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解乌龙又情窦生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3572 下载APP
冬日的太阳光总是比炎夏的微弱了几分,几团闲云镶着金边游移在天上。



    下午阿香说霍老板让他去成衣铺看看戏服做的怎么样。孟怜笙挺乐意去的,似乎每次看新戏服他都很开心,不管是不是为他做的,只要看见面料上攒龙绣凤的精巧心思他就心生欢喜。



    此时百货公司对面的一辆别克内,司机老闵回头道:“督军,您要找的人在前边儿。”



    薛良坐在后排座那儿,撩起车窗纱帘看了看,那人正走在百货公司的大楼底下,阳光似无意又似特意般穿过车水马龙的缝隙,林林总总地照在他侧脸流畅的轮廓上。



    薛良沉思片刻,为了孟怜笙的咒语,为了送出去的东西绝不能再让人还回来的规矩,道:“去,把人请上来。”



    过了不到五分钟。



    老闵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军人把昏睡过去的孟怜笙抬上了车,薛良凝眉打了下老闵的脑袋:“让你去请怎么把人打昏了?打坏了霍俊芸来要人我上哪找个戏子赔他?”



    老闵有些委屈:“这…您以前说请人不都是这么办的吗?”



    “哎算了,一会把人送回戏园子吧。”薛良看了眼静静闭目的孟怜笙,刚回过头来又瞬间转过去,眼睛紧盯孟怜笙的脸,这人…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细看孟怜笙额前的碎发上粘了块东西,像是碎了的树叶子。他看着挺闹心的,就想把那东西拿下。可就当手伸到他头顶时那昏睡的人突然睁眼,抬手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还没结束,孟怜笙一直在等,如今时机成熟,他发了发狠,一记勾拳正中面前人肩膀,把薛良牢牢打回了车座,他又要发力,可掌风一转,一个小擒拿手就要箍住薛良。



    薛良从军打仗多年,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力量和武艺也在孟怜笙之上。右手臂虽被扭到背后,可下一秒他的手随着孟怜笙的动作身体迅速左转,下意识做的左手手刀收回,没斩击他的太阳穴。回身扣住了他细嫩白皙的腕子,两人换了个位置,破了他的擒拿。



    他还是忍不住反驳孟怜笙昨天的那句话,长成这样也能叫姿色平平?



    薛良立刻回神,眼见孟怜笙另一只手要招呼上来,薛良的另一只手也紧跟着他的动作,一个拿腕擒拿,把他找了许久的人双手交叠用一只手扣在胸前。



    正对上孟怜笙的脸,这人双眼皮不窄,却没有洋人那种异域感,眼睛很好看,似桃花眼又似杏眼,平和却不是毫无攻击性,一定有人愿意一直看着这双眼睛,并在他眸中沉沦,但肯定没人愿意一直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就比如此刻的薛良。



    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移开目光,扫过孟怜笙秀挺的鼻子时还看清了他鼻梁骨上的一颗痣,他笑得欠揍:“见了人就揍,还真跟个野猫似的,小孩儿,你有两下子啊。”



    两人悬殊的不只是力气,薛良骨架都比他大了几号,遮天蔽日地挡住视线,孟怜笙整个人被压在他身下,闻声抬眼就见前几天在戏台子上远远瞥过的那张脸被放大了。



这人眉毛不细,但脸上没有太重的粗犷气,凤目狭长慵懒地弯着,眉宇间几丝轻浮在内,鼻梁英挺,下颚线勾勒的一张脸棱角分明,挺适合画素面的生角儿的。



    孟怜笙有点听不懂他前半句说的是什么,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遇着绑架,想装晕脱身的,可谁知睁眼看见的竟是那天的登徒子,今天又把他绑上车,真是想不生气都难。他此刻眼神微怒,冷道:“你想干什么?”



    薛良道:“本来也没想干什么,你这一问,我倒该想想干什么了。”



    孟怜笙怒从心头起,自己就去取了趟戏服,怎就被人挟持上了登徒子的车?他本来就对薛良没什么好印象,当下看他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于是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薛良松了松手:“那我松开你,可不许打人。”



    孟怜笙闷声“嗯”了声,薛良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一拍驾驶位靠椅问道:“东西呢?”



    老闵震惊地看了眼孟怜笙,督军的姘头他见多了,能和他打架的还是头回见。



    他快速地打开一个红木首饰盒,拿出那天被孟怜笙还回的铜鎏金骨浮雕矢车菊的钻石胸针给他家督军。



    薛良把胸针塞给孟怜笙,言语果断:“我这人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它再回来,前些日子的事是我误会了。你且收好这个,就当我给你的赔礼,不喜欢扔了也罢。就是不许再还回来。”



    老闵在前面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说薛良败家还是财大气粗了,主要这压根就不是钱的事。他前年在薛良去北京参加的议会报纸上看到过总统夫人衣领前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胸针。



    当时觉得稀罕,后来一打听才知这胸针是还在前朝时从德国皇室流传出国,华国总共就三个,一个给慈禧太后陪葬了,一个是总统送给其夫人的生日礼物,这还有一个就是被薛良用来哄戏子的了。



    老闵不禁多看了孟怜笙两眼,觉得这人条件确实不错,又心说这戏子真是好手段,薛良平时和女人玩开心了也就是给些够她们这些风尘中人过一辈子的珠宝银钱,可这么个宝贝都让薛良眼睛不眨地给出去了,还说不喜欢就扔。



    扔?他一会应该问问孟怜笙到底扔不扔,问清了地方他好去捡。



    不过老闵的想象落了空,“多谢了。”孟怜笙知道他要是再拒绝薛良就要急了,这个荒唐孟浪的人急起来不知要犯什么浑,他立马就收了起来。



    薛良还是有点不满意道:“揣起来干嘛,既然留着了就戴上。”



    孟怜笙哪敢不听,他今天权当是哄小孩玩了,复又拿出胸针却被薛良一把夺了去:“我给你戴。”



    胸针不十分艳丽,明黄、莲青、淡粉,都是只在柔光下就能熠熠生辉的颜色。孟怜笙今天穿的月白棉长衫,要是贾涟舟见这胸针衬他,定会拽出个“霞姿月韵”这类词汇。



    可薛良只是个把学堂里的之乎者也都还给先生的兵痞子, 他点了点头,又顺便给他正了正衣领。他道:“嗯,漂亮,这不得迷倒一片大姑娘。”



    老闵在后视镜里看的一清二楚,足足惊了有一分钟。不得了不得了,这戏子真是个人才,良帅平时连自己的衣冠貌相都不甚上心,今天竟然伺候人般给孟怜笙戴胸针,正衣领。



    老闵正惊着,眼睛突然对上良帅犀利的眼神,他忙收了神色,只听薛良道:“开车,去和启巷。”



    孟怜笙听薛良对他说:“我送你回家。”



    回裕清园的路上。



    薛良一见孟怜笙那股想犯贱的冲动就又上来了,于是他与之调笑:“诶小孩,你们梨园里不说‘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吗?我看那姓霍的都能当你爹了,不如你跟了我,良帅天天带你放歌纵马,许你一世繁华…”



    薛良这贱还没犯完就直接被孟怜笙截了去:“我们梨园里还有这么一句话你没听过。”孟怜笙缓声:“屁,是不能总用嘴排出来的。”



    开车的老闵惊得头快掉了,不是吧不是吧,这戏子真的太敢了,这良帅不得当场办了他?



    谁料薛良还是那副嬉皮笑脸:“听听,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小孩儿,你伶俐得很啊。”



    “哪比得上良帅活分,一张嘴就知道您是做买卖的。”



    薛良饶有兴致:“那你说我是卖什么的啊?”



    孟怜笙冷哼一声:“您贩的不是剑吗?”



    孟怜笙生得漂亮,这般春水潺潺的嗓音就算骂人也多了点温和非攻在内,薛良破天荒地被骂了也不恼,反而还笑开了:“你还挺不客气的。”



    孟怜笙笑了笑:“那肯定,您不也没把我当外人吗?”他这人一向是崇尚以礼待人的,但这并不包括有人冒犯时也要礼让三分。



    薛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那句话可能对孟怜笙来说有点过分冒犯了,于是转移了话题:“两个月前我在建安庙遇见的小孩就是你吧。”



    孟怜笙有些狐疑:“建安庙?”



    薛良把前额的头发往上撩:“我,薛长渊,你从房顶掉下来差点砸死我,我好心接住你,你连句谢谢都不说,跟个猫似的翻墙就走。”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两个月前,孟怜笙随他师父霍俊芸一起去津门参加一个旧友的寿宴。半路弄丢请帖去找,却在一个破庙外听见打斗,歪打正着地看见了薛良一打五,他当时不小心从屋顶掉了下来,所幸薛良接住了他。



    孟怜笙忖思片刻,回了句“是,谢谢。”就没再说话,他此刻心情复杂,敢情什么巧都让他碰上了?



    薛良又问:“那你叫什么?”



    孟怜笙想着反正你都告诉我假名字了,凭什么要我如实相告,他瞥了薛良一眼回道:“霍卿。”



    薛良还要再说一句,可这时老闵一踩刹车,由于惯性两人身体都跟着往前顷了顷。



    “良帅,后面的车跟咱一道了,我这细瞧着,像是江家小姐的车。”老闵皱眉道。



    “草。”薛良骂了句脏话,“你怎么不早说?”他大脑飞速运转,指挥着老闵:“别走大道了,折道去东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