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调的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就像是老电影的调色，饱和度很高，大面积洒下来的油彩，渲染起整个画幅。
他的眉眼就像精雕细琢的画，哪里是重点，哪里肆意一笔带过，都是恰到好处。
鼻间呼吸闻到的是浓郁的酒香。
如江夏调侃过的，好歹没有掺水。
陆沉不屑地笑，说他酒吧的酒从来不掺水，货真价实，货比三家。
“等你回来，请你吃饭。”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这都要想这么久的啊，你变小气了吧？”
“你不是亲眼看着我把人家赠给我的遗产给退回去了？以后要省吃俭用的，从前老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不想再过了，但没必要的地方省一点总没错。”
江夏勾着他，额头抵上去。
“别的感激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个动作被陆沉拒绝，掌心捂着他的嘴唇，湿漉漉的，陆沉又嫌弃地将他推开，“好好工作好好赚钱，拜拜。”
他绕过江夏，进了办公室。
等到时候移交的话，要做的事情很多，倒不如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先处理一会。会计这两天也在帮忙，两人的工作安排得都很紧密。
江夏预计出差三天，心里掐着时间计算，高尚都要吐槽他几分心不在焉，两人跑了两个合作的公司，洽谈的过程还算顺利。
陆沉投入到工作里，盘算着复杂的数据，整理每个月的进出帐，和会计埋头做表格。
阿月过来给两人送饭。
“你今天不是休息？怎么还过来？”陆沉关心到。
“你不也没休息啊？过来看看你咯，怕你们不吃饭光饿着肚子。”
打包好的饭盒往桌上一一摆开，两菜一汤很丰盛，陆沉拿起手机给她们两个点咖啡。
“我以为大老板不会收回去，会把这里交给你。”
眼下最熟悉的三个人坐在这里，阿月讲话也就大胆了些。
“他确实是要给我，但是他儿子都回来了，我总不能白白拿人家东西啊。”
阿月愤愤不平：“如果不是那女的从中作梗、瞎折腾，你也不必这么难做……”
“能理解吧，我和他们没半点血缘关系，她记恨也不算过分。”转而变成陆沉安慰她，“秦玉杰人还不错，到时候你好好帮他，他不会亏待你们。”
身为员工，自然最怕新上任的老板不好应付，阿月心底打鼓，即便陆沉这么说，也不太敢轻易相信。
“你一走，怕是生意都要差一些，兴哥他们那几个多少冲你面子过来，往后你没在了，估计面子就没咯。”
“太夸张了吧？”陆沉失笑。
“讲真的啊。”阿月一脸认真，“那几个道上混的还不是讲义气什么的，又吃了你不少好处，没你在这里，只怕又要闹腾别的什么。”
这话也不算夸张。
刚来酒吧头一个月，陆沉一直都和兴哥这类道上混的打交道，对方带着一群人来来往往招摇过市，看着就不好惹。
好在当初组乐队，碰过的老板也经常两边走，陆沉跟着学了不少相处之道，中途还联络过以前认识的老板询问一些人脉上的问题，还真给他问到了。
一来二去，两边都给了一些面子，就做了“朋友”。
阿月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什么，都不算太重要。
第二天营业前，陆沉在酒吧外碰到了兴哥一行人。
看他们状态已经喝过一轮，脸上涨红，但没有醉。兴哥人高马大，快一米九的身高，站在人群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陆沉冲他打招呼：“今天来这么早？”
“害！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兴哥走到他跟前，“我听说你快要离开了？”
“兴哥消息怎么这么快？是有计划，但还没提上日程……”陆沉笑了笑，“难道兴哥急着让我走啊？”
“什么话啊！我哪能惦记着让你走呢！”兴哥拔高音调。
陆沉和他交往最多，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估计有什么事情想说，心里思忖了一会儿，便又说：“今天请你喝酒吧！”
“不行！打折吧！钱要给，人情要有，但你都叫我一声哥了，当哥的不能让你吃亏。”
“那谢谢了。”
陆沉领他们进去，亲自开了台，又提了一箱新酒过来，让他们好好品尝，自己又跟着喝了两杯。
“陈一治是不是和你认识？”
这么久远的名字突然再次听到，陆沉都恍惚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老跟我打听你。”
陆沉听了这话，蹙眉，嫌弃的神情不带半点遮掩。
当年那点事情历历在目，陈一治还干过攻击他的事情，当时江夏在场把人给揍了一顿，之后便再没见过。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我印象里好像没见过他。”
“他见过你，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但他这人有点毛病是不是？”兴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陆沉沉思不接话。
“之前和他有点业务往来，喝过两次酒，这次老和我提起你，总之我感觉吧，你小心点。”
兴哥大约是知道陈一治性向的，家里那点破事随便打听一下估计也能了解个大概。这会儿拐弯抹角地提起这个事情，算是好意。
陆沉心领神会，点点头，举起酒瓶和他碰杯。
兴哥加了他私人的联系方式，又多嘱咐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
酒精让陆沉大脑晕眩，眼前的光景不断地发生变化。
周围的声音一下安静了下来，灯光摇曳，身边每个人都张着嘴，却听不到声音。
他喝完剩下的那一点酒，思绪再次回到从前。
他和陈一治认识还是因为当初第一次驻唱。
那会和蒋子校四处跑地方寻求机会，没有名气的他们被拒都是家常便饭，一来二去都快没了信心。
再后来偶然认识了陈一治，当时陆沉并没想那么多，也没对所谓的性取向有多大的感觉，他总觉得现在情况特殊，压根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陈一治是在他们被扫地出门的时候递出的名片，说是朋友的商场开幕，需要嘉宾，问他们有没有想法，可以试试。面对陈一治的认可和引荐，两人都很开心，并迅速地准备好了曲子前去面试，也通过了，拿到了第一笔酬劳。
而陈一治对陆沉的心思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但他有家庭，有妻子、小孩，一直以来相处得都还不错，但他的家人从未怀疑过他这方面的问题。
当他暴露在陆沉跟前，并对他表现出这方面的情感时，陆沉都傻眼了。
面对陈一治的每次暗示，陆沉都冷淡应对，假装听不懂，或者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小孩妻子。
直到那一次，被江夏撞见，陈一治说得很直白，陆沉也拒绝得迅速，不留丝毫情面，不给任何机会。
陆沉有他的底线，有他做人的准则。于他的人生记忆里，装满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而这一部分不过是其中的一点，却没想到还能牵扯好几年的时间。
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播放。
陈一治这个名字也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这些回忆和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