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峻哲的烧反反复复。
柏济放不下心,没等到晚上,大下午就带孩子重新回了医院。
很可惜这次挂号的医生不是方绔——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就是看着方绔头像上那杯酒,心里面痒痒的。
也不知道和那晚的鸡尾酒相比,哪个更好喝。
“叮——叮——”电话骤然响起,柏济当时满脑子是和方绔奇妙的相遇,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喂,你可算接电话了,后天我去拿东西,你没换门锁吧。”
柏济瞬间皱眉,叮嘱了柏峻哲几句,出了输液室的门。
他靠在墙上,掏出一根烟叼着,单手点了火。
“逯晨,你别太过分。”柏济沉声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耐烦道:“是,我出轨了是我的问题,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们一起买的房子、车、所有的能补偿给你的都给你了,我全都不要,这样还不够吗。”
柏济抽一口烟,没说话。
“我只想把我的部分衣物,那些对你没用了的东西,搬出现在属于你的房子,这你都不情愿?”逯晨戏谑道:“怎么,你不会对一个抛弃你的Omega还念念不忘吧。”
柏济心想,念念不忘不至于,但是他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的信息素适配度高,逯晨就能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陌生人。
偏偏他们都清楚,不论有没有信息素的影响,那种生理性的亲近,最终还是变成了心理上的爱慕,逯晨是真的喜欢他的现任,逯晨现在的男朋友也是真的爱着他。
柏济和逯晨因为这个吵了不知道多少架,把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牵绊都消磨殆尽,最后成全了如今的结局。
佳偶天成,自己往上凑个什么劲儿呢。
柏济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说:“你也有脸再回那个家?”
“柏济!我们说好,好聚好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逯晨终究是理亏的那方,如今被冷嘲热讽一阵,终究忍不住了,骂了句脏的。
“我谅你也没脸回,估计是你家那位不情愿了吧。留那么两件破衣服在我那都要吃醋,真是好一对儿甜蜜的小情侣,调个情还要来碍我的眼。”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柏先生,鹿鹿的衣服放在您那确实不妥,您实在介意,我差人找个您不在的时间去取。”
柏济听见鹿鹿这个昵称,气的眼睛都要红了,但还是颇礼貌道,“不用了,我现在不住在那里,害怕有小偷来,所以把门锁换了。钥匙嘛我就没配,天王老子来了现在也进不去。监控我倒是安了,你们要是趁我不在撬锁,我就报警。”
“柏先生,我倒是没想过,您气量这么小……”
那边话没说完,柏济夹着烟的手终于狠狠颤抖了起来,他近乎吼道:“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我气量就是这么小,再打电话来我告你们骚扰。”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吼道:“滚!”
然后像是烫手一样挂断了电话。
柏济在情感上其实迟钝的要命。
他从小只喜欢设计,长大了也向着房间设计师的方向不断努力。
那时没有人支持他,哪怕是亲生的爸爸。
柏济多希望能有个人听自己说说理想,然后获得一句不那么敷衍的肯定。
逯晨就是这么出现的,愿意捧着脸听他说很多很多而没有不耐烦。
是他从小到大喜欢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Omega。
只是柏济不懂浪漫,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只知道逯晨愿意听他说话。
所以他和自己的Omega相处时,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些逯晨听不懂的东西。
当逯晨和他的现任相遇、相知、相爱,柏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以为逯晨不会离开那里。
柏济深吸一口气,靠着墙坐了下去,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手里还夹着半截烟。
其实吵了那么多次架,也没多喜欢了,他就是不甘心。
有人从他手里抽走了烟。
柏济顺着烟的轨迹抬头,看到了方绔的眉眼。
面前这个人的影子铺天盖地一般,完全遮挡了走廊中昏暗的灯光,把他罩在一片阴影中。
搞得他一个alpha竟然有些不安全的慌张感。
“第一,医院不许抽烟。”方绔开口道。
“哦,抱歉。”
“第二,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
“第三,医院的地挺凉的,方大夫呢颈椎又不太好,柏先生不妨起身说话。”
柏济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方绔的“柏先生”很好听。
他笑一笑,心情的雾霾突然一扫而空,于是站到方绔旁边,问:“你偷听我打电话是不是,要不然怎么知道电话里有个人,拿柏先生这个名号阴阳我。”
柏济当然知道方绔不会偷听别人隐私,不过是巧合罢了,他顺便开个玩笑。
没想到方绔坦然道:“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为了方便拿烟,开的免提。”
柏济愣住了:“你还,真听见了?”
方绔很自然得点点头,“听了个十之八九吧,你……很介意?”
介意……倒也没有,就是有些丢脸。
柏济甚至觉得,告诉方绔也不错,好歹自己多一个倾诉的朋友。
也许是光线恍恍惚惚的,也许是方绔的侧脸给人一种很温和感觉,柏济觉得说说这摊糟心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挺好笑的吧,被自己的Omega甩了,跑到酒吧买醉……还想找个艳遇,证明一下自己也不是非他不可。”柏济自嘲道。
方绔着实没想到他突然坦诚了一把,也低声闷笑道:“可惜艳遇碰上我这个alpha了对吧。说起来,是因为我长得很像那个……你的前任,你才会同我出去吗。”
嗯……很死亡的问题。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谈论起那天晚上。
柏济抬眼看看方绔,那个人的下颌线流畅地没入耳后发梢,凌厉的眉眼被圆润的唇珠中和,显得温柔但强势。
柏济眼里都是方绔侧脸的样子,低下头后,甚至都想不出逯晨的相貌如何了,只客观地觉那个Omega完全落于方绔的下风,便诚实道:“怎么可能,你们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柏济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继续道:“我仔细想想,吵了那么多次架,伤了那么多回心,其实对逯晨也没什么特别放不下的地方,我就是……好胜欲上来,不想当个好人罢了。且允许我幼稚一回吧。”
最后一句,竟然有些讨饶的意味。
方绔拍了拍柏济的肩膀,淡淡道:“信息素这种东西,抵抗不得的。缘分了了便随它去吧,天下那么多Omega,总也能找到你心仪的那一个。”
“欸大医生,你说信息素还真挺神的,我原先还不相信来着,没承想……”
方绔原以为他要说:没承想真因为这种事被渣了。
没想到柏济话锋一转,道:“没承想,那天晚上闻见你稍微浓烈一点的信息素,我当真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信息素这种东西,其实不太适合拿来开玩笑,但两人现在心情都蛮平静,方绔知道他没什么别的意味,便也不同他计较:“同感。”
柏济的好奇心突然就上来了,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那天……也是失恋吗?才跑到酒吧里去。”
方绔瞥他一眼,觉得此情此景,自己的脑子似乎也有点迷糊,心里面还没想明白,嘴先越俎代庖,同柏济推心置腹起来:“我就没谈过恋爱,偶尔去酒吧约几次,不多。”
方绔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同一位认识不过两天的alpha谈论起了隐私,这位alpha还是自己酒吧没约成的炮友。
气氛有点尴尬。
没等方绔找补,柏济先开了口:“啊?那……方弛,呃他是,怎么来的?”
这脑回路……方绔尴尬的紧张感突然就松弛了很多,他笑道:“小弛不是我亲生的,是我领养来的。先前从孤儿院送到我们这儿来治病,我看这孩子有缘,就认了养子。”
柏济os:哦原来是这样我说这人年纪轻轻咋可能生这么大一个孩子,这么看方绔也算是个好人,先前还误会他了呢……
柏济内心活动有点太多,一时半会没吭声,直到方弛稚嫩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来,他才回过神。
“爸爸,院长说该开会了。”在走廊尽头喊完这句,没等两人作声,方弛小朋友便又噔噔噔地跑走了。
方绔的后肩往墙上用了些力,劲腰一挺,干净利落地离了倚靠物,扬一扬手权作告别。
“今天方弛还跟你来值班了?”柏济冲着背影赶忙问。
“嗯,他治的那病是心理上的,离不了人,交给不相熟的保姆我不放心。”
方绔离开的影子拉得很长,走路的人步履稳健,影子却因为移动摇摇曳曳。
柏济想,怎么总是看到这人的背影呢。
或许是因为方才交心了一番,此刻一个人站在原地,空荡荡的走廊,倒还多出了几分孤独的意味。
柏济看着方绔消失在尽头,甩了甩自己混沌的脑袋,回去找柏峻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