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琳喘了几口气,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盯着膝盖上的被子:“最开始是莫子今找我,说他很讨厌江民羽这个人,让我想办法接近他,‘整一整’他。我就想办法跟他‘偶遇’了。那天晚上莫子今过来找我吃饭,吃着的时候江民羽给他发消息,说他晚上就能‘得手’,我就猜到他晚上会来找我。结果等了一晚上他也没来。
“11点多的时候我去睡了,但是睡得不踏实,老是醒。醒了我有点怕,就跑到厨房找了把刀拿着,但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卧室黑漆漆的很可怕,就窝沙发上躺着了。
“再醒来就是江民羽来了。当时我一睁眼发现有个人正在旁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喊:‘谁在那儿!’结果他也发现了我,朝我扑过来。我一开始躲开了,但被他拉了回去。他使劲把我压在沙发上要亲我,我就使劲往下挣,挣到了地上。他也跟着往下扑,我拼命抬着手挡他。突然就感觉到胳膊上湿湿的,他也慢慢不动了,我才想起来手里拿着刀,刀鞘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吓坏了,赶紧爬起来开灯,才看见他脖子上全是血,我身上也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个想法是,不能就这么满身是血的,所以我去洗澡换了衣服,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进塑料袋里(这包衣服后来在培训教室发现)。然后,然后我想我不能在这儿待了,我就跑了。”
“你跑哪儿去了?”
“我……”乔琳琳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间,“我回家了。”
“回家?”阿特疑惑。她家不就是案发现场吗?
“我小时候,我爸爸妈妈的家。”埋着头让她声音瓮瓮的,“离得也不远,走路也就20多分钟。房子是没了,但我很喜欢的那棵大桂树还在,我就在树下坐着,后来睡着了。”
阿特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突然觉得心头闷闷的。再怎么说,面前的女孩也才18岁,刚刚成年。
“后来呢?”
“没睡多久就被一个老婆婆叫醒,问了情况后又给了我把椅子继续坐着。中间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的。后来薛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一顺嘴就说了,说了之后才开始想,他找我干什么。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又睡着了,再醒来已经在出租车上。他说带我去他的培训教室。”
说到这儿,乔琳琳突然停下来。阿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自己却想起了那张《向日葵》。他不懂画,但那张画里踊跃的生命力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但现在眼前的女孩却像一副褪色的画,失去了鲜活与光彩。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去了……到了他才说,让我待在那儿,哪儿也别去。他把我锁在里面,还,还砸了我的手机,我也没法和外面联系……一开始我骂他,打他踢他,后来我也累了。我还想,他是不是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可他就是关了我两天……”
后面的也不用继续说了。
乔琳琳的脸上显出一些疲色,但阿特还有挺多问题想问的。尤其是,乔琳琳和莫子今,他们怎么会成为朋友;乔琳琳污蔑薛檀君,到底出于何种心理——刚才她脱口而出的那个“薛老师”,明明表示在心底里她仍然尊重着这个人;作为莫子今的“朋友”,她能否猜测一下,莫子今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
但是……看了女孩一眼,他放弃了继续询问的想法。来日方长吧……
从乔琳琳那儿离开后,阿特站到了薛檀君的病房前。
他有点犹豫。虽说头一天的询问被打断了,但阿特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并不用再去打搅薛檀君。
在莫子今的居所里发现了他其他的手机和电话卡,其中有一张卡上存在案发当日早上6点7分拨出电话的记录,而拨出的正是薛檀君的号码。看来是莫子今把薛檀君叫到现场的。曾经阿特推测是莫子今和乔琳琳合谋,但从刚才乔琳琳的叙述来看,她对此并不知情。
但莫子今这么做的理由已经无从得知了。
或许是为了帮乔琳琳脱罪,或许就是图个乐子,在莫子今身上,似乎都可能发生。
而薛檀君在进入现场后做了什么,也从莫子今那儿找到了答案。
他的其中一部手机里记录了一段画面。薛檀君从并未关闭的房门进入现场,首先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死者,但他先是在屋里各处找了一圈,确认了乔琳琳并不在家里。随后他站到尸体面前,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往死者腹部捅了几下,在脖子上又割了一道,然后提着凶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从拍摄的角度看,当时手机被放在客厅角落的柜子顶上,那里不可能藏下一个大活人而不被薛檀君发现,所以很可能莫子今是用远程操控的办法来拍的。在薛檀君离开后他再回来收回手机。
毕竟,没有监控拍到莫子今是何时进出小区的,他在现场及周边的停留时间很可能超出原有的预计。
而这段视频也很可能就是莫子今把薛檀君叫来的原因。
在整个事情中,薛檀君其实是个无辜的受牵连者。但也是他自己,选择了涉足其中。
毁坏遗体、伪造证据并破坏线索、非法监禁他人。虽说其目的是为了保护,最后在法庭上法官也许会酌情轻判,但罪证都是实打实的。
一个干净一生,清高到为了名誉宁愿去死的读书人,却终究为了一个曾经背叛自己的人而浑身沾满污泥。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不过对于薛檀君来说,还有一场更重要的命运审判等在前面。期望他能够尽快顺利完成手术吧。
站了很久之后,阿特终于还是放下了敲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