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书名:原来我是存档点 作者:鸽子是怎么叫的 本章字数:4147 下载APP
易冬寒坐在易庄后头的那辆车,就看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尾一会儿露个车灯,一会儿露个车牌尾号出来,等走弯道的时候,易庄就探个脑袋出来看后面的车跟上没。
  “你姐姐昨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人都走了还能出什么事。”
  易冬寒的母亲瘫在她父亲的身上,她还想问点什么,就扬起脑袋指着易冬寒:“你看那车停下来了,是不是到地方了。”
  易庄把后备箱打开,尸体睡在一个单架上,有两个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抬着单架一前一后。
  “姐姐,你把这个东西收好。”
  摊开一看,是一撮裹在红布里的短头发。易冬寒抬头去看易春暖的尸体:“姐姐的头发?”
  “对,我趁他们不注意剪下来的,你把这头发藏好,”他望下要跟上来的爸妈,把易冬寒摊起的手卷起来:“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指定被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里更是在封建的老山村,剪头发这种事他们肯定是受不了的。
  “爷爷说要过了今天火化后没出现什么怪事,就可以把头发烧掉了。”
  说话间他冲一个穿着白褂子的老头打了个招呼,那老头人很瘦,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就搭在嘴角上,胡子也跟着一并夹在褶子里面。
  “三号炉,等你们很久了。”
  老头背着手,看着易冬寒半眯了眼:“和躺平的那丫头挺像的,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易冬寒姐姐,走的那个是易春暖姐姐,隼爷爷您可别搞混了。”
  “呸,我会搞不清死人活人?”隼大爷挥了把袖子,单薄的身子摇晃着把路边的石子儿踢飞,跟上那两个抬单架的男人。
  “这是隼爷爷,他儿子隼元小时候和咱们玩过,冬寒姐姐你还记得吗?”
  “记得。”
  易冬寒看看走在前头抬单架的男人,穿着黑色汗衫,那双黑皮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的。看样子应该是临时被拉来帮忙的,他的不满已经溢出了眼眶,就明白写在脸上。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儿时玩伴,现在的他因为长期在烈阳下当搬运工,露出来的皮肤就只有肩上看着白些。
  “ 你姐姐多大啊?”
  隼大爷抬了下镜框问道。
  “姐姐今年22,刚满没多久。”
  “哦,那要不要把她的骨灰烧成蛋糕的样子。”
  他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易冬寒脸垮了下来,目光要把这个老头盯穿了
  “你不要觉得我开死人的玩笑不合适。”他说“你想想哪个人死了想周围哭倒一片,反正我希望我走的时候人家能笑着把我送走。”
  火化厅像个温室 ,一片大玻璃隔出一个等候室,那里零零散散有几个人。火化炉就一排排列在玻璃后面,像块长方形的抽屉,抽出来的那一节躺着尸体,等告别仪式结束,那抽屉就会关上发出轰鸣声。
  易春暖被抬到玻璃的另一面,她睡到一个铁皮板车上面,里面的工作人员撩开盖在身上的白布,把板车推到玻璃面前。每个炉子的正前方玻璃有一个半圆形小窗口,里面的人拧开卡扣把窗户打开就开始短暂的告别仪式。
  “我的娃啊……就这么走了,带着孩子走了,那个没良心的硬是没来,你到了下面一定不要放过他!”
  要说报复心,还得说易冬寒的母亲。火化室里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也没见过这样的告别词,口罩上面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抱着胳膊等下一个上来告别。
  “别听你妈说的,不管你在哪儿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父亲咬着唇,声音沙哑像老旧风箱发出的呜鸣声。
  等到了易冬寒,她上前一步看了看姐姐后脑勺那撮被剪短的头发,就压在铁皮板上,露出一节短发根。易冬寒摸了摸裤包里的红布,手扶在玻璃上:姐姐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收拾那个不负责任的姐夫,让他也体验你体验过的痛苦。
  她又想到了什么,在心头继续默念:还有,我真的被怨灵缠上了吗?那个在我掉入井里后鼓掌的人到底是谁?诅咒……真的存在吗?
  旁边有个人倚着墙抽烟,他看着易冬寒随着心理活动变化的表情很是精彩,烟只抽了一口,就捏在食指中间随它自己燃烧,等前端的烟灰掉到了地上,他把烟丢掉踩灭,走了过来:“易冬寒。”
  走过来的人是隼元,他的手心和手背上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走到易冬寒面前挥了一下,靠在她旁边。
  “你不觉得他怪怪的吗?”他问。
  “你说谁?”
  隼元暗戳戳指下趴在玻璃上面带微笑望着尸体的易庄:“易庄,村里人因为名字觉得他晦气,但只有我和我爸知道,他送过来的尸体都怪怪的。”
  “这能有什么怪的,”易冬寒没好气道“易庄和爷爷一起看山神庙,他能接手的尸体不都是按照村规处理的尸体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送过来的尸体都要烧很久,只要他送来的尸体,负责焚化的叔叔们都要先悄悄吃顿饭再回来,有一次烧一个落水溺死的小姑娘,就烧了一晚上。就因为烧的久,每次给的钱就多些,所以我爸才那么喜欢他。”
  “那也不是易庄的问题啊,他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在尸体上涂防火化涂料?你这说法不合理。”
  说到这儿,易庄扭头过来,还是那样笑嘻嘻的看着易冬寒:“冬寒姐姐,春暖姐姐的手上好像拽着什么东西,你看看。”
  隼元跟着易冬寒走了上去,那个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半圆形窗口关上,尸体也已经抬到了火化传送带上,开动机器让尸体缓慢前行。
  易冬寒扒拉着玻璃,半眯眼去看。
  “还真有东西,看着像一张纸条。”
  隼元说。
  那哪儿是字条啊!易冬寒翻了外套包,那是她明天早上的火车车票!
  “那是我明天早上的火车票,怎么会在姐姐手上?”
  易冬寒着急忙慌趴着玻璃上敲打玻璃,她两只手张开贴在玻璃上,喊两声又把耳朵贴上前听,远远看着像只蛤蟆。机器启动的轰鸣声已经盖过了她的声音,玻璃里头的人看着,一小姑娘因为不舍自己的姐姐,撕心裂肺的拍打着玻璃。
  “看看这小姑娘,和她姐姐感情真好。”
  两个工作人员在里面感叹着,用手把挂在尸体腿边的白布撤下,揉成团放在尸体一旁,然后合力把火化炉关上,启动。
  “别喊了,就算现在能拉出来,别说车票了,你姐姐的头发都已经成灰了。”
  父母的哭声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声,两个声音来回起伏像配合好的交织在一起。易冬寒感到什么都不顺,气急败坏跺了下脚,盯着鞋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在嘴边,神经兮兮却又不得不放大声喊道:“隼元,我好像被诅咒了。”
  “你被谁诅咒了?你姐姐?”他按住靠窗那一边的耳朵,也大声回应她。
  “不是我姐姐,应该不是,我觉得是后山那口不让孕妇走的井里的东西,我做梦梦到有个像怪物一样的东西用头发缠着我,我怀疑就是井里的东西在作怪。”
  “但传闻那口井只会针对大肚婆啊,你要说你姐姐被诅咒了我信……”他抬起脑袋,眼睛在易冬寒的小肚子上游走“难道你怀了?”
  他有些失落。
  “神经!我没怀!但是我感觉就是被诅咒了,虽然现在已经有办法能摆脱诅咒,但我明天已经没办法回城里。”
  “再买张票不就行了吗?”
  易庄站到两个人中间,因为背景声音的缘故,两个人在不觉间已经贴在了一起,他们对喊的样子像一对有耳背的老夫妻,要靠在一起朝对方喊话。
  “我买的已经是最后一张票了,最近要放清明节,人多。”
  “那姐姐可以多待两天了!”
  易庄像三人行里那个被孤立起来的好友,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插话进来。
  “你姐姐的尸体是我抬进去的,那个时候手上还没车票。所以我猜是不是咱们看错了。刚才叔叔们火化前不是把布放到了手旁吗?也许只白布的一角塞到了手里。”
  “万一和诅咒有关系呢?春暖姐姐也许并不想冬寒姐姐走。”
  “小孩子瞎几把说。”
  隼元终于搭理他,翻了个白眼。
  尸体果然和隼元说的一样,烧了一下午。等太阳只剩下轮廓的残影,天上的云像烧卷的纸时,火化炉的屁股后面有了动静。
  两个吃饱了饭,还喝了二两白酒的叔叔过来开门,他们醉醺醺的,嘴舔了一下还有食物余味的食指,然后端着易冬寒递过来的骨灰盒,往里面装骨灰。
  没装到多少,一个人就摸了摸桌下面的锤子,拿起锤子敲散骨头。
  那声音一阵一阵的,要不是空气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易冬寒会以为自己在屠宰场。
  “尘归尘土归土,逝者一路走好。”
  那个人把骨灰都装到盒子里递过来,整个火化就结束了。
  易庄跟着隼大爷去吃饭,而易冬寒和父母就抱着骨灰盒坐面包车回去了。等下了葬,易冬寒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再去车站看看。
  她换了身衣服,把包里东西翻出来的时候那块红布也掉了出来,易冬寒定睛一看,姐姐的短头发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倍,发丝上面还裹有淡淡的血迹。
  这不是姐姐的头发,看上去更像那次梦里出现的头发,湿漉漉的,把红布透成黑红色。易冬寒摸出电话,她思前想后决定打电话给爷爷,结果是一阵忙音,最后只有打给了易庄。
  “喂?”
  对面接通了,但传过来的却是自己的回声。
  “易庄?你还在和隼大爷吃饭吗?”
  “你还在和隼大爷吃饭吗……”
  易冬寒看了眼手机,转身打开门走到院儿里的柳树下,那里的型号是满格。
  “冬寒……姐,怎、么了?”
  易庄那边还是信号不好,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为了让手机能更好的接收信号,易冬寒就在树下走走停停,把声音外放高高举起。
  树影婆娑,村子里的路灯发出接触不良的声音,有几只飞蛾围在上面飞,碰灯的时候被烫得弹老远,然后又乐此不疲得再次扑上去。
  路灯把飞蛾的影子放大印在院里,易冬寒就把那影子踩在脚下:“姐姐的头发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看眼屋里只有自己房间亮起的那一盏灯,用手搓了下胳膊“爸妈还在墓地,我一个人有点怕。”
  她盯着影子,看到有一团像稻草人一样的东西,双臂张开立在灯下面,易冬寒转了个身,那个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不知道……隼元哥哥去找你了,估计着应该也快到了……”
  他那边的声音嘈杂,像在菜市场,还有人在吆喝。
  “隼元找我干嘛?”
  易冬寒喃喃自语,电话的那一头已经是一阵忙音,对面挂掉电话了。
  生怕手里那撮头发就跟着风蠕动起来缠住自己的脖子,易冬寒把搭在手背上的头发挽起来,继续包在红布里藏好。这时一阵敲门声惊动她,和她看到的那个像稻草人影子一样的东西。
  双方都做出了不一样的动作,被投到地上的影子快速把脑袋缩了回去,连个残影也来不及捕捉。易冬寒就撒丫子跑到门边去,打开那个老旧发出刺耳声音的木门。
  “冬寒,你白天说诅咒,我还挺感兴趣的。”
  隼元咧开嘴一笑,昏暗的路灯下看不见他微微发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