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牵着马匹带着货物的商队慢慢行走在官道之上，他们从南方过来，准备将这些在北地能高价售出的物品运输到北方的城池中。
　　行进的路途中很难全然顺利，所以他们带上了不少护卫来保护自己和货物的安全，寻常的贼人看到这个阵仗难免要掂量一二。
　　更何况景州已经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太平的地方了，商队里的众人都认为，他们应当可以顺利路过景州。
　　而他们的想法果然也成真了，一路上并没有贼寇发动袭击，他们安安全全地来到这里又离开了这里。
　　队伍中有人嘀咕了一句：“我听说景州也是有不少山贼的，特别有一个姓张的，还挺有势力。”
　　听到的人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都平安过来了，还想这做什么？说不定已经被剿灭了，又或者是咱们运气很好没有遇上。”
　　商队的运气确实可以说挺好，若是没有赵寒的部署，张宁是一定会出面劫掠他们的。
　　而埋伏落了空的赵寒，运气可就称不上一个“好”字了。
　　内应还是将消息成功传给了张宁。想到这一点的赵寒不由皱了下眉头。
　　这些天他已经加强了城门处的盘查，并没有发现疑似出城去传递消息的人。那人确实能神态自如在行程时间上也不露破绽？还是说城中还有其它可以向外面通信的地点？
　　满心期待能看到赵寒擒获贼首的身影，王柔注意到计划出现了变故后，立刻带着护卫来到城墙处的一个角落里。
　　这里与城外仅有一墙之隔，如果内应选择通过这种方式向外传信，那在城墙上的某一处，一定存在着可以把信纸扔出去的缝隙。
　　考虑到不被外面的大风刮走的需要，这个缝隙不会太小，起码足够让内应用一个石头将信纸卷住再扔出去，又或者干脆能把自带重量的竹简塞出去。
　　而且部分城墙上设有岗哨，常常会有守卫在那里巡视，那缝隙还得位于远离岗哨不容易被守卫注意到的位置，也方便过来扔消息的内应隐藏好自己。
　　这么一筛选，其实满足这个条件的角落并不算多。王柔让身旁的苍术也多加留心，两人一起检查过一处又一处的外墙角落。
　　看完一处就马上不停歇地从小巷子里出来，赶往下一个可能会出问题的角落。先一步到达的苍术，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个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仅仅能容纳幼小的猫咪钻过去的小洞。
　　“女郎，是这个吗？”苍术连忙回过头去询问正向这里走来的王柔。
　　王柔快步上前蹲了下去，仔细观察着这处大小刚刚好的洞口，一个卷起来的竹简恰好足够从这里被塞出去。
　　得出这个结论的王柔十分兴奋地飞速起身，无视她已经明显紊乱的气息和开始疲乏的双腿，王柔转身大步向巷子的出口走去。
　　同时让还在留意那处洞口的苍术也快点出来，王柔语气开怀地说道：“快，我们先去大街上，然后赶紧去府衙。”
　　转来转去回到了城中的主干道上，王柔脚步不停地向府衙赶去。
　　注意到街道前方出现了熟悉的面孔，王柔不仅没有上前和周衙役打招呼，反而侧过身去在一处售卖桑葚汁的摊位前站定下来，装成一个正在购买饮品的平平无奇的路人。
　　摊主没有察觉到她的目的，还在客客气气地问她是想买原味的还是甜一些的。
　　“甜的。”王柔随口答应着，注意力都放在从她身后路过的周衙役及其同僚的身上。在那些人正好走过她的身后时，王柔一直悄悄侧头观察的视线还十分谨慎地移到了面前的桑葚汁上。
　　摊主已经舀好了果汁，陶碗中是清澈见底的紫色桑葚汁，周围还漂浮着一些细碎的玫瑰花花瓣。
　　红色和紫色相衬在一起，使得整碗饮品看起来越发色泽鲜美。
　　王柔的心思却没有被好看的饮料吸引住，她又望向了距离她越来越远的衙役们。
　　他们行色匆匆地走过这段街道，心思都在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道路旁还有一个熟人在默默地打量着他们。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目的地，很明显就是王柔之前一个个探查着的外墙角落。
　　赵寒已经派人在验证他的推测了，根据这个速度，衙役们不久后就能发现王柔注意到的那个洞口。
　　她得快些赶到府衙，抢在这些衙役返回府衙禀告赵寒之前，说出她的占卜。
　　见王柔始终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发现桑葚汁已经被放在了她的身前，摊主不禁提醒了她一句：“女郎，已经舀好了。”
　　“哦，对。”王柔转过头来，不再观望衙役们离开的背影。她估计了一下陶碗的份量，接着双手捧起陶碗，一口气将里面的桑葚汁喝了大半。
　　将陶碗稍微挪开了一下后，王柔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把陶碗贴到嘴边又是几下吞咽，陶碗瞬间就见了底。
　　快速将陶碗放回了原地，王柔无视摊主目瞪口呆的表情，将铜钱放在了陶碗的旁边，顺手将袖子里的手帕也一同取了出来。
　　“走了。”她唤了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苍术一声，一边擦了擦嘴角，一边再次快步行走了起来。
　　桑葚是新鲜采摘下来的，有的果实还因没有熟透而带了点酸酸的口感。玫瑰花瓣在咀嚼的时候会渗透出一丝甜味，所以被用来给本身味道有点酸的桑葚汁增加甜意。然而分两次直接把桑葚汁吞下去根本没有嚼一下花瓣的王柔，就没能品尝到被特意添加的甜意了。
　　她的脑海中不断思量着的，是接下来到府衙后的说辞。
　　在注意到诱敌的计划出了变故的时候，王柔与赵寒一样，首先想到了那两种可能性。接下来两人的思路开始分歧，相比只是想要探查出泄露原因的赵寒，王柔更希望能借此机会再次验证她的占卜能力。
　　那么她必须抢先衙役一步，算出漏洞所在的方位，再由落后于她的衙役在回禀结果的时候，证明她的占卜结果又一次是正确的。
　　若是她落后一步，在赵寒已经知道漏洞位置之后再出言占卜，造成的冲击力就会被大大弱化。
　　好在她这次运气不错，干脆利落地就地查找了起来，成功地先行发现了问题所在。
　　再避免周衙役注意到她出现的方向，联想到她其实是亲自过去探查了一遍，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赵寒说出自己的卜算了。
　　站定在府衙门口，王柔让另一个当事人苍术留在外面等她，以免苍术再露出破绽满满的呆愣样子，连累她被当面拆穿。
　　然后王柔顺利进入了府衙，见到了正在等待调查结果的赵寒。
　　没有见到一直跟她唱反调的郭攸，无疑让王柔越发信心十足。她克制住自己稍显欢快的语调，避免表现得过于违和。
　　“这定然是被泄密了！”王柔一脸严肃地开口，“我注意到这件事后就马上卜算了一下，看到了东南方的一个墙角处，有一个可以用来传书的洞口。”
　　然后她就马上过来府衙传递情报了。王柔觉得自己这次的行动听起来就很合情合理。
　　虽然听完这番话的赵寒并不这么认为。他沉默了一瞬，质疑了一下王柔的离谱说辞：“女郎是如何看到的？”难道又是摇了下骰子后，骰子上方显现出来的影像？
　　“准确来说是我感应到的。就是眼睛是闭上的，然后用心去看到的场景。”王柔双手在空中击了一掌，一本正经地回复。
　　确实是玄学感十足的说法了。赵寒不置可否地接话：“女郎有心了。周衙役正是去了那个方向调查，想必可以发现女郎所说的洞口。”
　　他往各个方位都派遣了调查之人，如果是周衙役查探到了问题，那王柔这次又说中了。
　　在周衙役回来之前，郭攸倒是先从内衙处来到了位于外衙的大堂。他在看到王柔时，表情上没有一点变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王柔身在大堂这件事。
　　先前门卫来通报的时候，赵寒正在查阅这些天记录下来的与各个士族有关的出城记录。哪些人出去了，出去了多久，回城时身上的物件是多了还是少了，因为记录得十分详细，堆叠起来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
　　郭攸和黄舒也在旁边一同将这些记录再核查一遍，看看是不是守城的士兵遗漏了些什么，才导致内应还是将消息送了出去。
　　毕竟一年之间城中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管理得稍微严格一些。要说张宁仅仅因为发现了这点，就断定一个自然出现的商队背后另有布置，连手下之人都没有派出，着实是有些牵强。
　　王柔倒是神情意外地眨了眨眼睛，难得见到郭攸的表情这么严肃，看来这次行动的失败还挺让人感到丧气的。
　　郭攸是过来告知查阅结果的，经过几人迅速地浏览翻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派出去的衙役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那他们恐怕需要再将那些情报更为认真地阅读一遍。
　　“周衙役定然会带好消息回来。”王柔又把自己的卜算说了一遍，“城门之处那般小心谨慎，想来内应也不敢从那里下手。”
　　郭攸对鬼神之说的态度一向坚定，听到这个说法，立刻试图用更为合理的可能性来做出解释：“莫非女郎正是从东南方而来？”
　　不得不说他的指控非常准确，她就是从东南方赶过来的。王柔神色不变，语气轻松地开口：“郭郎君若是不信，大可等周衙役回来之后，亲口问问他是否在路上遇到过我。”
　　每每到了此时，两人就会一改往日里的爽朗大度和温柔可亲，隐隐针锋相对起来。
　　见郭攸的世界观始终没有动摇，还一直对她各种质疑不信，王柔不禁有些气闷。先前郭初还想要撮合她和郭攸，她拒绝之时只以为和郭攸做不了恋人，没成想还能相处得跟情敌似的，都希望赵寒可以站在自己这边。
　　这个念头一出王柔顿时沉默了一瞬，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都是郭初的胡思乱想把她的思维也给带跑偏了。
　　在郭攸的心中，她应该是一个喜欢胡说八道捉弄别人的任性女郎吧？只是碍于妹妹和友人的面子，才没有直接表达出这个意思，内心还是希望她能自己自觉地离远一点？
　　王柔有一瞬间甚至觉得郭攸是出于讨厌她，才连带对王怡也没什么好感。
　　可王怡明明和他亲自见面交谈过，为人到底如何，他应该是心中有数的。若是真能谈到一起去，也不至于因为她就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毕竟按理来说，王怡是会嫁进郭府的，她也是会嫁出门的，要少些来往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郭攸一直没有选择和别的女郎成亲，其中肯定是存在其它原因的。
　　把目光投向正在左右为难的赵寒，王柔突然用淡然的语气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听说周衙役在看开失恋之事后，就越发忙于公务了。说起来你们两位能这么投身公务，也是因为家中，没有妻子等候？”
　　她觉得她已经很旁敲侧击了，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被这直白的问话问得呆住，赵寒的表情都带上了一些不可思议。他不自在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从脑海里翻找到了适合说出口的说辞：“无论成亲与否，都不能耽误公事。”
　　听完他的答案，王柔炯炯有神的目光随之转移到了郭攸的身上。
　　郭攸还有些懵然，清了清嗓子，侧过身去避开了王柔的视线：“城主所言极是。”
　　竟然抄作业，王柔对这个毫无信息量的答案并不满意。她双手合十，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既然娶妻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抱负，你们为何一个个都对娶妻之事这般抗拒不谈？”仿佛女人只会影响你们拔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