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耍

书名:骤雪将停 作者:降玉 本章字数:3812 下载APP
  在京城这个寸金寸土的地方,做什么都讲究一个面子,就连丧礼都要办的漂亮,像这样只有十八个人的仪队,是会被人诟病的。
  “我说你小点声,看你这样子,是刚开京城吧?”见那人点头,他才继续说:“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吗?京兆尹梁至诚的第十八房小妾!”
  “什么?我听说梁大人不是刚纳妾吗?怎么……?”
  “就是她,说来这个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母亲早早丢下父女俩改嫁了,父亲又是个赌鬼。她那个父亲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还赌债居然把亲闺女往人床上送。那梁大人都多大年纪了?那赌鬼喊他一声爹都不为过!……哎,红颜薄命啊!”
  众人唏嘘不已。
  “这没人管吗?”
  “管?谁管?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这事就是皇帝来了都不占理。”
  “我记得婚姻法不是改成一夫一妻一妾制了?怎得这梁大人这般有恃无恐?”
  “这你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山旮旯来的?”那人疑惑道。
  虞时归讪笑,心道我确实刚下山。
  那人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叹惜道:“要说五年前那位太子殿下还在的时候,谁敢这般猖狂?”
  话音未落,跟他一桌的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那人立马噤声。
  虞时归心口微窒,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百姓对他的评价,抬头望向四周,不少人均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当年世家大族内部风气靡乱,一个劲的往府里纳妾,更有甚者豢养娈童满足他们的兽欲。
  导致强抢民女、人口失踪案穷出不层,遭各大家族联合镇压。
  可不论他们如何捂住百姓的嘴巴,底层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虞时归的耳朵里,连着几天没睡觉颁布了《婚姻法》。
  要求不论大小官员,均实行一夫一妻一妾制。
  违令者,斩。
  《婚姻法》颁布下去后,遭到世家大族的强烈反对,只有部分官员遣散了后院的莺燕,剩下小部分人隔岸观火。
  几大世家里,除了谢斯南,没有人看好他,也没有人看得起他。
  自《婚姻法》颁布后,京城里买卖妻妾和豢养娈童这些腌臜事更是摆在了明面上,似乎是想以此来挑衅皇权,挑衅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因这事朝堂上每天都吵得不可开交,百姓怨声载道。
  虞时归一怒之下,大半夜挨家挨户地将正在熟睡的官员从温柔乡中揪出,有一个算一个,当场格杀。那一晚整个京城灯火通明,太子殿下不似往昔温和,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杀神。
  狠戾而冰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位稚嫩的少年太子已然有了天子的威严。
  第二天百官上朝,看到宫门影影绰绰挂着什么,定睛一看,是昨晚死于太子卫刀下的官员!百官们在宫门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惧。
  卯时朝堂上百官安静如鸡,只有宦官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直至下朝,再也没有一道反对的声音。
  这是颁布《婚姻法》以来最“和谐”的一次早朝。
  思及往事,虞时归不免叹气,当年皇权不断被相权削弱。
  为了能正常施行《婚姻法》,且要起对其世家到震慑作用,他特意在夜深寒重之时去官员府“抓奸”。又将其尸体吊挂在宫门上,警醒百官。
  正疑虑谢斯南上位怎得把这《婚姻法》荒废间,他的视线被一寸玄衣挡住。
  熟悉的冷香将他包裹,虞时归觑了他一眼。
  “二公子好生冷漠……”
  不等他说完,虞时归打断他:“闭嘴。”
  左珩哦了一声,整个人往他身上凑过去。
  虞时归正要离开,却听左珩委屈巴巴道:“你以前不这样的,怎么这几天反倒与我生疏了。”
  “……”
  “……”牛逼!
  段誉下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再看虞时归一脸吃瘪的表情,忍住笑意喊了声“二公子”便在左珩对面坐下。
  虞时归听到一声闷笑,抬眸又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他知道,跟左珩是一丘之貉。
  都是他最痛恨的纨绔子弟。
  “你看他作甚,我比他好看,多看看我吧。”左珩道。
  虞时归眉目间闪过不悦,对左珩的轻浮之举很是反感。
  左珩一直看着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虞时归的情绪,他静默片刻,慢吞吞地挪到段誉旁边。
  周身冷香散去,虞时归才道:“我在外时不慎伤到头,记忆有些混乱,我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
  蓦然对上左珩担忧的黑眸,“分开”二字在嘴里辗转了几次都没说出口。
  “受伤了你还乱跑,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跟我去看大夫。”
  “看过了,没什么事,就有些事忘记了。”虞时归脸不红心不跳道。
  左珩似乎也没做多想,将一个冰凉的小瓷瓶递给他。
  “这是什么?”
  左珩没打算解释,将虞时归的手掌摊开又攥住瓷瓶。想了想,可能是怕虞时归丢掉,又说:“这是我从一个神医哪里特意为你求来的药,你要是不舒服就吃。”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虞时归拒绝,他又不是云遮,怎么能接受左珩的好意。
  “你以前都不会拒绝我的……”
  虞时归无语了一瞬,最终还是接过了。
  丧仪队伍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但酒楼里不时有纸钱飘进来。虞时归抬手接住一张看得出神,周围人依旧在讨论梁至诚的风流韵事。
  那个无辜的姑娘成了众人调笑的话题。
  喀擦——杯盏炸出几条裂痕。
  虞时归恍然,手又被左珩拉去,视线落在面前为他仔细擦拭手指的青年。
  一个小二模样的少年被茶盏碎裂的声音惊到,走过来说:“云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包装好了,需要直接送去府上吗?”
  “送府上吧。”
  想到云府那个破院子,虞时归忍不住嫌弃。
  “别擦了,快愈合了。”虞时归把手收回来。
  左珩收起帕子,问:“你要送什么东西到府上?”
  段誉偷偷瞅了一眼这厮压不住的嘴角。
  “给我那破屋子添些温暖。”
  “你住的地方很差吗?我去帮你……”
  话音未落,段誉在桌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左珩一个激灵,猛然对上虞时归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有哪次成功进去相府了?哪次不是被云相赶出来?”段誉道。
  左珩即刻会意应和:“是、是啊!哎呀这我都能忘了,我不能亲自去帮你了。这样,我从将军府拨几个下人给你使唤吧。”
  边说还边偷偷看虞时归的神色,见他一脸了然的磨样,左珩松了口气,随即内心懊恼。
  虞时归捕捉到了眼前人一抹名为心虚的情绪,道:“用不上将军府的精兵强将,我自己能行。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话音落下,左珩和段誉陷入了沉默,都知道虞时归是在嘲讽奉国将军府盗窃这件事。
  待少年走远后,左珩咬牙切齿道:“等我抓到这些人,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虞时归出来后买了捧热乎乎的栗子糕,走在路上想着今后该怎么办,其他人看不出他是虞时归,云相可能会看不出吗?
  他心里想着事,一抬眼已经到了相府,里面陆续有店小二走出来,其中一个向他鞠了一礼。
  “公子,东西都已经安置好了,您到时候看看,有什么不妥的话可以差人来店里重新装修。”
  虞时归点了点头。
  穿过大半个相府,终于找到他的小院子,经过一番改造,没有了最原始的荒凉和破败,但也只是能入眼而已。
  室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地龙烧的正旺,他吐出一口冷气,将栗子糕放在茶几上,又把身上厚重的氅衣解下,半晌后才觉得身子暖和了起来。
  虞时归捻起一块栗子糕,香甜的栗子味在他口腔弥漫,接着他又开始第二块。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细微声音响起,捏着糕点的手指顿了一下。
  “进。”
  青年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眉间一点红,面色严肃,正要下跪就被打断。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玲珑。”
  来人正是玉玲珑。
  玉玲珑知道虞时归的性子,加上他确实有急事便也不纠结跪不跪了。
  “公子,你往后要以云相之子的身份生活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已经安排人在找云遮了,你……”
  比起虞时归想离开京师的想法,玉玲珑更不想他在云府这个龙潭虎穴。
  虞时归呷了口茶,皱着眉将它放远。
  “找是肯定要找,但离开之前,我得完成一些事。对了,朝堂上还有太子党吗?”
  “有,但不多,这五年……死的死,贬的贬。问这个干嘛,难不成?”玉玲珑的眼睛亮起来。
  虞时归亲手打破他的幻想:“晋国又被世家控制,我现在一介平民,干不动。你去查查梁志诚怎么回事,还有他那些小妾怎么来的,统统查清楚了。”
  “是。”玉玲珑道:“那太子党呢?需要我去将他们召集起来吗?”
  “……不需要。”
  现在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贸然将他们召集在一起,只会变成一张张催命符。
  “还有云府也查一下,他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虽然扳不倒其他世家,但云家一个新起之秀,对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玉玲珑道:“云相查过了,布衣出身,得您提拔却没有感恩之心,被谢斯南教唆之后起了异心,但两人并没有过合作。天启十八年夏,云遮被谢斯南发现,之后两人就频繁书信往来。”简而言之他一开始就养了只毒蛇在身边。
  虞时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玉玲珑答不出来,或许他也想不明白,这么美好的太子殿下为什么会有人背叛。
  “算了,都过去了。”虞时归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
  “还有件事,公子。”
  “嗯,你说。”
  “奉国将军左珩,在你被谭婉仪带走后找过我。问你的下落。”玉玲珑如实道。
  虞时归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几道尖细的声音。
  
  “我?”
  玉玲珑道:“嗯。他那天可吓人,表情跟怪物似的。特别是眼睛,通红沁血。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他自己打听找到相府。”
  虞时归疑惑道:“不是找云遮?”
  “不是,这俩人都没交集。”
  “……”
  突然意识到今天被左珩耍的团团转,少年额上隐隐现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