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法梧路9号关公馆门口早早地停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只见这辆车被擦得油光锃亮，就算是刚出厂还没见过空气的新车，也比不上这辆车亮。车停，只见“司机”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穿着专用的司机服，戴着司机帽，这时，就算他亲妈见着他，也不见得认得他。
　　　“司机”去按门铃，正赶上关奇影的母亲宋茜文出门。她穿蓝绿色呢子大衣，纯白色小毛领，款式收腰恰到好处，头发梳得整齐得体，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致美丽。
　　　“伯母好！”
　　　“你好你好！”
　　　“伯母，我特地开车来接关奇影上学。我们在同一间法语学校补习法语。”
　　　宋茜文张大眼睛看眼前这个小青年，左看看，右看看，感觉陌生。
　　　“我说，你这是谁呀？随随便便就来接我们家女儿上学？”
　　　“司机”摘下帽子说：“怎么？伯母？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辉啊！”
　　　“原来是小辉啊！你来接小影去上课？那太好了！”
　　　“接就接吧，干嘛真把自己打扮成司机啊！妈，我们走了！”关奇影突然冒出来，还戴了个时髦的墨镜。也是个连亲妈都认不出的打扮。关太太想，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个神叨叨的。
　　　“走吧走吧！噢，对了小辉，圣诞节，我跟你爸妈说了，过来开派对。”
　　　“好的，伯母，一定来！”
　　　
　　　就这样，高锦辉当起了关奇影的专职司机。不管刮风下雨，早上七点半，他一准把车停在关奇影家门口，等她出来。这一天天的，关奇影穿得可真漂亮，有时是一件红色呢大衣，有时是一件飞行夹克。大小姐有很多时装，平时都没机会穿，上学要穿校服，出去打球要穿运动的专门衣服，只有偶然跟沈雪月去喝下午茶，可以穿一回时装。她自己最喜欢的是这件改良的飞行夹克，毛领子特别柔软，小羊皮的衣身摸上去也特别舒服。
　　　这是一件很贵的衣服，懂衣人伸手一摸，便知深浅。
　　　“小影，你穿这件飞行夹克，总让我想起我哥来。”
　　　“我也是。”小影说，“你哥现在怎样？”
　　　“挺好的，基础训练完毕之后，很快就要到国外进行飞行训练啦！”
　　　高锦辉边开车边说话，技术显得娴熟。原本，他也想向哥哥一样，成为一名飞行员，无奈眼睛有点近视，初检就被刷下来了。时局不稳，战事不断，年轻人更加迷茫，不知何去何从。高锦辉选择去法国留学深造，计划去学西方艺术史，关奇影听后“呵呵”一笑，笑得车子都震动起来。
　　　高锦辉用手拨动方向盘，扭脸看了她一眼，说：“不是……我说，关奇影，你笑什么呀？”
　　　听了他的话，关奇影抖动肩膀笑得越发厉害起来。她的笑仿佛连动了发动机，整个车都跟着“吃吃”抖动起来，高锦辉连忙俯身调动仪表，好让车子平稳一些。
　　　关奇影说：“笑你去学个西方艺术史，这明显就是个不赚钱的专业，毕业以后哪家公司会要你呀？”
　　　“俗了吧你？这人跟人境界不同。就拿你来说吧，你打算去欧洲学音乐，音乐能当饭吃吗？答案是不能！但音乐是美好的，它能滋养人们的心灵，它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真实存在，它像烟雾一般，渗透到生活的每个缝隙，街道，店铺，百货公司，民居，舞厅，饭店，哪里没有音乐？音乐就是酒啊，音乐是超凡脱俗之物，它飞翔在你头顶上空，与赚钱不赚钱无关。”
　　　“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顿然开悟了呢！”
　　　“开悟什么？”
　　　“就是高级的东西全都是赚钱。”
　　　“行了，你不用去欧洲留学了，你这就出师了！”
　　　“哲学家。”
　　　车子“吱”地一声停在补习学校门口，关奇影注意到，学校门口站着一个卖气球的人，圣诞节快到了，他穿着圣诞老人的红衣服，脸上贴着假胡子，手里拿着一束五颜六色的气球。
　　　这个卖气球的人，关奇影一眼就看出他与众不同，他有一双明亮深邃眼睛，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姑娘，买一只气球吧？”
　　　他一开腔关奇影立刻认出了他——国文老师顾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