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带走
段翎双手紧握，指甲抠进血肉里，血，顺着手指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雨下了多久，他站了多久，直到雨势渐小，他的父亲依然躺在那里，是啊，那人下了命令，何人敢为他收尸呢。
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的视线。
贺煜感觉手心一痒，紧接着渐渐湿润。
他叹了口气，低声在他耳边道：“别担心，交给我。”
贺煜揽着他的肩，不顾他身上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裳，拥着他上了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离那条小巷，自始至终，段翎都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怕人。
回到府上，贺煜就叫人煮了姜汤来，亲手喂给段翎，他吹凉了勺里的，安抚道：“怕你嫌弃，给你放了糖，喝一口，好不好？”
段翎只张口喝下，像一樽会动的石像。
贺煜一口一口地慢慢喂给他，放下空碗，擦了擦手，道：“我把段大人带回来了，要去看看吗？”
段翎终于有了反应，太久没开口，嗓音沙哑：“带……回来了？”
“嗯。”
贺煜知道他一定会去，带着他去西侧的小厢房，这个人很细心，他安排人把段瑞身上的衣服换成他常穿的，收拾干净了。
段翎进门的时候，段瑞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段翎的手颤抖着，去抚摸躺在那里的人，他声音很低，压抑着哭腔：“父亲……”
贺煜带着所有人退出房间，只留段翎一人。
贺煜站在门口，何思陪在身后，两人耳力都好，听着里面没了声音，何思犹犹豫豫地，想问又不敢问。
贺煜抬手接住一滴檐上落下的雨，低声道：“走吧。”
何思心里不忿，我们把你带回来好生照顾，你不仅不说谢，还一声不吭地跑了是怎么回事。
贺煜没解释，自顾自出了门，他不顾陛下收敛段瑞的尸首，他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出来，幸好提前吩咐了林毅。
段翎背着段瑞进门的时候，惊动了所有人。
意气风发的小公子，身上混着泥水，他背着的段瑞却干干净净，只有衣摆沾了点灰尘。
段翎小心翼翼的放下段瑞，顾不得擦脸，问：“母亲呢？醒了没？”
阿柒眼里含着泪：“夫人早醒了，整日以泪洗面，公子去劝劝吧。”
段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踏进段夫人的房间，女人坐在窗前，眸光无神，恍惚地看着窗外光秃的树枝，那上面栖了一只隼，段翎眸光一凛，捻起桌上的珠钗，朝着窗外掷去，只惊起一阵鸟鸣。
段翎关了窗，拉着段夫人坐到桌前，挂上笑：“我把父亲带回来了，母亲要去看看吗？”
段夫人看着面前的人，尚且稚嫩，却不得不担起一切，段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娘没事，你哥哥他……”
是了，自从出事后，再没有过赵奎的消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赵奎是段夫人本家哥哥的儿子，比段翎大四岁，平日里也来往颇多。
段翎低头，再抬头，眼神坚定：“母亲放心，我定会找到哥哥。”
夜色深浓，偶尔飞过一只飞鸟，窗边的枯枝上栖着一只乌鸦，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窗，段翎倚在窗前，韩九进来送消息，被乌鸦吓了一跳。
段翎却直勾勾地盯着乌鸦，仿佛丝毫不怕，甚至想要上手摸一把。
眼见着段翎要伸手，韩九关上窗，递上一根小竹筒。
竹筒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段翎捏着纸的手在颤抖，良久，仿佛再也拿不住一样，那张纸落在了地上，韩九看见，那张纸上，画着道道红痕，一道红代表一条命。
段翎一把掀翻了桌子，那是足足六十五条人命。
那时的段少爷还是个凭着一腔热血昏了头的少年。
是夜，一道黑影划过夜空，直奔那座城，那个人。
宫里的守卫固然坚固，可段翎是谁啊，他早把所有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费力的潜入内宫。
段翎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小心翼翼地划破窗子。
一队守卫经过，段翎借着天黑，躲在阴影里，紧贴着墙，屏息静待。
守卫丝毫都没感觉，一步一步的远离，段翎一口气都没松，借着破窗而入的月光寻找着室内之人。
床上影影绰绰，躺着一个人影，段翎捏紧匕首，正要闯入。
一只手摸上段翎的腰，将他拖离窗边。
段翎一时不察，漏了一声惊呼，却很快被那人闷在手心。
段翎嗅到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松了口气，来人太熟悉。
贺煜解开身上的大氅把他裹进去，带着他离开。
段翎站在原地，脚底生根一样，不愿意走，眼睛里满是倔强。
“我保证。”贺煜低声安抚他。我保证，你的仇，会报，也保证，我一直在。
段翎被他强行拖离了那个地方。
岐王府后院，几个小丫鬟脚步匆匆，端着热水，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可能是回来的路上着了凉，刚一到王府，段翎就昏睡了过去，还发起了高热，贺煜急忙找了御医来。
房间里很安静，窗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指尖拿着一枝半开的桃花，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低着头认真地盯着花苞。
御医刚走没多久，榻上躺着的人闷闷地咳了两声，一只手搭在床边还没收回去，手指细白，青筋明显，无力地搭着。
窗边的人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转身走过来，撩开半边纱帘，弯腰看他：“不舒服？”
段翎像是刚醒，眸子里还带着茫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贺煜伸手扶他起来，往他身后放了个软垫，让他坐的舒服点。
段翎一坐起来，先是带着警惕地打量了整个房间，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换热水的丫鬟身上，贺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摆手让她们出去了，而后坐到了段翎身边，目光里带着担心。
段翎微微一笑：“我没事，世子放心吧。”他睡了一天多，现在人已经清醒了不少，也知道自己前几天干出的事情很傻，他又偏头冲着贺煜一笑：“多谢世子。”
贺煜也感觉到了他醒过来之后对自己的排斥，也没说什么，指了指门：“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段翎倚着软垫，偏头看窗外，一棵桃树就在窗边，花苞半开，藏在叶间。
他身体还没好，跑是跑不了的，只能躺在床上，把丫鬟送来的药当饭吃，一碗一碗地往下灌。
云城那边的情况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告诉他，段翎忧心母亲的身体，也睡不太好。
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的视线。
贺煜感觉手心一痒，紧接着渐渐湿润。
他叹了口气，低声在他耳边道：“别担心，交给我。”
贺煜揽着他的肩，不顾他身上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裳，拥着他上了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离那条小巷，自始至终，段翎都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怕人。
回到府上，贺煜就叫人煮了姜汤来，亲手喂给段翎，他吹凉了勺里的，安抚道：“怕你嫌弃，给你放了糖，喝一口，好不好？”
段翎只张口喝下，像一樽会动的石像。
贺煜一口一口地慢慢喂给他，放下空碗，擦了擦手，道：“我把段大人带回来了，要去看看吗？”
段翎终于有了反应，太久没开口，嗓音沙哑：“带……回来了？”
“嗯。”
贺煜知道他一定会去，带着他去西侧的小厢房，这个人很细心，他安排人把段瑞身上的衣服换成他常穿的，收拾干净了。
段翎进门的时候，段瑞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段翎的手颤抖着，去抚摸躺在那里的人，他声音很低，压抑着哭腔：“父亲……”
贺煜带着所有人退出房间，只留段翎一人。
贺煜站在门口，何思陪在身后，两人耳力都好，听着里面没了声音，何思犹犹豫豫地，想问又不敢问。
贺煜抬手接住一滴檐上落下的雨，低声道：“走吧。”
何思心里不忿，我们把你带回来好生照顾，你不仅不说谢，还一声不吭地跑了是怎么回事。
贺煜没解释，自顾自出了门，他不顾陛下收敛段瑞的尸首，他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出来，幸好提前吩咐了林毅。
段翎背着段瑞进门的时候，惊动了所有人。
意气风发的小公子，身上混着泥水，他背着的段瑞却干干净净，只有衣摆沾了点灰尘。
段翎小心翼翼的放下段瑞，顾不得擦脸，问：“母亲呢？醒了没？”
阿柒眼里含着泪：“夫人早醒了，整日以泪洗面，公子去劝劝吧。”
段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踏进段夫人的房间，女人坐在窗前，眸光无神，恍惚地看着窗外光秃的树枝，那上面栖了一只隼，段翎眸光一凛，捻起桌上的珠钗，朝着窗外掷去，只惊起一阵鸟鸣。
段翎关了窗，拉着段夫人坐到桌前，挂上笑：“我把父亲带回来了，母亲要去看看吗？”
段夫人看着面前的人，尚且稚嫩，却不得不担起一切，段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娘没事，你哥哥他……”
是了，自从出事后，再没有过赵奎的消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赵奎是段夫人本家哥哥的儿子，比段翎大四岁，平日里也来往颇多。
段翎低头，再抬头，眼神坚定：“母亲放心，我定会找到哥哥。”
夜色深浓，偶尔飞过一只飞鸟，窗边的枯枝上栖着一只乌鸦，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窗，段翎倚在窗前，韩九进来送消息，被乌鸦吓了一跳。
段翎却直勾勾地盯着乌鸦，仿佛丝毫不怕，甚至想要上手摸一把。
眼见着段翎要伸手，韩九关上窗，递上一根小竹筒。
竹筒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段翎捏着纸的手在颤抖，良久，仿佛再也拿不住一样，那张纸落在了地上，韩九看见，那张纸上，画着道道红痕，一道红代表一条命。
段翎一把掀翻了桌子，那是足足六十五条人命。
那时的段少爷还是个凭着一腔热血昏了头的少年。
是夜，一道黑影划过夜空，直奔那座城，那个人。
宫里的守卫固然坚固，可段翎是谁啊，他早把所有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费力的潜入内宫。
段翎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小心翼翼地划破窗子。
一队守卫经过，段翎借着天黑，躲在阴影里，紧贴着墙，屏息静待。
守卫丝毫都没感觉，一步一步的远离，段翎一口气都没松，借着破窗而入的月光寻找着室内之人。
床上影影绰绰，躺着一个人影，段翎捏紧匕首，正要闯入。
一只手摸上段翎的腰，将他拖离窗边。
段翎一时不察，漏了一声惊呼，却很快被那人闷在手心。
段翎嗅到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松了口气，来人太熟悉。
贺煜解开身上的大氅把他裹进去，带着他离开。
段翎站在原地，脚底生根一样，不愿意走，眼睛里满是倔强。
“我保证。”贺煜低声安抚他。我保证，你的仇，会报，也保证，我一直在。
段翎被他强行拖离了那个地方。
岐王府后院，几个小丫鬟脚步匆匆，端着热水，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可能是回来的路上着了凉，刚一到王府，段翎就昏睡了过去，还发起了高热，贺煜急忙找了御医来。
房间里很安静，窗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指尖拿着一枝半开的桃花，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低着头认真地盯着花苞。
御医刚走没多久，榻上躺着的人闷闷地咳了两声，一只手搭在床边还没收回去，手指细白，青筋明显，无力地搭着。
窗边的人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转身走过来，撩开半边纱帘，弯腰看他：“不舒服？”
段翎像是刚醒，眸子里还带着茫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贺煜伸手扶他起来，往他身后放了个软垫，让他坐的舒服点。
段翎一坐起来，先是带着警惕地打量了整个房间，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换热水的丫鬟身上，贺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摆手让她们出去了，而后坐到了段翎身边，目光里带着担心。
段翎微微一笑：“我没事，世子放心吧。”他睡了一天多，现在人已经清醒了不少，也知道自己前几天干出的事情很傻，他又偏头冲着贺煜一笑：“多谢世子。”
贺煜也感觉到了他醒过来之后对自己的排斥，也没说什么，指了指门：“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段翎倚着软垫，偏头看窗外，一棵桃树就在窗边，花苞半开，藏在叶间。
他身体还没好，跑是跑不了的，只能躺在床上，把丫鬟送来的药当饭吃，一碗一碗地往下灌。
云城那边的情况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告诉他，段翎忧心母亲的身体，也睡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