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遇险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1488 下载APP
康熙此行除却巡视河工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谒明太祖陵。所以我们在匆匆游览了扬州和苏州后便到了江宁,上了岸后住在南京将军府。在召见了江宁境内的官员后,第二日他就准备前往祭祀明太祖陵。
   “皇上真的要去吗?会不会有危险,这里毕竟是明朝以前的京师,洪武帝的陵寝也在这里。当年的南明在这里据守了多年,若是再遇上五台山时的危险怎么办?”
   我这几日都是混混谔谔的度过,明知道不该,明知道不可以,却依然还是会想他。可此刻替康熙换上朝服我心里却为他而不安,金陵不比其他地方,否则康熙也不会派亲信在此地担任织造。表面上是为皇室织做,其实是监视那些住在江宁的前明遗臣。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黄色云龙的朝服衬得他格外的英气勃发。他伸手拂开我脸上的落发道,“你安心在这儿等朕,待会儿祭完陵,朕带你去看看前明留在江宁的皇宫。”
    
    
   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整个祭陵过程十分顺利,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康熙先派了大学士席尔达在明太祖的坟前读文致祭,随后他自己亲帅内大臣,侍卫以及部院官员前往拜祭,在朱元璋孝陵殿前行了三跪九叩礼后便是一系列的上祭活动。他是巳时出发的,回来也不过才午时而已。用了膳稍作休息后,我们便按原定计划出发前去曾经的明朝故都皇宫。
   康熙带着起居注官和大学士们走在前头,而我们这些女眷则避行在后。匆匆走过这曾经繁荣的亭台楼阁我也生出许多感慨。虽说及不上京城皇宫的华美壮丽,但曾经的明朝皇宫也是异常的华美。可缺少了主人,缺少了帝王坐镇,使得它处处透着一股哀怨深沉,凄凉败落。微风拂过亭台楼阁带起一片唏嘘,吹过层层绿叶,生出阵阵沙沙声。而最为讽刺的是,给这个华美的宫殿带来生气地却是后朝的帝王臣子。也许康熙他们没有我这么深的感触,因为只有我去过三百年后的北京故宫,当时所见却是同眼前如出一辙的凄凉。虽然故宫之中游客川流不息,但没有一个是它所等的人。即使进入太和殿我们也无法融入到那庄严的气氛中,即使踏如乾清宫,我们也见不到曾经的辉煌。故宫,就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关闭了自己的心,摒弃了所有的伸出的手,一个人,孤独地在那里默默地等着等着,直到等到天荒地老。
   “娘娘,走吧。”
   身侧的内侍小声地提醒着我,似乎也害怕惊扰了其中的亡灵。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深深庭院,转身随着人流离开。
   出了门,待康熙乘上皇辇后我们也陆陆续续地上车。扶着内侍我正要塔上车,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事?”
   我转过头问身边的人,他们也是摇了摇头,一脸的疑惑。我停了下来朝远处看去,却惊见似乎有人朝这边跑过来,身边还带着明晃晃的东西直晃人眼。是,是刀!我猛地倒吸了口气,明白定是要出大事了。果然护军营纷纷拔出了刀,康熙身侧的御前侍卫也亮出了兵刃严正以待。
   随着他们的靠近,阵阵咆哮也传入我的耳中。
   “满洲狗贼,拿命来!”
   “不用你们假好心,今日定要你们命丧在我洪武皇帝跟前!”
   两下一交兵立刻发出阵阵乒乓声。康熙那里侍卫层层守护倒也无碍,而我们这里则守卫要弱上许多,眼见行刺的人离我们越来越近,内侍也是焦急地护着我赶紧上车。
   “娘娘,快上车。”
   我也知道情况危急,当下立刻转身准备上车。可还来赶得上,眼角就瞥见一抹亮光朝我袭来。我下意识的一躲,只听“锵”的一声,一把长刀径直砍在我眼前。刀光一闪,我左手腕上是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血沿着手腕往下淌。我吓得转过身,只见那个刺客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杀红了的眼睛。他见一下没有砍倒我抽出刀,又向我劈来。我手边没有武器压根就没办法做什么,只能惊恐地看着它朝我砍来。突然眼前掠过一阵银光,随着“哐”的一声,阻止了刀的落下的势头。竟是一把长剑帮我抵住了刀的攻击!
   “祁筝!”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却有陌生的焦急呼喊,随后我就感到自己被拽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我愣愣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是他救了我。
   “娘娘,请您不要害怕,微臣一定会保护您的。”
   他的右手不断地使着剑抵挡着刺客的攻击,而他的左手却紧紧地环着我的肩保护这我后撤。我相信他,有他在我从来不害怕任何事。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作痛,因为我竟然只能够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才能离他这么近。
   突然间,围攻我们的人中有一个人大叫了起来:“兄弟们,这满狗就是上次做了康熙替身的家伙,而他旁边的婆娘就是康熙那小子的小老婆,上次就是这男人坏了郑王爷的好事,还害得我们许多兄弟命丧黄泉,兄弟们,今日我们就将他们杀了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原来他竟是上次五台山时逃走的刺客!他就这么一喊立刻激发了同伴们强烈的“爱国心”。围攻我们的包围圈也是越缩越小,最后就剩下我和福全二人了。
   “呜……”随着一声闷哼,接着是“匡当”一声长剑掉地声。我抬眼看去,福全左手捂着右臂,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他经过长时间的激战,终究还是体力不支的败下阵来。那些杀红了眼的人见状立刻向他提剑刺来,我害怕得几欲尖叫出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见一声怒斥:“还不快住手,你们都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弃剑投降!”
   那群刺客一惊之下停了下来,朝四处打量。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康熙已经带人将此地团团围住了。那些围攻康熙的人早已经被全部拿下,也就仅剩我面前的这十几人在垂死挣扎了。福全见到康熙平安似乎也放下了心,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肉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疲劳,一个踉跄就向前栽去。
   “王爷!”我惊呼了一声也顾不了男女之别扶住了他。献血不断从我的指缝向外冒,一滴滴地流到地上,而他额角的汗也叫我担忧。“皇上!”我抬起头朝康熙喊了一声,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康熙眼见福全脸色苍白还在不住流血,脸上虽然平静如夕,可从他的眼中我还是看到了担忧的神色。“大胆狂徒,你们已经逃不了了,还不赶快投降!”
   那群人中一个貌似首领的人跳了出来,反手长剑一挥,剑尖就立刻抵在了福全的脖子上。“康熙,你要是不想他们死的话就让我们离开!”
   “大胆狂徒,竟然敢和皇上谈条件!”
   “快放了王爷和娘娘!”
   “快放人!”
   “快放人!”
   康熙什么都没说,倒是他身边的那群臣子们一个个叫嚣了开。我仔细观察着康熙的神色,可他那脸上异常镇定地神情叫我怎样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突然我感觉福全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在我耳边说道:“筝儿,对不起了。”我愣了下,被他话中的决断所惊,他想干什么?
   福全撑着我慢慢挺直了身,抬起直冒冷汗的头,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包围着我们的人,对着他们大声地呵斥道:“哼,你们这群前朝旧民统统该死,皇上已经如此宽厚待人,你们竟还敢兴风作浪。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上次五台山那批人是怎么死的吗?告诉你们,我将他们用渔网网住然后一刀一刀将露出的肉割下来。再将他们的肉拿去喂了我养的狗。就像你们崇祯皇帝当年对你们的蓟辽大都督一般!哈哈!不过我没料到的是,你们这群汉狗、贱民的肉连我的狗都不吃!”那他越说越起劲,脸上还配合着露出狰狞的表情。那群刺客也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愤怒。
   看着他强忍剧痛却还在那里不停地激怒他们,我的心是止不住的感到一阵阵疼痛。福全家里哪里有养狗啊,当初的那群死士也是交由刑部定罪根本和他无关,他这么做只是想激怒那群人好让他们在盛怒之中一剑杀了他,让康熙不再有后顾之忧。所以他方才才会对我说对不起,福全啊福全,难道康熙对你而言真的比生命还要重要吗?
   “贱民!当年我八旗将士攻下江南时就应该将你们全数歼灭,这样你们也不会有今日的逆天之举了!”他还在不停地咒骂着,而那群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拿着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我只觉得他们的忍耐极限就快到了。
   “福全,住口!”康熙一声怒喝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大家都让开,放他们走。”我惊喜地向他看去,只见他脸色依旧平静如常,可他的双手却攥地死紧。
   “皇上,万万不可呀。”
   “是呀皇上,这可是纵虎归山啊!”
   “都给朕住口!”康熙生气地呵斥那些人转过身对那个首领说,“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你们自称是侠义之人也应当遵守承诺,当你们安全突围后就立刻放了他们。”
   那个首领点了点头,康熙见他同意了立即让清兵让开了一条路放他们走。那些人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有两个人拿剑抵着我们小心翼翼地缓步移动着。走到康熙准备的马车前他们逼着我们也一起上车,我不知道此去结果会如何,回过头看了眼康熙希望若是我真的有什么意外他能好好对待孩子。他额上微微泛着汗,张了张口,脚往前迈了一步,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握紧了手。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那些刺客有些失去耐心了,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一个不稳往前冲了一下,幸好福全及时伸手揽着我,我这才没有跌倒。
   “别碰她!”
   他咬着牙说着,环着我的手臂护着我,随即扶我上了车。待所有人都上了车后,那些人放下车帐,挥动鞭子,车轮便迅速地向前滚动。康熙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群满脸杀气的人,强迫自己要冷静。
   “祁筝,你怎么样让我看看,你受伤了。”
   我含着泪连连摇头。刚才那一刀只是微微滑过,砍得不是很深,现在血早已经止住了。可是他胳膊上的伤却不断地在流血。
   “你不要害怕,我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的。待会儿若是有机会,你一个人先走千万不要顾虑我。”
   他紧紧地揽着我的手臂将我搂在怀里,贴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着。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再瞥见不断从他受了伤的胳膊处冒出的鲜血,我急得直摇头。
   “不要,你伤得这么重,叫我怎么扔下你一个人!”
   “你们两个满狗在那里用满语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刺客中有个人也受了点伤,心情异常恶劣,他听见我们说话立刻粗声粗气地打断了我们。我立刻住了口,不再说什么。现在无论怎样都不能激怒他们,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要忍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命。福全也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转动着,除了低声的喘气之外车厢里再无其它声音。几个没受伤的刺客为受了伤的疗伤,我见着福全越来越虚弱,知道若不再快一点给他止血他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的。想了又想,我终于还是决定求他们。
   “拜托你们,能不能也帮他止血,他这样流血不止下去会死的。”
   “祁筝,不许求他们!”
   福全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说话。
   “不行,你现在再不止血会死的,你,你不要命了吗?”
   “就是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求他们!”
   他是抱定了主意打算为国捐躯了,我对他的固执也是束手无策。
   “不准你说这话,如果你有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到你,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不想再失去你了。当初见你不要命地打方向盘的时候我的心都快碎了。记忆中那让我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现,我浑身止不住发颤。靠在他怀里,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可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他了。
   “筝儿,不要哭了,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如今身陷险境,可是你要知道我有我的责任。皇考早世,兄弟间除了皇上就只剩下我和常宁了。常宁是小孩子性子,如果我不帮他,那还有谁能帮他。”他抹去我的眼泪,眼里是满满的不舍,叹息了一声将我护得更紧。
   “你们吵什么,我们是不会给满狗疗伤的!”
   我听他们这么说知道再求也是无济于事,我在身上找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拿来止血的,突然摸到了一方帕子叫我欣喜若狂。我抽出来才发现是秋云为我做的云缎帕子。她当时花了好多功夫,我平日里也非常珍惜,可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我将帕子叠成带状,在福全的伤处绕了几圈随后扎紧。才刚覆上伤口,白色的云缎瞬间就染成了一片红色,上面所绣的词也仿佛成了血中的污秽叫人看得惊心。
   “唔。”
   保扎伤口的时候他疼得直冒冷汗,抓着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着,不过好歹终于是止住了血。
   “你们两个倒是很亲密嘛,你不是康熙的老婆嘛,他受伤你紧张什么。”
   那个首领模样的人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到让我愣了一下。他身边另一个刺客在旁边嘿嘿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怎么,难不成你忘了,这不就是他们蛮子的风俗嘛。小叔子和嫂嫂,皇帝和弟媳,现在倒好,臣子搞上皇帝的老婆了。苍水先生不是早就说过:‘掖庭又说册阏氏,妙选孀闺足母仪,椒寝梦回云雨散,错将虾子作龙儿。’哼,成日里在后宫尽干这些肮脏的勾当,整个朝廷淫乱不堪,简直龌龊!你看他们俩那样,说不定早就给康熙那小子带绿帽子了!”
   “住口,不准你们诬蔑太皇太后和皇考!”
   听见他们提及太皇太后和顺治皇帝,福全突然变得很激动,看他的样子大有要和他们拼命的架势。
   “我说错了吗?你们就是一群关外来的蛮子,觊觎我们大明朝的富裕,阴谋夺取江山,屠杀江南百姓,酷刑镇压百姓,淫乱内廷,干出种种有辱斯文的勾当,叫天下人不齿!”
   “你……!”
   福全不是口齿伶俐的人,再加上身上还有着上气血不足,被他说的一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我看着他喘个不停只觉着心疼忍不住反击道:“你说满人谋夺你们的江山,可逼死崇祯皇帝的是李自成,引清军入关的是吴三桂,这些可都是你们汉人!你说清军屠杀江南百姓,这又是一错。此事与世祖无关,当时摄政王总理朝政世祖还在幼年能做什么?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豫亲王在江南总领全军他下令屠城,京师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祖先有罪,罪不及后代,这不正是你们汉人说的吗?事到如今为何又要将这些归咎于当今皇帝呢?再者,当年豫亲王多铎所率之部多为汉军旗,也就是说那些‘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是你们汉人做出来的!你说皇上酷刑镇压百姓,哼,再酷也比不上朱棣灭方孝孺十族,再残忍也比不上崇祯对袁崇焕的磔刑。你们还总是叫嚣清廷淫乱,那我敢问一声,万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难道不是沉溺女色吗?正德皇帝终日留恋烟花之地,嬉笑于豹房之中难道不是淫乱内廷吗?皇上勤政爱民日日天还不亮就起身上朝,每日在乾清门前听政风雨无阻,晚间批阅奏折到深夜,食不挑剔,后宫无偏宠,难道这些都及不上明朝诸帝吗?”
   我一口气说完,那些刺客各个语塞不能言语。王朝更替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清朝在三百多年后也终于腐朽而亡,华夏迎来了民主,这些都是历史的趋势。只有这些人还在死抱着明朝的亡灵苦苦度日,至死不愿面对。
   “可是……”
   “别再和她多罗嗦,她口齿伶俐你说不过她!”
   那个首领突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跟着急速地咳了几声张嘴就吐了一口血。
   “大人,您受伤了,伤得还不清呢!”
   刺客们一阵慌乱紧张地围着他看。那个首领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到了那里他会替我医治的,好在他没有跟着我们来,受伤的兄弟们只要挺得回去,他就一定能治好我们的。”
   原来他们还有后援,我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发现他们也在看我们。
   “他们俩个怎么办?”
   “不能带他们回去,否则我们的据点会被发现,他也会有危险。”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放过他们啊!”
   有个人突然这么喊了一声,我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个首领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不行,康熙既然放过我们,我们自然不能够失信,不过……”
   他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看了眼我头上的萱草花,猛地出手推了我一把。我是猝不及防,就这样硬生生地从车里飞了出去。
   “祁筝!”
   原以为会直接摔在地上,眼角却瞥见福全奋力朝我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将我带到怀里,右手则护着我的肚子。这一切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待我回过神来时我们双双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因为冲力的关系,他带着我在地上滚了几下,最后终于是停了下来。他勉强抱着我坐起身,谨慎地朝马车看去,发现它渐行渐远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整个人突然晃了一下,接着就向后倒去。
   “王爷!”
   我赶紧扶着他,只见他皱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我问道:“你没事吧,孩子……孩子也没事吗?”
   他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我又是慌张又是着急,简直就是不知所措。孩子?他在说什么?我越听越糊涂,直到眼角瞥见他还搁在我小腹上护着我的手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误会了,原来他见我头上戴着萱草以为我有身孕了,所以才会这么拼命地护着我。我却还以为他是因为……傻瓜,怎么可能,他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
   “唔……”他又呻吟了一声,我看得出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原本缠在他手臂上的帕子此刻已经全然看不出半点白色了,红得直扎人眼。不行,我要救他!
   我焦急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很小的教堂。我赶紧跑了过去用力地敲门大声喊着:“Help! Help!”开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外国小孩,他朝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不是英语反倒比较像意大利语,这下可把我急坏了。我只能不断地重复着:“Please help me! Please!”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转身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拉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神父出来。
   “哦,这位夫人,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谢天谢地!尽管发音很不标准,可好歹他说的是中文。我像遇到救世主般,拉着他的手说:“神父,我们被人劫持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的亲人受了重伤,请您帮帮我!”
   他见我哭得伤心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刻和那个男孩一起把福全抬了进去。福全因为流血过多而发起了高烧,此时天色已晚我又身无分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神父见我急得不知所措在犹豫了半天后说道:“这位夫人,我看他高烧不退,我这里有一些我们国家的药,您要是放心的话就让他试试吧!”
   他的话突然给了我灵感,他指的怕就是西药吧!在现在这档子功夫,西药远比中药好得多,药效也快多了。我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地朝他点头:“神父,我相信你,请让我试试。”
   他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拿了药过来,我拿起碗,想让福全把药吞下。可处在昏迷中的他别说是药,连水都没法喝。我只好现将药放在嘴里嚼成粉末,然后再和着水,嘴对嘴地喂给他喝。一旁的神父见我如此救人心切,不由得赞叹道:“夫人对您的丈夫真是好啊!”
   丈夫?他这句话无疑是触碰到了我的伤心处,我的心中浮起一阵酸涩,我摇了摇头硬是把它给强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要紧的是赶快联系上康熙。我解下福全腰间的衣带还有他一直挂在身上的玉佩交给神父,郑重地对他说:“神父,请您帮我一个忙,请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江宁城中的将军府,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
   “将军府?那里是你们的家吗?”
   “不,可我丈夫暂时在那里做客。”
   “你丈夫?”神父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福全,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
   “是真的。他不是我丈夫,而是我丈夫的兄长,所以刚才的事情您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冷静地告诉神父实情,可是他却脸露疑惑。
   “为什么?你刚才是为了救他,况且他是你丈夫的哥哥,你们是亲人啊?”
   我向他苦笑了一下,对他这个问题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神父,我夫家地位极其高贵,家规严格。我只是一个妾室,在家中根本毫无地位。不但如此,若是被外人知道这事怕是我们俩性命都不保。”
   神父见我说得如此耸人听闻到为我鸣不平了。“那是什么家呀,竟然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我见神父如此激动,也只好朝他无奈地笑了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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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神父打听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早已经出了江宁城,这里离开江宁有好几十里路。由于福全的情况不容乐观,神父带上我给的信物连夜就出发了。我则留在了小教堂中和那个意大利小孩一起照顾福全。昨天晚上,他烧了整整一夜,痛苦时一直抓着我的手,口中不断地呢喃着:“祁筝,对不起,对不起。”
   我为他擦汗的手僵住了,委屈与心痛从心底冒上来,也带出了我的眼泪。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一直滴到我们俩交握得手中。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我用手帕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整夜他的情况反反复复的,有好几次他突然翻身呕吐,让我和那个小男孩吓得手忙脚乱的。我想为他分担痛苦却又觉得无能为力只好含着泪守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替他擦去额上不断冒出的汗珠。
   福全,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是为了你才再活过来的,要是你就这么走了,那我……。我赶紧逼着自己打断这念头,不敢再往下想。
   一整夜我只能这样反反复复地祈祷着。熬到天快亮的时候,他的烧终于退了下去。我让那个孩子下去休息,自己也靠在他的床边休息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着朦朦胧胧间我有人为我披上了衣服。我睁开眼,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见他醒了过来高兴地站了起来,太好了,他醒过来了也就代表度过为危险期了,看来那些药真的有用。
   “王爷,您醒了!”
   他突然收起眼中隐隐透出的心思,点了点头正色道:“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都是微臣拖累娘娘了。娘娘还怀着身孕,若是娘娘遭逢变故那微臣真是死不足惜。”
   他如此公式化的回答到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不甘心,难道他当时救我,一路上如此地保护我完全就是因为我身上怀着康熙的血脉吗?我苦笑着摘下头上的萱草发簪说:“王爷,我没有身孕,这个只不过是皇上替我讨的彩头。”我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回避着我的注视。屋中原本平和的气氛瞬间就跌到了谷底。看着眼前的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些许昨日的残梦,我的声音就这样不可抑制地传出我的喉咙。
   “王爷,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若是您现在穷得只有一碗饭……”
   “娘娘!”福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微臣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我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本来有些伤感的我,也忍不住觉着有些好笑,暗自在心底呻吟了一声,我真的觉着古人的思想直。
   “不是,我只是假设。假设您只是一个普通人,尽管非常穷,可是您和夫人非常恩爱,对您来说她是您最重要的人。可是有一天你们终于穷到只剩一碗饭,您会怎么处理这碗饭?第一,让给您夫人吃。第二,自己吃,第三,两人一人一半。”
   福全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像是在研究我这么问他有什么意思。我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过了片刻他说道:“臣选第一种。”
   听见他的答案我有如挨了一棍,整个人都闷住了。为什么他会选第一种?为什么!直到今日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世杰选的是第三个答案。因为他说无论有多困难他都会和所爱的人一起分担,一起面对。他当时自信的笑容以及看着我时眼中的神情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回过神来再看着眼前的福全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灵魂会说出不同的答案。
   “你……”我只觉得脸上血色尽褪,张嘴刚想问他为什么,就听见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我转身看去,康熙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他终于赶到了。
   “皇上。”我暂时收起纷乱的思绪,打算先将眼前的事处理好。
   “祁筝,你和二哥都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拉到身前,仔细地检查着我早已经包扎好的手腕,关切地问着。我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神情以及眼下的黑眼圈,心中不免有些动容。看样子他怕是一宿都没睡吧。他突然惊讶地问道:“祁筝,你的身上怎么那么多血,你受伤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染了一大片血迹。怕是昨日里从福全身上沾上的。“皇上,臣妾没事,这是王爷的血,大概是昨日臣妾扶王爷的时候染上的。”
   “二哥受伤了?”康熙几步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小心地检查他的伤口。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说:“看样子伤得挺重,不过看样子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咱们立刻回江宁,太医已经跟来了,朕会让他先紧急处理一下,回了江宁你再好好养养。”
   康熙走到我身旁低头看着我道:“祁筝,你也让太医替你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好让朕安心。”
   “是。”
   “那走吧。”
   我随着他走了出去,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在江宁稍作休整后我们便启程回京到了清河县时,靳辅与总漕邵甘早就候着了。康熙很重视高邮水泛这件事,特地在灾区召见二人。原本他叫我陪着他在湖边随处走着,远远地见着他们二人走来便叫我先回马车上去。
   “是。”
   我应了一声返身回了车上,跟着的内侍也顺手替我放下帐子遮着。
   “臣靳辅”
   “臣邵甘”
    “给皇上请安。”
   我还未坐定便听得他二人到了。回想方才康熙的神色我总有些不放心,微微掀开一条缝向外望去,但见他们就那么跪在冰冷潮湿的河岸边,但康熙不叫起,他们也只能这么跪着。
   “靳辅,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给朕上的折子说黄河的水患已经大有改善了,可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些都是被那倒灌入高邮湖而满出的黄河水淹没农田!若非朕亲自来这一趟,岂不是要被你一直蒙骗下去!”
   靳辅似乎早就知道皇帝要论他的罪,不卑不亢地回道:“回皇上,下河地区位于江淮之间运河段以东,由于地势低洼,一旦黄河水量增多,势必会涌入这两处地方。可微臣一早已经告诉过这两个县的县令要他们好好防范了。”
   “哦?真的吗?”康熙俯视着他们,话语中的凝重连一旁在马车中的我都感受得到。
   “臣不敢欺瞒皇上,邵甘、陈潢等都可以为臣作证。”
   他字字坚定地说着,也丝毫不回避康熙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我在心中不由地暗暗为他叫好,真是条汉子。
   康熙似乎也被他的气势所折服,对着一边的太监说道:“去把那个高阳县的县令给朕提上来。”
   “者。”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立刻领了旨下去。过了一会儿那个县太爷就被押着上来了。我一看他长得脑满肠肥一脸贪官样就对他没什么好感,立刻对靳辅话就多信了两分。
   他一见到靳辅立刻下得浑身发抖,一哆嗦就跪了下来,以为东窗事发立时就不打自招了:“皇上,奴才有罪,是,是奴才没有照总督大人的话去做耽误了大事,皇上饶命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磕着头。 
   “把他给朕拉下去,押回京里审问。还有立刻着人将宝应县的县令也给朕一块抓起来。”康熙嫌恶地皱了皱眉,看也不看那个县令一眼。
   “者。”
   当侍卫将那个县令押下去后,康熙这才走过去亲自将靳辅他们扶起:“紫垣啊,是朕错怪你们了,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不。”靳辅一脸惶恐地回道,“这件事总的说来是微臣没能做到尽善尽美才出了事的,都是微臣的错。”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朕心里清楚。”康熙笑着摆了摆手,突然又敛起笑容正色说道,“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黄河是好了,可是周边几个地势低的县却会遭殃,这样吧,这次你随朕一起回京,到了京里我们再商量个法子。”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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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几日,靳辅领着康熙在河、淮之间,详视黄河、淮河、运河的水势、灾情及治河工程进展情况。其间还向康熙引见了他发觉的治河人才,叫做陈潢。康熙同他聊了几句之后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只是这个人有些桀骜,但康熙正值求才若渴之际也就不怎么计较了。其实康熙本身就十分聪明,对治河之事也略通一二,还在京中时我就曾见过他钻研过这方面的书。昨儿个靳辅向康熙反映对水的流量难以确定。想不到康熙面对着黄河思考了半天后就告诉了他办法,那就是让他计算一秒的流量,然后再根据一秒的流量测出一天的流量。我听了答案之后对他更是佩服万分,他能想出这种办法实属不易。
   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高邮继续南下,临出发前他又把我拉了出来,但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这滔滔湖水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皇上。”我从内侍手中接过披风给他披上,“都十一月了,湖边又湿风又大,还是披上吧!”
   他将披风接了过去,反而给我围上。“你身子不好,当心别再病了。”
   我愣愣地看着披在身上的披风,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叹息着。凭心而论,康熙真的待我很好。他拉着我又向湖边走近了几步,近到我都感觉得到自湖中升腾而起的阵阵水雾。他环着我的肩指着这湖水对我说:“祁筝,你看着,只要再过3年,朕必定要让这黄河水回归原位,朕定要让这五湖四海臣服在朕的脚下,朕要还两岸的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他扳过我的肩低下头抵着我的额头道:“这次是不行了,下次,下次朕带你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你游湖。”
   他的手和他一般温暖,他的胸膛也同他一般坚定宽广,但我终究说不出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