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谎言与爱与家

书名:吾家初长成 作者:雨微醺 本章字数:21004 下载APP
中午时间,天高云阔,秋日的舒爽薄风拂弄着路边的树植无声翻摇,在城中CBD地区的楼下人流如织,多是黑白灰三色搭配,职业而又干练,说着的事情也多与工作相关的东西,似乎一到这里就自动进入了某种设定的模式频道,其他的事情都不会被带入进来。
   裴桑桑站在一栋高楼下等待,不久后果然见到裴男男从人流中出现,乍一眼看过去她与身边经过的那些人几乎要融为一体找出不特色,好在不论一个人的外表妆扮如何变化,有些东西还是独一无二的。
   附近的餐厅迎来一天之中最忙碌的午餐时间段,想要找一处绝对安静的地方是不太可能,最的后裴家两姐妹挑在一家西式简餐的露天位置坐下。裴男男问裴桑桑要吃些什么,裴桑桑摇头表示不饿,裴男男也没强求,点了两杯饮料和一份餐品作罢。
   “你还没有告诉家里人,对吗?”裴男男在交还餐单给服务生后抬头单刀直入地问到。
   “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也觉得应该先当面找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姐,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又是到底怎么回事?”裴桑桑将名片递给裴男男。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从所里申请离职,然后自己找了份工作。现在给一个会计事务所的秘书,领导是个挺厉害的会计师,我希望能能借着机会多学习一些。”
   “然后呢?”
   “然后就是继续努力,升职加薪,朝更高更好的方向去。”裴男男回答的坦然,察觉得到裴桑桑反问里的置疑但并不介意。
   “姐,你应该知道,考公进入派出所里上班是家里一致通过且支持的安排,你也在所里上了几年班了,其实只要再多上一两年或许就能升职。你这样一声不响的私自离职,知道家里会怎么样吗,我都不敢想。”
   “你来见过我,确认消息无误后会告诉他们吗?”裴男男没在在意裴桑桑所说的最终后果,而是更在意于她接下来的中间过程。
   “你不用劝我,纸包不住火。你最近早出晚归不着家,在家里露面也总一个人待着接电话,这事儿谁都能看到,就算我不说也肯定很快有其他人发现。”裴桑桑后靠到椅背上,有些心烦地在膝盖上交搭起双手,将头侧到一边看向人流。
   裴男男没有答话,两人就有片刻沉默,唯有旁边其他餐桌上人员的对话声此起彼伏的喧嚣着。片刻后,裴桑桑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到对面裴男男的脸上,从她平静无波的神情中意识到其实事情还有另一个方向。
   “你不担心我告诉他们,你是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对吗?你自己不开口说,就希望借我的嘴捅出去,你不会是故意留了张名片让我看到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的话提醒了我,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公开,如果你能替我开口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情。由你发现,比其他人先发现其实更好,你先告诉他们这件事,比我直接开口或许会更容易。”
   听到这样的话裴桑桑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打量着如今这个一身职业装的大姐只觉得一阵生气又一阵陌生,她竟然能这么坦然地同自己说这些话,毫无愧疚之意。自己来找她商议,好像不是为了给她收拾烂摊子,而是自己上赶着来主动求她什么。
   “大姐,我知道你向来看事情很冷静,但是我没想到你能这么……这么冷漠。这么大的事是你一手自己造作出来的,我来找你讨论解决的办法你居然以这么心安理得的和我说这样的话,你是真的觉得就算家闹得翻天也对你没关系吗?有没有考虑过奶奶、爸妈他们的感受?你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告诉他们,他们会多震惊吗?”裴桑桑少有地生出气愤,用严厉的态度与裴男男说话。
   “我只是想为自己做次决定,重新做一次选择,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的感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决定有多自私自利呢。”
   “二妹……”裴男男还想说什么,裴桑桑抬手示意停下,并退开椅子起身。
   “大姐,既然你能这么心平气和,问心无愧,那么……我想也用不上我多建议或干涉。这张名片还给你,你既然这么独立自主,那就自己想好怎么告诉他们你做的事吧。”裴桑桑将名片放到桌上后转身离开,走出一步后又回过身来,再生硬又倔强的补充说:“奶奶每天晚上血压会比白天高,妈最近的睡眠其实很不好,昨天才让我开了助眠的口服液在喝。所以,你挑个好点的时间开口,别在晚上。”
   看裴桑桑离开餐厅消失在人群里,裴男男沉沉叹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低下头去无声缄默。她又哪里是真的有半点心安理得呢,其实早就在心里慌乱得不行,就像是捧着只炸弹诚惶诚恐几个月,如今引线已经被点燃,爆炸在即的迫切。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着急忙慌的解释诉苦并无用处,更显得矫情与自我开脱,所以面对裴桑桑的指责她只字不予辩解,任由她去。
   正盯兀自坐着不动时面前来了一双鞋子驻停,裴男男以为是服务生上菜,就随礼貌式的应了一句谢谢。但那鞋子的主人却并无响应,裴男男这才目光上视看清是蒋东。
   “早先看你的档案时就有些奇怪,这个年纪放弃编制出来从秘书做起,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原来,是暗渡陈仓。”
   “是觉得很愚蠢吗。”裴男男靠在椅背上没动,淡淡反问着,恰逢服务生上菜品与饮料,她又礼貌地道谢。
   “不是愚蠢,是勇敢。”蒋西微笑说着,指向对面裴桑桑走后空着的席位询问能否坐下,得到裴男男的侧手示意后才解开西装的扣子落座。
   “我家里有位叔叔,年轻时候非常聪明有才华,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但到结婚的年纪时挑了个我爷爷非常不喜欢的对象结婚,之后事业也江河日下,所性去当了个普通老师,爷爷直到他们夫妻两意外离世前再没见过。叔叔的孩子就是我的堂弟,也非常聪明,家里希望他能做些成就性的事情,长辈安排了一系列的人生规划,可他毕业后一个人背着包出去旅游一两年,玩够了才回来,挑来挑去最后也决定做个老师。家里人偶尔提起来也都说他们可惜,本来能成为那种塔尖上的人物,最后流于俗套当了个普通人。
   我问过堂弟怎么想的,他说,人都想过要任性,做点不被别人认可但自己想做的事,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还只是想法的时候就把自己扼杀了,从而顺应大多数人的期待,能真正走出去的只是千万分之一。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平庸了,而是更独一无二。
   裴秘书能成为千万分之一中的那个一,是了不起,不是愚蠢。就像我觉得这位堂弟他一直按着自己的想法,做自己选择的事,才是勇敢。”
   “不愧是做行政人力的岗位,能言善道,在说服人这一块上很有一套。”裴男男舒一口气坐起身,将那杯原本点给裴桑桑的饮料顺势推到蒋西面前,然后取出餐具开始用餐。
   倒不是裴男男被蒋西的一番话说服,而是她觉得与其心烦意乱于还没引爆的事情低落,不如先吃完这餐饭返回公司先应付接下来的工作,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响,裴男男拿起来看见上面显示是宋璋亭,她下意识的就朝对面的蒋东看了一眼,但蒋东好像并没多留意,而是抬手示意服务生给自己上一份和裴男男同样的餐点。
   宋璋亭在电话里询问裴男男周六是否有时间,因为学校周末有一个家庭开放日,邀请教职工家属一起到学校参观,从前每次他都推掉这种活动,但这次因为邀请是直接发到宋母那里,宋母就非常想去学校看看,同时一再叮嘱让宋璋亭叫上裴男男一起陪她。
   “周六……我其实有点事……”裴男男略有犹豫的说到。
   “能推一推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实在是我妈一再坚持。”
   “好吧,”
   “不好意思,周六我全天没有时间了。”挂断手机后裴男男冲蒋东说到。
   “嗯,听见了。”蒋东点点头,并没有任何介怀,然后又说:“事有先后轻重,你只是遵守契约精神帮这个人,是最合理的。”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男男乘公车去医院上班,一路上她都盯着手机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家里人,告诉他们自己知道的事情,直到下车她也没想出答案,最后所性不再多想,安心到医院先打卡上班。
   裴桑桑去换衣服时正好遇到几个老资历的护士在更衣室里面,她刚想进去打招呼,就听到里面有说到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的停下脚步,隔着柜子的拐角处视角盲区靠停。
   里面的人们正在讨论医院的秋季义诊安排,这次被分配安排的是到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山区。一般来说这种义诊工作其实不太有难度,如果分配到的地区比较好,就跟休假没多少区别,但这次的地方远且偏,生活比较苦,所以很多人都不太乐意去。在安排随医疗队去的护士这块儿时,众人虽然嘴上说着听领导安排但都有意无意地向护士长诉苦,或是说家里有孩子,或是说家里有老人,还有的说自己身体不好长途久坐会晕车等等,最后排来排去还差一个人,有人就给护士长出了主意让新人去。
   护士长犹豫着让实习的新人跟队不合适 ,旁边的人就笑着说:“我看那个裴桑桑和冯珍看着就很合适,前个儿不是还有领导夸说不错吗?那可不得让她们表现表现。”
   “就是呀,那么爱出风头,让她们出去。”
   裴桑桑听着这句“出风头”很迷惑,自己在这里工作中规中矩,与人说话做事都客气礼貌小心不与人结怨,哪里就出过风头呢。
   后来裴桑桑将这事告诉冯珍,冯珍一边麻利地做着事情,一边告诉裴桑桑就是那天巡查的时候领导提问的知识点没人答上去,她们答了上来。
   裴男男觉得这有些离谱,这是件很小的事情,就跟在学校的时候上课时老师提问,同学们举手回答一样。谁知道就谁回答,不知道的人就在知道答案后在书上记下来以后就明白了,并没有什么风头不风头之说。
   “咱们现在职场,不是在学校。这家医院里面许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家属,有的人脱下工作制服走出去说不定还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别人巴结高捧着,谁还好点面子呢。”冯珍平淡地说着,随后抬头以眼神示意裴男男朝一个经过的中年护士看过去。
   “那个护士是外科的,看着很普通吧,没进手术室配台的资格,平时就在外面打下手。照理说外科那地方不养闲人,不能进去配台的护士谁都能轮着做,可她就稳定在那儿没动过,因为她老公是个人物,院长都得罪不起。喏,还有那个前台,看着年轻也普通吧,学的也不是医疗相关的专业,但抗不住人家爸妈厉害,院务那边就说前台可以用非医疗专业生就直接招了进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弄上编制。
   还有,你看过咱们的停车场吗,那里停着的车随便指一辆出来都够咱们不吃不喝干个几十年,你以为都是靠在这家医院上班的工资赚的呢。我说这些你明白了吗?咱两在学校别管多优秀,专业课多好,到这里人家都觉得我们是走了大运,什么背景都没有就能进来那真是捡着大饼,跟我们共事已经是我的福气。”
   “我们也是靠真材实料通过招聘考试进来的,要不是当初学校安排的实习够格,我们也轮不到现在的正式招聘实习。”裴男男有些不服气的说。
   “话是这样说,可现实不是理论。这里大多数人有家底关系,看谁都觉得是屈尊纡贵了。当然,倒也不是说咱们学好了没用处,要不是咱们学的足够好,也没现在这机会。当初学校安排实习的人不少,就咱两留下来,还是要多感谢自己从前够用心努力。”
   裴桑桑觉得有点郁闷,这听起来太不公平正义,但也深知世界不是理想童话,抿了抿嘴后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冯珍另外的事,说:“你家里怎么样了?”
   “就那样。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吧,不过都是周而复始的一些事,痛苦也得忍着,这就是家庭的意义。所谓血脉,就是像从你骨头缝隙里长出来的无形枷锁,把你拴着,不管怎么折磨你都只能撑着,不到死的那天你都解脱不了。”冯珍僵硬地笑了笑,拿起准备好的器皿盘去工作。
   冯珍对家庭的悲观由来已久,从前裴桑桑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言论,她都会劝上一句希望她不要想的那么极端。但在知道自己大姐做下的事情后,她现在就不想劝了,感觉自己家里也不是多好,自己现在都稀里糊涂一团乱,何必再高高在上的指点别人。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裴诚诚下课后就赶去学校附近的饮品店与安琪见面,一见到坐在窗边的人,他就想习惯性地吻一下她的脸颊,但安琪却抬手将他挡开,打着眼色示意他不要靠近,裴诚诚这才发现安琪原来戴着耳机在与人开视频会议。
   裴诚诚打个收到的手示,轻手轻脚地将包放到对面后去买蛋糕和饮品,等再端着东西回来时看到安琪与视频那头的人挥作别,承诺自己会考虑对方的意见,随时保持联系。
   安琪在开会时一直表现的很沉稳从容,到会议关闭后就立即再抑止不住兴奋,站起来抱住裴诚诚兴奋地嚷嚷着她收到了好消息,他们要火了。裴诚诚弄不明白什么情况,但看安琪高兴就跟着一起笑,一手揽住安琪的腰,一手抬高手将端着食物与饮品的盘子挪远些以免洒出来弄脏安琪的头发。
   好一阵儿激动后安琪拉裴诚诚坐下,点开电脑上的一份邮件附件给裴诚诚看,告诉他这是MCN经纪公司发来的资料。因为他们的账号在过去半年里持续流量走升,目前粉丝累积到了个不错的数量,在过去一两个月里安琪其实陆续有收到几家机构的邀请,期望能够签订合约进行包装合作,但因为觉得那些机构太小安琪都没有考虑,直到这一家找上她,她就知道自己等的机会到了,这可是目前业界最大的经纪公司。
   点开公司网页可以看到如今正当红的十几位网红名列其中,安琪在旁边介绍这家公司的股票在过去两年持续走高,又有知名互联网企业的多轮注资,如今稳坐国内同类机构的第一名,如果他们能和这家机构签约合作,说不定就是一个顶流网红。
   “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他们家旗下的网红没有跟咱们撞型的,要么是带货网红,要么就是手工艺类,还有些其他音乐或是娱乐口播的,就是没有双人情侣类的。如果咱们签过去,就是独一无二的类型,能占领一片空白地。那边刚才和我开会时对方也说到这个,就说现在情侣双人主播的数据非势头常好,在未来一年肯定会出现一个顶流账户,他们觉得我们有潜力,想重点打造。”
   “看着是挺好的,不过,这是个大事儿,得好好再分析一下,就算要合作也得看合作的程度深浅,不能太贸然。”裴诚诚划动着鼠标看发过来的资料,只觉得字又多又密,一时半会儿其实太不太仔细就给出中肯的建议。
   “那是当然,所以我没一口答应,只说了先考虑,咱们先吊一吊他们的胃口才方便谈条件。”安琪有些得意且骄傲地抬起头,挑动头发甩到肩后。
   “还是你聪明,这件事你处理,我放心。”裴诚诚立即嘴甜地说好听话。
   “那是。哦,对了,签约的事情咱们拖着慢慢来。不过,有件事倒是要快了。”
   “什么?”
   “工作室的事。你看,这个账号是咱两一起的,不是我个人所有,还是注册个官方工作室比较好。这样跟MCN机构谈合约的时候是公对公,更合规方便。最重要的就是,如果我们不注册工作室,很可能一旦签约对方就会只能眼巴巴指望他们给我们什么就是什么,太被动。综合考虑,我觉得这个工作室还是应该立即注册,然后招人先把位置和预算给占出来,有我们自己的团队。”
   “你说的是有道理。”裴诚诚想了想觉得有这个理,但是心里又开始为钱发愁。
   “是不是你家里不愿意给钱?要是你真的难做,我再找我家里要吧。”安琪看出裴诚诚的脸色变化,就又主动说到。
   “不是,当然不是。都说了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掏呢,我还是男生呢。你放心,钱的事我会解决,这周内就转给你。”裴诚诚忙恢复笑容,说得一脸不在乎。
   傍晚时分天气转阴,还未到日落西山天就暗沉下去,裴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于不知不觉中睡过去,直到一声惊雷传来后将她惊醒才恍然睁开眼睛,侧头看过去见到阳台外面乌云密布,风走树摇,看起来是要变天。
   门口处传来敲门声,裴老太太撑着拐杖去开门,见是几个陌生人抬着些颇大的长箱子站在外面,询问这里是不是陈慧秋家,他们是送货上门安装的工人。
   “是这儿?装什么呢?”裴老太太撑着拐杖疑惑。
   “一张床,您看下要装到哪儿去。”工人听到说地址没错就抬着东西进门,裴老太太则站在那儿一头雾水的没弄清楚情况,之后反应过来便连连招手示意众人停下。
   裴老太太说家里没有床坏,没再装一张床的道理,工人则拿出订单票据展示一切无误,就是这里订了张一米宽的床,在两方争论不下的时候陈慧秋回来才让一切消停。
   床的确是陈慧秋订的,三天前下的订单说好今天送货到家,因为陈慧秋从派出所出来就一整天迷迷糊糊在走神,差点忘记这事儿,直到回家进门才想起来。
   东西已经送到,陈慧秋自然就告诉工人一切没错,然后指挥着工人将床抬进主卧,把原来的主卧大铺床挪动一些位置,将小床装到空出的位置,两床中间再架起一道帘子。
   工人们按着陈慧秋这个雇主的要求开始动工操作,陈慧秋叮嘱了几句注意不要弄坏墙和地板的事项,然后退出到卧室门口的位置站定监工。裴老太太在客厅撑握拐杖看着一切,眼神里透着的尽是不满意但又碍于有外人在而不能发作,直到工人将一切装好后离开,她才转身陈慧秋说话。
   “慧秋,你就非得要做这么绝吗?这个婚就非离不可吗?好话我说了一箩筐,我这张老脸都放下不要,你要我怎么样才肯消停。”
   “不是我不消停。算了,我想冷静冷静,有事儿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先去休息。”陈慧秋一想到裴男男的事就实在心烦,摆摆手打算进屋。
   “陈慧秋!”对于陈慧秋想要回避的态度,在裴老太太看来就是敷衍与轻视,她手中的拐杖在地面重击两下,厉声唤出了陈慧秋的全名。
   这样直唤全名的事情本就鲜少发生,更不说是这样严厉的语气,任是陈慧秋思絮混乱着不想多理论,也被这一声喝呵斥弄得停下脚步,驻足在沙发边再不前行。
   “陈慧秋,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一再的忍让,包容,就是个已经没了脾气的老太太,不能再对你说什么了?闹了几天了,还不够吗?一家人上上下下看你脸色,由着你胡闹,立业那是好脾气不与你计较,几个孩子心眼儿大也由着你造作,就连我这一大把年纪还顺着你的的意思纵容。你怎么就还得寸进尺了呢?
   我老裴家哪一丁点对不起你陈慧秋了!你刚来泾城的时候什么没有,找地方打工刷碗打工,是我好心租房子给你住,给你安排工作,自打跟你遇上起我就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吧,开始是把你当闺女待,后来是把你当儿媳妇。自打你嫁进来家里上上下下我都不过问,由你掌家主事,什么都顺着你决定。你哪里不顺心如意了呢?就是我有时候偶尔多给了几句建议,这回你就非要一口气憋着,要气死我才肯舒心吗。对那些敬老院的陌生老太太你都能煲烫送温暖,对我这个生活了三十年的自己家婆婆,就非得这么冷心苛刻。”
   裴老太太在这几天以来一直没有正面与陈慧秋发生矛盾冲突,她在隐忍等待,希望几个后辈能打通陈慧秋这一关,所以在暗地里与裴立业和裴桑桑分别有过交流,建议他们向陈慧秋说点好听话,哄哄她,为了家和万事兴做出让步。可是,陈慧秋这次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油盐不进,令她终于再也崩不住的发火。
   “您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这么多年来,您就是觉得我高攀了你们老裴家。我是外来打工妹,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来泾城,刚来的时候还是你好心租我便宜房子让我落脚,后来也你支持我去读夜校拿个文凭,再帮我安排进街道工作,之后还不嫌弃地让我嫁给你儿子。说来说去,我就该对您感恩待德,是你们裴家屈尊纡贵接受了我。
   您先是安排桑桑诉苦说情,后是让立业服软道歉,可您是真心的吗?您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高高在上,好像是纵容我一样,是以和为贵的吃点亏而已。您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全是我的责任,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
   您说我掌家?真的是我吗?这个家里你是话事人,从上到下不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走出这道门儿谁不说是我有个好婆婆,你这么多年持续的明里说我好,话里话外不都是透着是自己大度吗。您呀,除了自己个儿,谁都看不上。我高攀了你们裴家这么多年,我现在不攀了,你又觉得我不识趣儿,不知好歹,其实我也不明白要怎么样才好。”
   “你这么闹下去,一个屋檐划两家,考虑过孩子们的感受吗?
   “我会考虑,所以,会找机会和他们谈谈。”陈慧秋想到裴男男的事不禁沉下语气,一阵疲惫晕眩袭来,不想再争论下去,便转身就欲要先回屋休息。
   “谈谈。呵,你这个当妈的就是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多年孩子们的工作升学,你哪样是真的操心过。男男一大把年纪还没嫁人,你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半点打算没有。桑桑和诚诚的工作就业你也是当甩手掌柜,根本没想过他们以后,你的心眼儿里就只有自己。”
   “好了,我真的累了,明天再说吧。”
   “累,你有我累吗。我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操持一辈子,要顾着每个人的心思,每个人的前途未来,你能有比我累。做人做事要有个度,今天没外人咱们婆媳就把话给说明白才好,我对得起家里每个人,几个小辈儿和我隔代都比你亲,你别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就算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裴老太太隐忍多日的情绪爆发,越是陈慧秋想要回避离开她就越来气,就着此时家里没有其他人在便紧抓着陈慧秋不放,想将所有事情摊开讲。而殊不知,越是她逼的紧,陈慧秋就越是心烦意乱,裴男男私自离职的事梗在心里本就难受,一直在思索要怎么样才能找个切入点处理这件事情,这下子更是也再懒得克制,扭头就冲裴老太太说了出来。
   “你真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男男辞职了!”
   此言一出,裴老太太愣住,所有还未宣泄说出的指责都卡在咽喉没了声响。缓了一缓,裴老太太才又像是不相信一般的说:“你说什么?”
   “我说,男男从派出所离职了。”
   “怎么可能?”
   “不仅可能,而且是在两个月前。您不是一直说知道全家人的大小事情吗,看来,您也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要闹离婚。”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慧秋别过头去沉缓下语气,精疲力尽的吐出一口气后靠到墙壁上借力支撑自己身上的重力,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如果早几天知道这件事,或许她真的不会在这个档口坚持要离婚。
   一分钟前的剑拔弩张在一分钟后凝结成霜,婆媳之间的矛盾因后辈的新问题而再无人提及,不默契地将裴男男视作头等的大事,各自飞快思绪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一左一右,一立一靠,暂时陷入冗长的沉默。
   此时城市另一边的商业大楼内,裴男男的旧手机一直在桌面上震动,但始终无人接听,在几道玻璃相隔的小会议室内,她坐在会议长桌的尾部陪同冯德勤正在开一通视频连线会议,旁边还坐着几个中层管理人员。
   视频会议那头的人是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蒋国仁,他曾行业风云人物,但是在多年前因为在一桩收购审计案里发生纰漏导致甲方遭遇重大损失,之后被怀疑在做尽调当中有故意替受调方隐瞒实际企业情况,并有配合做账的嫌疑被起诉。虽然最后因没有切实证据被判定不予成立,但他的个人履历上添了很不好看的一笔,不久后因病退出公司运营,将事务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鲜少再过问公司的事情。
   今天这位老板似是心血来潮一般忽然要给中高层人员开会,给留在公司的众人订了甜点和咖啡,由行政摆到会议室内后请众人落座。到会议室后裴男男就迅速扫过一遍来人,发现中层居多,好几位重要高层今天都在外出差未归,其中就包括目前统筹运营事务所的总经理赵明理。
   因为每个人都是在临近下班时才忽然接到通知,全无准备的匆匆前来,所以当蒋国仁在视频那头让大家谈一谈公司近况时,各人不咸不淡地自我介绍,再报喜不报忧地说起自己所负责的内容,说辞与内容都很匮乏与无空洞。
   轮到冯德勤时她最为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说了最近负责的几件大案子,依次说到进度与相关负责人的情况,以及后期规划的节点与预计收益,精减高效地传达信息让人不得不佩服,她能坐到首席审计的位置不是浪得虚名。
   这通会议持续一个多小时后结束,蒋国仁最后在那边感谢所有员工持续的付出,眼看中秋将近他称以个人名义订了一些水果恭祝众人佳节快乐,礼品人人有份,不久之后会由行政安排发放给大家,赢得了会议室里一阵道谢声。
   裴男男坐在众人后面记录着会议上的事情,但又因为会议多半都是口水闲话,听起来嘘寒问暖,实在太没有营养而提炼不出什么重点。最后看着所有人都因有礼可收而高兴离场,总感觉哪里不对,一个久不理事的老板忽然大晚上的给所有中层开会,还是找的这种亲民式的切入点,颇是耐人寻味。
   走出会议室后众人各自收拾下班,裴男男回到位置上时就看到许多未接来电,她刚想要打开去看就听到冯德勤唤她,就赶紧拿上笔和本子进去内间办公室。
   “给我订明天最早的一班飞机,我要去首都。”冯德勤边收拾东西边开始交待。
   裴男男立即记下需求,然后询问是否要准备什么,冯德勤摆手表示不用,之后又说:“然后,明天一早向行政替我请病假。如果赵总细问情况,就说只知道我是高烧,具体情况你也不知道。我的电话三天内会打不通,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听冯德勤这样一说,裴男男就立即意识到冯德勤这是要背着公司去做什么不让人知晓,要自己打掩护。不过她虽然意外,也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做好份内的事情记下事项,但写完后又觉得这种提醒事项不应该有文字记录,便又用笔划掉这部分内容。
   冯德勤看到了裴男男这点记下再划掉的小动作,唇角微微上勾,于不易察觉间对她这种细致产生欣赏,然后继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交待。
   “明天会有两个律师来拜访我,你替我接待,必要的话安排工作午餐,费用从我的私人费用里预支,不用走公司报销。接待的重点是跟他们聊聊会计法方面的专业问题,试试专业底细,还有脑子够不够灵光。”
   “后天晚上有个老会计师过生日,是我恩师,原本我应该过去送礼但现在去不了,你到时候替我跑一趟。礼物我订在店里,地址和取货凭证在这里,你后天去取了送过去。哦,对了,顺便替我写张贺卡。”冯德勤将一张珠宝店的名片和一张票据放到桌上。
   “嗯。”裴男男点点头,记下事情之余收好票据文件。
   一切事情交待完,冯德勤的包也收拾得差不多,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裴男男, 又说:“给你的购物卡没有用吗?怎么不添新衣服。”
   “哦,暂时还没顾上,有空再去。”裴男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紧手里的本子。
   “转换一下思维,衣着外表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虽然都说内在美重要,不能选徒有其表的人。不过,如果你认真点想想就会发现,外表才是人的第一直觉底色。你很努力,也够用心,别在这种事情上拖了后腿,被世俗口口相传的谎言给骗了。”
   冯德勤说着又从包里取出两张名片递给裴男男,告诉她去这两家店里走走,至少挑两套衣服出来,就挂在她的账上结算。裴男男握抱着本子的手松动了一下想伸出去接,但又瞬间像是想到什么而收回手指。裴男男再笨也察觉到了冯德勤想背着公司干什么,她向自己一再的示好送礼,其实就是一种变像的收买笼络,希望她管好自己的嘴,站到她那边。
   “我为您工作,您的事情我尽心尽力是本职,就不用额外再让您破费了,毕竟我已经拿了薪水。”裴男男礼貌地说着笑着向冯德勤道谢,言语中似是在说衣服的事,也一语双关的透露出自己的态度。
   裴男男的话说成这样,冯德勤的脸上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之后收回名片挥了挥手说:“好,那你先去忙吧,订好机票后将信息发给我。”
   从冯德勤的办公室出来后裴男男也没有多顾上私人手机里的事情,迅速张罗安排冯德勤第二天所需要的机票,以及一些在未来三天内需要签批的文件先在她走之前备先签完成,避免造成影响。
   当晚,裴男男下班走出大楼时外面早已空无一人,点开手机看到里面的数条来自家里的未接,她隐约产生种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桑桑一如往常地在医院值着中班,期间收到护士长关于下个月前去外地做山区义诊的随行通知。她早在换衣间听到过,此时再正式收到通知还要假装不知道的应下,然后听护士长说了些这是给她机会锻炼的话,又要客气地说感谢。
   冯珍今天也是中班,在此期间院务方面的有人来找过她谈话,针对前一天她母亲到院内吵闹的事情进行沟通。院方表现得非常大度关怀,因为为摔坏的东西并不贵重就没有让她赔偿,同时还出于对职工关怀的层面向她了解了家里的情况,说了些场面话。
   看起来一切都好,但冯珍在回来后却表现的很忧心,如果只是部门里面私下让她赔偿作罢就还好,上升到后勤院务这边处理,那就许多领导层都知道这件事,这对于她这样一个并没有什么背景的护士来讲不会是好事。裴男男觉得她想太多,一边做事情一边安慰了她几句,冯珍还没多回应前那位刘药师提着袋子过来将二人打断。
   刘药师称因为忘记自己今天要下早班,多点了两份饮品,带着回家好像没太必要,就提过来给冯珍和裴桑桑。裴桑桑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托词,是刘药师想买给冯珍又找不到理由,便说是自己忘记时间,还多了一份给自己显得不那么特别。
   冯珍嘴说着不好意思想婉拒,裴桑桑就打圆场过去接下袋子,说着好听话之余有意打趣儿两人想当个顺水推舟的红娘。刘药师则借着裴桑桑的话顺势向冯珍提出邀请,称手上有两张多余的展览票,想请冯珍下周末一起去看。
   这种暧昧期的拉扯最是意味深长,冯珍回避刘药师的目光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不一定有时间,裴桑桑就当即替冯珍接下话称一定会留出时间,刘药师笑着道谢后才离开。
   “去,一定要去,人家挺用心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裴桑桑轻撞冯珍的手臂督促,之后又压低些声音凑近,说:“你知道多少人羡慕忌妒你吗,你可别错。”
   倒不是裴桑桑多事,而是裴桑桑真觉得这位刘药师不错,已经早在之前向人打听过他的情况。医药世家的独生子,家里算不得大富大贵但绝不差,为人私文,说话轻言细语的颇有礼貌,一到这家医院就深得种部门单身女性的觊觎,主动发起过进攻的女性护士医生不在少数,但他对冯珍情有独钟,自第一次见过之后就频频示好。裴桑桑也是希望冯珍如果有个不错的对象后面对糟心的家庭能够多一些底气和支持,不用那么辛苦。
   “嗯。”犹豫过后,冯珍点点头。
   因为一直是上班时间,刘药师送来的两杯饮料一直没有被动过,等到凌晨下班时冯珍接到冯母催促的电话后走得很急而忘记带上,等裴桑桑看到时冯珍已经在车上,于是便回来消息让裴桑桑处理掉。
   直接丢掉有些浪费,裴桑桑一边扎入吸管喝着出门,一边提着只袋子晃悠到路边等车。四下寂静无人的站台上夜风习习,正无聊时有车滑停到面前,摇下车窗后见到里面的人是蒋西。
   “正好路过,载你一程,上来吧。”
   “大晚上的路过?哪儿有那么巧。”裴桑桑自然不相信。
   “你看,你都提着两杯饮料,就好像算准了会遇到熟人一样,那不是更巧?”
   裴桑桑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饮料,竟一时答不上话来。
   蒋西招手示意裴桑桑将饮料给自己,声称和朋友们打完球正好渴了,又报怨这个时间店铺都关门,想买杯喝的都没有。见裴桑桑不动,他就从车窗伸出手拿过袋子自顾打开,然后推开车门声称送她一程是还人情。
   这真是好一招掩耳盗铃,自圆其说,裴桑桑知道蒋西这胡扯的功夫,但并没有介意,反而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没过多推辞地绕过车头坐上去搭上这顺风车。
   “唉,隔了一天,你有没有想起我?”在车上时蒋西边发动车子边问。
   “什么?”系好安全带抬头的裴桑桑一愣,光听这字面意思不禁下意识耳根一热,他这是在问一天没见面有没有想他吗?
   “我是说,隔了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你有没有记起我是谁。”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裴桑桑接话。
   “不然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裴桑桑赶紧吱吾着应付过去。
   “那时候幼儿园分小组搭档做游戏,我们搭档了两年,你居然一点没印象?亏得那时候你还说要做一辈子好朋友呢,果然我是太年轻天真被骗惨了。”蒋西开着车感叹。
   “有吗?这都多少年了,就算说过,我也没印象了。而且……我记得那时候搭档的是个小胖子,圆头圆脑有还有个圆呼呼的肚子,好像……所有人都叫他皮球?还是气球?”裴桑桑努力回想,试图从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找出蛛丝马迹。
   “唉唉唉,那个,能回忆点好的吗,我也是要面子的。”蒋西轻咳几声提醒。
   “我是真记不起来什么了。你还能记得我,也真是记忆力惊人。”
   “记得,你手臂上面有几颗小痣,喜欢用笔将痣连起来画成一朵小花。你那时候很喜欢画画,一直说将来要当画家,你还送给过我几张画。不过有点可惜,我小时候搬了几次家,东西全没了。唉,你还有那时候的东西吗?我记得交换礼物的时候,也送过给你一些东西。”
   “呃……”裴桑桑不禁尴尬又为难,她的确是想配合着说些童年回忆,奈何实在是记忆空白匮乏一无所知,接不下去话。
   “没事,没事,就当重新认识一下也挺好。”似乎是感受到裴桑桑的尴尬,蒋西笑着转换话题,不再旧事上多提,之后顿了顿又像是对某些事情心有不甘一般,再说:“不过,如果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翻翻腾旧东西,我真送过你礼物。”
   裴桑桑在将近凌晨一点左右才回到家,此时的小区外已经万籁俱寂,正是人们好眠时。裴桑桑在路边作别蒋西后进入小区内部,绕过树木掩映时看到整栋楼上漆黑,唯有自己家里还灯光全亮不由一愣,疑惑于怎么这个时间家里人还没睡。
   楼里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她进入楼道接连两次拍掌后都没亮起灯光,于是就掏出手机照明上楼。却没料到,刚上到自家门口打算掏出钥匙时,一抬头的功夫里家门忽然打开,迎面快步走出一人正好撞上她。
   借着那人身后家门里映照出的光亮,裴桑桑认出来人是裴男男。裴男男也在定神后认出裴桑桑,脚步稍有一滞但也没有过多停留,之后一言不发地侧身绕过裴桑桑快步下楼。
   裴桑桑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朝家门内看去,一眼就见到客厅的桌上堆放着东西,都是些日记本和册子及文件,还有一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是裴诚诚的,此时上面调取着一份裴男男挂在招聘网站上的简历。
   裴老太太直坐在沙发上撑着拐杖双手交叠,裴立业翘腿靠坐在沙发边角双手环胸侧别着头,陈慧秋则站在桌边,裴诚诚倚靠在自己卧室的门框上扣着手指远离中心不敢造次。
   虽然裴桑桑没有听到一句解释,但纵观家中格局与各人脸色,她也迅速地明白发生了什么,裴男男离职的事情被发现了,一切远比自己预料的快得多。
   “我……我回来了。”裴桑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僵硬地说着日常进门招呼的话入内换鞋。但屋里安静到可怕,半点没人搭理,她就只得暗自咽了一下口水,最后将目光投向裴诚诚这个家里此时唯一比较平和的人,冲其使了个眼色后进到他的屋里,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裴桑桑询问裴诚诚是什么情况,裴诚诚抬手挠了挠脖子显得迷茫又为难,说:“我也没听全,回来的时候家里气氛就已经跟烤火似的。我还没说话,奶奶就让我拿电脑出去搜大姐的信息,一找就找到简历。然后也们就去你们屋里搜了,再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那些就堆在桌上当证据。然后大姐回来,就升堂了。”
   一听到长辈们搜了裴男男的东西,裴桑桑就在心里暗自叫着不好,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别看着裴男男平时不怎么说话,对人对事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她是最介绍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注重个人空间与隐私的一个人。即便是裴桑桑与她共住一个卧室,都从来没怎么碰过她的东西,特别是日记本这类的私人物品为了避免误会,她连那张桌子抽屉都从不打开。
   犹记得多年前大姐曾在上学期间有过个喜欢的学长,两人似有若无地有过几分暧昧关系,一起上学下学,偶尔会一起去公园散步,曾约好一起报考同所大学。这事儿对当时十六七岁的女生来讲就是青春季的小秘密,不会告诉家人于是便写进日记里,一切相安无事的持续了整个高中。
   结果就在高考报考前那一阵儿,因为家里希望大姐能学会计专业将来做更稳定的工作就坚决反对她报选别的的专业,两方坚持不下中母亲陈慧秋说穿大姐报考的心思,认为她并不是对专业有多喜爱,就是想着谈恋爱要跟那位学长同校,说她就是恋爱脑不切实际,那时候大姐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日记一直被家人偷看。
   在裴桑桑的记忆里,那是大姐裴男男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发火,她将自己历年的日记本都翻出来堆到楼下,然后一把火点燃,就站在火堆边一遍遍的问陈慧翻秋还要不要看,一边哭一边问家里人还想知道什么。
   那次日记风波后大姐离家出走了一整晚,家里遍寻无果,最后还是清晨的时候街坊在小区后面树下把人找到,原来她一直没走远。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大姐在家里变得格外内向不爱说话,对家里人的事基本上不会主动多嘴搭理。大学几年虽然是在本地城市上的,但她坚持选择住校生活,也就每周回来住一天。
   虽然后来的多年里再没提起过当初偷看日记的事,可裴桑桑觉得就是从当初的偷看日记起,大姐对家人的态度多了一层膜。多年过去,这层膜还没去掉,如今又历史重演,家里人又一次私自翻看了大姐的东西,这对大姐而已将是何种触及逆鳞的作法。
   “大姐什么态度?说了什么吗?”裴桑桑赶紧问裴诚诚。
   “没态度,什么都没说。大姐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况就站在那儿没动,家里几个长辈轮番就开始问了。”裴诚诚摊手,然后开始学着当时长辈们说话的样子,拿起姿态掐住嗓音进行情景重演,说:“你怎么想的呀,脑子是犯抽吗,多少人挤破头要去的单位你就这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到底图什么?你是不是就是想气死我们?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是隔着这么多年憋了一口气要成心气我们,就是不服气当初没让你去留学?你这是自毁前程知不知道?你看过自己的身份证,数不数得清自己的年纪,你多大了还这么不计较后果的办事……”
   裴诚诚掐着嗓子学声,裴桑桑听了一遍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挥手打断裴诚诚让她别学了,说:“行了行了,别学了。”
   “大姐就一句话没说?”裴桑桑再次确定追问。
   “没说,就站那儿听着脸不红心不跳,大气儿都没喘一声。一直到大家都不说话了,奶奶就让她说话,她也一字儿没吐,转身就出门儿。然后,你就赶巧儿回来正好遇上了。”裴诚诚解释着,顿了一顿又感叹,说:“唉……至少没大半夜的吵起来,算是件好事吧,否则楼里都该来听八卦了。”
   “真要吵起来还好。一声不哼才吓人。”裴桑桑白了裴诚诚一眼后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见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便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如此地步,还不如她做中间人先向家里铺垫着说出情况,也不至于一直子炸得这么激烈。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
   “住酒店呗。那么大个人,应该没事的。”裴诚诚就势到床上坐下。
   裴桑桑对裴诚诚的满不在乎有点不悦,斜白了他一眼,裴诚诚就立即辩解说:“我说的是实话,她快三十了,兜里有钱,又不是小孩子,没事的。”
   “你今天倒回来挺早,什么都让你撞上。怎么,忽然良心发现知道要早点回家?”
   “我……我回家早还有问题吗?”裴诚诚有些心虚地回避。
   “没问题。”裴桑桑留下一句话后离开,裴诚诚又立即伸手拉住裴桑桑说实话。
   “唉,二姐,我承认我是真有事。我现在遇到个很不错的机会能签MCN机构,想先把工作室成立起来,我想跟家里商议一下……”
   “打住吧你,你也看到现在外面的情况,这时候还提这茬,还嫌家里不够热闹呢。”裴桑桑没等裴诚诚把话说完就抬手打住,抽出手臂离开房间,留下裴诚诚独自失望。
   裴桑桑回到客厅时见到陈慧秋已经不在,裴老太太独自坐在那握着拐杖不说话,裴立业原本坐在沙发上,见到裴桑桑出来后就起身回屋。
   “奶奶,你要不先去睡吧,很晚了,一切明天再说。”裴桑桑走近裴老太太。
   裴老太太还没说话主卧的门又被拉开,裴立业拿着件外套走出来朝着门口的方向出去,裴桑桑唤了一声裴立业,裴立业就扭头叮嘱她先送老太太去休息。
   裴诚诚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帮忙倒了水,取老太太日常喝的降压药过来,姐弟两人又说了好一番话才将老太太劝动,起身离开沙发送她回屋暂时休息。
   在安排好老太太后裴诚诚询问裴桑桑自己要不要也出门去帮忙找找人,裴桑桑想了想后让他别先去,其实说到底大姐的心思他们并不懂,出了这个家门之外的生活更是不知道多少,这时候出去只是无头苍蝇找不到什么头绪。
   裴桑桑拔打裴男男的旧手机号果然已经关机,于是就想到那则名片上的工作用号码,是除了自己之外暂时这个家无人知晓的号码,便怀着试一试的心拔过去。
   手机一直待接通,就在裴桑桑以为是裴男男故意不接自己时,电话又被接起,她不由喜出望外地立即叫了一声大姐,急忙追问她在哪儿。然而,手机那头顿了一顿,传来的却是个男声,疑惑且好奇地询问裴桑桑是谁。
   半分钟前,半城相隔的另一边,安静无声的办公高楼里唯一亮着的那间办公室内,蒋东正坐在行政主管的办公室内翻看公司的人事档案资料,一个个人员查看履历与工作经历,必要的人员就记下姓名与重点在自己的本子上。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伴着震动声响在黑暗中响起,他不由稍稍心头一紧,在确认没有听错后他将一切文件资料回归原位,再掏出手机对照自己取出文件夹时拍的照片,仔细地将细节摆放好,再离开办公室。
   寻着声音来的来源过去,最后蒋东在小会议室的桌面上看到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并未被标识。蒋东本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的这种地点接听别人的电话,便转身打算走开,但是在看清手机的外壳认出是裴男男的手机后,他稍作犹豫地接起。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开口就叫姐,急切地询问她在哪儿,又说家里人都出去找她了。蒋东愣了愣先是不解,然后又像是明白过来,再问她是不是裴男的家人。
   “我姐,是裴男男。你是……”
   “我是她的同事,她的手机落在公司的会议桌上了。”顿了一下,蒋东又问:“你的姐姐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忽然离家出去?是发生什么事吗?”
   裴桑桑还在惊讶于忽然听到一个外人接电话,对这样的询问更是出于自我防范意识而没有回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接下来说点什么。蒋东也迅速从这一点沉默中明白到裴桑桑的所想,理解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的角度问这些太唐突。
   正在想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时,就听到公司大门处有人按了指纹开启门禁,蒋东边接着电话边探头侧目,隔着玻璃看过去,见到重重黑暗后面亮起前台处的灯光,是裴男男从外面进来。
   “我看到了你姐姐,她没事,我会转告她你的来电。”蒋东回应着电话那头的裴桑桑,随后先行挂断电话。
   裴男男没有料想到这个时间点来到公司还会遇到人,走过黑暗一抬头,见到站在会议室的身影不由惊得一滞。蒋东见她受惊就去将全厅的灯都按下开关,驱离黑暗,四周归于明亮通透才让她放下心来,最终将目光归于蒋东身上。
   “你……你怎么在?”裴男男诧异询问。
   蒋东也上下迅速打量了裴男男,随后习惯性地双手插入到西裤的口袋里,缓步处朝裴男男走近些。
   “笨鸟先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蒋东似乎有意回避敷衍这个询问,之后迅速转移话题反问,说:“你呢,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怎么也过来了?”
   “我来取东西。”裴男男说着朝自己的位置走过去,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小袋子打开后看到自己的身份证件反手放进挎包中,随后又四下寻找物品但一直无果,之后像是想到什么而转到小会议室里,果然就在桌上找回自己的另一部手机。
   在拿全自己要找的东西后裴男男与蒋东作别朝外走,蒋东就问说:“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裴男男勾了勾头发笑答。
   蒋东知道她在扯谎,但还是点点头没多说,看她从面前经过离开。
   大楼外忽然的一声雷响惊得蒋东侧头看过去,之后便听到玻璃上传来星星点点的雨水声,然后是哗啦啦声势浩大地泼洒般袭来,这场已经酝酿了数个小时的雨水终是落下。
   十分钟后,裴男男站在大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寸步难行。
   这里虽然在白天人来人往,但在夜间却是寂静寥落,除了林立的高楼与诺大的广场上纷纷扬扬的雨水,她什么都看不见。发出去的出租车订单无人接起,附近的酒店最近的也在三公里之外,尽管她生活在一个高效且便捷的现代都市,但一场这样的暴雨也能让她的生活陡然间像是坠入无解困境。
   其实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好时千般好,事事都能锦上添花,一切都顺意如意,坏时就是雪上加霜再加雨,你所认为不可能发生的坏事都会一股脑儿的全砸到你,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成问题。
   工作手机里陆续传来几侧信息,裴男男点开后看到是裴桑桑发来的提醒,让她不论如何生气也务必在看到消息后报个平安,家里都在担心她。也就是在这时候,裴男男留意到那则已接来电,才知道蒋东有替自己接过电话,如此来说想必他也知道自己与家中的矛盾,刚才只是看到自己扯谎而没有说穿。
   就在裴男男盯着手机时,一辆车缓缓穿过厚重的雨幕驱至最近的台阶下停定,随后有黑伞从车门边撑开,一人撑着伞走上台阶朝她过来。
   距离近了之后伞幕上扬,隔着淅沥沥滴下的雨珠就看清伞下的人是蒋东。蒋东冲裴男男向身侧歪头示意她到伞下,同时目光也落到她手上的手机屏幕,明白她已经知道自己有接过她的私人电话。
   不过,蒋东并没有急于解释或是道歉,而是更单刀直入的针对当下情况做出应对方法,说:“你既然没地方去,我又恰好遇上,总不能视而不见。我朋友正好有套房子在附近空着,我先送你过去借住。”
   裴男男知道蒋东接了自己的私人电话不合情理,但是她也不是个会由着心里不舒服就任性脾气不分场合的人,当下的时间与局面不是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时机,解决生存需求才是。于是,裴男男没有过多客套迂回的婉拒,迈步进入蒋东的伞下。
   “我以为你是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的人。”裴男男在坐进路那边辆奔驰后略有意外。
   “车不是我的,只是暂用。”蒋东解释着指了指夹在旁边的证件,裴男男这才发现这车是公司的配车,所配部门是总经理。
   意识到蒋东这是私用公物偷开了赵明理的车,裴男男先是一惊,然后又什么都没再多说,不忙不乱地靠到座位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蒋东则意外于裴男男没说点什么这不合规矩,是违法公司规定的话,朝旁边的人瞥了瞥,不经意间露出些微笑。
   约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处小区的地下车库内,蒋东将从西装内侧的口袋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夹递给裴男男,告诉她小区门禁和房锁密码都在纸上,从旁边的电梯上去即可,自己就不再多送。
   裴男男下车,蒋东半点没耽搁多待,就开着车离开车库。
   十几分钟后裴男男按着纸上的密码进入到一间干净且颇具格调的两居室内,屋内没有许多复杂的陈设,简单干练,多是以墨绿与灰白三色为主调,除了必要的家具用品外唯有两幅抽象画挂在墙面,才让这个房间多些鲜明的色彩。
   裴男男在房间内稍作走动,环视一圈后心中就有了想法,进入书房在架子上看到两只相框,拿起来稍作打量后便得到确定答案,于是给蒋东打去电话。
   “你的朋友家有你的照片。”裴男男说。
   “那是我的住处,说是朋友,是为了让你心里舒服些,大家避免尴尬。看来,裴秘书是真的眼里容不得沙的人,非要说穿。”
   “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嗯,我知道。所以,有机会时会向你讨回来的。”
   “你……去哪儿?”略作犹豫后,裴男男作出询问关心。
   “回家。父母家。”蒋东在大雨中开着车回答得非常简练,之后似乎是为了快些结束这则通话,又说:“好了,裴秘书,如果想和我闲聊的话以后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早些睡,明天见。”
   说完后蒋东也没多等裴男男的回应就先结束了通话,裴男男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没有生气,反而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只觉得蒋东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令她捉摸不定。绅士与鲁莽,细腻与粗蛮,这个人好像反复在横挑,无法将其归类。
   另一边的裴家,陈慧秋与裴立业分别在外面寻找了一圈后都没能找到裴男男,才意识到裴男男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即便是在大怒后愤然离家出走,也只能在家附近墙角处蜷缩一夜的少女,如今的她已经人至而立,依旧是他们的女儿,也是个足够独立的成年人。
   在遇到暴雨后夫妻二人不得不先后回家,好在裴桑桑告诉了她们一则好消息,就在刚才裴男男回复了消息称已经她已经在朋友家住下,代为向家人报平安。
   这一夜风雨交加,众人身心俱疲,听到转报平安的消息后没有人再愿意多说一个字,各自收拾自己匆匆回屋睡下。
   另一边,深夜未眠的还有另一家人。刚刚冒雨抵达家中的蒋东进入室内,本以为屋内应是一片漆黑安静,不料抬头之际看到二楼书房处还有亮光。他脱下沾了雨水的外套搭在臂间上楼,在经过书房时朝里看,见到父亲蒋国仁背对着门口靠陷在沙发里,兀自看着外面的雨幕出神,搭停在沙发边沿的指中夹着烟,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有数根烟蒂。
   “我以为陈妈会将家里的烟都清理干净,看来她的工作还是没做到位。”蒋东开口。
   蒋国仁听到这声话略略侧头,似是意外于蒋东会在这时候回来,但又没转身,抬手抽了一口手里的烟,再弹了弹烟灰,说:“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藏在放文件的书桌里,她打不开。”
   “妈妈下周回来,看在她的份儿上,收手吧,否则会闻出来的。”蒋东以手指拂了拂臂上搭着的湿外套间的明显水渍。
   蒋国仁没多理会蒋东的提醒,或者说是不想理会,便转而问起另外的事,说:“这么晚忽然回来,是公司那边有事?”
   “没事。就是回来借助一晚。”蒋东不想就此多聊,侧身就朝另一楼的卧室过去。
   “这是你家,没有借助一说,也不用找着机会就故意气我。”
   蒋东笑了笑没应声,继续朝二楼尽头自己的房间去,推门入内后再关上,一切就陷入安静,除了风雨飘摇依旧,此夜终是安息入眠。
   翌日,裴家人于清早齐聚餐桌,桌上摆着陈慧秋做好的早餐任人享用,但却迟迟无人动手,夜雨已停,但余波未消,各人皆地疲惫沉默。裴诚诚冲裴桑桑打眼色询问怎么办,并小声说自己早上还有课要赶时间,裴桑桑也只当没听见。
   最后还是裴老太太先开口说话,毕竟今天还是工作日,不论如何各自的班和学还是要去上,就大家赶紧吃早餐,先顾上自己的事情。至于裴男男那里,裴老太太转向裴桑桑,让她既然知道裴男男的公司在哪儿就先去跟裴男男聊一聊,如果她不是想断绝家里的关系就至少先回家再说。
   “他在哪家公司?告诉我,我去和她聊也行。”陈慧秋开口。
   “妈,还是我去吧,我今天上晚班,白天有时间。”裴桑桑立即接话担下事情,其实心里想的是如果陈慧秋去找裴男男,她担心事情会更麻烦。
   “桑桑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一直不跟家里讲呢?”裴立业则问向另一个重点。
   “我……”
   “你平时最乖巧听话,千万别跟着你姐学那些怪脾性,有事情不跟家里讲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诚实点。”裴立业慢悠悠地说到,算不上严厉责备,顶多是种规劝。
   裴桑桑原本想解释,但不想再在家里蔓延任何争执,就点点头算是应下教训。
   众人吃着早餐各自准备开始一天的事情,最先离开餐桌的是裴立业,裴诚诚眼珠子一转就立即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起身,跟着裴立业到了主卧门口放低声音说话。
   裴桑桑见此情景就知道裴诚诚还是没死心关于自己开工作室的事,不听自己的劝,想着去裴立业那里试试。果然,一切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也不知道裴诚诚是怎么说的,只见裴立业侧头横眉看他,虽说不上多怒目而视但绝不是春风细雨般的和睦。
   “你没见家里现在一堆烦心事儿吗,这时候还闹腾个啥?”
   “这不是瞎闹腾,我有规划的,要不我回头给您仔细说说?对了,我连夜做个了策划案,把这前中后的步骤都写明白了,您带上看看,支持我就当是投资呀。”裴诚诚诚说话间就撩起衣服从腰上抽出一只早先藏好的本子递出去。
   “行了行了,管你有什么计划,别耽误我上班,爱给谁看给谁看去,我不掺和。”裴立业对裴诚诚的一再推荐也没多搭理,摆摆手挡开裴诚诚的本子后提上包出门上班去。
   在裴立业那儿失败后裴诚诚只得坐回餐桌,失望地拿起碗筷用餐,旁边的陈慧秋与裴桑桑都已经被他试探过,自然明白是什么回事,就都没说话。倒是对面的裴老太太好奇地拿过本子,再从身前的口袋取出老花镜看起来。
   “奶奶,您看怎么样?您要不投资投资?”裴诚诚立即亮起眼睛,以为遇到希望。
   “我一个老太太能看懂什么,看不懂。”裴老太太合上本子,取下老花镜,又说:“你工作的事情你爸爸都给你联系安排好了,下个月去走个流程面试,然后实习上班,就很好。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别再任性,千万别学你姐那样不踏实。”
   至此,裴诚诚在这样大风大雨中小心地探完了全家人的口风,果然无人支持他,没谁相信他是真的能做成什么,他就更再没机会提钱的事,只得低下头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