警官去帝都了？
谷雨：嗯。
何坤：为什么不给我说？（委屈哭泣的卡通表情）
谷雨：呃……。
何坤：你们太过分了！！！
何坤：明明说好，我只把把那条消息炒到全网热议，他便让我看一个内部资料的，你们说话不算话！！！
何坤：谷雨，你明明和林衡不一样的，现在为什么变得和他一毛一样了！！！你们太过分了！！！
谷雨呆滞，这都哪跟哪啊。她干什么了，怎么就太过分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何坤：你为什么不回我？？？你也装死！！！
谷雨：不是不回，是不知道怎么回。我不知道那事，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
何坤：孙扬说，只要把我那条消息炒热，只要保持到他需要的热度，林衡就会帮我找一个资料。
这操作……很孙扬！谷雨觉得好笑，也十分好奇。
谷雨：他答应你什么了?
何坤：我年前去绿城是有正事要干，结果林警官来了，逼着我当他的小跟班。我本来想着，等林警官忙完手头那件案子，让他帮忙把我那事办了。可他几天功夫就走了，我只好重新计划，没成想，刚计划好，孙扬就把我叫回帝都……。
何坤手速奇快，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信息一条条发过来。谷雨一目十行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看完之后，她忍住笑，回复过去几个字。
谷雨：孙队答应的，与林衡何干！
何坤那边似是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回复，被噎的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气得也不发文字了，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过来。这时候，投影布上画面突然重新出现，谷雨直接拒接，重新开始聚精会神看影像内容。
摄影者已站在一个房间内。房间并非是一般游轮的标准房间，布置的很温馨，窗前，一张微微扬起的床正对着窗口。
摄影者走到床前，背对窗口，摄影针孔对准床上。
床上，被天蓝色被褥包裹的一张脸露了出来，是一张女人的脸，西方面孔，许是沉睡着，白晳的脸显得十分恬静。
林衡心头一震，望向郑民京。琳.史密当年中枪并没有去世，那所有的疑点都能解释的通了。即使六年前雷.史密遭到重创，但这六年间一直经营暗网一些业务，而且通过和M国多家公司合作，能自洗来自于暗网的非法资金，他有庞大的资金链，按理说不该策划这种目标大收益小的猎杀。况且，他六年前研究过雷.史密这个人，雷.史密手段确实很残忍，确实蔑视生命，但也确实不是嗜杀的人。
郑民京耸耸肩，意思明显。如你所见，床上的女人的确是琳.史密。
谷雨也很惊讶，虽有预料，但没料到居然真的如预料的那般，她快速望向林衡，“她真的没有死?！”
琳.史密虽然只露出头部，但状态显然不对，她并不是健康的人。那些双胞胎是雷.史密的筹码，还是供体？林衡没有回答谷雨的问话，他掏出手机拨给孙扬，“孙队，马上安排绿城市局，保护胡立夫的安全。”
电话那端，孙扬声音凝重，“琳.史密还活着？”
“目前不能确定她的状态。五分钟后其军会传你一份影像。”林衡挂断电话，看向汪其军，“把这份影像传给孙队。”
“他的目标是你。那些孩子并不单纯是人质，他们之中的某个人的某件器官和她相匹配？！”谷雨不敢相信，但显然林衡的推测方向和她一样，“他妹妹伤在哪？”
“头部。”看到琳.史密的那一刻起，林衡便知道所有的一切已不能再瞒谷雨，“你不能跟我过去，你会成为他的人质。你也猜到了，如果琳.史密需要手术，他必然会拿你的命来逼我取某个人中的某个器官。谷雨，你知道的，他们是活人，是普通市民，我下不了手。”
“他调查过你，清楚你的履历，知道你不仅仅是刑警。甚至，还一直关注着你的行踪，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做过什么手术。也许H国裴勇瀚的车祸也不是意外，你给裴勇瀚做手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对吗？” 谷雨说得前部分推测还有依据，后半部分完全就是小情绪暴发。
林衡却听得一愣，雷.史密计划周密到这种程度？他看向郑民京，还有十几个小时，还有时间安排人去查。
耿明懂几个小语种，H语恰好是之一。看郑民京一脸懵圈回望着林衡，便知他不知道林衡和谷雨刚才说了什么，便快速翻译给他。
郑民京这才明白林衡想让他干什么，他侧身交待身边的金正泰几句，金正泰起身离开会议室。
影像不长，摄像者给琳.史密做完肢体按摩之后便离开房间。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自己的住所，然后影像结束。显然，摄影者现在是两点一线管理，能传回视频已属不易。
郑民京看向林衡，“看过我方传回的视频，我已当即向厅里汇报，他们已和M国警方取得联系，证实雷.史密六年前确实绑架过一名知名脑外医师，这些年，那名医师不知所踪，但医师家里人却被安排的人很好，有不知名海外帐户定期给医师的妻子汇款。所以，林衡，雷.史密找我们俩的目的有本质的不同。找我，纯属报一枪之仇，找你，第一目的是手术。”
郑民京没把话说完，但大家都明白。手术成功，琳.史密痊愈之前林衡不会有危险，痊愈之后，林衡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手术不成功，琳.史密死亡的那一刻，便是雷.史密向林衡动手的时间。林衡只要上船，便没得选择。毕竟，对方有15个人质在手。
谷雨的注意力一直在林衡身上，她知道林衡在等什么，也猜出郑民京安排金正泰去调查什么去了。她知道林衡的担忧，也知道郑民京为什么没把话说完，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她所想的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林衡，我们不是没有选择……。”
林衡不等谷雨说完便拒绝，“不行。”
“你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答应过你爸。”即使没有向顾建国承诺过，林衡也不允许谷雨出现意外。他是刑警，能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但谷雨的命，不行，他不允许她在他眼前出现意外，他不能在她和人质之间做取舍。
“我首先是刑警，才是我爸的女儿。同样，我首先是刑警，才是你的女朋友。”谷雨声音不大，脸上却极其郑重。
这是底线，林衡不能也不会退，“你说过，你会完全听从安排。”
“我在和你商量……。”
“没得商量。”
“林衡，你说过你会公私分明。”
“谷雨，现在情况不明。我们猜测的未必就是事实。”
“林衡……。”
“谷雨，你如果不能听从指挥，我会安排你马上离开。”
“我是孙队确实的行动人员之一，你无权让我离开。
“你去威海卫，和孙队在一起。”
“你……。”
一会议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林衡和谷雨两个人。
郑民京看谷雨气得说不出话来，赶紧开口，“林衡说得对，现在确实是情况不明。琳.史密是不是需要手术，还未可知。”
林衡看着谷雨，谷雨望着林衡，谁也不愿退一步。
这时候，林衡手机突然鸣响。林衡低头，看一眼手机来电人，眉微微蹙起。
郑民京脸一沉，“雷.史密？！”
“嗯。民京，我们估计没时间了。”林衡侧身，避开谷雨，接通视频。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男子，黄色长发，一双绿眸，长得白皙俊美，气质却阴郁逼人，通过屏幕与林衡对视，“林。好久不见。”
林衡面色极其淡漠，眸底、眼梢眉角无一丝情绪外露，“确实好久未见，他们还活着？！”
“看看？”雷.史密眼底飞快掠过丝戏谑。
林衡依旧面沉如水，“看看。”
屏幕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一个房间，一对双胞胎全身赤裸分别躺在两张手术床上，林衡看过六对双胎胞的照片，所以第一时间便认出是绿城的董依尘和董依晓。两个孩子显然已被清洗梳理过，虽然肤色依然是病态白，整个人十分洁净。两个孩子似是无法移动身体，但意识是清醒的，正满眼惊恐看向两张床中间站着的男人。男人身着医用白大褂，虽说戴着口罩，但外貌特征明显，西方面孔，棕色短发微微卷曲，双眼有神，此时正手持手术刀，聚精会神观赏着两个孩子的身体。
“以前的你，似乎瞧不上这种生意。”林衡神色仍然淡漠，眼梢眉角却多了一丝蔑视的意味，“几年不变，格局变的小了点。”
“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取悦自己的事。”
“做这些，能取悦你？！”
“能取悦他们！”
“你现在居然会取悦琳之外的人。难得！”
一个“琳”字让雷.史密瞬间失态，“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她虽为我挡了枪，但你我都清楚，是你亲手向她射的那一枪。”林衡语调平稳，情绪也无一丝起伏，他用最平静的话说着对雷.史密来说最残忍的事，“我们应该正视事实真相，厘清错误的根源，不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雷.史密情绪瞬间崩溃，“林衡，你现在马上过来。”
“现在还不到48小时。”
“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你出现，他们暂且都能活命。你不出现，晚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剔一个人。第一个，从赵立华开始。”雷.史密神色已陷入癫狂。
林衡关掉视频，嘴角微抿。每个人都有死穴，雷.史密的是琳.史密。在他看到来电人是雷.史密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有了主意，他想刺激雷.史密，想让雷.史密失去理智，想让雷.史密无法冷静地与他对话。
郑民京自林衡开始与对方对话，目光便紧紧裹在林衡身上，观察他眼梢眉角间的细微变化，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待他挂断电话，郑民京若有所思盯着他微抿的嘴角处。
林衡简短安排工作，然后看向谷雨，“我离开期间，服从威海卫指挥中心的安排，如果有突发状况要处理，以耿明的意见为准。”
言外之间明显，谷雨不能擅自行动。
林衡马上要走，谷雨不想他内心不安，表面柔顺地一口答应，“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我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还有呢？”
“完全服从指挥。”
“还有。”
谷雨赏林衡一个大白眼，“这案子结束，我们一回去就领证。”
林衡把谷雨拉进怀里，用力一抱，然后快速放开，望向郑民京，“我先过去。”
郑民京面色凝重，“伙计，自己的女人还得自己护着，所以要活着回来。”
林衡点头，转身往外走。
谷雨跟着往外走，顺着走廊，来到电梯，站在林衡身侧，“我送你。”
林衡低头，目光温柔看着谷雨，“担心我？”
“嗯。担心你。”谷雨主动拉住林衡的手，和他五指交缠。等电梯门开，和他一起走进电梯，“林衡，从除夕那天到现在，咱们在一起时没有采取过措施。”
林衡迅速看向谷雨，“你那个……没来？”
“没有。”谷雨生理期习惯性延期，周期比别人略长，32天左右。除夕那天她生理期刚结束，现在还不足30天，还不到时间，现在还不会来。她知道“没有”两字会误导林衡，不过她要的就是想误导他。
林衡和谷雨在一起之前确实对女性所知甚少，但身为半个医生，女性生理周期大多都是一个月还是知道的。谷雨表情认真回答“没有”两个字的时候，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把把谷雨拉进怀里，“宝贝，太好了，太好了……。”
语无伦次！林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谷雨，不停地叫她宝贝，不停地说太好了。
电梯升到游轮顶层甲板，电梯门开，谷雨拍拍林衡的背，提醒他该出去了。林衡这才放开她，如刚才她缠着他的手那般，握着她纤细的手，和她五指交缠。
直升机轰鸣声灌到耳中，林衡俯身，贴在谷雨耳边，“丫头，放心，我会安全回来。”
谷雨伸出双臂，双手在他后背处握起，紧紧地，再紧紧地收紧手臂，“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你也要做到。”
两人紧紧相拥一会儿，林衡捧起谷雨的脸，俯身，吻向她的唇，狂热地吻她，直到谷雨无法呼吸，他才放开她，“丫头，一个月了，你还没有学会换气。”
“等你回来，我们多练练。”谷雨两颊火热，这种话搁在平常，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可现在，她只想多和他说说话，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嗯。等我回来我们多练练。”林衡再度吻向谷雨，这一次，轻柔如春风细雨，末了，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顺带练练其他的。”
对情事一向迟钝的谷雨听懂了，血轰地一下冲到头顶，不禁在心里暗啐他，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撩她。
“不答应？！”林衡轻咬一下她的耳垂。
谷雨声如蚊蝇，“答应。”
“听不见。”
谷雨声音清亮，“答应。”
林衡笑了，他使劲拥吻谷雨一下，转身，大踏步向直升机而去。
谷雨目送直升机升空，向东北方向驶去。直到直升机消失在视力范围，她拿出电话，拨给孙扬，“孙队，我有一个想法……。”
40分钟之后，谷雨挂断电话，站在原地遥望着直升机离开的方向，许久后，转身向电梯方向走去。
赵立华坐在笼子里，出神地望着沉睡着的邬倩倩。他知道离开这艘船很不容易，但没有想到以胡一凡缜密的心思和周密的计划，居然没有丝毫机会，更没有料到对方下手这么狠。
胡一凡带着邬倩倩离开房间四五分钟左右，赵立华便听到枪响。紧接着他就被人拖出胡一凡的房间，拖到舱底，扔进这个笼子里。两分钟之后，胡一凡被李刚拉着一只胳膊像拖破麻袋一样拖进来，扔到仅剩的那张简易床上。当时，倩倩被吓傻了，亦步亦趋跟在胡一凡身后，踩着胡一凡双腿流下的血痕，机械地跟着他们走，跟着到床边，在胡一凡身边躺下去，像前面几张简易床那样，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然后任由李刚把药液推进她身体里。
赵立华眼中雾气上涌，怪他，小姐妹相认之后，他觉得小姐妹刚刚相认，他应该给她们更多时间去相处，也觉得小姐妹俩从此有了伴，他可以把更多时间放在工作上，他没有料到仅仅23天，就出了事。怪他，都怪他，如果当初他能暂时放下工作，能和小姐妹俩朝夕相处，也许就不会发生一个妹妹被杀一个妹妹被囚五年的事。
自母亲去世之后，他既是大孩子又是家长，一天又一天撑下去，他养大了赵垚，他笑对妹妹，笑对朋友，笑对身边所有的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累，身心俱疲，所以知道赵垚喜欢上林衡之后，明知林衡对赵垚没有男女之情，他故作不知林衡的为难，经常带着赵垚去找林衡，然后借故独自离开，为赵垚创造机会。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赵垚，是为了他自己。他想把身上的责任转嫁给林衡。
林衡前往T国出差，赵垚郁郁寡欢，正好老同学胡立夫邀请他去胡家做客，不想赵垚一个人在家里，他便带着赵垚去了，他没有料到胡立夫的未婚妻是赵淼，不用做DNA鉴定，肉眼就能确定，如果不是赵垚脸上那颗小小的痦痣，小姐妹俩像一个人似的。赵淼有小时候的记忆，她的控诉让他心如刀割，母亲去世之后，他从未找过赵淼，看得出，得知母亲死在寻找她的路上时，赵淼虽然悲痛欲绝，但赵淼伤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并非是母亲的死去。他心酸，但他理解。
从胡家回宿舍后他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自责，他懊悔，可却无法改变现状，邬倩倩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她不仅不愿意做回赵淼，还抗拒他和赵垚的接近。他难过，但无能为力。赵垚窥破他的心思，便开始每天去找赵淼，整天缠着赵淼，许是血缘，又许是赵淼内心其实是渴望亲情的，小姐妹俩越来越亲近，一起去逛街，一起吃饭，玩疯了的时候赵垚也会住在胡家。他终于释怀，他夜里能睡一个整觉了。他告诉自己，结束手头最后一件案子，他就请假，好好陪陪小姐妹俩。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出趟外勤的工夫，一个妹妹被杀，一个妹妹失踪。
他赶回绿城，妹妹全身血液已被放干，早无生命体征，他从她眉下的小痦痣判断出是赵垚，走出停尸房泪流满面的他给赵淼打电话，他想知道赵垚最后的行动轨迹，赵淼的手机是停机状态，他赶到胡家，看到的是面如死灰的胡立夫拿着赵淼的分手信。
赵淼从胡家不辞而别后，没有任何出行信息，没有使用身份证、银行卡和电子支付，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
他已经失去一个妹妹，他不能再弄丢一个，而且他不想林衡心有负担。所以，他擅自做了一个决定，通知邬倩倩的养母认尸，把赵垚的身份信息换成邬倩倩的，让邬倩倩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想，只要赵淼用邬倩倩身份证办理业务，他便能找到她，邬倩倩已经死了，以后赵淼就是赵垚，小姐妹俩合二为一，他会把对小姐妹俩的好都给赵淼。他要补偿她，用他一辈子去护她。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过去了，五年时间，赵淼没有用过邬倩倩这个身份的身份证、银行卡等。他无数次萌发怀疑，赵淼已经不在了？不，只要没有见到赵淼的尸体或是遗骨，他就认为她还活着。
他没有料到他会看到那个拍卖网页，那一刻，他如遭雷击，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他直接冲向医学院，然后冲向胡家，他要向胡立夫索要那封分手信，他错了，当年他就应该拿去做鉴定，看是不是赵淼所写。当他看到地下室铁栅栏里赵淼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必须带她回来。
他大意了，他没有防备胡一凡，他被暗算了。从绿城一路到这里，他不知路经了哪些城市，不知是从哪个地方离境的，也不知道胡家兄妹怎么避开市局追踪的。他打通过谷雨的手机，他坚信，谷雨听到了他的话。所以，他每次醒来，他都会扯几根头发，会留下无数指纹，他要留下痕迹；每次醒来，他都想尽办法移动身体，想和赵淼对话，可要么他们不在一个房间，要么不在同一时间段醒来。
所以，在H国某个地方的房间里醒来时，他努力强撑着起了床，离开了房间，目睹胡一凡手持针管扎进那男子的静脉，最后终于找到赵淼，他想告诉她，谷雨一定会带着人来营救他们，让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他还想把微型追踪器给赵淼，告诉她，一切以她自己的安全为上，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任何人，包括他。
可他看到了什么，赵淼眉下有微整痕迹，那个位置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赵垚长痦痣的地方，也是赵垚和赵淼长相上唯一的区别。她是赵淼吗？她叫他大哥，那是赵垚对他的称呼。是巧合，还是……，他突然间不敢往下想了。所以，赵淼醒来时，他试探了她，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再一次坠进了地狱。当时，他怀疑他那可怜的妹妹，经历过胡家的变态遭遇之后，还经历了来自于亲生妹妹的伤害。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在庐州的母亲，也无法面对林衡，更无法面对他那死去的可怜妹妹。后来，只要清醒，他都在琢磨这事。琢磨着琢磨着，他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性更接近现实。
雷.史密做了万全准备等着林衡前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妹妹都不能成为林衡的负担。他体能受限，身上又有伤，他不知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满室昏暗慢慢有了一丝丝光亮。
眼前，邬倩倩的面容更加清晰，赵立华能看清她微动的眼睫，“淼淼，那些人不在这里。不要怕。”
邬倩倩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让她害怕的人，才看向赵立华，“大哥，不是我不想跟着胡一凡走，是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我和胡一凡出不去。”
“不怕。出不去也不打紧，我们的人会上船，你会安全的。”赵立华柔声安抚邬倩倩，“淼淼，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邬倩倩缓缓起身，下床，来到铁笼子外侧，蹲下身，“大哥，林衡肯定会来，是吧？”
“是。他肯定会来。”赵立华目光落到邬倩倩眉下，“淼淼，你被囚前有没有和垚垚在一起？”
邬倩倩直接摇头，“我记得很清楚，我12月17日见的垚垚，12月19日晚上被囚在那间地下室。”
“淼淼，和我说说那几天的事。”赵立华看向邬倩倩双眼，“我想知道。”
“大哥，别叫我淼淼，叫我倩倩。”
时间紧张，赵立华不愿意在名字上和赵淼占用太多时间，“倩倩，垚垚最后的日子大哥出差了，大哥直到现在都能很难过，你给我说说你们相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
邬倩倩避开赵立华的眼睛，坐在地上，望向货物中间的隙道，“我和立夫确定关系后就一直和立夫住在一起，后来立夫带着我回了绿城。到绿城之后立夫告诉我，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立夫说安排好家里之后再接我过去。大概一个月左右，立夫接我去了胡家。第一天，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立夫没有马上接我到胡家。”
赵立华知道邬倩倩指的什么，他没接话，他不想打断她。
“走进胡家那天起，我和胡一凡胡立伟他们俩就成了敌对关系，他们俩对立夫有很强烈的占用欲。胡一凡很聪明，知道避着立夫，立夫在时，她从不为难我。胡立伟表现得很明显，无论立夫在或是不在，他的不喜欢都毫不掩饰。有很多次，他明知是胡一凡故意挑起事端，他也会顺势和我发生冲突。”忆起往事，邬倩倩笑容极其苦涩，“你和赵垚来家里时，我和立夫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赵垚后来来找我时，我虽然不想见你们，不想原谅当年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时，我心里很轻松。”
赵立华眼里雾气上涌，原来当年赵淼不是过了心里那道坎，也不是因为血缘亲情，她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和赵垚一起玩是为了暂时逃避胡家那些糟心事，他两个妹妹都是可怜人，他心疼赵垚，也心疼眼前极力忍着不落泪的赵淼。他不由伸出手，像小时候安抚赵垚那样轻抚邬倩倩的发顶，“别难过，都过去了。”
邬倩倩瞬间破防，泪如泉涌，“我记得很清楚，我是12月19日晚上被囚的。”
赵立华手上动作一滞。
邬倩倩的泪无声而汹涌，“12月17日，我和胡立伟再次发生冲突，那晚立夫和胡立伟在书房待了一宿，12月18日中午立夫向我提出分手。我那时候才知道，在立夫心里，我根本比不上他的弟弟和妹妹，我很伤心，当时直接跑出胡家。我在街上转了很久，那天气温很低，我没有穿外套，也没有拿手机，我无处可去，我借便利店电话联系了赵垚。”
说到赵垚，邬倩倩眼底变得柔和，“赵垚看我很狼狈，马上就要带我到胡家去找立夫。我不愿意回胡家，她就要带我回你们住的地方，我还没有做好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心理准备，赵垚看我抗拒，便给我定了一家酒店。”
赵立华手臂下移，给邬倩倩拭去脸上的泪。
邬倩倩收回目光，看向笼子里的赵立华，“我从认识立夫就一直和他一起生活，我所有的物品都在胡家，我便拜托赵垚帮我收拾好拿到酒店。那天赵垚是晚上十点多离开的，那天夜里她没有再回酒店，她应该回你们家了，所以第二天我便继续等，过了中午她还是没有来酒店，我就用房间里的电话联系她，她的手机是通的，但她一直不接。我担心她去胡家找立夫替我出气，我不放心，赶紧回了胡家。我没有见到赵垚，也没有见到立夫，那时候我松了口气，我并不愿赵垚和立夫发生不愉快，我从16岁便跟着立夫，他虽然向我提出分手，但我真的没有做好离开他的准备。”
赵立华眼里的雾气再也压不住，他的妹妹未成年便跟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却为了自己的弟弟选择背弃她。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回妹妹，妹妹有了依靠，还会离不开背弃她的男人？
“那天，我回房间慢腾腾收拾自己的物品，我收拾的很慢很慢，我希望立夫下班后会挽留我。我告诉自己，他只要让我留下，我就原谅他。那天我没有等来立夫，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时脸上盖着一块布，我想掀开，但我支配不了我的手脚。我很恐惧，我想喊，可我连喊都没有办法喊出声。就这样，我一直处在醒来和昏睡之间，直到你出现在地下室。那天，我醒来很久，一直没有再睡过去。后来，我的手脚有了知觉，我掀开了脸上的布。又等了很久，我能坐起来了，我就想下床。睡得太久，我刚下床时腿支撑不了身体，我摔在了地上，我躺在地上又很久，才能站起来。可是我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门，胡立伟就出现了。”邬倩倩的泪再一次喷涌而出，“大哥，我看到胡立伟拿来那张解剖资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赵垚死了。”
赵立华手上移，指腹摸索着邬倩倩眉下那个痕迹，“倩倩，这里做过什么手术？”
邬倩倩眼里汪着泪，“大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有，我没有设计过赵垚，胡立伟精神状态不对，思想偏激，但他在乎他哥，他不会杀他哥在乎的人。”
也许是过往生活波折，淼淼比垚垚敏感，比垚垚反应快，赵立华心疼赵淼，但他想知道真相，“倩倩，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垚垚看我在胡家并不开心，一直劝我跟她回你们家。我告诉她，我不能看见她和你在一起的样子，和你在一起时，她眼里的光太耀眼，脸上太幸福，我会忍不住羡慕嫉妒她。”邬倩倩眼里汪着的泪滑下来，“赵垚听过之后沉默了很久，后来，她告诉我，她会做一个小手术，把眉下那个痦痣做掉。然后我去你们家，她来胡家，我们用对方的身份生活一阵子。等我可以接受和你、和你们一起生活后，她再从胡家回你们家。”
垚垚心系林衡，淼淼和胡立伟早已在一起，垚垚会愿意和胡立夫在一个房间休息？赵立华心中犹疑，但作为兄长，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邬倩倩轻易窥破赵立华内心的疑虑，她苦苦一笑，“立夫很在意胡立伟的感觉，我住进胡家以后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我和立夫做爱总是趁深夜胡立伟休息以后，做完后我会回自己房间。立夫很尊重我，只要我不想，他从不逼我。垚垚玩过我的手机，看见过我和立夫的聊天信息，她知道我和立夫的相处模式。”
“你们互相说过自己的习惯和喜好，也在熟人面前模防过对方？”原来是这样，怪他，如果他当时没有出外勤，如果他在绿城，如果他知道小姐妹之间的这些事，他怎么会让小姐妹俩这样互换！如果知道淼淼在胡家过的是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会带淼淼回家。淼淼如果不能看到他和垚垚在一起，他可以暂时出去住，他会等淼淼打开心结。
“对。我去过你们家，领居以为我是赵垚。赵垚趁胡立伟胡一凡在家时去过胡家，他俩也没有认出她。”说到这里，邬倩倩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瞪大眼睛看着赵立华，“你怀疑垚垚是胡立伟杀的？胡立伟想杀的人是我，垚垚被杀是误伤？！”
“垚垚离开之前，那个痣还在。”
“我们一起去的医院，术前检查时她皮肤有些敏感，医生建议她过几天再做。那天，医生照着她痣的位置给我做了个微整。”
“垚垚很在乎你。”赵垚很爱美，但更怕留疤。而眼前的赵淼为了和赵垚互换，宁可在脸上留下一个疤。目的性很强，和赵垚有很大不同。
“……。”邬倩倩没听明白，不过她下意识没追问，直觉中，如果问了她会更难受。
“出去以后，你还愿意去胡家生活吗？”
邬倩倩毫不犹豫摇头。
“还爱立夫吗？”
“爱。不过不想再和他一起生活。被囚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如果能出去，我想重新开始。”
“那好。倩倩，你记住，从这里出去之后，你就是赵垚，邬倩倩五年前已经死了。”垚垚已死，林衡身边有谷雨。淼淼不愿意再和胡立伟继续，那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那个林衡……。”
“他和赵垚没有恋爱过，他有爱人。他如果有疑问，你告诉他，我说你是赵垚，他会明白我的意思。”舱底光线越来越明亮，赵立华决定结束这次深聊。俞炜华登船摸对方实力，林衡和谷雨应该马上会有行动，该问的已经都问了，淼淼所说是不是全是事实，他并不确定，但眼前他只能做他应该做的，他想做的，“倩倩，记住，保护好自己，一定安全回去。”
“你呢？”邬倩倩一脸紧张，即使赵立华身受重伤，她还是下意识想依靠他，觉得在他身边才能安全。
“我也是。尽最大努力安全回去。”赵立华隔着栏杆拥住邬倩倩的肩膀，“倩倩，回去后去妈妈墓前上柱香，没有找到你，妈妈离开时都没闭上眼。”
上次听到母亲在寻她的路上猝死，她心里委屈多过难过。这次听到母亲因为她死不瞑目，她才惊觉，其实她被拐卖后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她的母亲和大哥也在水深火热中。
“妈妈去前没有闭上眼？！”
“是。没闭上。”
邬倩倩抑声恸哭，“大哥，在跟了立夫前，我一直很恨妈妈。觉得妈妈不爱我，才会把我放在小卖部，才会在我丢了以后不找我。大哥，我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你们……。”
“一切都过去了。倩倩，他们交易活人，目的不明，尽量保持清醒。”赵立华递给邬倩倩一个小药瓶，“我配的药。没有称量仪器，原料药品也不全，药效可能不太理想。”
看手中的混合液中有粉状物悬浮，邬倩倩满眼狐疑，“你会配药？”
“尝试着配过。这剂量不会对人体有害，别怕。”
“有什么用？”
“对助眠类药物有抑制作用。”
邬倩倩一饮而尽。
直升机落在游轮顶层。
谷雨惊醒，从林衡肩膀上抬起头，才发现同事们已经收拾好。她脸上一热，压低声音埋怨林衡，“怎么不早点叫我。”
“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难得这次睡得沉，想让你多睡会。”林衡探身过去，先给谷雨解安全带，然后习惯性地想帮她收拾随身物品。
谷雨推搡林衡，想让他和她保持距离，“我自己来。”
林衡不悦地抬眼，看谷雨一脸羞窘，心里瞬间明白小丫头是不好意思了。于是扭过头，目光凉凉看向坐在位置上大喇喇看着他俩的耿明等人，“还不下去？”
看林衡满眼威胁，耿明坐不住了，话也有些结巴，“等你们……一起？”
林衡看一眼腕表，“现在距48小时还有19个小时，时间足够充裕。我们都睡一路，你应该也休息好了，等会咱俩下去练练。几年没练，看看你拳脚有没有长进。”
耿明不怕从威海卫调来一线，他怕和林衡交手，于是快速冲向舱门，“郑警官还等着咱们，我先下去对接，你们慢慢来，不用着急。”
开玩笑，和林衡下去练练，直接给他当肉靶子活靶子好了！和林衡交手切磋，那不是练，那是单方面被碾压。飓风王牌，警界冷面阎王爷，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王牌那是全国警务精英对林衡的尊称，警界冷面阎王爷是所有道上混的大佬们私下流传对林衡的称呼，传得人太多，圈越来越大，最后连B里的人都知道，于是乎知道冷面阎王爷的人比王牌的人还多。
看耿明兔子似的窜下去，汪其军他们一帮人也火烧屁股似的冲向舱门，冲得太急，最先冲到舱门的两个人摞烧饼似的卡在一起，他们一向习惯性采取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于是第三人后退几步，再猛地前冲，以冲力撞开舱门的人，撞的人和被撞的人在半空中均一个漂亮的翻转，落在甲板上。从第四人开始，速度依然快到让人难以用语言描述，不过却是默契地一个接一个。
一会儿工夫，机舱就剩林衡和谷雨两人。林衡这下满意了，回头，一把扒拉开谷雨正收拾的手，“站好。”
谷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衡，你这样不好。”
林衡抬眼，撩谷雨一眼，“不是你惹出来的？！”
“哪是我……。”谷雨冲口而出的同时又住了口，昨晚和孙扬聊完回会议后她确实情绪化了，可如果不是林衡提前和孙扬打招呼，孙扬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叫她出去，“你贼喊捉贼。”
林衡笑了，被气笑的，“我就知道你会往这方面想，孙队让我叫你出去前我阻止过他。他说B里对你父亲的档案有安排，这个安排有时间限制。咱们在体制内，有要求就必须按时间节点完成，我才过去叫你。是你回来后没有管理好情绪，被他们看出来，我们才被围观。丫头，这次真的是你惹出来的。”
谷雨将信将疑，“事有轻重，那种时候孙扬不该叫我。”
“你以前就这么不论理？！”
“……。”
“对他来说，让你看档案比案子重要。”林衡眼底黯了黯。当年，父亲叛变的打击让他无法自处无法面对同事时，孙扬第一时间安抚的人是他，把事件后续全部交给副队，“你是不是以前就这么不论理？”
“你才不论理。”谷雨推开林衡就往舱门走，下面还有一帮人呢。她可不想让他们站在甲板上等她和林衡。
两人一前一后下去，甲板上早已没有同事的影子。林衡拉起谷雨的手，往电梯方向走去。走到电梯前，电梯门开，往里往外走的三个人同时停步。
谷雨下意识转动手腕，想挣开林衡的手。
郑民京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一眼，心中了然，嘴角上抿，“怕你们不知楼层，我上来迎迎。”
“直接对接？！”飓风的人休息好了，H国警察厅这边的人怎么样？林衡放开谷雨的手，他心里已有成熟想法，他需要两方刑警开始工作时保持最佳精神和体能状态。
“可以直接对接。我的人准备好了。”郑民京错开身子，让两人走进电梯，“他们现在正在看汪警官带来的视频。我的人也上去一个，传回来一些情况，你看过之后我们再细说。”
电梯停在一层，三个人走出电梯。林衡问：“什么情况？”
郑民京看一眼谷雨，“你看了再说。”
郑民京有些情况不想当着谷雨的面说，林衡听出来了，谷雨自然也听出来了。心底刚压下去的不痛快再度升腾，目光凉凉望向林衡，“需要我回避？”
林衡还真想让谷雨回避，不过他希望这句话由郑民京来说。于是，游轮走廊里出现怪异的一幕，在一个身姿英飒面容英气女孩的注视下，两国赫赫有名的警官大眼瞪小眼对视着，都希望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答案。
“你希望我怎么说？”郑民京改用H语问林衡，只是他刚说完，便感受到谷雨的眼刀子射过去。
“下次换个方式。我们俩单独在的时候说，或者你给我提前发信息。”林衡改用H语回两句，便赶紧改回三个人间能通用的英文，来时飞机上已和她达成一致，他护着她，她也护着他，他不能因为他们的关系阻碍她参与案子，因为她答应过全程听从指挥，“谷警官参与这次行动，不用回避。”
郑民京赏林衡一个大白眼，率先朝临时会议室走去，“那就一起看，他们也都是行动人员。”
林衡先抬手扒拉一把谷雨的发顶，然后微微低头，俯在谷雨耳边，“祖宗，可满意了？！”
“作为下属，我问是否需要回避，不是很正常？”谷雨一脸“无辜”。
小丫头眼底满是狡黠，林衡气瞪着谷雨，“作为下属，根本不需要问，就该知道上级的意思。”
“……。”他说得没毛病，如果他不是林衡，和她没有超越同事的关系，确实如他所说，她会自动解读上级的意思，会自觉回避，不会阴阳怪气问那一句。可那一句是不知不觉间自自然然的反应，并不是她有意识所为。
见谷雨说不出一句话，林衡来劲了，“你控诉我，说我公私不分。其实从昨晚进队到现在一直都是你拿捏我、迫使我同意你的任性。你知不知道，我一世英名都砸在你身上了。”
砸谷雨身上林衡是愿意的，不过他不能让她知道。
“……。”谷雨想踢林衡，怎奈郑民京就在前面，她只是瞪他一眼，没反驳他。
“还瞪！我说错了？你没拿捏我，没逼我？”林衡越说越来劲。
人走在前面，注意力却在后面两个人的郑民京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林衡，她为什么不拿捏别人，不逼别人？！”
“走你的路。别瞎搅和。”林衡白郑民京一眼，这小子，耳朵还挺长。
“林衡，听说过一句话没有。”郑民京替林衡着急，不知道在感情世界里，男人不能和女人争输赢吗。再说了，嘴上争赢了，算是真赢了？不算，即便真能赢了话，肯定会输了人。人都输了，以后永远都不用再争了。
林衡看郑民京一脸揶揄，便认为他没好话，“咱们有地域文化差别，情况也不一样，别在我这里瞎霍霍。”
郑民京哪会听不出林衡的意外之意，人家嫌弃他这没对象的光棍，在人家有对象的人面前充大尾巴狼。他意昧不明瞥林衡一眼，“男女之间嘴上赢可不算赢，有些事，她若不同意，你说了可不算。”
有些事！哪些事？
郑民京目光下移，定格在林衡身上某个部位。
林衡瞬间了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看向谷雨。待看到谷雨一脸茫然，他长长松口气，小丫头根本没有听明白郑民京话里的意思。见前方郑民京推开会议室的门，林衡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叮嘱一句比较好，“无论民京那边摸到的是什么情况，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你答应过的，完全服从我的安排。”
“好。”谷雨痛快答应。因为她知道，这种口头上的保证她必须给林衡，否则他会把她排除在行动之外。
谷雨特意落下一步，林衡在前她在后，先后进了会议室。耿明他们默契地把飓风这边的首位方向空出两个位置。谷雨踌躇数秒，她的资历根本不够资格坐在林衡下首，她应该坐在飓风所有成员的末位，这场合这节骨眼上，实在是不好就座位再多说什么，她只能从善如流坐在林衡身边。
投影影像谷雨看过，这会儿刚好播放到俞炜华被人偷袭，影像陷入黑暗。
坐在对面的郑民京看向林衡，“他是飓风队员？”
谷雨反应敏锐，郑民京是知道俞炜华这个人的，他只是不知俞炜华是不是飓风队员。俞炜华参与这个案子多久了？林衡知不知道？
“我在绿城市局的同行。”林衡看一眼谷雨，他在木浦时就把俞炜华的联系方式给了郑民京，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过谷雨，俞炜华并没有住什么疗养院，而是伤愈之后就被安排了保密工作，“现在我们这边应该有15个人在他们手里。”
一问一答看似没什么，可谷雨就是觉得他们言语之间有古怪。
“除了俞炜华，赵立华兄妹他们，还有12个人。”郑民京并没有看到舱底的影像，听到12个人质，眉头不由微蹙，“我们一前一后接到他的‘邀请’，他们手里却只有你们那边的人质，林衡，对我，他应该只是报仇，对你，他似乎另有目的。”
谷雨心下一沉。
林衡留意到谷雨的反应，他并不给她机会开口，“他联系你了？”
“48小时内如果我不登船，光州、全罗南道、全州那几起灭口惨案会在我国境内继续发生。”郑民京和林衡携手办过案，默契程度超于旁人，基本能从对方眉目之间窥出对方意图。见林衡极力避开谷雨的目光，他便光速了然林衡的心理，“木浦陈利一家三口，光州一家两口，全州三家四口，八个人，五个成年人，三个孩子，全部一刀割喉。凶手已经抓到，职业杀手，拿钱办事。这种案子目前已经足够，我不想再看到下一起发生，所以我必须登船，必须抓捕到策划者。”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话郑民京没说，林衡和雷.史密也是这种情况，林衡显然顾忌谷雨。谷雨在，他没法说。
“除了陈利，光州和全州的男主人也都是华裔?！和我发给你的那些人信息相符?！”当时在木浦和郑民京分析探讨过，林衡心里已有答案，现在再问不过是再次确认。
“是。他们和陈利一样，都有两重身份，一重在我国公民，出了我国管辖范围，往你们那方向去的时候，就用你们那边他们兄弟的身份。如果不是发生这种命案，这种操作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郑民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类案子，不算棘手，但罪犯做法出人意料，“即使他们犯过案，也不该由我们之外的人执法。况且他们的家人无罪。”
“你受的是威胁，我们这边却是有十几个人质。”谷雨避开他们现有话题，若有所思看着郑民京，“雷.史密策划这次事件，对你和林衡的目的并不完全一样。”
谷雨把话题接到他和林衡都不愿明说的地方来，郑民京心中不由喟叹，不是他和林衡表情管理不到位，实在是谷雨反应太敏锐，脑子转得太快，想了想，他才对谷雨说：“谷警官，雷.史密的思维方式有异于常人，他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有很大差异，我的推测不一定正确。咱们还是看一下我们的人传回来的东西。”
郑民京手下的人快速投屏，影像画面显示的是一个走廊，摄影者正往前方走。画面内，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伟的黑衣装。摄像者距黑衣装约十米左右的时候，画面突然中断。
谷雨低头看一眼时间，然后抬眼望向H国警员，见他们面色如常，心中马上了然。
耿明开始和H国警员聊，汪其军也和对面的警员聊起武器。谷雨看向林衡，“俞炜华什么时候参与这个案子的?”
“顾局的安排，具体时间我还真不太清楚。”确实是由顾建国亲自安排，俞炜华具体哪天参与进来林衡也确实没有关心，所以他这回答基本也算属实。
“哦。”谷雨拿出手机，给林耀东发微信：大华什么时候出院的？
凌辱时分，林耀东居然秒回：俞老二出院了？不是在疗养院康复的吗？
谷雨：（一个鄙视的表情）。
谷雨抬眼看向投影布，仍旧没有影像。她手机震动一下，她赶紧看向手机。
林耀东：？？？？？
谷雨正待回复，另一条微信发过来。看一眼昵称，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何坤。
何坤：你和林警官去帝都了？
谷雨：嗯。
何坤：为什么不给我说？（委屈哭泣的卡通表情）
谷雨：呃……。
何坤：你们太过分了！！！
何坤：明明说好，我只把把那条消息炒到全网热议，他便让我看一个内部资料的，你们说话不算话！！！
何坤：谷雨，你明明和林衡不一样的，现在为什么变得和他一毛一样了！！！你们太过分了！！！
谷雨呆滞，这都哪跟哪啊。她干什么了，怎么就太过分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何坤：你为什么不回我？？？你也装死！！！
谷雨：不是不回，是不知道怎么回。我不知道那事，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
何坤：孙扬说，只要把我那条消息炒热，只要保持到他需要的热度，林衡就会帮我找一个资料。
这操作……很孙扬！谷雨觉得好笑，也十分好奇。
谷雨：他答应你什么了?
何坤：我年前去绿城是有正事要干，结果林警官来了，逼着我当他的小跟班。我本来想着，等林警官忙完手头那件案子，让他帮忙把我那事办了。可他几天功夫就走了，我只好重新计划，没成想，刚计划好，孙扬就把我叫回帝都……。
何坤手速奇快，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信息一条条发过来。谷雨一目十行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看完之后，她忍住笑，回复过去几个字。
谷雨：孙队答应的，与林衡何干！
何坤那边似是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回复，被噎的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气得也不发文字了，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过来。这时候，投影布上画面突然重新出现，谷雨直接拒接，重新开始聚精会神看影像内容。
摄影者已站在一个房间内。房间并非是一般游轮的标准房间，布置的很温馨，窗前，一张微微扬起的床正对着窗口。
摄影者走到床前，背对窗口，摄影针孔对准床上。
床上，被天蓝色被褥包裹的一张脸露了出来，是一张女人的脸，西方面孔，许是沉睡着，白晳的脸显得十分恬静。
林衡心头一震，望向郑民京。琳.史密当年中枪并没有去世，那所有的疑点都能解释的通了。即使六年前雷.史密遭到重创，但这六年间一直经营暗网一些业务，而且通过和M国多家公司合作，能自洗来自于暗网的非法资金，他有庞大的资金链，按理说不该策划这种目标大收益小的猎杀。况且，他六年前研究过雷.史密这个人，雷.史密手段确实很残忍，确实蔑视生命，但也确实不是嗜杀的人。
郑民京耸耸肩，意思明显。如你所见，床上的女人的确是琳.史密。
谷雨也很惊讶，虽有预料，但没料到居然真的如预料的那般，她快速望向林衡，“她真的没有死?！”
琳.史密虽然只露出头部，但状态显然不对，她并不是健康的人。那些双胞胎是雷.史密的筹码，还是供体？林衡没有回答谷雨的问话，他掏出手机拨给孙扬，“孙队，马上安排绿城市局，保护胡立夫的安全。”
电话那端，孙扬声音凝重，“琳.史密还活着？”
“目前不能确定她的状态。五分钟后其军会传你一份影像。”林衡挂断电话，看向汪其军，“把这份影像传给孙队。”
“他的目标是你。那些孩子并不单纯是人质，他们之中的某个人的某件器官和她相匹配？！”谷雨不敢相信，但显然林衡的推测方向和她一样，“他妹妹伤在哪？”
“头部。”看到琳.史密的那一刻起，林衡便知道所有的一切已不能再瞒谷雨，“你不能跟我过去，你会成为他的人质。你也猜到了，如果琳.史密需要手术，他必然会拿你的命来逼我取某个人中的某个器官。谷雨，你知道的，他们是活人，是普通市民，我下不了手。”
“他调查过你，清楚你的履历，知道你不仅仅是刑警。甚至，还一直关注着你的行踪，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做过什么手术。也许H国裴勇瀚的车祸也不是意外，你给裴勇瀚做手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对吗？” 谷雨说得前部分推测还有依据，后半部分完全就是小情绪暴发。
林衡却听得一愣，雷.史密计划周密到这种程度？他看向郑民京，还有十几个小时，还有时间安排人去查。
耿明懂几个小语种，H语恰好是之一。看郑民京一脸懵圈回望着林衡，便知他不知道林衡和谷雨刚才说了什么，便快速翻译给他。
郑民京这才明白林衡想让他干什么，他侧身交待身边的金正泰几句，金正泰起身离开会议室。
影像不长，摄像者给琳.史密做完肢体按摩之后便离开房间。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自己的住所，然后影像结束。显然，摄影者现在是两点一线管理，能传回视频已属不易。
郑民京看向林衡，“看过我方传回的视频，我已当即向厅里汇报，他们已和M国警方取得联系，证实雷.史密六年前确实绑架过一名知名脑外医师，这些年，那名医师不知所踪，但医师家里人却被安排的人很好，有不知名海外帐户定期给医师的妻子汇款。所以，林衡，雷.史密找我们俩的目的有本质的不同。找我，纯属报一枪之仇，找你，第一目的是手术。”
郑民京没把话说完，但大家都明白。手术成功，琳.史密痊愈之前林衡不会有危险，痊愈之后，林衡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手术不成功，琳.史密死亡的那一刻，便是雷.史密向林衡动手的时间。林衡只要上船，便没得选择。毕竟，对方有15个人质在手。
谷雨的注意力一直在林衡身上，她知道林衡在等什么，也猜出郑民京安排金正泰去调查什么去了。她知道林衡的担忧，也知道郑民京为什么没把话说完，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她所想的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林衡，我们不是没有选择……。”
林衡不等谷雨说完便拒绝，“不行。”
“你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答应过你爸。”即使没有向顾建国承诺过，林衡也不允许谷雨出现意外。他是刑警，能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但谷雨的命，不行，他不允许她在他眼前出现意外，他不能在她和人质之间做取舍。
“我首先是刑警，才是我爸的女儿。同样，我首先是刑警，才是你的女朋友。”谷雨声音不大，脸上却极其郑重。
这是底线，林衡不能也不会退，“你说过，你会完全听从安排。”
“我在和你商量……。”
“没得商量。”
“林衡，你说过你会公私分明。”
“谷雨，现在情况不明。我们猜测的未必就是事实。”
“林衡……。”
“谷雨，你如果不能听从指挥，我会安排你马上离开。”
“我是孙队确实的行动人员之一，你无权让我离开。
“你去威海卫，和孙队在一起。”
“你……。”
一会议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林衡和谷雨两个人。
郑民京看谷雨气得说不出话来，赶紧开口，“林衡说得对，现在确实是情况不明。琳.史密是不是需要手术，还未可知。”
林衡看着谷雨，谷雨望着林衡，谁也不愿退一步。
这时候，林衡手机突然鸣响。林衡低头，看一眼手机来电人，眉微微蹙起。
郑民京脸一沉，“雷.史密？！”
“嗯。民京，我们估计没时间了。”林衡侧身，避开谷雨，接通视频。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男子，黄色长发，一双绿眸，长得白皙俊美，气质却阴郁逼人，通过屏幕与林衡对视，“林。好久不见。”
林衡面色极其淡漠，眸底、眼梢眉角无一丝情绪外露，“确实好久未见，他们还活着？！”
“看看？”雷.史密眼底飞快掠过丝戏谑。
林衡依旧面沉如水，“看看。”
屏幕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一个房间，一对双胞胎全身赤裸分别躺在两张手术床上，林衡看过六对双胎胞的照片，所以第一时间便认出是绿城的董依尘和董依晓。两个孩子显然已被清洗梳理过，虽然肤色依然是病态白，整个人十分洁净。两个孩子似是无法移动身体，但意识是清醒的，正满眼惊恐看向两张床中间站着的男人。男人身着医用白大褂，虽说戴着口罩，但外貌特征明显，西方面孔，棕色短发微微卷曲，双眼有神，此时正手持手术刀，聚精会神观赏着两个孩子的身体。
“以前的你，似乎瞧不上这种生意。”林衡神色仍然淡漠，眼梢眉角却多了一丝蔑视的意味，“几年不变，格局变的小了点。”
“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取悦自己的事。”
“做这些，能取悦你？！”
“能取悦他们！”
“你现在居然会取悦琳之外的人。难得！”
一个“琳”字让雷.史密瞬间失态，“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她虽为我挡了枪，但你我都清楚，是你亲手向她射的那一枪。”林衡语调平稳，情绪也无一丝起伏，他用最平静的话说着对雷.史密来说最残忍的事，“我们应该正视事实真相，厘清错误的根源，不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雷.史密情绪瞬间崩溃，“林衡，你现在马上过来。”
“现在还不到48小时。”
“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你出现，他们暂且都能活命。你不出现，晚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剔一个人。第一个，从赵立华开始。”雷.史密神色已陷入癫狂。
林衡关掉视频，嘴角微抿。每个人都有死穴，雷.史密的是琳.史密。在他看到来电人是雷.史密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有了主意，他想刺激雷.史密，想让雷.史密失去理智，想让雷.史密无法冷静地与他对话。
郑民京自林衡开始与对方对话，目光便紧紧裹在林衡身上，观察他眼梢眉角间的细微变化，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待他挂断电话，郑民京若有所思盯着他微抿的嘴角处。
林衡简短安排工作，然后看向谷雨，“我离开期间，服从威海卫指挥中心的安排，如果有突发状况要处理，以耿明的意见为准。”
言外之间明显，谷雨不能擅自行动。
林衡马上要走，谷雨不想他内心不安，表面柔顺地一口答应，“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我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还有呢？”
“完全服从指挥。”
“还有。”
谷雨赏林衡一个大白眼，“这案子结束，我们一回去就领证。”
林衡把谷雨拉进怀里，用力一抱，然后快速放开，望向郑民京，“我先过去。”
郑民京面色凝重，“伙计，自己的女人还得自己护着，所以要活着回来。”
林衡点头，转身往外走。
谷雨跟着往外走，顺着走廊，来到电梯，站在林衡身侧，“我送你。”
林衡低头，目光温柔看着谷雨，“担心我？”
“嗯。担心你。”谷雨主动拉住林衡的手，和他五指交缠。等电梯门开，和他一起走进电梯，“林衡，从除夕那天到现在，咱们在一起时没有采取过措施。”
林衡迅速看向谷雨，“你那个……没来？”
“没有。”谷雨生理期习惯性延期，周期比别人略长，32天左右。除夕那天她生理期刚结束，现在还不足30天，还不到时间，现在还不会来。她知道“没有”两字会误导林衡，不过她要的就是想误导他。
林衡和谷雨在一起之前确实对女性所知甚少，但身为半个医生，女性生理周期大多都是一个月还是知道的。谷雨表情认真回答“没有”两个字的时候，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把把谷雨拉进怀里，“宝贝，太好了，太好了……。”
语无伦次！林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谷雨，不停地叫她宝贝，不停地说太好了。
电梯升到游轮顶层甲板，电梯门开，谷雨拍拍林衡的背，提醒他该出去了。林衡这才放开她，如刚才她缠着他的手那般，握着她纤细的手，和她五指交缠。
直升机轰鸣声灌到耳中，林衡俯身，贴在谷雨耳边，“丫头，放心，我会安全回来。”
谷雨伸出双臂，双手在他后背处握起，紧紧地，再紧紧地收紧手臂，“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你也要做到。”
两人紧紧相拥一会儿，林衡捧起谷雨的脸，俯身，吻向她的唇，狂热地吻她，直到谷雨无法呼吸，他才放开她，“丫头，一个月了，你还没有学会换气。”
“等你回来，我们多练练。”谷雨两颊火热，这种话搁在平常，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可现在，她只想多和他说说话，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嗯。等我回来我们多练练。”林衡再度吻向谷雨，这一次，轻柔如春风细雨，末了，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顺带练练其他的。”
对情事一向迟钝的谷雨听懂了，血轰地一下冲到头顶，不禁在心里暗啐他，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撩她。
“不答应？！”林衡轻咬一下她的耳垂。
谷雨声如蚊蝇，“答应。”
“听不见。”
谷雨声音清亮，“答应。”
林衡笑了，他使劲拥吻谷雨一下，转身，大踏步向直升机而去。
谷雨目送直升机升空，向东北方向驶去。直到直升机消失在视力范围，她拿出电话，拨给孙扬，“孙队，我有一个想法……。”
40分钟之后，谷雨挂断电话，站在原地遥望着直升机离开的方向，许久后，转身向电梯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