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后,晏清禾接到了一份请柬,是甜品大师温迪的生日宴邀请。
她本想跟傅随打个招呼,却发现他一早就出门了,只好出门找地方做了简单的造型,直奔温迪的生日宴现场。
晏清禾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但温迪不一样,她是晏清禾的偶像。
什么复杂的甜品都不在话下,而且大多都是能够一次成功的。
现场的所有甜品都是由温迪亲自制作,晏清禾跟几位认识的甜品师打了招呼,便拿了一小块蛋糕,浅尝了几口。
出门前并没有见到傅随,所以她现在根本没有味觉,再好吃的甜品也只能起到填饱肚子的作用。
“你就是晏清禾?”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晏清禾扭头看去,是今天的主角——温迪。
“我看过你的比赛,是个很有潜力的甜品师。”
周围的人见温迪跟晏清禾交谈,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好奇,能够被冠以天才甜品师的称号的两个人相遇,是一见如故,还是暗藏杀机?
“生日快乐,温迪老师。”晏清禾端起酒杯,微微一笑:“能够得到您的肯定,是我的荣幸。”
这不是客套话。
在她看来,温迪是酥皮类甜品做的最好的甜品师。而这类甜品恰恰是晏清禾的短板。
温迪招了招手,很快就有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她笑着看向晏清禾:“这是我新做的,坚果甜品酥,你尝尝。”
周围的人都朝晏清禾投来羡慕的目光。
能第一个吃到温迪研究的新品,这得有多幸福啊。
但晏清禾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这哪里是单纯的品尝,温迪想要的是她对于这份甜品的意见。
或者说,是想看她能不能尝出这份甜品的配方。
一个没有味觉的人,怎么能做得到呢?
但晏清禾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温迪才刚刚夸她有潜力,转头就拒绝,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晏清禾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思考着怎么才能够搪塞过去。
温迪见她迟迟不接,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晏清禾紧张得浑身冒冷汗,甚至连自己转行之后做什么都想好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再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晏清禾咬了咬牙,拿起一块坚果酥。
躲是躲不过了,只能找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尝不出味道的事情。
晏清禾正要把坚果酥送进嘴里,抬眼就看到傅随站在人群之外。
有救了。
晏清禾没心思去想傅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的只是应该如何靠近傅随。
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并不足以让她有味觉。
晏清禾深吸一口气,扬声喊道:“傅随,这里!”
傅随看到她有些疑惑,却还是走过来了。
“你们认识吗?”温迪看了看傅随,又转头看向晏清禾。
晏清禾本想说只是普通朋友,但这个理由不足以让她跟傅随一直待在一起。
而且现在身边没什么人,不担心此事会传出去。
这么想着,她开口道:“嗯,他是我男朋友。”
傅随走到跟前,刚好听到晏清禾对温迪说了这句话,挑眉看向她:“男朋友?”
这又是搞什么?
温迪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不会是单相思吧?
晏清禾笑了笑,装作整理头发的模样,摸了耳朵两下,示意傅随帮忙。
这是他们小时候用过的暗号,不知道傅随还记不记得。
还好,傅随在看到这个动作后,伸手揽上了晏清禾的腰:“终于肯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晏清禾适时娇羞一笑。
“原来是这样,感情真好,傅先生,一起尝尝?”温迪向傅随发出邀请。
晏清禾怕这样的表演不够逼真,主动拿起一块坚果酥喂给傅随。
温迪的目光落在晏清禾身上,等着她开口。
“巧克力和榛子帕林内的结合很巧妙,一入口就有非常强烈的香气。”晏清禾开口,观察着手上的小甜品。
帕林内指的是坚果酱,但温迪这个坚果酱应该还加了别的东西。
比普通的坚果酱更醇香。
晏清禾又咬了一口,脸上便出现了笑容:“我知道了,加了海盐和开心果仁,果仁应该是烘烤过,对吗?”
傅随也咬了一口,补充道:“烘烤时间应该是二十分钟上下。”
外面买的帕林内都非常油,而且没什么香气。
但温迪这个就研磨的时候还保留了颗粒感,口感非常巧妙。
晏清禾看她的眼神带了些崇拜。
非常简单又非常惊艳的一款甜品。
温迪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
这话是对着晏清禾说的,她连忙道谢。
温迪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去招待别人,傅随似乎也有事情,冲着晏清禾点点头也离开了。
他本来是没想着出现在晏清禾面前的。
但听到晏清禾叫他,便知道她是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这才在温迪面前露了个脸。
傅随走后,晏清禾跟着另外几位认识的甜品师一起品尝甜品。
“这柠檬挞的味道好清新,黄油应该是在50g上下吧?”周围的甜品师讨论着柠檬挞的配方,晏清禾也拿起一小块。
她之前做了青提挞,两者的做法差别不大。
就是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味道跟温迪的有什么区别。
晏清禾咬了一小口,却发现自己又品尝不到味道了。
傅随才离开不到十分钟,也就是说,她这次的味觉只维持了十分钟。
这是怎么回事?
晏清禾看着手上的柠檬挞,瞬间没了品尝的心思。
旁边的人见晏清禾一直不吱声,主动挑起了话题:“清禾,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提前预定冠军啦?”
不提还好,一提比赛,晏清禾就更烦躁了。
若是恢复味觉的时间真的变短,那她研究新品的难度不就更大了吗?
“其他的选手也很厉害,谁拿冠军还不一定呢。”晏清禾笑了笑:“我也是尽力而为吧。”
见她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其他人也没有坚持,转头便离开了。
晏清禾看着随处可见的甜品,心里总有些不安。
要是一直能保持着十分钟也不是不可以,就怕时间会一直缩短下去。
晏清禾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发现去谈合作的傅随竟然早就回来了。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家?”
“跟温迪的合作是早就确定好的,今天过去就是送个祝福,倒是你,搞什么?”
看到晏清禾的动作,他还以为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晏清禾没法说出味觉的事情,只好随意扯了个理由:“没事啊,温迪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就临时拿你挡枪了。”
“那你为什么给我发暗号?”傅随有些不死心地追问道。
“啊?我耳朵有点痒。”
敢情是自我感动。
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傅随扯了扯唇角,一句话也没说就上楼去了。
晏清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怎么了?
(2)
味觉恢复的时间缩短,这件事让晏清禾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那天之后,她还特意在做甜品的时候计时,发现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五分钟。
五分钟对她来说,可能连烤箱预热的时间都不够。
随着恢复味觉的时间越来越短,晏清禾也变得越发焦虑起来。
她在打奶油的时候,脑子里又开始想着味觉的事情,这一想就失了神,再回神的时候,奶油已经被打发过度了。
晏清禾懊恼地看着盆里的奶油。
这种低级错误,她以前从来不会犯的。
她刚收拾好残局,就听到傅随关门的声音。
傅随路过厨房的时候下意识朝里面瞟了一眼,看到晏清禾拉着脸,清洗着刚刚用过的器具,手下的动作有些重。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晏清禾做甜品的时候失误了。
而且是她不能容忍的那种失误。
傅随皱眉。
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
从生日宴回来后,晏清禾就总是显得心不在焉,做甜品的时候也出现了好几次失误。
全都是以前不会犯的小错误。
傅随本想让她去休息,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没心思做就别做了,省得浪费东西。”
晏清禾清洗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会收拾干净,废掉的材料也会补给你。”
搬进来之后,做甜品用的材料都是傅随提供的。
加上前几天才闹了矛盾,晏清禾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乎那些材料。
看她如此不识好人心,傅随也没口下留情:“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复习一下基本功,省得再犯这些错误。”
这话戳中了晏清禾的痛处。
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太不认真了。
连这些用不到味觉的操作也做不好,再这样下去,等到味觉不会恢复的那天,她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晏清禾关掉水龙头,扯过一张厨房纸擦了擦手:“傅随,能帮我个忙吗?”
她决定暂时放弃纠结味觉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每一分钟研究甜品。
先把比赛应付过去才是要紧事。
傅随挑眉:“帮你复习基本功?那你要回去找你老师。”
“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尝不出味道,做甜品的时候也总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你能不能在我做甜品的时候在旁边看着?这也避免浪费材料。”
晏清禾变脸变得太快,傅随直觉不会这么简单,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看着晏清禾,看她还能怎么编。
按照晏清禾的性格,宁愿等到感冒好了再做都不会来求他。
更何况两人前几天才刚刚闹过矛盾——傅随单方面的。
“一切为了工作,我早点把新品研究出来,你不是也高兴吗?”晏清禾补上一句。
认识这么多年,她还能不明白傅随?
一提工作,其他恩怨情仇的,统统靠边站。
“好。”傅随点点头:“我周二晚上有空。”
“那我等你!”
本来傅随都要上楼去换衣服了,晏清禾偏偏多嘴问了一句:“傅随,我想问你个问题,这几天你在生什么气呀?”
她的本意是搞清楚傅随生气的缘由,以后避免。
毕竟现在恢复味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时间,就必须跟傅随在一起待着。
他再生气玩消失,晏清禾就真的要吐血了。
谁知,傅随听了之后,面色有些冷了下来。
对,晏清禾不说,他还差点忘了这事儿呢。
晏清禾追问:“到底怎么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比较不成熟,要是有哪里没做好,你别跟我计较哈。”
不就是低个头嘛!
她为了奖金和比赛,能屈能伸!
傅随冷哼一声,忍不住讽刺:“你倒是贵人多忘事。”
他记了十几年的东西,还特地跑上去给她解围,她倒好,说忘就忘记了。
晏清禾一脑袋问号,却也看出来他的怨念很深,担心再说下去会再惹怒傅随,只好闭嘴。
傅随就等她继续追问,结果晏清禾就这么闭嘴了。
闭嘴了!
傅随有点抓狂,但又无计可施。
他总不能跑过去盯着晏清禾的眼睛,对她说:“你为什么不继续问我?”
打死傅随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他有点憋得慌,又不想主动跟晏清禾说话,只好愤愤地上楼去了。
到周二晚上的时候,晏清禾早早就准备好了做甜品所需要的材料,等着傅随回家。
这次准备的是晏清禾从《couture chocolate》这本书上看到的巧克力佛罗伦萨,因为可可碎和可可粉的添加,被许多甜品爱好者称为巧克力天堂。
做法不复杂,但对原料克数的要求比较严格。
准备好所有的材料之后,晏清禾便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傅随,可是一直等到九点半,傅随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她本想打个电话问问看,但转念一想,若是临时有事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晏清禾发了条信息:【你还回来吗?】
为了让时间能够来得及,她必须要一次性做成功,这样才可以避免由于反复尝试而浪费时间。
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傅随还没有回来,连消息也没有回。
晏清禾打了个哈欠,想着自己先做着试试看。
这些材料都不能隔夜,不然会坏掉。
书上的配方非常详细,只要照着做就不会出错。
但晏清禾想到之前在听甜品讲座的时候,有人提到过这款巧克力佛罗伦萨饼干原有配方的糖分有点高,会遮盖巧克力原本的香味。
所以她在制作的时候,减了25克的糖。
饼干还没从烤箱里拿出来,傅随就回来了,一身的酒气,走路都有些不稳。
晏清禾本来想过去扶他,路走到一半,傅随就自己晃悠着走过来了。
他视线有些模糊,努力瞪大眼睛看着晏清禾:“你在这站着干嘛?”
(3)
说话间,一股浓重的酒味钻进了晏清禾的鼻间。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当然是在等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不是说要回来一起做甜品吗?”
爽约也就罢了,竟然还不回消息。
害她担心好久。
酒精让傅随的大脑变得有些不清醒,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我临时被拉去应酬,所以没及时回来,你现在做吧,我坐这看着。”
若不是他连灌了自己三杯酒,只怕到现在还不能回来。
晏清禾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明天做吧,今天被人放鸽子了,很没心情。”
她故意在点傅随,就是想要傅随跟她服个软。
如果傅随说一声不回来,她就不会今天做,也不会担心影响傅随休息,抓紧一切时间准备材料。
傅随撑着头,微阖着眼眸:“你也知道被人放鸽子的滋味?”
他说话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晏清禾听到了。
什么放鸽子?
她做事一向很守时,从来没有爽约过。
“你自己心里清楚。”
“哈?”晏清禾皱眉:“什么意思?”
傅随喝多了酒,此刻正是胃里就像有一个搅拌机一样难受,不想再跟晏清禾解释这些问题,他开口:“你还做不做?不做我就去睡觉了。”
把一晚上的时间都浪费了,他实在是做不到。
被这么一提醒,晏清禾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算了,机会难得,抓紧时间最要紧。
饼干的制作其实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等着烤制时间结束。
晏清禾转过身去看饼干的情况,却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这股味道不像是食物烤焦,有点刺鼻。
她四处寻找着焦糊气味的来源,还没等找到,烤箱上那根电线就起了火花,紧接着整个房子里都黑了下来。
晏清禾手忙脚乱地拿湿抹布去扑灭小火星,一边大声地喊:“傅随!别睡了!”
傅随刚刚睡着,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一抬头就看到晏清禾拿着抹布在扑灭火苗。
他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先冲过去拉开了晏清禾,把她隔离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因为抹黑看不到路,厨房地上又有很多水,两个人一起打滑,眼看着就要朝地上摔去,傅随眼疾手快,将自己垫在了她身下。
晏清禾是脸朝下摔倒的,摔下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傅随的唇。
傅随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傅随的手放在两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晏清禾愣了几秒,才终于挣扎着想站起来。
傅随本来还沉浸那个吻中,被晏清禾这么一挣扎,手臂的疼痛又蔓延开。
晏清禾好不容易离开他,坐在地上,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傅随。
傅随扶着手臂,想起身去拿手机照亮,结果又被挣扎着站起来的晏清禾拉倒。
一屁股坐在地上,傅随的酒是彻底醒了。
“傅随?你还好吗?”他刚刚缓过来一点,脸上就伸过来一只手胡乱摸索着,手指还戳到了他的眼睛。
“……你别碰我了!”傅随终于忍无可忍,忍着痛挪远了几步。
他觉得自己跟晏清禾真是犯冲,回回停电回回受伤。
“哦哦,不好意思。”晏清禾收回了手,又摸索着去抓手机。
她记得进来看饼干的时候顺手把手机也带进来了。
结果一站起来,又踢到了还坐在地上的傅随。
这多少带着点故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傅随咬牙切齿道。
好不容易等到来了电,傅随起身一看,烤箱里的饼干都已经成了黑炭。
他忍不住皱眉:“你做甜品就不看着点时间吗?”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要是他没回来,晏清禾一个人待在着了火的家里,那得多危险?
“我时间都是设置好的,你回来之后就跟你说话,谁知道烤箱到了时间没停?”晏清禾有点委屈,也不是她故意不去关烤箱的啊。
再说了,要不是忙着跟傅随说话,她能没有注意到吗?
被这么一提醒,晏清禾又想起了傅随爽约的事情,当下脸色也冷了。
“是,这是我的疏忽,但你要是能准时回家,我现在早就做完甜品了!”
她本来没想再提这件事,此刻被傅随一指责,委屈劲又上来了。
现在好了,甜品没有做成,浪费了时间还把厨房搞得一片狼藉。
眼见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傅随没再去争论,而是冷着脸收拾好了残局。
晏清禾撇着嘴,心里委屈得要命。
傅随放好拖布,淡声开口:“我已经说过了,今天爽约的确是我的问题,但是我也尽可能地赶回来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爽约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轮到自己就是罪大恶极了是吗?
“晏清禾,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放我鸽子的时候我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揪着不放,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做甜品,更何况,你真的需要我吗?”
晏清禾拧眉:“我到底什么时候又放你鸽子了?”
她觉得傅随真的很奇怪。
总感觉傅随对她有很深的怨念,可是每次追问起来,他又不是沉默就是转移话题,有时候还会不高兴。
“我出国前一天晚上,约好了要见面,是不是?我在寒风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那个时候,你不也是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傅随冷笑着开口。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他托人告诉晏清禾,务必要来见自己一面。
但是晏清禾没有来。
他搞不清楚晏清禾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装傻。
“你在说什么?你出国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我,等我回家的时候,你早就已经走了!”
晏清禾非常确定她没有记错。
那时候家里刚出事不久,家里乱糟糟一团,催债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波,晏妈妈害怕她会被这些事情影响,就暂时给晏清禾办了住校。
那段时间,傅随还是跟她在一个班的。
不过中间两个人爆发了一次非常激烈的争吵,傅随请了好几天假,等到晏清禾周五回家想要去找他和好的时候,就听说傅随一家已经出国了。
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怎么可能还约过她见面?
晏清禾觉得他在编故事,他觉得晏清禾在装傻。
两个人冷冷地对视一眼,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傅随关门的声音响起,晏清禾赌气地将房门更大力地拍上。
比声音大,谁怕谁?
大不了不参加比赛了!
(4)
那天的争吵过后,两人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只要对方说话,另一个人就会立刻怼回去,然后唇枪舌战一番,再次不欢而散。
“喂。”晏清禾实在受不了了,找出自己跟傅随签订的合同,拍在他面前:“我们有约在先,我搬过来是为了做新品研发的,对吧?”
傅随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晏清禾继续说道:“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一切以研发新品为目的,你没意见吧?”
这话似乎让傅随觉得有点好笑。
他勾了勾唇角:“我们不一直是合作关系吗?”
不然是什么?
冤家还差不多。
晏清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们好歹算是青梅竹马,还……你就是这么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好歹也算是有过亲密接触的吧?
太让人伤心了。
八百年没见面,见面就吵了好几架的青梅竹马?
经她提醒,傅随想起来了:“哦对,不是合作,是互相利用。”
他要新品,晏清禾要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是互相利用。
听他说的这么不美好,晏清禾翻了个白眼,收起了自己戏精的状态。
“你以后也别拿青梅竹马的事情来跟我打感情牌,并不是,你当时顶多算个劣质酸果子。”
还是动不动就威胁人的那一种。
所以傅随也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童年的美好回忆。
非要回忆的话,只能说全是阴影。
晏清禾深吸一口气,压下拳头想往傅随脸上招呼的冲动,开口:“甜品大赛马上就要到了,我必须先完成比赛,比赛完成后,我立马就交新品给你,你同意吗?”
她想了想,比赛还是不能放弃。
就自己跟傅随目前的状态而言,她随时都有被傅随扫地出门的风险。
所以除了新品研发之外,必须给自己找到一条退路。
“我凭什么要同意?”傅随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发问。
他不是只有晏清禾一个选择。
这世界上优秀的甜品师太多了,多到根本就不需要对晏清禾做出任何让步。
至少傅随现在是这么想的。
但下一秒,晏清禾便嫣然一笑,手指抬起傅随的下巴,带着几分得意:“因为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这样,傅随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新品是永远不嫌多的,而傅随又是个极为挑剔的人,目前来看,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傅随被她这带着明显调戏意味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半晌,才轻笑。
有进步,会用优势谈判了。
她说的没错,自己当时也的确是看上了晏清禾独一无二的操作手法。
放弃固然可以,但属实没必要。
于是,傅随开口:“腾出时间参加比赛可以,但是新品研发也不能落下,你自己平衡。”
既然要从工作的角度出发,那就要以公司的利益为先。
“好,但我的要求呢?你同意吗?”
她指的是傅随必须在自己做甜品的时候在一旁待着的事情。
“同意,周三和周五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周末可以全天。”
他现在已经完全放弃询问晏清禾非要这样做的理由了。
晏清禾的口风很紧,打定了主意不说,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她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真的逼急了,说不定会编出什么故事来搪塞他。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慢慢观察。
晏清禾一拍桌子:“成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转身就想走,却被傅随叫住了:“站住。”
“签份合同。”
这还需要签合同?
晏清禾正要吐槽他事多,就听到傅随慢悠悠地将后半句话补充完:“你这个人太爱耍小把戏,我得给自己一份保障。”
什么什么?
她爱耍小把戏?
晏清禾撸起袖子,打算跟傅随“友好交流”一番:“再说一遍?”
傅随要是敢再重复,她明天就通知霍蕾回来给他收尸!
“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不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边吧?”现在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傅随根本不怕她的武力威胁,提醒道:“殴打甲方的话,应该要赔不少钱。”
晏清禾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看你说的,我这么温柔善良,怎么会做出打人这种粗鲁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合同上的内容。
当看到下一条的时候,拧起了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期间谈恋爱?”
“自然是因为会影响工作,你自己有多恋爱脑,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提起这个,傅随的声音有些凉凉的。
晏清禾可没少为以前的“男神”做傻事。
“那是以前的事!我现在长大了!”晏清禾下意识地反驳。
“签不签?”
“签签签!王八蛋。”晏清禾小声咕哝了一句。
傅随挑眉看着她,晏清禾又立刻挤出笑容。
看着晏清禾签完合同,傅随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仔细收好合同,还上了锁。
有了这个,他就不信晏清禾还能跑得了。
被傅随“逼”着签完合同之后,晏清禾抓紧时间,把自己最新的想法跟傅随说了。
“我之前参加的几个比赛中得到的经验,发现国内目前的国风甜品这块还是有空缺的,所以我们应该可以从这个方向来入手。”
现在正是国风潮,衣食住行,只要跟国风沾上点边,就一定会受欢迎。
但这个范围很广,如果把握不好,也会变得不伦不类。
傅随纠正她:“的确是没有足够有新意的国风甜品品牌,但优秀的国风甜品还是有很多的,只能说还没有饱和,如果你想要从这方面入手,就只能创新。”
但是能够创新的点其实很有限,味道来说,能做的味道几乎都已经做过了,样式来说,并不是一个甜品师最需要注重的。
所以……
晏清禾打了个响指:“对,就是技术上的创新,用法式甜点的技术来做国风甜品,比如急速冷冻,这些技术都可以跟中式甜点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她就说嘛,这点默契,傅随还是有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傅随颔首,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类型的先例不多,所以我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否真的能成功,不能立刻同意。”
晏清禾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
她一想到这个点子,就觉得傅随也一定会同意。
但她忽略了一点,傅随毕竟还是做生意的,风险太大的事情不能靠头脑一热。
傅随沉默了很久,久到晏清禾都要转身离开,他才开口:“让我看到这样做的价值。”
价值?
晏清禾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点头:“我知道了。”
最能证明价值的,应该就只有比赛了。
只要她拿到了甜品大赛的冠军,就说明这种方法的确行得通。
晏清禾转身,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谁知傅随刚好起身要往外走,被她的手肘狠狠地打到了腹部。
“……”傅随吃痛地弯下身子。
他跟晏清禾真的是八字不合。
无论是什么时候,跟晏清禾在一起总不会有好事!
面对傅随的目光,晏清禾尴尬地笑了笑。
她说不是故意的,傅随应该不会相信吧?
(5)
国风点心的种类非常多样,从人人都很熟悉的绿豆糕、荷花酥、桃酥,到后来经过改良后的抹茶盘挞,巧克力蝴蝶酥,发展到后来,有不少人会融入地方特色,做出地方独有的点心。
晏清禾从小学的就是法式甜点,但由于她的爷爷是非常有名的点心大师,耳濡目染之下,对国风甜点也有一定的了解。
也仅限于了解。
如果没有爷爷在一边指导,她恐怕都得看着教程才能做得出来。
荷花酥是一款非常经典的国风点心,发展到现在,口味和样式都已经非常成熟,她唯一能够进行创新和弥补的点,大概也只有使其能够不掉渣。
但如果想要进行创新,第一步就是要先将原版制作出来。
晏清禾被网上的教程搞得眼花缭乱,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打电话向爷爷求救。
“爷爷!”电话刚接通,一听到晏清禾这么叫,晏爷爷眼皮就没由来地跳了跳。
他试探地开口:“这个时候,你不准备比赛,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每次一有事情,晏清禾就是这个语气,搞得老人家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知道爷爷心里想的什么,晏清禾赶紧安抚他:“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你一点事情,那个荷花酥的油酥怎么做来着?”
制作步骤其实都大同小异,唯独油酥的制作,她必须要请教爷爷。
晏爷爷更不放心了。
“你学的是法式甜点,要油酥的做法干什么?”
法式甜点和中式点心虽然都有酥皮的制作,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细细研究的话,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不觉得这两者可以共通。
“我不是要参加比赛吗?就是突然想到可以用法式甜点的技术来做中式点心,所以想问问您这个油酥的制作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要怎么使用法式甜点的技术,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谁知,晏爷爷一听这话,语气立刻严肃了起来:“胡闹!”
中式点心就是中式点心,用什么法式甜点的技术?
在晏爷爷看来,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晏清禾学艺不精才要将两样东西结合起来。
早就料到会挨骂,她也没想着能说服晏爷爷接受这种做法。
想了想,晏清禾开口:“我就是试一下,如果不行的话肯定就不做了,不会砸您的招牌!”
晏爷爷并非老顽固,平时也会品尝法式点心。
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一点儿都不能理解。
这根本就是不伦不类!
“我发誓,肯定不会乱来的!”久久没有得到晏爷爷的回答,晏清禾赶紧补上一句。
晏爷爷叹了口气,开口:“低筋面粉100克,猪油40—50克。”
猪油?
晏清禾在厨房里找了找,发现傅随家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她拿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材料橱里翻找:“没有猪油啊,用黄油行不行?”
法式甜点里的酥皮一般都是用黄油,中式甜点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你拿黄油来做中式点心?”晏爷爷有点不敢置信:“你怎么不用油炸做你的法式甜点?”
他愈发庆幸,幸好当时没有让晏清禾学习做中式点心。
否则这几代的传承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晏清禾吐了吐舌头:“我跟你开玩笑的,这就去买猪油!”
“你还要去买现成的?!”晏爷爷气得差点心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晏清禾赶紧补救:“不是不是,我是说去买做猪油的材料!”
晏爷爷深呼吸了一下:“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得去上课了。”
他怕再跟晏清禾说下去,就得拿出速效救心丸来吃了。
晏清禾叮嘱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也别太累了,还债的事情有我呢。”
自从父母不在以后,他们家里就靠着晏爷爷授课和她参加比赛来维持生计。
晏爷爷做了一辈子点心,谁知道老了老了,为了收拾儿子留下的烂摊子,竟然要收钱教学生。
这事儿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但是为了能让孙女能够完成学业,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晏爷爷心里一暖,嘴上却还是凶巴巴的:“我还没到老得不能动的地步呢!”
挂断电话,晏清禾就收拾东西出门买猪板油。
这种东西一般是菜市场才会有,要命的是,傅随家楼下方圆两千米以内没有一个菜市场。
最近的一个,三公里。
她本来想打车去,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还是能省则省。
毕竟无论是新品研发的钱还是奖金,都是还没有拿到手的钱。
于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里,晏清禾艰难地挤上了公交车。
第一个菜市场倒是有猪板油,不过只有一斤,远远不够,晏清禾只好又跑了一家。
猪板油在北方比较常见,尤其是过年时,大家会用炼出的猪油来做年菜,味道会更香一些。
有一些中式点心的制作也会用到猪油。
好不容易买到了猪板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晏清禾拿出
手机看了一眼公交车时刻表,缩了缩脖子。
现在回去熬的话,今晚应该就能熬得出来。
明天是双休,傅随能在家陪她。
塑料袋有些勒手,晏清禾换了只手拎着,心里还在盘算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