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峰回路转
绿城西北市郊，思念果岭住宅区。
小区西北角，一幢白色墙体的三层别墅。
衬衣烫挺西裤笔直的胡立夫提着便当盒走出厨房，顺着走廊向最里面的储物间走去。
胡一凡顶着一头蓬乱短发从二楼轻快跑下，见胡立夫走向储物间，眼底一黯，脸上笑容却十分灿烂，“哥，要找什么？我去找。”
“这几天降温太快，冻手，拿方向盘套。”胡立夫的手刚搭上门锁，闻言转过身，嘴角上抿，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让你找，等你翻得乱七八糟，我再收拾一遍？！”
胡一凡跑到胡立夫跟前，仰头，调皮地举起右手，“哥，我保证，绝不会翻乱。”
“富凡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不好好睡个懒觉，起这么早干吗？”胡立夫一米八五，胡一凡一米五五，胡立夫低头看向她时，目光直接落到她那双光脚丫子， “今天零下八度，回房间去穿鞋子。”
“地暖很暖和，一点都不冷。”胡一凡轻摇胡立夫的胳膊，撒娇，“哥，我现在没事，天天一个人在家，你每天走太早又回来太晚，这三天都是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好可怜的。从今天开始，我早上陪你吃饭，你晚上早点回来陪我吃饭，好不好？”
胡立夫打开储物间的门，“早餐就算了，我走得早，这几年你很辛苦，趁着还没走，你还是好好睡个懒觉。等年后到M国，你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未必有。早饭我吃过了，你既然起来了，赶紧吃饭去。”
“哥。”胡一凡拖长声音。
“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胡一凡一把关上，拉着他往客厅方向走，“哥，我昨天买了新的，昨晚已经帮你装上了。”
“一凡，我原来那个还能用。”
“我都装上了，你就别换了。”胡立夫身形瘦削，力气却大，见拉不动他，胡一凡娇声打断他的话，“哥，那个你已经用五年了，太旧了。”
胡立夫眼里透出一丝悲伤，“一凡，那是倩倩买的，我用习惯了。”
胡一凡的笑容僵在脸上，凝望着胡立夫，他身姿英挺，长相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让作为女人的她都自惭形秽。从她踏进胡家大门那天起，她对那双眼睛就没有任何抵抗力，每次和他目光相触，她就不自觉忘记周遭的一切，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今天，也是这样。
胡立夫抬手，轻抚胡一凡的眼角，“听话，回房穿鞋去。”
胡一凡垂下眼睑，“哥，倩倩姐离开五年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忘掉她，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胡立夫的手离开胡一凡的脸颊，去轻抚她那一头乱发，“哥明白你是为哥好，可是一凡，哥这辈子只有你们，照顾你和想她就是哥的生活。”
胡一凡的目光落在便当盒上，“哥，我知道了。”
胡立夫打开房门，进去，很快便拿出一个棕色方向盘套，出来时顺手锁上房门，“一凡，离开之前你好好休息吧。”
胡一凡跟在胡立夫身后，目光温柔凝望着他英挺的背，“好，我听哥的话。哥，你会和我一起离开，是吧？”
“哥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走到客厅中央，胡立夫停步，先环顾一眼四周，然后望一眼储物间方向，“五年了，我们是该换个环境了。”
胡一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凝望着储物间的门，眼底悲伤褪去，恨意迸出，好一阵子才收回目光，低头抵在胡立夫的胸口，“哥，我现在只有你了。”
胡立夫收回目光，抬手，轻抚着胡一凡的乱发，“别总是说哥，你已经是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胡一凡迅速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哥，你希望我离开这个家？”
“不是。你是大姑娘了，哥希望有人保护你心疼你。”胡立夫满眼宠溺，“他爱你，你也爱他。”
“这一生，有你保护，就可以了。”胡一凡眼里的惊惧慢慢散了，沉沦在胡立夫那双桃花眼里，“哥，我只有你了。”
“哥知道。”胡立夫点点头，“昨夜大雪，路上有积雪，这种天气，院里外伤病人会增多，我先走了。”
胡一凡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今天我想去商场买衣服，今年天冷，给你买羽绒服吧？！”
“大衣就可以。”
因为那个女人喜欢他正装，所以，他永远都是大衣和西装，苦涩从胡一凡心底蔓延，“好，还是黑色？！”
“嗯，黑色。”胡立夫穿上外套，向外走去，“路滑，你开车小心。”
目送胡立夫离开家，胡一凡走进厨房，看向餐桌，早餐一如既往丰盛，桌上的餐盘碗碟横平竖直，位置摆放整齐的像用办公软件打印出来的方子格。
胡一凡坐下，环顾四周，家居物品的摆放一如身前的餐具摆放，整洁有序，看着看着，她凄凉地笑了。
这五年，所有的摆件都在固定的地方，所有的物品都整洁有序。楼上楼下，洁净无尘。
这是那个女人的习惯，五年前突然闯进他们家那个女人的习惯！
五年前，那个女人出现之后，家里就不再是她一个女人，不再是她照顾他和二哥。那个女人不仅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和他同吃同宿，还想像长嫂一样照顾她和二哥。虽然她和二哥都讨厌那个女人的行为，但显然，他喜欢那个女人那样。从那时候起，他最亲密的人就不再是她，而是那个女人。
好在，那个女人离开了，当时她暗自高兴，觉得一切还会恢复到以前，她仍旧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即使是以妹妹的身份存在。可她仅高兴了一周，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发现，他就像强迫症患者，不仅保持着那个女人留在这个家里的所有生活习惯，还保留着那个女人的一切遗留品，好似那个女人根本没有离开。
直到一年后的某一日，她突然之间明白了，那个女人确实没有离开，从来没有离开过。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狂涌而出，绝望而痛苦的胡一凡猛地伸出手臂，疯狂地扫向餐桌。碗碟落地，清脆响亮，“这辈子只有我……们，‘我们’应该换个环境了？胡一凡，她永远都在，她永远都比你重要。”
胡一凡起身冲上楼，冲进房间，打开笔记本，边手指颤抖输入一条地址边颤声低声嘶吼，“哥，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挤了吗。五年了，挤得我都透不过气……哥，这辈子你只能有我，‘我们’只有我和你……，哥，不要怪我，我是为了你好。”
林衡打开浏览器，在地址栏熟练地输入一串字母，赵立华的电脑和网速均是一流的，网页秒现，这是境外一个普通网站，他熟练地点开右下角一处不显眼的图标，输入一串代码，新网页跳转很缓慢，他知道，这与网速无关，他要耐心等。
两分钟后网页缓慢打开，这是深网，一个无论你通过标准搜索引擎都无法访问的世界，它是数据规模有表层网络400多倍的网络地下世界。林衡要访问的是隐藏在深网里的暗网，这里，是他寻访赵垚的第二种渠道。
七年前，蓉城十个年轻人自由行前往M国，到达M国后第一天晚上两名少女失踪，当时他还在飓风大队，接受任务前往M国，抽丝剥茧找到线索，最后在绑匪与买家交易时救出两名少女。那个案子是他从警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中弹负伤，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原来还有暗网这种网站的存在，原来境外的绑匪可以明目张胆在网络上对人明码标价售卖。
五年前，赵垚无故失踪，护照显示最后的入境地在M国，入境护照来自于暗网，护照买家疑似是两年前绑架团伙的成员，他按着这个方向查了整整一年，不仅没有找到赵垚，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五年来，他找遍国内，也找遍了M国，可是让他绝望的是，赵垚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世界存在过一样，音信全无，生死不知。这五年，他脚步没有停过，浏览暗网的各类信息也没有停过。
今天，他按惯例从拍卖信息开始，一条条浏览最新信息。
拍卖美貌女孩：
来源国：英国、白人
获得地：M国
现货：德国
年龄：18
三围：34D—25—35
拍卖日期：2020年6月19日
起拍价：5万欧元
范围：全球范围，安全送货上门，欧洲免邮。
这条拍卖信息下面有几张图片，分别是女孩身穿黑色比基尼躺在白色地板上的照片和身体健康证明，女孩的长相和身材绝佳，可惜成为了货物。
林衡在喉间狠狠骂一声“TMD”后继续浏览，八条拍卖信息之后，他开始浏览人体器官收购信息。
收购肾脏：
ABO：B型
PRA：0%--8%
CDC：小于10%
符合上述三条者，进行HLA配型，配型成功10万美金交易，交易费用由收购方承担。
收购脑片：
……
如往日一样，林衡浏览速度很快，也如往日一样，网页并没有和赵垚相符的信息，他失落的同时又很庆幸，就目前情况而言没有信息就是好消息，她还有活着的希望。
林衡关闭掉浏览过的网页，重新登录绿城公安系统网站，进入串并案系统，他想知道能让赵立华失态的是什么样的案件。
没有姓名信息，林衡只好输入“开背剔骨”“割掉关节韧带”，点击确定，屏幕上出现一起案件信息。
死者名叫邬倩倩，女性，五年前死亡，死时刚满20岁，被杀时也在冬季，抛尸在绿城市GAJ西边的人民公园，现场布置也是白雪映红裙，从表象上看今天这起和邬倩倩案可以串并。
赵立华的失态与这名叫邬倩倩的少女有关系？在他的记忆里，赵立华从未谈过女友，赵立华的失态是因为案子还是因为死者？林衡突然想知道邬倩倩长什么样。
林衡鼠标下移，背部脊骨创面伤、右手臂肘部创面伤……，一张张看下去，他发现凶手作案手法与火车东站这起相似度很高，只是火车东站这起伤口缝合技术不如邬倩倩案，有东施效颦之感，这两名凶手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
林衡快速拨动鼠标，去看最后一张死者的整尸照片，整尸显然也是坐姿，因为最先露出的是邬倩倩头部，当乌黑顺直的头发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口一窒，脑袋直接懵了，这发质和赵垚简直一模一样，他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轻轻颤抖起来，有点不敢再往下看。
绿城公安局确定过的尸源不可能出错，赵立华也绝不可能搞错，如果赵垚被杀，赵立华不可能苦苦寻找五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搞错。想到这里，赵林衡慌乱的心突然间安定下来，邬倩倩只是和赵垚发型一样，绝不可能是一个人，他重新握住鼠标，正要往下拨动，手机突然鸣响。
电话来自于M国，是林衡十分熟悉的号码，接通，电话里传来基恩蹩脚的中文，“林，有消息了。”
“她在爱荷华州，那个女孩是她？！”林衡声音有些颤抖，五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赵立华终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林……。”基恩中文水平有限，一着急就结巴，越结巴越什么也说不出来。
基恩是林衡M国求学时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些年一直联系频繁，林衡很清楚感受到基恩声音里毫无欣喜，他的心顿时像被人猛地攥住了一般，一时间他有些呼吸不畅，“那个女孩不是她，M国警方找到了她的遗骨？”
基恩更着急了，“不，林，看暗……。”
林衡没等基恩说完就截断，“用英语说。”
“你马上看暗网最新发布的消息，赵壵在被人出售，现货地址在中国，你应该还没有出发，林，不要来这里，赵垚就在中国……，林，你有在听吗？林？”用母语的基恩叙述的完整而流畅。
林衡迅速关闭邬倩倩被杀网页，关得太匆忙，他没有注意到页面下面邬倩倩右眉间有颗黑痣，痣的位置与赵垚那颗一模一样。他快速地重新进入暗网，第一时间找到拍卖信息，果如基恩所说，第一条信息已经更新。
拍卖信息：
来源国：新加坡
获得地：韩国
现货：中国
年龄：25
三围：34C—24—35
拍卖日期：2020年1月19日
起拍价：5万欧元
范围：全球范围，安全送货上门，亚洲免邮。
信息下面附着的照片让他瞬间失去理智，头发乌黑直顺，齐眉刘海，只是过肩长发变成过腰长发，是赵垚！他心心念念找了五年的赵垚！现货地址在国内，是她一直在国内，还是以另一种身份刚回到了国内？
巨大的惊喜过后是巨大的惊恐，林衡已无法正常思考，拍卖信息下面已有一个买家出价，买家来自亚洲某国。
林衡以最快速度出价，他要在绑匪交易之前找到赵垚，只要找到她，他就不会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但就目前而言，出价只是增大找到机率，因为他无法确定卖方最终选中哪位买家。林衡抓起外套冲出赵立华家，他能通过洋葱路由进入暗网浏览信息，但他不能破解拍卖信息发布计算机真实IP地址，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全世界可以进行这项操作的可谓凤毛麟角，还好他有资源，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国内。
车流中，赵立华车开得既不快也不慢，他虽然目注前方，但他心里清楚，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谷雨一直盯着他。
雪粒子籁籁落在前挡风玻璃上，赵立华脚下又松了松油门，“无论是从作案手法还是关节切面疮伤来看，凶手应该学过医。”
“看得出来。”他明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谷雨目光沉静，侧着身盯着他，“你出差回来的时间应该是今天上午，谁通知你来现场的？”
谷雨这么大喇喇盯着他，赵立华有些僵硬，“我昨晚十点回来的。”
“局里还不知道你回来，谁通知你过来的？”
“李辉。他和王峰一个宿舍，今天他俩一起出的现场。”赵立华很无奈，边轻叹口气边拿出手机，找出李辉给他发的微信，“小雨，连我都成你的怀疑对象了？！”
李辉是赵立华的助手，王峰是去年警校毕业进刑侦处的侦察员，他们俩确实一个宿舍，今天也确实一辆车出的现场。赵立华话里没毛病，可是谷雨心头那丝狐疑就是压不下去，“和报案人老王头同时出现在现场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报案时说的那些专业术语都来自于那个人。据老王头形容，那男人一米九左右，不胖不瘦，不仅人长得很好看……。”
谷雨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方向盘上的手，指节修长、骨骼分明、干净有力，“……手也长得特别好看。”
“好看的男人！”赵立华嘴角抽了抽，“小雨，用‘好看’形容男人，你确定是夸人？”
老王头形容的很朴实，谷雨听的时候直接想起了赵立华的手，“是比绿城医学院胡立夫还要好看的男人。”
赵立华脑中浮现出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胡立夫？！”
谷雨打开手机，调出从浏览器上下载的照片，“火车东站电子显示屏近期正循环播放绿城医学院的宣传片，形象大使是脑移植专家胡立夫。老王头天天看，十分熟悉他的长相。”
“脑移植……。”赵立华眼里掠过一丝痛楚，“确实是好看的男人。”
“你认识他？！”
“大学校友。”
谷雨收回手机，“他脑移植手术做得很好？！”
赵立华深深看谷雨一眼，“绿城第一例脑移植手术由他主刀，那个手术还是国内首例，不仅成功，而且很完美。”
“这么厉害？”
“自从他走出校门，所做过的手术，从来没有失败过。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手术最完美的人。”
谷雨手机突然鸣响，她低头去看，恰好错过赵立华那一眼，“第二个？第一个是谁？我没认识几个医生，不过我认识系统内所有的法医。老王头形容的那个男人和你很相符，不过我知道不是你。”
“因为好看，才觉得相符？！”谷雨看到来电人时，脸色是他没有见过的温柔，赵立华不禁看向谷雨的手机，是微信语音通话，“明知不是我，刚才还审我，谷雨，你越来越调皮了哈。”
谷雨并没有接听，而是快速回复几个字“稍晚回你哈”，然后点开微信里的另一条音频资料，“……死者各关节均有外伤，应该是生前被剔了骨，凶器是手术刀的可能性较大。提醒出现场的人，赵立……法医没有到场之前不要擅动尸体，也尽量不要先行堪察现场……。”
低音炮，自带磁性，声音很好听。谷雨隐隐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从音频传来她就一直在想，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是谁的声音，“这个人是法医？说法医之前，他先说了赵立，他认识你。”
这是林衡的声音，看来真正的报案人是他。赵立华不想林衡牵扯其中，牵扯进来很有可能就会知道五年前的真相，但他知道谷雨的性子，“我们不仅认识，还是十年的朋友。他和你一样，是刑警。谷雨，他身份特殊，我不希望他牵扯到这个案子中。”
“特殊？！”
“隶属B里，属于绝密档案人员。”
“我和他见一面，只了解情况，以后绝不打扰他。”
赵立华看一眼谷雨，再次沉默了。
谷雨沉思数秒，话锋一转，“咱们市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
赵立华继续沉默。
谷雨静静等待，她看得出来他的悲伤和痛苦，也能感觉到他内心很挣扎。但她想知道，看到现场的刹那他身上为什么有股子想杀人的狠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立华终于开口，“胡立夫是第二个，他是第一个。”
赵立华先避而不答，然后转移话题，可是，只要以前发生过这类案件，她都可以查出档案，他为什么隐瞒，谷雨不理解，“他不是和我一样，是刑警吗？他怎么会做手术？”
“他18岁从帝都刑事警察学院毕业，当年就成为飓风最年轻风头最劲的优秀队员……。”赵立华眼里流转着异于往常的光彩，谷雨看得出，那是与有荣焉的骄傲，“20岁就读圣路易士华盛顿大学，22岁修完所有课程，因为求学期间就做了几台世界闻名的手术，《柳叶刀》总编为他写了一篇专访，这篇专访里他被称为‘The Lancet man’，毕业时他拒绝各国顶尖医院的橄榄枝，重新回到飓风。回归第一年，他让国内所有不法分子战栗，因为只要经他手办的案，就没有破获不了。那时候，各省只要有疑难案件解决不了，都会向飓风申请借人……。”
原来是飓风队员，难怪说身份特殊。这履历确实优秀，可飓风队员虽然身极其神秘，但毕竟是一个系统，有这么优秀的人她不会没有耳闻过，“这么优秀的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老赵，身为刑警他18岁就很出色，为什么在20岁时跑到国外学医？”
那是因为林衡20岁那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自小敬佩的人成了叛变者，他陷进最黑暗的沼泽泥潭，孙扬不想放弃他，蹲在部里耗一个月，帮他弄了一个外派学习机会。在M国，林衡放弃与刑侦有关的专业时，孙扬被部里领导敲得满头包，但孙扬坚信林衡会回归。最终，林衡也确如孙扬所希望的那样，抚平内心里的伤痛后选择回归飓风。这些往事是林衡藏在心底深处的伤，赵立华并不想谷雨知道。
“他在我入职之前就离开了飓风？”
赵立华点头。
“他为什么会离开飓风？孙队那么惜才，怎么会放手？”
林衡这么优秀，孙扬怎么可能放手，林衡警籍一直都在。赵立华紧了紧方向盘上的手，继续沉默。
谷雨从没见过这样的赵立华，今天的他好像有太多秘密，也露出了太多情绪，“他离开飓风，和你有关？”
赵立华声音略哑，“是。和我有关。”
这是他的心结？如果是，谷雨希望她能帮到他，“能和我说说吗？”
赵立华仍然沉默。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赵立华远远地就开始踩刹车，这条路是市区主干道，信号灯变换时间不短。静寂中，谷雨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红灯灭绿灯亮，车子通过路口开始飞驰，一条路又一条路过去，直到车子拐进二七路，遥遥可见市局前的旗杆，赵立华仍然一言不发。
俞炜华紧紧盯着前方的车子，林耀东若有所思看着俞炜华。
谷雨似乎一直侧着身，一直望着赵立华。看得俞炜华心里长了草一般，有些透不过气，觉察到林耀东盯着他，闷气顿时有了突破口，“看什么看？”
林耀东嘴上功夫不及俞炜华，平常从不主动招惹俞炜华，只是今天他有个有趣的发现，想趁机挤兑俞炜华，“想确定有人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你什么意思？”心里那些乱草似乎缠住了心脏，还缠得有些紧，俞炜华不仅觉得心慌，还十分心塞，“想说什么，明说，老子没空猜谜。”
“你喜欢谷小雨。”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林耀东看到了俞炜华眼里的慌乱和窘迫，这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俞炜华慌乱之下，脚下发了一下力，一脚油门下去，速度飙升。这时车子正往二七路上拐，可想而知，车子直接打滑，剧烈地呈S型摇摆，林耀东正老神在在盯着俞炜华，没有防备，整个上身朝车窗方向狠狠撞去。
俞炜华车技没得说，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伸向林耀东。须臾之间，车子已恢复正常行驶。
林耀东惊魂未定，“俞老二，你刚才是故意的？”
俞炜华极力压住心底里的慌乱，“为什么觉得我喜欢谷小雨？”
林耀东捡起掉在脚边的手机，“老赵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处处跟人家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和谷小雨关系好嘛。”
“好？！”俞炜华轻哼一声，“他对谷小雨没安好心。”
“俞老二，从今天早上我就觉得你不正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小雨有意思？！”林耀东觉得俞炜华针对赵立华的原因是嫉妒，嫉妒谷小雨和赵立华走得近。
俞炜华一脚刹车下去，车子尾部打着横骤然停下，“S胖子，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我怎么可能喜欢谷小雨，知性成熟才是我的理想型。”
“那你为什么针对老赵？”
“谷小雨是咱刑侦处唯一的女警，咱们处十几个爷们是不是应该全方位保护她？！”
“当然。可这和小雨谈对象并不冲突。”
“赵立华条件不错，可他是真心喜欢谷小雨吗？”俞炜华难得耐下心来和林耀东讨论案子之外的事，“如果他对谷小雨有意思，就应该光明正大追求她，向她表白，告诉她，他喜欢她，想照顾她，可他现在对谷小雨就整一些眉眼间的暧昧，他这什么意思？想玩男女间的暧昧游戏？胖子，你虽然没谈过恋爱，可也是男人，你应该清楚，在男女关系上，享受暧昧过程玩欲擒故纵那套把戏的男人都他妈是渣货。”
林耀东语塞，俞炜华说的不错。其实他也有感觉，赵立华和谷雨是关系好，可是无论是赵立华对谷雨，还是谷雨对赵立华，都缺点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只是他把谷雨当成妹妹，而赵立华无论是外形还是专业技术确实是局里的拔尖人才，他觉得只有赵立华才能配得上谷雨，“但咱局里也只有老赵能配小雨。”
俞炜华掩饰住心里的难受劲，一个虚拳过去，“S胖子，除了咱们局，外面没有男人了？！”
林耀东边迅速躲开边怒说：“咱们处这种工作性质，除了一个系统的，谁愿意找。”
这是事实，不过俞炜华不爱听，俞炜华的拳头在林耀东面颊一指处停下来，“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为那姓赵的创造机会，我TM见一次揍你一次。”
林耀东冲俞炜华咆哮一句，“这么害怕谷小雨受到伤害，还不承认自己喜欢谷小雨？！”
俞炜华踩下油门，车子往市局方向驶去，“李队临走之前交待我，一定要保持好谷雨。”
“为什么？李队对谷小雨有意……呃，李队有未婚妻，呸呸呸，我童言无忌，我说秃噜嘴了。”林耀东懊恼自己说错话，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嘴，“俞老……呃，大华，你别生气，我误会你了。其实你真喜欢谷小雨的话，不妨大胆去追。她那么好，值得你去追。”
“你不是说只有赵立华那小子能配上她吗？！”
林耀东缩缩脖子，“赵立华个子比你高，人比你帅，性格也比你好。关键人家从来没有骂过人……。”
俞炜华狠剜林耀东一眼，“我还有哪比不上他？”
林耀东被俞炜华的眼刀子骇住，赶紧转移话题，“大华，李队交待你什么了？”
俞炜华目光黯了，他想起李队出差之前和他深谈的几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一定要保护谷雨的人身安全。李队说，谷父是他敬重的人，在谷父眼里，谷雨先是女儿其次才是刑警，比起工作是否优秀，谷父更关心女儿的安全。谷父希望李队能保护谷雨的人身安全，必要的时候，宁可不让她参与一些案子，也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身为一线刑侦人员，俞炜华深知这样的要求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也不希望谷雨受任何伤害，但当时仍很不理解谷父，既然这么不愿意女儿受伤害，为什么同意她来市局，还进入刑侦大队工作。当时他很想查查谷雨的背景，被李队觉察后对他说一句话。
当时，李队说，“谷雨五年前受过重伤，现在能活着是奇迹，不要问原因，也不要问为什么，把保护她作为你的职责去做。”
五年前谷雨还未进市局，俞炜华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李队是他最敬重的人之一，李队让她把保护谷雨当成职责，他必须答应。所以他当时就答应了李队，不问原因，一定会护谷雨周全。
从那时起，俞炜华的目光就追随着谷雨。这么一追随，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可这些，他只能闷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刑警这种职业，今天不知明天事，根本不敢迈向深爱的人。
车子拐进市局大门，驶向停车场。
谷雨仍在静静等待。能让赵立华如此难以出口，曾经发生过的那件案子牵扯到了谁？受害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赵立华做了什么，会让那个出类拔萃的优秀刑警离开飓风？和那个案子有关吗？
赵立华依旧沉默着。
谷雨的目光落在赵立华紧握在方向盘的手上，那双手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隐隐泛着白色的骨骼色。让他这么痛苦，这么难以启齿，也许他说出来只是想有个倾听者。她的追问，对于他来说也许是残忍的，她明知她不该有这种情绪，明知她应该追问那个案子，但她突然间不想再逼他了，“我以为我可以帮你。老赵，你不愿意让我帮，所以不想让我知道？！”
赵立华心底一暖，双手不由松了些。今天这案子为什么致敬五年前那案子，他想知道。五年前那案子至今悬而未破，两案之间有无关联，他更想知道？他希望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得到帮助，而谷雨，是他最信任的人，“五年前发生过一起类似案子，雪地，大红长裙装少女，不仅现场很相像。而且都是开背剔骨，四肢割断了关节囊间的韧带，手法也相像。不过我可以肯定，凶手并不是同一人。”
在谷雨的印象里，赵立华外表雅致，情绪内敛，待人温润，不似现在，一身狠戾，满眼悲恸。他这样一面，是她不曾见过的，她无法形容心里的滋味，“尸体还没有解剖，死因还没有确定，为什么能确定不是同一凶手？”
停好车子，赵立华侧身，凝望着谷雨的眼睛，“五年前凶手刀法已如火纯青，今天这案子凶手的技术应该只是学过医，他们的技术不在一个层面。”
谷雨提出置疑，“也许是他多年不作案，现在手生了？！”
“那是他的作品，他不可能不作案，也不可能手生。”赵立华眼里迸出慑人的冷芒，“他会忍不住的。”
谷雨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五年前那个案子，凶手没有抓到，是吗？”
“是，没有抓到。”
“那个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她六岁时被邻居诱拐，五年前我们相认，相认的第二十三天，她就遇害了。”
谷雨头部伤口处突然间开始针扎似的痛，她强忍着，不想显露出异样，“老赵，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逼你。”
赵立华眉头微皱，抬起手，修长手指穿过谷雨的头发，用指腹摸索她的伤疤，“头又疼了？”
痛感慢慢消失，谷雨点点头，“这几天偶尔会疼。”
赵立华满眼疼惜，“是不是又做梦了？”
谷雨不愿提起梦境，“老赵，你妹妹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黑眼珠。”
“是。”赵立华凝目盯着谷雨的眼睛，“她的瞳孔瞳仁都是黑色。”
难怪他总盯着她的眼睛看，多年疑惑突然解开，谷雨心中并无不快，相反，她有些心疼赵立华，“和我们一模一样？”
觉察到她的怜惜，赵立华目光黯了一黯，“小雨，她和你一模一样。”
“原来还有一个人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眼睛。”
“长得也很像？”
赵立华的目光凝在谷雨脸上，好一阵子才说：“也不仅仅是长相。”
这话让谷雨心里有些不舒服，“老赵，我们究竟有多相似……。”
谷雨话未说完，车窗突然被人猛敲，她回头望向窗外，原来是俞炜华和林耀东站在车外。
俞炜华拉车门，发现车门锁着，眉蹙得更紧了，“谷小雨，下车。我们先说说周易坤那案子。”
谷雨降下车窗，“好。我和老赵还有些事没有说完，等会儿我去办公室找你。”
“现在就说。”俞炜华的手伸进车窗，从里面打开车锁，大力拉开车门，“铁路那边的视频也送过来了，你和胖子一起去看，我去解剖室，三个小时后开碰头会。”
“周易坤那案子我同意暂时往后放放。”凶手还会继续作案，他们的确需要争分夺秒，谷雨下车，“大华，今天大东你们一起看，我去解剖室。”
“谷小雨，服从安排。”俞炜华难得在谷雨面前行使队长职权。
“俞代队，一直都是谷小雨去解剖室，这是李队出差前就定好的规矩，你是不是应该先服从安排。”林耀东故意把“代”拉长。
俞炜华快速抬腿，对着林耀东臀部就是一个横踢。林耀东早有准备，灵活躲开，迅速跑进GAJ大楼大堂。
俞炜华看着赵立华，“赵组长，今天我去解剖室。”
“我和小雨还没有说完。还是老规矩，小雨去解剖室。”赵立华仿佛不知俞炜华的不悦，也仿佛没有感觉到他隐隐的挑衅，脸有淡淡笑意，语调也十分温润，“小雨，我们走。”
谷雨“嗯”一声，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俞炜华盯着两人的背影，紧了紧握着的拳头。
赵立华与谷雨并肩绕出GAJ大门，顺着大门南侧胡同走向解剖室，“小雨，谢谢你。”
这声谢谢略显突兀，但谷雨丝毫没有多想，“俞队脾气不好，不是针对你，你别介意。”
明知谷雨不知道他的意思，听了她的开解，赵立华还是很开心，“我不会在意。小雨，你刚才为什么不坐俞炜华的车？真的是为了审我？”
“你想说什么？”
“他对你有意思！”
“不是。他现在是队长，比较关心队里同事的安全。”谷雨飞快否认，车祸失忆前的事她全忘记了，不知以前有没有早恋过，车祸之后她很清楚，她没有对谁动过心，“老赵，这几年你很关照我，为什么？”
赵立华故意问：“你认为呢？”
“我和你妹妹很像，而你对你妹的感情很深。”
赵立华很认真地看一眼谷雨，“不完全是。”
谷雨调皮地眨眨眼，“你喜欢我？”
赵立华失笑，“问这话时，你是不是应该有女孩子羞涩的样子。”
“说这话时，你的眼神是不是应该温柔一些。”谷雨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别忍了，想笑就笑呗。”
赵立华笑意虽清浅，眼里的宠溺却是越发浓郁，“是，我很喜欢你。”
“需要我改口叫哥吗？”谷雨说得调皮。
“不需要。她是她，你是你。”两人走进市局后面的院子，朝解剖室走去，“不过，你如果执意叫，我也不反对。”
“老赵，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赵立华伸出手，穿过谷雨的发丝，指尖停留在她手术的伤疤处，边用指腹轻抚边深深凝望着谷雨，“以后你会知道的。”
谷雨的心顿时慌了，赵立华眼里有她看不明白的光芒，相识两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呃，老赵你……。”
赵立华猛地收回目光，大踏步走向解剖室，“李辉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开始吧。”
谷雨望着赵立华的背影，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的赵立华似乎和往日不太一样。不过确实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多想，东站这案子很棘手，不尽快找到线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谁都不敢想。
小区西北角，一幢白色墙体的三层别墅。
衬衣烫挺西裤笔直的胡立夫提着便当盒走出厨房，顺着走廊向最里面的储物间走去。
胡一凡顶着一头蓬乱短发从二楼轻快跑下，见胡立夫走向储物间，眼底一黯，脸上笑容却十分灿烂，“哥，要找什么？我去找。”
“这几天降温太快，冻手，拿方向盘套。”胡立夫的手刚搭上门锁，闻言转过身，嘴角上抿，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让你找，等你翻得乱七八糟，我再收拾一遍？！”
胡一凡跑到胡立夫跟前，仰头，调皮地举起右手，“哥，我保证，绝不会翻乱。”
“富凡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不好好睡个懒觉，起这么早干吗？”胡立夫一米八五，胡一凡一米五五，胡立夫低头看向她时，目光直接落到她那双光脚丫子， “今天零下八度，回房间去穿鞋子。”
“地暖很暖和，一点都不冷。”胡一凡轻摇胡立夫的胳膊，撒娇，“哥，我现在没事，天天一个人在家，你每天走太早又回来太晚，这三天都是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好可怜的。从今天开始，我早上陪你吃饭，你晚上早点回来陪我吃饭，好不好？”
胡立夫打开储物间的门，“早餐就算了，我走得早，这几年你很辛苦，趁着还没走，你还是好好睡个懒觉。等年后到M国，你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未必有。早饭我吃过了，你既然起来了，赶紧吃饭去。”
“哥。”胡一凡拖长声音。
“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胡一凡一把关上，拉着他往客厅方向走，“哥，我昨天买了新的，昨晚已经帮你装上了。”
“一凡，我原来那个还能用。”
“我都装上了，你就别换了。”胡立夫身形瘦削，力气却大，见拉不动他，胡一凡娇声打断他的话，“哥，那个你已经用五年了，太旧了。”
胡立夫眼里透出一丝悲伤，“一凡，那是倩倩买的，我用习惯了。”
胡一凡的笑容僵在脸上，凝望着胡立夫，他身姿英挺，长相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让作为女人的她都自惭形秽。从她踏进胡家大门那天起，她对那双眼睛就没有任何抵抗力，每次和他目光相触，她就不自觉忘记周遭的一切，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今天，也是这样。
胡立夫抬手，轻抚胡一凡的眼角，“听话，回房穿鞋去。”
胡一凡垂下眼睑，“哥，倩倩姐离开五年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忘掉她，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胡立夫的手离开胡一凡的脸颊，去轻抚她那一头乱发，“哥明白你是为哥好，可是一凡，哥这辈子只有你们，照顾你和想她就是哥的生活。”
胡一凡的目光落在便当盒上，“哥，我知道了。”
胡立夫打开房门，进去，很快便拿出一个棕色方向盘套，出来时顺手锁上房门，“一凡，离开之前你好好休息吧。”
胡一凡跟在胡立夫身后，目光温柔凝望着他英挺的背，“好，我听哥的话。哥，你会和我一起离开，是吧？”
“哥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走到客厅中央，胡立夫停步，先环顾一眼四周，然后望一眼储物间方向，“五年了，我们是该换个环境了。”
胡一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凝望着储物间的门，眼底悲伤褪去，恨意迸出，好一阵子才收回目光，低头抵在胡立夫的胸口，“哥，我现在只有你了。”
胡立夫收回目光，抬手，轻抚着胡一凡的乱发，“别总是说哥，你已经是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胡一凡迅速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哥，你希望我离开这个家？”
“不是。你是大姑娘了，哥希望有人保护你心疼你。”胡立夫满眼宠溺，“他爱你，你也爱他。”
“这一生，有你保护，就可以了。”胡一凡眼里的惊惧慢慢散了，沉沦在胡立夫那双桃花眼里，“哥，我只有你了。”
“哥知道。”胡立夫点点头，“昨夜大雪，路上有积雪，这种天气，院里外伤病人会增多，我先走了。”
胡一凡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今天我想去商场买衣服，今年天冷，给你买羽绒服吧？！”
“大衣就可以。”
因为那个女人喜欢他正装，所以，他永远都是大衣和西装，苦涩从胡一凡心底蔓延，“好，还是黑色？！”
“嗯，黑色。”胡立夫穿上外套，向外走去，“路滑，你开车小心。”
目送胡立夫离开家，胡一凡走进厨房，看向餐桌，早餐一如既往丰盛，桌上的餐盘碗碟横平竖直，位置摆放整齐的像用办公软件打印出来的方子格。
胡一凡坐下，环顾四周，家居物品的摆放一如身前的餐具摆放，整洁有序，看着看着，她凄凉地笑了。
这五年，所有的摆件都在固定的地方，所有的物品都整洁有序。楼上楼下，洁净无尘。
这是那个女人的习惯，五年前突然闯进他们家那个女人的习惯！
五年前，那个女人出现之后，家里就不再是她一个女人，不再是她照顾他和二哥。那个女人不仅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和他同吃同宿，还想像长嫂一样照顾她和二哥。虽然她和二哥都讨厌那个女人的行为，但显然，他喜欢那个女人那样。从那时候起，他最亲密的人就不再是她，而是那个女人。
好在，那个女人离开了，当时她暗自高兴，觉得一切还会恢复到以前，她仍旧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即使是以妹妹的身份存在。可她仅高兴了一周，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发现，他就像强迫症患者，不仅保持着那个女人留在这个家里的所有生活习惯，还保留着那个女人的一切遗留品，好似那个女人根本没有离开。
直到一年后的某一日，她突然之间明白了，那个女人确实没有离开，从来没有离开过。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狂涌而出，绝望而痛苦的胡一凡猛地伸出手臂，疯狂地扫向餐桌。碗碟落地，清脆响亮，“这辈子只有我……们，‘我们’应该换个环境了？胡一凡，她永远都在，她永远都比你重要。”
胡一凡起身冲上楼，冲进房间，打开笔记本，边手指颤抖输入一条地址边颤声低声嘶吼，“哥，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挤了吗。五年了，挤得我都透不过气……哥，这辈子你只能有我，‘我们’只有我和你……，哥，不要怪我，我是为了你好。”
林衡打开浏览器，在地址栏熟练地输入一串字母，赵立华的电脑和网速均是一流的，网页秒现，这是境外一个普通网站，他熟练地点开右下角一处不显眼的图标，输入一串代码，新网页跳转很缓慢，他知道，这与网速无关，他要耐心等。
两分钟后网页缓慢打开，这是深网，一个无论你通过标准搜索引擎都无法访问的世界，它是数据规模有表层网络400多倍的网络地下世界。林衡要访问的是隐藏在深网里的暗网，这里，是他寻访赵垚的第二种渠道。
七年前，蓉城十个年轻人自由行前往M国，到达M国后第一天晚上两名少女失踪，当时他还在飓风大队，接受任务前往M国，抽丝剥茧找到线索，最后在绑匪与买家交易时救出两名少女。那个案子是他从警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中弹负伤，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原来还有暗网这种网站的存在，原来境外的绑匪可以明目张胆在网络上对人明码标价售卖。
五年前，赵垚无故失踪，护照显示最后的入境地在M国，入境护照来自于暗网，护照买家疑似是两年前绑架团伙的成员，他按着这个方向查了整整一年，不仅没有找到赵垚，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五年来，他找遍国内，也找遍了M国，可是让他绝望的是，赵垚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世界存在过一样，音信全无，生死不知。这五年，他脚步没有停过，浏览暗网的各类信息也没有停过。
今天，他按惯例从拍卖信息开始，一条条浏览最新信息。
拍卖美貌女孩：
来源国：英国、白人
获得地：M国
现货：德国
年龄：18
三围：34D—25—35
拍卖日期：2020年6月19日
起拍价：5万欧元
范围：全球范围，安全送货上门，欧洲免邮。
这条拍卖信息下面有几张图片，分别是女孩身穿黑色比基尼躺在白色地板上的照片和身体健康证明，女孩的长相和身材绝佳，可惜成为了货物。
林衡在喉间狠狠骂一声“TMD”后继续浏览，八条拍卖信息之后，他开始浏览人体器官收购信息。
收购肾脏：
ABO：B型
PRA：0%--8%
CDC：小于10%
符合上述三条者，进行HLA配型，配型成功10万美金交易，交易费用由收购方承担。
收购脑片：
……
如往日一样，林衡浏览速度很快，也如往日一样，网页并没有和赵垚相符的信息，他失落的同时又很庆幸，就目前情况而言没有信息就是好消息，她还有活着的希望。
林衡关闭掉浏览过的网页，重新登录绿城公安系统网站，进入串并案系统，他想知道能让赵立华失态的是什么样的案件。
没有姓名信息，林衡只好输入“开背剔骨”“割掉关节韧带”，点击确定，屏幕上出现一起案件信息。
死者名叫邬倩倩，女性，五年前死亡，死时刚满20岁，被杀时也在冬季，抛尸在绿城市GAJ西边的人民公园，现场布置也是白雪映红裙，从表象上看今天这起和邬倩倩案可以串并。
赵立华的失态与这名叫邬倩倩的少女有关系？在他的记忆里，赵立华从未谈过女友，赵立华的失态是因为案子还是因为死者？林衡突然想知道邬倩倩长什么样。
林衡鼠标下移，背部脊骨创面伤、右手臂肘部创面伤……，一张张看下去，他发现凶手作案手法与火车东站这起相似度很高，只是火车东站这起伤口缝合技术不如邬倩倩案，有东施效颦之感，这两名凶手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
林衡快速拨动鼠标，去看最后一张死者的整尸照片，整尸显然也是坐姿，因为最先露出的是邬倩倩头部，当乌黑顺直的头发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口一窒，脑袋直接懵了，这发质和赵垚简直一模一样，他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轻轻颤抖起来，有点不敢再往下看。
绿城公安局确定过的尸源不可能出错，赵立华也绝不可能搞错，如果赵垚被杀，赵立华不可能苦苦寻找五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搞错。想到这里，赵林衡慌乱的心突然间安定下来，邬倩倩只是和赵垚发型一样，绝不可能是一个人，他重新握住鼠标，正要往下拨动，手机突然鸣响。
电话来自于M国，是林衡十分熟悉的号码，接通，电话里传来基恩蹩脚的中文，“林，有消息了。”
“她在爱荷华州，那个女孩是她？！”林衡声音有些颤抖，五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赵立华终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林……。”基恩中文水平有限，一着急就结巴，越结巴越什么也说不出来。
基恩是林衡M国求学时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些年一直联系频繁，林衡很清楚感受到基恩声音里毫无欣喜，他的心顿时像被人猛地攥住了一般，一时间他有些呼吸不畅，“那个女孩不是她，M国警方找到了她的遗骨？”
基恩更着急了，“不，林，看暗……。”
林衡没等基恩说完就截断，“用英语说。”
“你马上看暗网最新发布的消息，赵壵在被人出售，现货地址在中国，你应该还没有出发，林，不要来这里，赵垚就在中国……，林，你有在听吗？林？”用母语的基恩叙述的完整而流畅。
林衡迅速关闭邬倩倩被杀网页，关得太匆忙，他没有注意到页面下面邬倩倩右眉间有颗黑痣，痣的位置与赵垚那颗一模一样。他快速地重新进入暗网，第一时间找到拍卖信息，果如基恩所说，第一条信息已经更新。
拍卖信息：
来源国：新加坡
获得地：韩国
现货：中国
年龄：25
三围：34C—24—35
拍卖日期：2020年1月19日
起拍价：5万欧元
范围：全球范围，安全送货上门，亚洲免邮。
信息下面附着的照片让他瞬间失去理智，头发乌黑直顺，齐眉刘海，只是过肩长发变成过腰长发，是赵垚！他心心念念找了五年的赵垚！现货地址在国内，是她一直在国内，还是以另一种身份刚回到了国内？
巨大的惊喜过后是巨大的惊恐，林衡已无法正常思考，拍卖信息下面已有一个买家出价，买家来自亚洲某国。
林衡以最快速度出价，他要在绑匪交易之前找到赵垚，只要找到她，他就不会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但就目前而言，出价只是增大找到机率，因为他无法确定卖方最终选中哪位买家。林衡抓起外套冲出赵立华家，他能通过洋葱路由进入暗网浏览信息，但他不能破解拍卖信息发布计算机真实IP地址，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全世界可以进行这项操作的可谓凤毛麟角，还好他有资源，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国内。
车流中，赵立华车开得既不快也不慢，他虽然目注前方，但他心里清楚，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谷雨一直盯着他。
雪粒子籁籁落在前挡风玻璃上，赵立华脚下又松了松油门，“无论是从作案手法还是关节切面疮伤来看，凶手应该学过医。”
“看得出来。”他明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谷雨目光沉静，侧着身盯着他，“你出差回来的时间应该是今天上午，谁通知你来现场的？”
谷雨这么大喇喇盯着他，赵立华有些僵硬，“我昨晚十点回来的。”
“局里还不知道你回来，谁通知你过来的？”
“李辉。他和王峰一个宿舍，今天他俩一起出的现场。”赵立华很无奈，边轻叹口气边拿出手机，找出李辉给他发的微信，“小雨，连我都成你的怀疑对象了？！”
李辉是赵立华的助手，王峰是去年警校毕业进刑侦处的侦察员，他们俩确实一个宿舍，今天也确实一辆车出的现场。赵立华话里没毛病，可是谷雨心头那丝狐疑就是压不下去，“和报案人老王头同时出现在现场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报案时说的那些专业术语都来自于那个人。据老王头形容，那男人一米九左右，不胖不瘦，不仅人长得很好看……。”
谷雨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方向盘上的手，指节修长、骨骼分明、干净有力，“……手也长得特别好看。”
“好看的男人！”赵立华嘴角抽了抽，“小雨，用‘好看’形容男人，你确定是夸人？”
老王头形容的很朴实，谷雨听的时候直接想起了赵立华的手，“是比绿城医学院胡立夫还要好看的男人。”
赵立华脑中浮现出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胡立夫？！”
谷雨打开手机，调出从浏览器上下载的照片，“火车东站电子显示屏近期正循环播放绿城医学院的宣传片，形象大使是脑移植专家胡立夫。老王头天天看，十分熟悉他的长相。”
“脑移植……。”赵立华眼里掠过一丝痛楚，“确实是好看的男人。”
“你认识他？！”
“大学校友。”
谷雨收回手机，“他脑移植手术做得很好？！”
赵立华深深看谷雨一眼，“绿城第一例脑移植手术由他主刀，那个手术还是国内首例，不仅成功，而且很完美。”
“这么厉害？”
“自从他走出校门，所做过的手术，从来没有失败过。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手术最完美的人。”
谷雨手机突然鸣响，她低头去看，恰好错过赵立华那一眼，“第二个？第一个是谁？我没认识几个医生，不过我认识系统内所有的法医。老王头形容的那个男人和你很相符，不过我知道不是你。”
“因为好看，才觉得相符？！”谷雨看到来电人时，脸色是他没有见过的温柔，赵立华不禁看向谷雨的手机，是微信语音通话，“明知不是我，刚才还审我，谷雨，你越来越调皮了哈。”
谷雨并没有接听，而是快速回复几个字“稍晚回你哈”，然后点开微信里的另一条音频资料，“……死者各关节均有外伤，应该是生前被剔了骨，凶器是手术刀的可能性较大。提醒出现场的人，赵立……法医没有到场之前不要擅动尸体，也尽量不要先行堪察现场……。”
低音炮，自带磁性，声音很好听。谷雨隐隐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从音频传来她就一直在想，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是谁的声音，“这个人是法医？说法医之前，他先说了赵立，他认识你。”
这是林衡的声音，看来真正的报案人是他。赵立华不想林衡牵扯其中，牵扯进来很有可能就会知道五年前的真相，但他知道谷雨的性子，“我们不仅认识，还是十年的朋友。他和你一样，是刑警。谷雨，他身份特殊，我不希望他牵扯到这个案子中。”
“特殊？！”
“隶属B里，属于绝密档案人员。”
“我和他见一面，只了解情况，以后绝不打扰他。”
赵立华看一眼谷雨，再次沉默了。
谷雨沉思数秒，话锋一转，“咱们市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
赵立华继续沉默。
谷雨静静等待，她看得出来他的悲伤和痛苦，也能感觉到他内心很挣扎。但她想知道，看到现场的刹那他身上为什么有股子想杀人的狠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立华终于开口，“胡立夫是第二个，他是第一个。”
赵立华先避而不答，然后转移话题，可是，只要以前发生过这类案件，她都可以查出档案，他为什么隐瞒，谷雨不理解，“他不是和我一样，是刑警吗？他怎么会做手术？”
“他18岁从帝都刑事警察学院毕业，当年就成为飓风最年轻风头最劲的优秀队员……。”赵立华眼里流转着异于往常的光彩，谷雨看得出，那是与有荣焉的骄傲，“20岁就读圣路易士华盛顿大学，22岁修完所有课程，因为求学期间就做了几台世界闻名的手术，《柳叶刀》总编为他写了一篇专访，这篇专访里他被称为‘The Lancet man’，毕业时他拒绝各国顶尖医院的橄榄枝，重新回到飓风。回归第一年，他让国内所有不法分子战栗，因为只要经他手办的案，就没有破获不了。那时候，各省只要有疑难案件解决不了，都会向飓风申请借人……。”
原来是飓风队员，难怪说身份特殊。这履历确实优秀，可飓风队员虽然身极其神秘，但毕竟是一个系统，有这么优秀的人她不会没有耳闻过，“这么优秀的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老赵，身为刑警他18岁就很出色，为什么在20岁时跑到国外学医？”
那是因为林衡20岁那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自小敬佩的人成了叛变者，他陷进最黑暗的沼泽泥潭，孙扬不想放弃他，蹲在部里耗一个月，帮他弄了一个外派学习机会。在M国，林衡放弃与刑侦有关的专业时，孙扬被部里领导敲得满头包，但孙扬坚信林衡会回归。最终，林衡也确如孙扬所希望的那样，抚平内心里的伤痛后选择回归飓风。这些往事是林衡藏在心底深处的伤，赵立华并不想谷雨知道。
“他在我入职之前就离开了飓风？”
赵立华点头。
“他为什么会离开飓风？孙队那么惜才，怎么会放手？”
林衡这么优秀，孙扬怎么可能放手，林衡警籍一直都在。赵立华紧了紧方向盘上的手，继续沉默。
谷雨从没见过这样的赵立华，今天的他好像有太多秘密，也露出了太多情绪，“他离开飓风，和你有关？”
赵立华声音略哑，“是。和我有关。”
这是他的心结？如果是，谷雨希望她能帮到他，“能和我说说吗？”
赵立华仍然沉默。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赵立华远远地就开始踩刹车，这条路是市区主干道，信号灯变换时间不短。静寂中，谷雨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红灯灭绿灯亮，车子通过路口开始飞驰，一条路又一条路过去，直到车子拐进二七路，遥遥可见市局前的旗杆，赵立华仍然一言不发。
俞炜华紧紧盯着前方的车子，林耀东若有所思看着俞炜华。
谷雨似乎一直侧着身，一直望着赵立华。看得俞炜华心里长了草一般，有些透不过气，觉察到林耀东盯着他，闷气顿时有了突破口，“看什么看？”
林耀东嘴上功夫不及俞炜华，平常从不主动招惹俞炜华，只是今天他有个有趣的发现，想趁机挤兑俞炜华，“想确定有人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你什么意思？”心里那些乱草似乎缠住了心脏，还缠得有些紧，俞炜华不仅觉得心慌，还十分心塞，“想说什么，明说，老子没空猜谜。”
“你喜欢谷小雨。”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林耀东看到了俞炜华眼里的慌乱和窘迫，这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俞炜华慌乱之下，脚下发了一下力，一脚油门下去，速度飙升。这时车子正往二七路上拐，可想而知，车子直接打滑，剧烈地呈S型摇摆，林耀东正老神在在盯着俞炜华，没有防备，整个上身朝车窗方向狠狠撞去。
俞炜华车技没得说，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伸向林耀东。须臾之间，车子已恢复正常行驶。
林耀东惊魂未定，“俞老二，你刚才是故意的？”
俞炜华极力压住心底里的慌乱，“为什么觉得我喜欢谷小雨？”
林耀东捡起掉在脚边的手机，“老赵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处处跟人家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和谷小雨关系好嘛。”
“好？！”俞炜华轻哼一声，“他对谷小雨没安好心。”
“俞老二，从今天早上我就觉得你不正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小雨有意思？！”林耀东觉得俞炜华针对赵立华的原因是嫉妒，嫉妒谷小雨和赵立华走得近。
俞炜华一脚刹车下去，车子尾部打着横骤然停下，“S胖子，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我怎么可能喜欢谷小雨，知性成熟才是我的理想型。”
“那你为什么针对老赵？”
“谷小雨是咱刑侦处唯一的女警，咱们处十几个爷们是不是应该全方位保护她？！”
“当然。可这和小雨谈对象并不冲突。”
“赵立华条件不错，可他是真心喜欢谷小雨吗？”俞炜华难得耐下心来和林耀东讨论案子之外的事，“如果他对谷小雨有意思，就应该光明正大追求她，向她表白，告诉她，他喜欢她，想照顾她，可他现在对谷小雨就整一些眉眼间的暧昧，他这什么意思？想玩男女间的暧昧游戏？胖子，你虽然没谈过恋爱，可也是男人，你应该清楚，在男女关系上，享受暧昧过程玩欲擒故纵那套把戏的男人都他妈是渣货。”
林耀东语塞，俞炜华说的不错。其实他也有感觉，赵立华和谷雨是关系好，可是无论是赵立华对谷雨，还是谷雨对赵立华，都缺点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只是他把谷雨当成妹妹，而赵立华无论是外形还是专业技术确实是局里的拔尖人才，他觉得只有赵立华才能配得上谷雨，“但咱局里也只有老赵能配小雨。”
俞炜华掩饰住心里的难受劲，一个虚拳过去，“S胖子，除了咱们局，外面没有男人了？！”
林耀东边迅速躲开边怒说：“咱们处这种工作性质，除了一个系统的，谁愿意找。”
这是事实，不过俞炜华不爱听，俞炜华的拳头在林耀东面颊一指处停下来，“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为那姓赵的创造机会，我TM见一次揍你一次。”
林耀东冲俞炜华咆哮一句，“这么害怕谷小雨受到伤害，还不承认自己喜欢谷小雨？！”
俞炜华踩下油门，车子往市局方向驶去，“李队临走之前交待我，一定要保持好谷雨。”
“为什么？李队对谷小雨有意……呃，李队有未婚妻，呸呸呸，我童言无忌，我说秃噜嘴了。”林耀东懊恼自己说错话，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嘴，“俞老……呃，大华，你别生气，我误会你了。其实你真喜欢谷小雨的话，不妨大胆去追。她那么好，值得你去追。”
“你不是说只有赵立华那小子能配上她吗？！”
林耀东缩缩脖子，“赵立华个子比你高，人比你帅，性格也比你好。关键人家从来没有骂过人……。”
俞炜华狠剜林耀东一眼，“我还有哪比不上他？”
林耀东被俞炜华的眼刀子骇住，赶紧转移话题，“大华，李队交待你什么了？”
俞炜华目光黯了，他想起李队出差之前和他深谈的几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一定要保护谷雨的人身安全。李队说，谷父是他敬重的人，在谷父眼里，谷雨先是女儿其次才是刑警，比起工作是否优秀，谷父更关心女儿的安全。谷父希望李队能保护谷雨的人身安全，必要的时候，宁可不让她参与一些案子，也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身为一线刑侦人员，俞炜华深知这样的要求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也不希望谷雨受任何伤害，但当时仍很不理解谷父，既然这么不愿意女儿受伤害，为什么同意她来市局，还进入刑侦大队工作。当时他很想查查谷雨的背景，被李队觉察后对他说一句话。
当时，李队说，“谷雨五年前受过重伤，现在能活着是奇迹，不要问原因，也不要问为什么，把保护她作为你的职责去做。”
五年前谷雨还未进市局，俞炜华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李队是他最敬重的人之一，李队让她把保护谷雨当成职责，他必须答应。所以他当时就答应了李队，不问原因，一定会护谷雨周全。
从那时起，俞炜华的目光就追随着谷雨。这么一追随，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可这些，他只能闷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刑警这种职业，今天不知明天事，根本不敢迈向深爱的人。
车子拐进市局大门，驶向停车场。
谷雨仍在静静等待。能让赵立华如此难以出口，曾经发生过的那件案子牵扯到了谁？受害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赵立华做了什么，会让那个出类拔萃的优秀刑警离开飓风？和那个案子有关吗？
赵立华依旧沉默着。
谷雨的目光落在赵立华紧握在方向盘的手上，那双手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隐隐泛着白色的骨骼色。让他这么痛苦，这么难以启齿，也许他说出来只是想有个倾听者。她的追问，对于他来说也许是残忍的，她明知她不该有这种情绪，明知她应该追问那个案子，但她突然间不想再逼他了，“我以为我可以帮你。老赵，你不愿意让我帮，所以不想让我知道？！”
赵立华心底一暖，双手不由松了些。今天这案子为什么致敬五年前那案子，他想知道。五年前那案子至今悬而未破，两案之间有无关联，他更想知道？他希望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得到帮助，而谷雨，是他最信任的人，“五年前发生过一起类似案子，雪地，大红长裙装少女，不仅现场很相像。而且都是开背剔骨，四肢割断了关节囊间的韧带，手法也相像。不过我可以肯定，凶手并不是同一人。”
在谷雨的印象里，赵立华外表雅致，情绪内敛，待人温润，不似现在，一身狠戾，满眼悲恸。他这样一面，是她不曾见过的，她无法形容心里的滋味，“尸体还没有解剖，死因还没有确定，为什么能确定不是同一凶手？”
停好车子，赵立华侧身，凝望着谷雨的眼睛，“五年前凶手刀法已如火纯青，今天这案子凶手的技术应该只是学过医，他们的技术不在一个层面。”
谷雨提出置疑，“也许是他多年不作案，现在手生了？！”
“那是他的作品，他不可能不作案，也不可能手生。”赵立华眼里迸出慑人的冷芒，“他会忍不住的。”
谷雨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五年前那个案子，凶手没有抓到，是吗？”
“是，没有抓到。”
“那个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她六岁时被邻居诱拐，五年前我们相认，相认的第二十三天，她就遇害了。”
谷雨头部伤口处突然间开始针扎似的痛，她强忍着，不想显露出异样，“老赵，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逼你。”
赵立华眉头微皱，抬起手，修长手指穿过谷雨的头发，用指腹摸索她的伤疤，“头又疼了？”
痛感慢慢消失，谷雨点点头，“这几天偶尔会疼。”
赵立华满眼疼惜，“是不是又做梦了？”
谷雨不愿提起梦境，“老赵，你妹妹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黑眼珠。”
“是。”赵立华凝目盯着谷雨的眼睛，“她的瞳孔瞳仁都是黑色。”
难怪他总盯着她的眼睛看，多年疑惑突然解开，谷雨心中并无不快，相反，她有些心疼赵立华，“和我们一模一样？”
觉察到她的怜惜，赵立华目光黯了一黯，“小雨，她和你一模一样。”
“原来还有一个人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眼睛。”
“长得也很像？”
赵立华的目光凝在谷雨脸上，好一阵子才说：“也不仅仅是长相。”
这话让谷雨心里有些不舒服，“老赵，我们究竟有多相似……。”
谷雨话未说完，车窗突然被人猛敲，她回头望向窗外，原来是俞炜华和林耀东站在车外。
俞炜华拉车门，发现车门锁着，眉蹙得更紧了，“谷小雨，下车。我们先说说周易坤那案子。”
谷雨降下车窗，“好。我和老赵还有些事没有说完，等会儿我去办公室找你。”
“现在就说。”俞炜华的手伸进车窗，从里面打开车锁，大力拉开车门，“铁路那边的视频也送过来了，你和胖子一起去看，我去解剖室，三个小时后开碰头会。”
“周易坤那案子我同意暂时往后放放。”凶手还会继续作案，他们的确需要争分夺秒，谷雨下车，“大华，今天大东你们一起看，我去解剖室。”
“谷小雨，服从安排。”俞炜华难得在谷雨面前行使队长职权。
“俞代队，一直都是谷小雨去解剖室，这是李队出差前就定好的规矩，你是不是应该先服从安排。”林耀东故意把“代”拉长。
俞炜华快速抬腿，对着林耀东臀部就是一个横踢。林耀东早有准备，灵活躲开，迅速跑进GAJ大楼大堂。
俞炜华看着赵立华，“赵组长，今天我去解剖室。”
“我和小雨还没有说完。还是老规矩，小雨去解剖室。”赵立华仿佛不知俞炜华的不悦，也仿佛没有感觉到他隐隐的挑衅，脸有淡淡笑意，语调也十分温润，“小雨，我们走。”
谷雨“嗯”一声，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俞炜华盯着两人的背影，紧了紧握着的拳头。
赵立华与谷雨并肩绕出GAJ大门，顺着大门南侧胡同走向解剖室，“小雨，谢谢你。”
这声谢谢略显突兀，但谷雨丝毫没有多想，“俞队脾气不好，不是针对你，你别介意。”
明知谷雨不知道他的意思，听了她的开解，赵立华还是很开心，“我不会在意。小雨，你刚才为什么不坐俞炜华的车？真的是为了审我？”
“你想说什么？”
“他对你有意思！”
“不是。他现在是队长，比较关心队里同事的安全。”谷雨飞快否认，车祸失忆前的事她全忘记了，不知以前有没有早恋过，车祸之后她很清楚，她没有对谁动过心，“老赵，这几年你很关照我，为什么？”
赵立华故意问：“你认为呢？”
“我和你妹妹很像，而你对你妹的感情很深。”
赵立华很认真地看一眼谷雨，“不完全是。”
谷雨调皮地眨眨眼，“你喜欢我？”
赵立华失笑，“问这话时，你是不是应该有女孩子羞涩的样子。”
“说这话时，你的眼神是不是应该温柔一些。”谷雨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别忍了，想笑就笑呗。”
赵立华笑意虽清浅，眼里的宠溺却是越发浓郁，“是，我很喜欢你。”
“需要我改口叫哥吗？”谷雨说得调皮。
“不需要。她是她，你是你。”两人走进市局后面的院子，朝解剖室走去，“不过，你如果执意叫，我也不反对。”
“老赵，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赵立华伸出手，穿过谷雨的发丝，指尖停留在她手术的伤疤处，边用指腹轻抚边深深凝望着谷雨，“以后你会知道的。”
谷雨的心顿时慌了，赵立华眼里有她看不明白的光芒，相识两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呃，老赵你……。”
赵立华猛地收回目光，大踏步走向解剖室，“李辉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开始吧。”
谷雨望着赵立华的背影，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的赵立华似乎和往日不太一样。不过确实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多想，东站这案子很棘手，不尽快找到线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谁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