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喜鹊登在窗前的枝头上叫的欢快,床上的人懒懒颤了颤眼皮,终于算是从一场美梦里醒了过来。戚里满足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头顶上这才传出一声唤来:
“小戚爷歇得可还称意?”
一下子翻身抱住潘承休的腰,顺势就将腿也搭在他的身上。戚里乐呵呵的凑上前想要与他说睡的不错,却在下一刻就听到潘承休一声痛呼:
“嘶…下来,从我身上下来。我没被拿棍子的打死,倒是快要被你活活折腾死了。”
这才彻底醒过来想起他还有伤在身,戚里匆忙着把腿从潘承休身上拿下来,还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去揉自己的鼻子: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
看着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的小傻子属实心大。昨天他受伤的事轰轰烈烈闹的满城风雨,小傻子睡了一觉之后竟然愣是没第一时间想起来,也是个本事…
伸手把道歉的人拉到怀里来,潘承休捏了捏戚里的脸以示自己的“小惩罚”。老老实实呆在潘承休的怀里不敢乱动,戚里抬起头来去看他,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这个可怜的病号:
“我不是不得起来帮你洗漱收拾一番?嗯…好像还得去熬药…奥对了!还要去找人请郎中来换药的!”
心情颇好的挑了挑眉,潘承休十分开心于自己的小媳妇儿终于有了点贤惠的样子,在戚里的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才去回他:
“不必,这些事情有人去做。昨日的事外商烟贩必不会就此罢休,你好好呆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刚要开口去问可是吩咐了哪个丫鬟小厮熬药,门口便响起不友善的敲门声来。徽显作阴着脸,立在卧房门前语气颇为不悦:
“潘承休戚里你们两个睡够了吗!?我好歹也是两广总督,你留我在你潘府熬药叫郎中也就罢了,现在连吃饭都得我这个做客人的来请吗!?”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戚里惊讶的瞪着眼睛去看侧躺在床上的潘承休,他正单手支着脑袋冲门外笑的得意:
“起了起了!你吩咐吩咐来喜,一会小戚的汤圆记得热上,吃着凉的伤胃。”
戚里显然没明白徽显作怎么还在潘府,俨然一副管家姿态,只待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潘承休才心情颇好的去与他解释:
“你又不是瞧不见,林安走后徽显作一天到晚一张寡妇脸,正巧让他离开两广府缓一缓。再者说来我是为着他作父母官的守卫不利受了伤,也不能白受了伤便宜了这当官的不是?”
愣愣的听完潘承休打的算盘,戚里眯着眼睛站的离床更远了些:
“你果然是个奸商!”
按理说重伤得躺在床上静养,然而潘承休绝对是个例外。此刻他被戚里小心翼翼的搀到了正堂上 ,正远远冲着负手在远处看字画的徽显作喊话:
“你们朝廷父母官就是这么对待老百姓的吗?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扶一扶?”
万分不屑的接过潘承休的手臂搭在脖子上,徽显作显然一天都不想在这个潘府待下去了,抽搐着嘴角咬着牙去问他:
“小戚扶你难道还不够?”
戚里扶着他的时候他显然还收着些力道,此刻把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压在徽显作身上,潘承休先是笑着嘱咐戚里先一步喝汤圆去,又在戚里走后被徽显作搀着步子俨然一副大爷的姿态:
“我找小戚是为了让他伺候我吗?我那是为了把他带回家供着的。你就不一样了,小戚好歹喊了你这么些年的哥,替当弟弟的照顾照顾弟夫不是天经地义?”
强忍着要把这人扔到旁边湖里的冲动,徽显作实在没想明白,他怎么能到现在还在吃醋戚里曾经叫过自己“哥哥”,以至于一直到今天他还非要酸不溜丢的提一提才痛快…
两人在池塘前十分默契的走得很慢,徽显作犹豫的皱了皱眉才继续对潘承休说着:
“不列颠外商不会善罢甘休,十三行与两广府此举禁烟,想必破坏两国贸易往来的御状,此刻该是在送上去的路上了。”
浅笑一声去看池塘里游嬉的锦鲤,潘承休伸脚将一小块石子踢下去,猛然渐起的水花一下子便惊得鱼群四散而逃:
“你在担心什么?禁烟天经地义的事,难不成也有了错?”
石子落稳在塘底的淤泥里带出一串水泡,胆子大的鱼以为那些水泡是吃食,游上去撞破又惊散而逃。徽显作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远处专心捧着碗吃汤圆的戚里,这才缓缓去答道:
“你忘了…上次底也迦的事…便是因为朝廷黑白不分断的糊涂账,才惹得你我二人蒙了眼睛。”
顺着徽显作的视线去看戚里,他捧着小瓷碗一口一口吃的来劲,穿堂风撩起额前的短发,显得一派清泉少年的澄澈。潘承休仿佛是看见了此生至宝,又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信仰执念:
“你是不是在官场的染缸里呆的久了,话都品不出滋味了?我是说,禁烟天经地义的事,没有错。就算朝廷会有错,就算当今圣上会有错,禁烟…没有错。”
潘承休随手弹落池塘边摆着的饵料盒子,棕褐色的小粒子一下子倾覆在水面,引得赤红色的鱼群蜂拥而至:
“显作,小戚和林安教给里我们一个道理。我们身处的官场商道,和他们守护的大清盛世,是不一样的。大清从来都不是一个体系,一个“真龙天子”,一座宫殿…他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是走过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是泱泱盛世百年基业。”
还有些担忧盛京听闻此事的反应,徽显作犹豫着今日得来的消息,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
“戚里在你府上的消息广东人尽皆知,必然也会传回盛京去。今日手下线人来报,有人想要拿戚府做一做文章。”
搭在他身上的男人听到这话笑的极为轻松洒脱,这话似乎压根儿就没有让他吃惊的意思:
“许你有线人,就不许我们十三行有?这事就算无人来报,小戚站上刑台时我也便早有预料了。戚府是小戚的家,那里有小戚的爹娘,有他们的世代心血,我必保它无恙。”
“这些事,你可要告诉小戚?”
潘承休轻轻摇头,两人的话还没继续说下去,倒是戚里喝完了汤圆还不见他们过来,于是又折回来去看在池塘前的二人。伸手去扶站久了的潘承休,戚里硬是要从徽显作身边接过他的手臂自己去扶:
“鱼有什么好看的,走啊,饭都该凉了。”
搭在戚里的肩上,潘承休低头去看他认真扶着自己的眉眼。戚里是自己见过颇有才识的京城小公子,照理说不论官场还是商行,若是好好指点一二他必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可他偏不要他去踏足这炎凉世态,偏要为他挡下这些纷纷嚷嚷。
他要戚里在自己的身边“百无一用”,
他要他目之所及,盛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