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国与焉国之间路途遥远,概应今晚才能到达。
尧阮亓为塘妃沏茶,轻声细语:“姨娘,您近日身体虚弱,今日来这里,是为了……”
塘妃瞥了眼尧阮亓纤细的手指:“你兄长都半只脚迈入棺材了,你还不去看看?”
尧阮亓放下茶壶:“姨娘,并非阮丌不闻不问,而是兄长并不喜欢阮丌的探望和过问,”她叹了口气,“自阮丌懂事以来,从未见过兄长的真容,只听得是不染尘埃、面如冠玉。”
塘妃拿着茶盏的手一抖,她稳了稳心神,又将茶盏放回桌上:“你从不见你兄长,你又怎知他不喜你?”
“阮丌在昨年去过,可兄长怎么都不肯见我。”尧阮亓说着就红了眼眶,“这不就是对阮丌生厌吗?”
塘妃忙道:“你兄长身体比你还虚弱,他不让你见他,也是出于好心。”
尧阮亓拭拭眼角的湿润:“姨娘说得可当真?”
“当真。”塘妃抬手,“小琳。”
“奴婢在。”
“最近身体不好,你替我喝了这杯茶。”
小琳明显怔住,她小心翼翼抬眼:“公主……”
“让你喝你就喝!”塘妃脸色一变。
小琳赶忙上前,战战兢兢看了看尧阮亓,见她没说话,才敢喝下那杯已经稍凉的茶水。
她抹抹不小心流到下巴的茶水,又谨慎地看向尧阮亓的方向,低头,退了下去。
“姨娘为何不喝?这茶水是用上好的龙井茶沏的”
“茶水已经凉了,最近我脾胃不太好,公主就请谅解。”塘妃站起身,“我就先走了。”
“姨娘慢走。”尧阮亓欠了欠身,看着塘妃渐渐变淡的身影。
“阿苹,将这里拾掇一下,”尧阮亓拂袖,“晚点未国皇子兴许会来这里。”
“是。”
——
“怅。”尧阮亓轻声说,“亓离园附近正好有一片荒地,趁现在无人,我们去那里?”
怅取下面罩:“不知公主今日想学什么?”
“倘若上战杀敌,需先学会什么?”
怅沉默片刻:“乘马。”
尧阮亓皱眉:“乘马?”
“正是。”
“……那你还是先教我现在就能学会的。”
“锏?”怅说着,从腰侧抽出那把他常用的锏。
尧阮亓道:“我先试试能否提起。”
她接过锏,在怅松手的片刻差点没拾稳:“……”
尧阮亓双手拎着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么重?你,你就一天背着这东西都能上树上房?”
怅不予置否。
“你,你先拿走,”尧阮亓抖着手将锏还给怅,“我还是先练臂力……”
怅指指一旁的石墩:“臂力很好练,处处都是器用材。”
尧阮亓走去,俯下腰:“试试。”
强能抬起一点。
“……”尧阮亓捂住脸,“怎会如此?”
“归根来还是因为公主身体太过孱弱。”
怅走到她身旁,“公主得好好用膳才行。”
尧阮亓:“……”
她拍拍沾到灰尘的衣袖,瞄了眼怅尽管在衣物的遮挡下依然能看出肌肉线条的有力胳膊,默默叹了叹气。
“您不必太丧心,仆还有方法。”怅道,“就是不知您愿不愿意。”
尧阮亓点头:“你说就是。”
“其实……每日端盘提水,久而久之,也就能达到成效。”
尧阮亓歪头:“这不简单?”
怅愣了愣:“主人……您愿意?”
“有何不愿?”尧阮亓问,“亓离园确实需要一口井,何不找此藉口?”
“皇上会派人……”
“不会,”尧阮亓打断他的话,“父皇从不在意我。”
怅怔愣片刻:“皇上他……为何如此不关心主人?”
“各种因素都在,”尧阮亓没有过多的解释,“但大多都是个人原因。”
怅隐隐猜到了什么,便不再说话。
尧阮亓侧首:“你说,会不会隔墙有耳?”
怅:“主人怎么认为?”
“我认为——”尧阮亓拖长音调,不经意看了看略有些破败的墙壁,她顿了顿,笑了起来,“不会。”
——
墙边一道人影闪过,正好被怅捕捉到。
他下意识想追上前,却被尧阮亓阻止:“不必追了。”
“可是,主人……”
“追上有何用?又不能直接刺死。”尧阮亓按按眉心,“我想,我知道那是谁。”
——
尧阮亓面色苍白地被怅搀扶进常祥阁,环视四周后却没发现阿苹的身影。
有宫女看见尧阮亓,却没有主动上前帮扶。
“咳咳……你,你有见到阿苹吗?”尧阮亓勉强拦下一位宫女,低声询问。
那宫女进宫没多久,仔细想想好似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但听到“阿苹”这个名字时,整个人都颤了颤:“您,您是公主?”
“有没有见过阿苹?我正找她……咳咳咳……”尧阮亓轻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快要倒下的样子。
这宫女是个聪明人,尽管她听到过不少关于眼前这位公主的传言,但还是没选择直接走开——毕竟若是直接走了,万一被皇上看见怎么办?公主再怎么不受宠,皇上也不会让她沦落到被宫女欺辱。
她想了想:“阿苹,奴婢好像从今早开始就没曾见过她。”
尧阮亓用手帕捂住唇:“多谢……”下一瞬,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公,公主?”
她身边那个从头至尾没说过话的男子蹲下身,强行取开她捂在唇前的手帕——
“血?!”宫女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就慌张地跑进后厨。
怅蹙眉:“主人?”
“无事。”尧阮亓一说话嗓子里就冒出一滩鲜血,怎么看都不像无事的样子。
“来人!”正当怅想将她拦腰抱起时,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嗓音:“把公主抬进太医院!”
——
尧阮亓单薄的身躯颤了颤,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入眼就是一个白瓷底的药碗。
再往上看,是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
是那个宫女?
“公主,您终于醒了!”
尧阮亓想起身,却发现现在自己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
她只好又躺回,沙哑开口:“我在这里多久了。”
那宫女揩揩眼泪,哽咽着说:“不久,不久,半个时辰。”
“太医如何说?”
“公主您昨日是不是没有用膳?”宫女抬起手中装着中药的白瓷碗,将她从病榻上搀起,“太医说是您饮食不定,气血不足,让您将这碗药喝了就是。”
“……”尧阮亓刚端过那碗药,忽地就停住,“等等,这是谁送来的药?”
那宫女道:“太医。”
“……”尧阮亓眯起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愚到在她的药中下毒。
“咔”
尧阮亓将它放回床案:“哪位太医?”
那宫女脸上透出茫然之色:“奴婢不知。”
“……也罢。”尧阮亓揉揉眉心,又躺回病榻,“这药我会喝,你就先退吧。”
宫女小声说:“可是,太医让奴婢看着公主您喝下……”
尧阮亓从毯中露出拉满血丝的眼睛:“你叫什么?”
“啊?奴,奴婢……”那宫女结结巴巴半天,应该是没想到尧阮亓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公主您叫奴婢小萄便好。”
尧阮亓蒙上毛毯:“小萄,你先退下,我真的需要好好歇息,再过一个时辰来叫我便是。”
小萄见公主这么这么说了,也不敢再停留,便道了声“是”,就立马离开了这里。
尧阮亓搓搓手指。
“如果尧覃把太医都收买了,那就有点不好办了。”
自己身子骨虚,必须每日喝两次汤药,如果二皇子把开药的太医收买,那就恐怕自己命不久矣了。
可万一不是太医呢?
谁说换汤熬药定是太医做得事情……
尧阮亓面色一沉:“阿苹……”
她撑起身子,去取床案上的药碗——
“砰”
黑红色中药被溅的到处都是,尧阮亓惊叫一声,门很快就被打开。
小萄和怅脚步匆匆地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御医黄太医。
他看了眼被撒的到处都是的汤药,然后死死盯着尧阮亓惊恐的双眼:“你知道这碗药我熬了多久才熬出来的吗?!”
尧阮亓捂着嘴说不出话,通红的双眼直流着泪。
黄太医预要发火,却没想外面一声“皇上驾到”,皇上踏着台阶走了进来。
他连忙和宫女小萄一同下跪,恭敬地喊:“皇上万岁吉祥。”
尧铎面色阴沉,他没看跪卧在地的两人,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尧阮亓身上:“怎又出了乱子?”
尧阮亓毫无血色的嘴唇直颤。
“未国皇子还有约一个时辰便到,你想怎样?”尧铎看着大气不敢喘的尧阮亓,恨得牙根痒痒,“朕养你多年,你却想在节骨眼上捅娄子!丢朕的面子!”
“臣女不敢!”尧阮亓一只手扶空,直接滚在了满是白瓷碎片的地上!
她咬牙下跪,直接就往地上磕头:“臣女不敢!望父皇原谅!”
一旁的怅额角青筋直跳。
他看见,主人原本白皙的手掌现在满是血痕,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出冒!额头的鲜血还顺着她的鼻梁往下流!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尧阮亓会为了以后极有可能不会成功的事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不明白尧阮亓明明看起来这么脆弱,怎么能忍下这么痛的伤。
怅捏紧锏把。
皇上不说话,剩余的三人不敢说、不能说,一时房屋中只能听见尧阮亓不断磕头的声音。
“父皇!”就在怅忍不住想动手时,二皇子居然跑了进来,天气寒冷,他却满头大汗,“父皇。”
“说。”
“父皇……这是怎么了?”二皇子看见满脸是血的尧阮亓后大惊,“妹妹怎成这样?”
皇上冷笑:“自作孽——你有什么事,就快讲。”
二皇子吞了吞口水,小心道:“儿臣发现,那碗给妹妹的药中,被人下了毒……”
皇上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