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飓风大队，会议室。
　　　谷雨坐在林衡下首，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沉浸在案情里，和大家激烈的去讨论去分析，不知不觉间忘了换了工作环境。
　　　她喜欢这个团队的氛围，短短一个小时里，她感受到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见解，与其说是案情推进会，不如说是头脑风暴。她深深觉得，在这里，她是站在山脚的那个人，一眼望去，从她身前到山顶都是优秀到需要她去仰望的人。
　　　林衡进入会议室第一刻就忘却了路上的争执，相隔五年再次回归，无论是他和还是在座的同事都没有生疏感，他走进会议室，甚至没和大家寒暄，只用目光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入工作状态。这是飓风风格，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家都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意见趋于集中。林衡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身侧的谷雨身上，见她凝视看着投影布上的人物关系图，眉头不由轻皱，小丫头太专注于案情，压根不知道他正看着她。
　　　林衡对面，飓风队员耿明和在隔壁位置坐着的同事汪其军讨论完之后看向林衡，“林衡，现在游轮上主要人员的信息已经很全面。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向大家说一下六年前你们在T国的交手。”
　　　这也是谷雨想知道的，她迅速回头，目光灼灼望向林衡。
　　　林衡刚才向大家介绍案情和人物关系时特意绕开这一段，就是不想让谷雨知道的太清楚，他和雷.罗密的过往。知道这些，她便会知道这一次他和雷.史密会不死不休。
　　　孙扬的目光一直在林衡和谷雨身上游离，此时见林衡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看一眼谷雨，“林衡，你出来一下。”
　　　孙扬和林衡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两人走到走廊尽头，孙扬打开窗户后递给林衡一支烟，“不是说希望她转内勤，为什么还带着一起来开会？”
　　　林衡接过烟，就着孙扬的火机点燃，“不让跟着来，就要回绿城。”
　　　孙扬狠吸一口，“暂时回去？！”
　　　林衡夹着烟，看向窗外深远的夜空，“如果只是暂时，我哪会让她参加会议。”
　　　“这么犟？！”孙扬既欣慰又隐隐有些担心，欣慰的是林衡身边终于有了让他牵挂的人，担心的是，林衡牵挂谁，谁就是林衡的软肋。谷雨很优秀，但是，是不是优秀到可以参与公海猎杀，可以不拖林衡的后腿，他并不确定，“再哄哄？”
　　　林衡收回目光，无奈地看向孙扬，“平常很好说话。闹起人来谁都不行，不好哄。”
　　　“不如我这边……。”孙扬没说完，不过意思明显。
　　　林衡苦笑，“她说了，如果让她知道我私下给你打招呼，她会马上申请回绿城。”
　　　“她申请，我也不同意。”林衡不想让谷雨去海上专属经济区，是担心谷雨受伤。孙扬不想让谷雨参与这个案子，是担心林衡因此分心，被对手拿捏威胁。他突然间有些后悔，把谷雨过早借调到飓风，会不会是个错误？！
　　　“你不同意，她也会回去。”林衡指尖夹着烟，一直未吸。谷雨工作上很理性，感情上很感性，现在她极力想在工作场合和他撇清关系，想来也不单纯是不想被同事围观议论。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孙扬又狠狠吸一口，把烟蒂掸到不远处的垃圾筒，收回目光，看一眼林衡指尖的烟，“戒了？”
　　　“准备戒。”
　　　“她不喜欢？！”
　　　“以后会有很多今天这种情况，我既然阻止不了她，不如赶紧要个孩子。”林衡很确定，这辈子都会把谷雨当成心尖上的宝贝，所以早早要个孩子不是坏事。他阻止不了她，孩子应该可以。
　　　“认定了？”
　　　“认定了！”
　　　“那就保证自己的安全。”话很简单，实际很难实现，都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知道语言的苍白。虽然明知道，但孙扬比任何人都清楚，林衡既然这么决定，必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拼尽全力让自己少受伤害，在任何情形下都会拼尽全力活下来。其实，他最想要的，也是这，“既然让她跟来，她的安全也归你。没有孩子她娘，哪有孩子。”
　　　林衡沉默许久，直到烟灰掉落到手上，才堪堪回神，“开完会我们先出发，我和郑民京先碰个头。你们不用按我的时间来，你们按原计划前往威海卫就行。”
　　　孙扬盯着林衡，似是研盼林衡的真实意思。他们这种职业即使承诺会保证安全也是句空话，林衡不回复很正常，但直觉中林衡刻意在回避。
　　　林衡两指轻掸，烟蒂呈抛物线准确地落在垃圾筒里，“哥，这几年……谢谢你。”
　　　久违的一声“哥”让孙扬眼窝一热，他匆忙收回目光，极力压下眼中上涌的雾气，“你回去给耿明他们讲讲，你们在T国和雷.罗密的交手情况。我有些话要和谷雨说，你叫她过来，我在这等她。”
　　　林衡皱起眉，不悦地看着孙扬。
　　　“我是队长，她是借调队里，我还不能和她说几句话了。”孙扬好笑又好气，眼前的林衡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惹她，她会从我这里找补，会让我不好过。”林衡实话实说，谷雨听话时很听话，气人时很气人。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哄人，就只能减少惹谷雨不快的次数。
　　　“出息！”孙扬赏给怂包林衡一个大白眼，“和你无关。顾建国向B里申请，希望让谷雨看莫永军的档案。B里同意，把权限暂时下到队里，她看完之后我要向B里回复。有时间限制，我给她交待一下纪律，让她抓紧时间看。”
　　　林衡掩饰住内心里的尴尬，转身回了会议室。
　　　一分钟后，谷雨走出会议室的门，快步走向孙扬，“孙队，你找我？”
　　　“想参与公海猎杀案？！”孙扬开门见山。
　　　“这案子里有六名绿城人，绿城市局理应参与。”谷雨心一沉，孙扬叫林衡出去时，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来她猜对了，林衡还是希望她不要参与，“这不是您借调我前来队里的原因吗？”
　　　“不是。借调你来队里，是希望林衡回飓风，希望用你来捆住他。他一直漂在外面，我怕他将来后悔。”孙扬也怕自己后悔，林衡是好苗子，是他从警生涯中最优秀的刑警，属于这行老天赏饭吃的类型，飓风是国内刑警的天花板，优秀的人待在最合适他的地方，林衡应该待在飓风。
　　　“孙队，你想现在和我谈？”意料之中的事，所以谷雨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堪。她有自知之明，早已猜出孙扬是为了林衡才提出她的借调，她资历不差，但和会议室里那帮精锐还有很大距离，尚不够格让孙扬直接点将。只不过孙扬居然这么直白，又出乎她的意料。不过现在的她并不想和孙扬细聊，她想马上回会议室，她想知道六年前林衡和雷.罗密在T国的交手情况，这是判断雷.罗密指名让林衡前往的重要事件，“我以后经常在队里，我们有很多机会谈。”
　　　“你和林衡回来，除了案子，计划的还有什么事？”孙扬叫谷雨出来主要目的还真不是莫永军的档案，他想知道林衡为什么会回避。
　　　谷雨误会了，她误以为林衡向孙扬提了要求，等和她领证之后再出发，她顿时大窘，“我可以随时出发，不用等到明天早上。”
　　　看谷雨的神情，孙扬心里越发不安，“你们明天有计划？”
　　　谷雨听出蹊跷，“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如果明早我们还没有出发的话，我们一大早去领结婚证。孙队，林衡不是想延迟出发，是要求提前出发？！”
　　　孙扬心里一惊，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甚至比问之前还轻松随意一些，“他坚持明早出发，我想知道为什么，便叫你出来问问。”
　　　“你想知道原因，他便把我叫了出来。”谷雨盯着孙扬的眼睛，她不了解孙扬，她了解林衡。林衡不想让孙扬知道的，绝不可能让孙扬从她嘴里知道。
　　　“他如果这么听我话，我哪会让他在外面漂这么些年。他极力阻止我叫你，他说，我惹你，你会从他身上找补，会让他不好受。”孙扬半真半假，他很清楚，干他们这行的人脑子里天生自带测谎仪。谷雨很优秀，反应很敏锐，很擅长分析推理，还好他了解林衡，有心理准备，还不至于露馅，“出去漂几年，也算没浪费时间，好歹找着一媳妇。”
　　　内心羞窘的谷雨将信将疑。
　　　孙扬轻叹，小丫头这怀疑精神值得肯定，但用在他身上就不太好了，“我对他说，你父亲向B里申请，想让你看看莫永军的档案。B里把调阅权限暂时下到队里，你看完之后我要马上向B里回复。”
　　　“他信了？”她都不信，林衡会轻易相信？
　　　“为什么不信。”谷雨不仅反应，应对也快，孙扬突然间理解林衡了。确实很难哄得住。
　　　“案子结束我再看。孙队，我回去开会，咱回聊。”话音未落，谷雨已转身冲向会议室。她的直觉没错，林衡和孙扬一唱一合就是为了让她离开会议室。
　　　谷雨冲进会议室时，林衡刚好说完六年前的案子。她目光沉静盯着他，“讲完了？”
　　　“讲完了。”小丫头面色平静，眼底却燃着熊熊怒火，林衡隐约觉得不对劲，“不是要去看档案，看完了？”
　　　“那个不急。等案子了结我再看。”
　　　“不是说有时间限制，他在要求时间内要向B里反馈？！”
　　　“事有轻重。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我可以不看。”
　　　林衡直觉坏事了，孙扬到底和小丫头说了什么，短短几分钟工夫，小丫头回来这么大火气，不是说在同事面前要保持距离，不是担心被同事们围观，她没有觉察到同事们正在围观他们俩？林衡面色平静，心里其实早就怂了，心底已千思百转，要怎么做才能把小丫头的火消下去，“呃……小谷同志，为了不影响整体工作进度，你想知道什么，我路上再给你详细讲，现在我们先出发前往……。”
　　　谷雨没等林衡说完，极强势地打断他的话，“不是说明天一大早去办事，为什么突然决定现在走？”
　　　“案情紧急，我急需和郑民京见个面。”在T国，与雷.史密的最后交锋现场，四国联合办案人员只剩下他和郑民京还活着，雷的妹妹因他而死，雷抢其妹时中的那一枪是郑民京所射，胡家兄妹在H国造那么大动静，很有可能就是引郑民京前往。而且游轮所在位置正是我国我H国之间的经济专属区，他确实需要和郑民京面谈一些具体安排。
　　　两人一问一答间，众人瞬间了然两人的关系，也瞬间窥破了林衡极力隐匿的心虚不安，他们珍视生命，但职业使然，早已看淡生死。所以，生死常见，能看到林衡怂却实属百年不遇，是绝对的大事件。况且48小时还算宽松，雷.史密是硬茬，不过飓风碰到的硬茬还少了。耿明和汪其军眼神交流后，耿明看一眼时间后开了口，“现在还不到24个小时，孙队和H国那边已经确定过方案，你和郑警官见面商量需要不了多长时间，那家伙不是说48小时，时间足够。刚小谷说，你明天还有事要办，别耽误了办事。”
　　　起哄架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林衡阴测测看一眼耿明，“手头没活，闲？”
　　　有生之年能见到林衡因为女人秒变怂包，还因此威胁战友，耿明顶着林衡的眼刀子强自镇定开了口，“不闲，不过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对刚才孙队的分工有点异议，我个人觉得你还是适合和我一起前往经济专属区，不太适合和他前往威海卫。”赤裸裸的威胁，谁都能听得不出来。不过林衡说得光明正大，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急眼了。
　　　这明摆着是想在行动时收拾他，耿明嘴角直抽抽，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但凡林衡提议，孙扬极少不同意。即使不同意，林衡也有办法带着他走。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回应林衡的威胁，汪其军手机蓦地鸣响一声。
　　　汪其军看一眼手机，直接投屏到投影布上，“咱们的人上去了，这是传回来的影像。”
　　　谷雨瞬间结束和林衡的情绪对抗，进入工作状态，坐回位置，凝视盯着投影布。
　　　摄像孔许是在潜入者胸前，看不到潜入者面貌，只看到拍摄范围的景象。
　　　潜入者走过狭长昏暗的走廊，拉开一个舱门。这不是游轮上的正常房间，看起来像是舱底的储藏室。
　　　潜入者穿过一排排货厢，来到最里侧。那里，左侧是七张一米左右的狭窄低矮的简易床，每张床上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右侧是一个铁笼子，笼子里躺着一个脸朝舱壁的人。
　　　看到笼子里那个人的刹那，林衡全身骤然冷冽，目光紧紧盯着投影布。但潜入者调整方向，从最左侧开始，调整摄像头，对准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是一男一女，男在左，女在右，长相一模一样。
　　　谷雨看过无数次绿城那三对同卵孪生龙凤胎的照片，对他们的面貌熟知于心。第一张床的两个孩子是董依尘和董依晓，两个孩子不复原先的阳光清爽，十几天工夫，他们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呈现出的是病态白。第二对是刘家的两个孩子，和董家的两个孩子一样，孩子身子已不复以前的结实，看上去十分羸弱。一张床又一张床看过去，谷雨的心沉了又沉，这些孩子是多久没有正常进食了？李懿坤曾经说过，他们六个人路上一直被注射药物，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沉睡着，难道孩子们被送上游轮以后还像运输过程中一样，一直被注射用药，一直这样睡着，一直只保持着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食物摄入？
　　　觉察谷雨周身升腾的愤怒，林衡在桌下握着她的手，“笼子里那人是立华，他受了重伤。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老赵？！”此时影像定格在最后一张床上，画面并没有显示出铁笼子。林衡能在镜头扫到铁笼子的一两秒内辩认出背对着他的人，观察力和洞察力确实远超过她。不过谷雨没时间深想，她目光投注在画面上，最后这张床与前六张不同，这张床上是两个女人，她看清之后吃了一惊，“胡一凡和邬倩倩。”
　　　同样吃一惊的似乎还有林衡，谷雨万分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到影像中邬倩倩那张脸的那一刻，握着她的手的手抖了一下。她快速观察邬倩倩全身，没有明显伤痕，脸部表情没有痛苦之色，应该是沉睡，而非受伤。她能看出来的，他不应该看不出来，他明知躺在床的那个女人是邬倩倩，手抖什么？谷雨不由看向林衡。
　　　林衡掩饰住内心里的慌乱，“胡一凡受伤了。挺重。”
　　　谷雨看向投影布，发现如林衡所说，胡一凡深色裤子上，两腿膝关节处颜色很重，那是血液浸透衣物的色，伤口似乎没有处理，从衣物破损的形状上来看，是枪伤。那两个位置不会一枪致命，但就这么流下去，性命也很难保得住，“对方没想让她死，但也不关心她的死活，开枪的目的应该是想让她失去自由活动的能力。他们胡家不是和雷.史密有交易，为什么会向她开枪？她想离开，对方不想让她走？”
　　　“应该是想带着邬倩倩走。对方不放邬倩倩。”影像已经转向笼子内，林衡目光紧紧盯着投影布，“立华伤在左侧，他的伤处理过，现在很虚弱，不过应该能熬过来。”
　　　谷雨也紧盯着投影布，她发现，笼子里的人虽面朝里侧，身形也比之前的赵立华消瘦一些，但熟人还是能认出他就是赵立华。赵立华不知是被注射了药物，还是重伤昏迷，并不知笼子外有人，“邬倩倩的买家如果是雷.史密，是偶然，还是有所图？”
　　　偶然太多，基本就是必然。如果琳.史密已经死亡，偶然的可能性大，如果琳.史密未死，一切皆有可能。不过这些并无证据支撑，林衡并不想谷雨知道太多，“用她只能威胁立华，现在立华在他们手上，应该是偶然。”
　　　谷雨清明的眸子投向林衡，“如果是想威胁你或者胡立夫呢。”
　　　林衡觉得鬓角处隐隐作疼，小丫头脑子太好使，反应也太快，正想如何回才能消除她的疑心。影像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赵立华。”
　　　谷雨听得心头一震，迅速看向投影布。
　　　“赵立华。”镜头绕到笼子另一侧，潜入者应该是蹲了下来，镜头近距离对着赵立华，潜入者一边去拉赵立华的肩膀一边再轻声急叫，“赵立华，醒醒。”
　　　谷雨确认了，是俞炜华！他不是在疗养院养伤？他什么时候出院，什么时候参与这个案子的？
　　　谷雨拿出手机，边五指如飞给林耀东发微信，问他情况，边注意着影像画面。凌晨四点，林耀东自然没有及时回复。
　　　影像画面里，俞炜华扳平赵立华的身子，让他仰躺。然后轻拍赵立华的脸颊，“赵立华，我是俞炜华，你小子醒醒。”
　　　在俞炜华的连续拍打下，赵立华睫毛微动，谷雨心里一紧，赵立华不是被注射了药物，是伤重昏迷？可为什么无人救治胡一凡，却有人替赵立华处理伤口并包扎？
　　　谷雨的心提到噪子口时，赵立华终于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慢慢聚焦之后看向镜头，“炜华？！你怎么在这？”
　　　“你还能不能撑下去？”
　　　“能。”赵立华看一眼四周，待看清身处环境，眼底一黯，“胡一凡和邬……赵垚在哪？”
　　　“笼子外的床上。胡一凡双腿受伤，邬赵垚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应该是被注射了药物。”俞炜华探手进去，快速检查了赵立华的伤势，见伤口已包扎，收回手，“枪伤？”
　　　“枪伤。现在问题不大，我自己用了两针消炎。”
　　　“邬赵垚是谁？为什么和局系统里的邬倩倩长相一模一样？”
　　　“这个出去再说。林衡和谷雨他们呢？”
　　　“这两天应该会到。”赵立华是自己人，但俞炜华也确实不知行动的准确时间。
　　　“他们策划这次事件不完全是猎杀，雷.史密是向林衡寻仇。转告林衡，做好充分准备，千万不要让谷雨参与进来，她会成为他们威胁他的人质。”赵立华清醒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想他和谷雨那简短的几句通话，每回味一遍，他的心就被凌迟了一遍，可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接受现实，谷雨是他心底里深深爱着的女人，林衡是他哥们，如果谷雨心系他，他绝不会轻言放弃，可谷雨心系的人是林衡，他只能放手，不放也不会有机会，他了解谷雨，一旦确定心意就很难改变，“炜华，尽量把赵垚救出去。”
　　　“赵垚？”
　　　“我妹妹，亲生妹妹。”
　　　“你放心。”赵立华的亲生妹妹和邬倩倩长相一模一样，六年前赵立华亲手给邬倩倩做了尸检，却隐瞒了他们是兄妹的事实。年前，赵立华是在胡家失踪的，现在看来，他前往胡家是去找赵垚，赵垚为什么会被胡立伟囚禁？俞炜华满心疑惑，却也知赵立华现在不会说，“谷雨会成为他们威胁林衡的人质？！为什么这样说？”
　　　“他们信息渠道很灵通，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俞炜华声音有些飘忽，“一个在飓风，一个在咱们局，他俩能有什么关系？”
　　　俞炜华仰慕谷雨全局皆知，赵立华又岂会不知，只不过他很清楚，谷雨心里只把俞炜华当成关系较好的同事，她心里根本没有俞炜华。赵立华知道自己的话会让眼前的男人像他一样心如刀割，但他还是要说，谷雨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他和俞炜华的感受都是次要的，“他们是恋人关系。”
　　　镜头微微抖了一下。数秒之后，俞炜华才开口，“我会转告他。赵立华，一定要撑到我们的人来。”
　　　“放心，我会撑到咱们的人来。炜华，雷.史密在二楼，楼梯扶手左侧方向最里面那个房间。”赵立华想了想，“那个房间应该还有一个他很在意的人。”
　　　“雷.史密很在意的人？”
　　　赵立华快速回忆一遍他中枪之后雷.史密和李刚的对话，“对。”
　　　“切记，一定撑到咱们的人来。这里我不能多待，我先走。”伴随着俞炜华的话，镜头上移。快速离开笼子旁，穿过货厢尖隙，离开舱底。
　　　俞炜华速度很快，摇摆的镜头景象开始模糊不清。谷雨抽出被林衡握在掌心里的手，正待开口问他，手机突然鸣响，看来电人是林耀东，她快速接通，“大东。”
　　　“小雨，你现在说话方便？”林耀东声音里充满担忧。
　　　谷雨看一眼投影布，还是模糊一片。她起身，走出会议室，“方便。你说。”
　　　“你们从H国回来时，林队是不是带回一件白色毛衫裙？”
　　　谷雨心里一紧，在光州那个村子里，胡家兄妹离开那里之后，那里确实落下一件白色裙子，林衡把它带回绿城了？
　　　“怎么了？”
　　　“我刚去检化室取证物检查结果，小董让我把一份毛发和脱落细胞化验报告捎给王峰，那份鉴定结果检材是白色毛衫裙，鉴定结果显示，检材上有两个人的DNA，一个是已经去世的邬倩倩，另一个是陌生人，通过STR分析，那个陌生人和邬倩倩是全同胞姐妹关系。我去问了王峰，王峰说是林衡回绿城那天交给他的。”林耀东越说声音越凝重，“小雨，还记得那天林衡让我们俩先上楼，他说他有事交待王峰吗。”
　　　前天晚上的事，谷雨怎么可能忘记。在光州时林衡确实说过，赵垚也有一件带有领巾的白色冬裙。胡立伟被击毙前说过，邬倩倩并不单纯，她很聪明，她故意误导胡立伟，让他认错人，死的那个人不是邬倩倩，而是她的妹妹赵垚。胡立伟跟踪过邬倩倩，应该见过赵垚。邬倩倩穿着赵垚的衣服，确实很容易让外人混淆她们两人的身份。预感有危险，不是防范，不是报警，而是混淆胡立伟的视线。这是情深？
　　　显然不是。细思极恐，谷雨不敢往深里想，不愿相信人性如此之恶。
　　　白色冬裙是林衡在听到胡立伟那一席话之前交给王峰的，那时候他怀疑白色冬裙是赵垚的，还是怀疑邬倩倩其实就是赵垚？他是刑警，也是法医，他很清楚，如果是邬倩倩穿了赵垚的衣服，衣服上必然有两个人的毛发和脱落细胞。但如果是只有一个人的毛发和脱落细胞，那么赵立华解剖过的人就是邬倩倩，被囚的那个女人是赵垚。林衡到底是想确认衣物，还是想确认人？
　　　谷雨觉得，是后者。
　　　“小雨，你在听吗？”没有听到谷雨的回应，林耀东略显焦急。
　　　“在听。还有其他事吗？”谷雨内心异常平静，她想通了，别说林衡只是把赵垚当成妹妹，即使他和赵垚真的相爱过，她也能接受，一来赵垚已经去世，二来她确实心系林衡，即使这份心系有脑中赵垚干细胞的作用，她也会说服自己去接受，因为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爱。
　　　“小雨，你还不明白吗，林衡想检验的不是衣服。赵立华当年解剖的人是邬倩倩，他不会搞错自己妹妹的身份，林衡想确定活着的那个人是不是赵垚。”
　　　“大东，赵垚已经死了。”无论林衡还是林耀东，都不如谷雨感受的真切。他们是怀疑，是推测，她是坚信，当年被摆在公园里的人就是赵垚。她脑中直到现在没有邬倩倩的一丁点记忆，她只有赵垚和她自己的记忆。
　　　“小雨，你……。”林耀东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真的怕林衡心里的人是赵垚，他担心谷雨成为赵垚的替身。但谷雨本人如此反应，他一个局外人又有什么立场再说。
　　　“你知道的，我做过脑干脑胞移植手术，我有她的记忆，那些记忆很深刻，为我提供脑干细胞的人确实是赵垚。”谷雨其实并不愿和任何人说起这些，但林耀东确实一心为她，她很感动，也很感激他，“东哥，谢谢。我这边还在开会，挂了啊。”
　　　谷雨挂断电话，转身，拔腿就欲往会议室方向冲，谁知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和林衡同眠共枕过，鼻息间是她熟悉的体味儿，所以未抬眼她便知是他，“你怎么走路没动静。”
　　　“是你打电话太投入。”身后有同事，林衡只是轻拍一下她的肩膀，“走了，我们马上出发。”
　　　出来打电话不过两三分钟，影像这么快就完了？谷雨心里一警，“大华出事了？”
　　　“他刚到二楼就被人袭击了。”林衡边回谷雨边朝汪其军伸出手，“手机给我。”
　　　一行人快速走进电梯，耿明摁了顶楼按键。林衡把视频调到谷雨离开会议室时，调成快进状态。不到三分钟的视频，不到一分钟快速完，如林衡所说，俞炜华刚拐上二楼楼梯，迎面就是一棍子，画面直接陷入黑暗。
　　　谷雨呆愣的工夫，林衡把手机从她手里接走，递还给汪其军，然后抬手拥在谷雨臂膀上，“这次行动，你必须全程听从指挥。”
　　　谷雨抬头，认真地盯着林衡，“我是刑警，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林衡满眼无奈，同事在身边，眼前的小丫头又是心头肉，说不得吼不得，只能耐下性子，先指向耿明，“耿明，全国武术散打冠军，会使用市面流通所有型号枪支。”
　　　然后，林衡指向汪其军，“汪其军，跆拳道黑带八段，会使用市面流通所有型号枪支。”
　　　看谷雨脸色越来越不难看，汪其军抢在林衡前面介绍另外几位同事，“吴涛，绰号‘一枪’，林衡不在的这几年，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电梯停在顶楼，谷雨在林衡无奈的目光中终于开了口，“我全程听从指挥，我争取不成为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负累。”
　　　耿明和汪其军等人万分同情看一眼林衡，出了电梯，大步朝直升机而去。
　　　谷雨正想出去，被林衡一把拉回电梯，他眉头微蹙，“谷雨，你说希望在飓风工作时我们公私分明，这次行动我要求你全程听从指挥，没有个人情绪。可你，无论在会议室还是刚才，你都在用我们的关系迫使我同意你的任性。”
　　　“我刚表过态，我愿意全程听从指挥。”
　　　“可你有情绪。”
　　　“……。”谷雨拔腿就往外走，她确实有情绪。可即便有情绪，现在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吗？！直升机上一堆人等着他们俩呢。
　　　林衡跟着出来，拉住谷雨，站在电梯口，这里距离直升机还有一段距离，“郑民京在光州那幢民宅楼梯拐角找到了立华的微型追踪器，里面有他们兄妹离开光州前的简短谈话。立华怀疑邬倩倩做了微整，位置正是赵垚眉下长有痦痣的地方。”
　　　言外之意，亲哥都怀疑，活着的那个人是赵垚不是没有可能。
　　　“这只能说明邬倩倩做了两手准备。她的目的很明确，胡立伟误杀赵垚之后，如果胡立夫没有识破是她故意诱导，她仍是邬倩倩，仍是胡立夫的未婚妻。如果胡立夫识破，她这辈子就没有再和胡立夫在一起的可能，以后她便是赵垚，她失去了胡立夫，但有了哥哥。她自小无依，应该很羡慕赵立华对赵垚的疼爱。”没有刻骨的感情，哪有刻骨的记忆。她脑中有赵垚和林衡在一起的记忆，她和林衡见面之后那接二连三的失去神智，都让谷雨笃信赵垚是当年死去的那个女孩，“林衡，我有她和你在一起时的记忆，那是她即便死去都不愿忘却的记忆。”
　　　“你是说……。”林衡吃惊，原来胡家不仅胡立伟和胡一凡精神扭曲，邬倩倩精神状态也异于常人，她居然为了彻底摆脱胡立伟，设计胡立伟杀害自己的亲妹妹，“邬倩倩没有料到胡立夫会离开绿城，也没有料到她会被胡立伟囚禁，更没有料到赵垚被杀没有及时被绿城市局破获？！她的真正目的，是让胡立伟成为杀人凶手。”
　　　“等见到邬倩倩，你可以亲口问她。”谷雨摔开林衡的手，“现在是工作时间，同事之间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
　　　林衡慌神，小丫头的状态已经不仅仅是有情绪了，“丫头，我是希望赵垚还活着，但我只是为了立华。我告诉过你，我和她从未开始过……。”
　　　“林衡，别说你只是把赵垚当成妹妹，即使你和她真的相爱过，我也能逼着自己接受，她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和逝去的人去争，而且我心里是真的有你，即便我对你的喜欢是我脑中赵垚脑干细胞在作祟，我也只能说服自己接受你，接受这份感情。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你对我的疼惜，也因为我没有办法。”楼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谷雨一脸认真看着林衡，“从别人口中知道你送检了那件白色裙子时，我有些不舒服，但并没有难过。听你亲口说之后，我有些难过，其实你可以把你的怀疑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寻找真相。”
　　　“丫头，我……。”林衡有口难言，担心谷雨多想才不告诉她。早知如此，还不如坦诚一些。
　　　“走了，别让大家等我们。”
　　　“丫头，原谅我一次，以后不会了。”
　　　“林衡，我是刑警，在绿城市局也算佼佼者，在飓风，和耿明他们比，我是弱了些。但我不可能永远都弱，我也不可能因为和你在一起就退出这个行业。如果真的退出，那也是我自己想退，而不是你的意愿。”谷雨语速很快，不给林衡开口的机会，“是，我知道你查过我经手的案子，别说跨国案件了，我连跨省案件也没有参与过。但因为你，孙扬借调了我。我既然来了，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这次行动我会完全听从指挥，但请你公私分明。”
　　　说完，谷雨转身向直升机方向跑去。
　　　林衡有些缓不过神，直到两三分钟后轰鸣声让他回了神，他大步跑向直升机，在耿明等人戏谑的眼神中登机，坐到谷雨身侧，才阴测测掠他们一眼，见他们所有人收回目光，他才低头，看向谷雨，“这次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好。我困了，先休息。”谷雨侧首向窗，闭上双眼。
　　　从绿城到帝都，经历了高速血战，亲眼目睹王峰受伤，现在情况不明。又在飓风头脑风暴许久，会议结束时又见俞炜华被袭，现在生死不知。刚才又经历了不愉快，林衡暗骂自己混蛋，在谷雨身心俱疲的时候说了不合适宜的话。他伸出胳膊，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他肩头，“嗯，好好休息。”
　　　“不舒服。”谷雨往自己座位靠背方向挣。
　　　“乖乖，再等几个小时就要行动，别让我心里不好受。”林衡轻吻谷雨额角。
　　　谷雨瞬间老实，也不挣了，老老实实靠在林衡肩上。
　　　直升机起飞，轰鸣声中，大家渐渐没了声响，都趁着飞行这几个小时补眠。
　　　就在林衡头脑昏沉，即将睡着时，耳边传来谷雨的声，“阿衡，我爱你。”
　　　林衡头脑瞬间清明，低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谷雨，“丫头，再说一次。”
　　　“阿衡，你护着我，也让我护着你，好不好？”谷雨眼巴巴瞅着林衡，“我不如你们，但我擒拿格斗水平也不差，我不会让自己受伤。”
　　　林衡蹙起眉头。
　　　“我向你保证，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行动中完全不受伤不可能，谷雨这话说得滑头。
　　　“完全服从安排？”
　　　“完全服从。”
　　　“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不会。”
　　　“回来就领证？”
　　　“本来今天一大早就领的。”谷雨朝他翻个大白眼。
　　　“以后心里不舒服时要告诉我？”
　　　“好。”
　　　“不赌气不呕气，永远不能提分手、分开这些字。”
　　　“不提。”
　　　“好。你护着我，我护着你。”林衡抬手轻抚谷雨的发顶，小丫头明明就是担心他，害怕雷.史密伤害他，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
　　　“不许公私不分。”
　　　“好。我绝对公私分明。”
　　　“阿衡，我爱你。”
　　　“宝贝，我也爱你。”林衡轻吻谷雨额角，“时间太紧张，不然真想要你一次。”
　　　谷雨一把捂住林衡的嘴，赶紧撒眸四望，见同事们都陷入沉睡，才气呼呼瞪林衡一眼，“以后不许在外面说这些。”
　　　林衡抓起谷雨的手，放唇边轻吻，“好，以后在家说。乖乖，休息吧，落地就没时间休息了。”
　　　“嗯。”
　　　两人手握着手，头靠着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