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隆冬④〇 - 他为什么......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466 下载APP
张淙第二天去学校,专门到三班找了趟刘恩鸣。可惜刘恩鸣不在。他班学生说刘恩鸣感冒,请假回家了。

冤家请假都连串儿请,也是有意思。张淙哼笑一声,觉得冬季流感也算个好事,毕竟为刘恩鸣那孙子推后了一场血光之灾。今年他凑不上不碍事,张淙准备来年一开门儿就送他份红红火火。

赶上元旦放假,学生们全撒了欢腾,往家走时书包都颠得格外奋力。

张淙双手抄兜,慢慢从六中下面的斜坡走下来。他打个哈欠,无意间竟瞥见了晏江何的车。

那绝对是晏江何的车,就停在坡底下。张淙的脚步顿了顿。晏江何来六中做什么?

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震了,张淙摸出来看,是晏江何电话。

张淙:“......”

张淙接通电话,还没等吱声,就听晏江何在那头说:“你站那儿干什么?看见我车了吧,过来上车。”

张淙迈步往下走:“你来干什么?”

晏江何啧一声:“来接你。赶紧的。”

晏江何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张淙沉默着看了看手机,只能走向晏江何的车,拉开副驾驶坐上去。

车里暖风打得很足,温暖扑面而来,融化掉张淙身上的寒气。

张淙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营养不良。晏江何仔细瞅了眼张淙的脸,脸色比前几天好看了不少,起码没白得像抹了层白/粉,嘴唇也见了血色。

晏江何发动车子:“你等会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准备直接回去。”张淙说,“你找我?”

晏江何:“不是找你,说了接你。我正好下班,也准备去老头那儿,顺道把你捎上。”

晏江何:“咱俩吃了饭再回去吧,杨大姐在家,刚跟我说只给老头弄了锅粥,没我们俩口粮。”

“哦。”张淙靠在车座上,歪过头看晏江何。

“后座上有个袋子,你拎过来。”晏江何又说,手上打了个转向。

张淙不清楚晏江何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探出身够后座的袋子。这袋子挺大一个,里面都是衣服。

张淙拿到腿上放着:“这什么?”

“衣服。”晏江何说,“你看看大小,我目测,你都能穿。”

张淙:“......”

衣服都带着包装,还能瞅见吊牌,全是新的。

张淙没打开袋子看,而是继续盯着晏江何的侧脸。

晏江何开车,没听见动静,这才快速扭头去瞄张淙:“打开看啊,不行还得去换。”

他转过来,张淙立刻移开了视线。张淙头低得飞快,以至于晏江何根本没发现张淙刚刚在看他。

张淙开始掏袋子,塑料袋哗哗发出声响。衣服不太多,就两件毛衣,两条保暖裤,一条牛仔裤,外加一件羽绒外套,袋子底下还窝着双高帮皮靴。

“衣服没什么大问题,主要看看鞋,感觉咱俩脚差不多,我就按照我的号买了,不行就去换。”晏江何脑子里正琢磨着带张淙去吃什么。

张淙看了眼鞋号,正好能穿。

“换不换啊?前面不远就是商场。你现在不说,过了地儿再说换,你就给我用头顶着鞋,从大马路上爬过去。”大冷天的,晏江何想去吃顿火锅,让张淙吃清汤的就行,张淙病好差不多了,也该补补。

“......不用换。”张淙把东西收好,重新塞进袋子里。

张淙靠回椅背,抱着个袋子,闭嘴一声不吭,开始愣神儿。晏江何安静开车,也不打扰他。

晏江何认为张淙蠢,却从没蠢对地方。这兔崽子被都不会盖,比不上幼儿园大班的宁杭杭,可上来阵儿又成了千丝万缕,谁也捋不顺当,纯粹是个麻烦。

直到晏江何把车停在他很喜欢的一家火锅店门口,他才突然问张淙:“是不是特别感动?”

“......”张淙被晏江何膈应回神儿,但他明显不是个会感恩戴德的好胚子。

张淙压低声线,声音干得拧不出半滴水来:“你花了多少钱?从一开始算。烧烤摊赔的,还有我生病,以及......”

“张淙,你怎么那么欠揍呢?”晏江何打断他。

他真心觉得,再不开口打断,张淙的骨头就要被他打断了。

晏江何没好气儿道:“你爷爷给我钱了,你不用琢磨怎么还我。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

晏江何的目光扫过张淙的脸:“那就说声谢谢吧。”

张淙被晏江何一招一招拆得落花流水。冯老他是一辈子都还不上了,那晏江何呢?张淙最烦的就是人情债。他就不该有“人情”这东西。可晏江何又这般朝他掀风作浪。

晏江何侧过身,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他太会讨贱,嘴角带着笑,说话语气好像哄骗:“张淙,说不说?”

张淙敛着呼吸,手捏了个拳头。这一拳捏得过于结实,手上的创可贴居然崩了起来。

晏江何垂眼瞅了下,索性抬手把那张完蛋创可贴给撕了,他又瞧瞧伤口:“伤口不深,不用再包着了,但还是小心防水。”

两人靠得挺近,晏江何从额头到鼻尖的这一条轮廓线延展在张淙眼里。

张淙深深提上口气,不知攒了一腔什么玩意,肺都跟着发热:“谢谢。”

晏江何立时就弯上眼睛笑了,他心情很好,打开车门吆喝:“下车,吃好吃的去。”

张淙跟着晏江何走下车,跟着他进了火锅店。张淙搁桌边坐下,忽然就有些认命。

张淙从来不认这泼皮,他要是认,那早该重新投胎。他滚在时间里,与所有好赖抗争,长到这么大。

他孤立无物,对这人间六亲不认。但从始至终,如果晏江何想跟他抠搜点什么,似乎从不费力,只需守株待兔,定然会等到。晏江何就像命里安排来克他的。

说到底是张淙自己心虚,可晏江何怎么就成了他的特例?

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那么向往晏江何的温暖?

晏江何懒得做体贴,他压根没问张淙喜好,就点好了一桌菜。很简单,吃人嘴软,还给他拎什么鬼架子。

菜不一会儿就上来了,晏江何点了个鸳鸯锅,把肉扔进锅的时候,他说:“你的范围,只限于清汤。辣的一口不准动,听见没?”

晏江何涮着肥牛,口不留德:“肉也吃点,病好了也该补一补,你看看你,扔山顶上肯定招不来狼,塞牙缝都嫌硌得慌。”

张淙:“......”

这顿火锅吃得热香四溢,晏江何非常不乐意做人,全程指使张淙涮菜捞肉,张淙心思沉底儿,没脑子没反应好,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摆布着“听话”了一把。

吃完东西,两人沾染一身火锅味,开车往回走。



周末加元旦,张淙没什么事一直窝在冯老那儿,杨大姐就得了空,回老家过节去了。

冯老的状况越来越差了,体重更轻了,腿脚肿了起来,像咣当水的老旧胶皮袋,套裤子都费劲,简直惹人烦气。

张淙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里屋看看那老囊揣凉没凉,看了两天终于给冯老看烦了,冯老便瞅着他:“你慌什么?我怎么也得等你过完生日,十八岁成人。”

张淙大年三十生日。冯老说完,张淙脑子里就响起晏江何之前说的:“我个人觉得,他起码能陪我们过个年。”

张淙呸了一声,连着咬碎了五根棒棒糖,搁心里硬邦邦地骂:“过他妈个屁的年。”

过他妈个屁的生日。

张汉马一直没有回家,他这么久不回来并不常见,但张淙不屑为他算日子,只知道自己最近一次见张汉马,还是在烧烤店揍了他一头血。

张汉马没影儿,张淙觉得很好。张汉马要是就此消失,张淙会觉得更好。他甚至巴不得自己那几下子能把张汉马给打死,那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晏江何这几天挺忙,但基本也是天天来,今儿个好容易赶上晏江何调休,他过来陪冯老,张淙就抽空去宠天下瞥了眼汤福星。

汤福星皮厚扛糙,腿已经大好,目前可以下地同萨摩耶赛跑。张淙看他又蠢了一个档次,翻个白眼走人。

张淙知道这死胖子还在琢磨刘恩鸣那事儿,他估计是挺怕提,和张淙说的时候拐弯抹角,生怕张淙卸了厕所的水管去祥云华景。张淙也不正面应他,反正这件事,跟汤福星从此无关,但在他张淙这儿,俨然算好了一笔硬仗,早晚要敲。

张淙回去时顺手在菜市场拎了一袋小米,老头这几天大米粥灌不下去,张淙琢磨着换颗粒更小的,或许还能溜一点儿。

他上楼,刚拿钥匙打开门,就听见晏江何在啐唾沫:“纯属放屁!”

张淙:“......”

冯老也不甘示弱,搁里头吊嗓子嚎:“我疼死也不打!”

“那你就疼死吧!”晏江何摔上门,转头和张淙对上眼。

张淙把手里的小米放下,看晏江何捂着脸揉,便走过去问:“怎么了?”

晏江何:“老东西欠骂。”

“......我听见你骂了。”张淙看了眼紧关着的门,“我问你脸怎么了。”

“......”晏江何放下手,张淙看见他一边的脸颊肿起来一块。

晏江何冒火,语气不善:“撞门框了。”

“啊?”张淙愣了。

“撞门框了。”晏江何又重复了一遍,脚尖够着凳子腿儿,把凳子戗出个颠簸。

他坐下,叹了口气。

张淙:“......”

张淙走进厨房,晏江何听见他开了火,也不知道这大下午的他要弄什么幺蛾子。

张淙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晏江何又竖耳朵,隐约听到厨房里小锅咕噜水的声音。

张淙倒了杯水喝,喝完才说:“你怎么惹老头了?”

晏江何臭着脾气哼一声,没解释。

张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