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杨茶一脸嘲讽，裴明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下去，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拽住小鬼魂冰凉的身体，似是安抚的摸了摸，“别生气？”
不小心被摸了关键部位的萧陵整个鬼都红了红，他张牙舞爪的挣脱裴明，跃到了杨茶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本王不与你计较！你快把他的鬼眼给我开了！”
面前的鬼魂张牙舞爪，尾部却被月老红线束缚着。杨茶看着那红线，眯起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你的王妃？你终于找……”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是萧陵的鬼力拦住了他。
杨茶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抬起手指点了点那愤怒的小鬼脑袋，顺从的道：“行了……一把年纪了我就不欺负你们这些小辈了，鬼眼是吧？我马上给他开。”
裴明注意到了他之前的话，心中也现出一丝疑惑——找？萧陵在找什么？
“阴阳两界，鬼瞳，开！”
言随法现，杨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手指轻掠过他的双眸，而裴明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双目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裂开了来。
“呃……啊！”
他的眼角不知不觉的流下了一行血色的泪。
萧陵看着他这幅凄惨的模样，‘噌的’一下炸毛了：“怎么还流血了？！”
我跟了好几天都不敢碰掉一根头发丝的人，一来就被弄成这样？！
“嘘，稍安勿躁，他的命格轻，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杨茶拽住那根红线，迫使萧陵远离自己，眼神轻蔑：“现在来心疼了？你鬼气感染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
裴明耳畔嗡鸣，听不清他们的交谈，他眼睛痛了片刻，才勉强睁开双眸。
而眼前的灵探所也早已变了副模样。
那些烛火里冒着血红的光，而缸中那涌动的东西已经变成了血红的枷锁，那些红色的枷锁从缸中四面八方涌过，只为了束缚一具身体。
那身体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依稀只能看出是个男人。
而缸外也变了模样，那本应空无一物的玻璃上还趴着许多白骨化的婴儿。
这一切阴森又恐怖。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倏然间，裴明突然觉得眼下一凉。
“……嗯？”
他垂下眼，看见了自己眼睛下面趴着一个小阿飘似的东西在擦那些眼睛下的血，模样竟然还颇为温情，仿佛在擦去血迹，因为它所过之处都干干净净。
“你好了？”小阿飘抬头，发出了萧陵的声音，“眼睛还痛吗？”
裴明：“………………”
眼睛倒是不痛了！我脑子转不过来了！
“你……萧陵？”
他颤着声音抬指捏起那个小鬼魂，这才注意到有根红线绑在它的小尖尾巴上，而那红线延伸着的另一头是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这是那个昨天晚上一脸鬼气、身材高大的鬼王？
什么极品反差萌？！
裴明的动作都轻了许多，他摊开手掌，让小鬼魂坐着，十分疑惑：“你的鬼气实体怎么这么小？”
一想到这玩意儿刚才还坐在他头发上……
“节约鬼力啊。”萧小鬼魂飘了飘，“这样利索还不占地方，而且地府的丫头们说这样可爱，无论什么人见了都很喜欢。”
已经被戳中了的裴明无法反驳，甚至有想摸摸那鬼脑袋头上小呆毛的冲动。
杨茶看着他们俩，却是一脸稀奇，唏嘘道：“果然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我都无法把现在的你和地府之战里的二鬼王混为一谈了……”
地府之战又是什么？裴明默默的记下名字，再次看向飘来飘去的萧陵，问：“现在呢？鬼眼开了以后，接下来做什么？”
“安魂。”杨茶轻吐出两个字，看向裴明，“你和他是通过符咒绑定的婚……契约，鬼气使你魂魄不稳，也让他的鬼力分了一半在你身上，所以你们俩的魂魄都要安——尤其是你，你的命格轻，更容易招惹异怪。”
“安魂？”裴明看了看萧陵的小鬼魂，再次和杨茶对视时目光十分诚恳：“怎么安？”
“他倒是没什么大事……你半夜没事牵着他出去遛遛，照照月光。”杨茶说，“你的问题比较麻烦。”
裴明疑惑的看着他。
于是杨茶又道：“其实活人与死人签订契约，本来就是死人占了活人的便宜，不过好在鬼王那一脉的情锁比较特殊。魂魄上的话，你们是连在一起的，他能替你受百分之七十的伤害，攒阴间的功德，你也不是很亏。”
也就是说，裴明无须安魂，只要萧陵的鬼魂被安好了，他可以一人承受所有。
奇怪的知识从他口中说出，裴明一个也没听懂，他挑了个最感兴趣的问：“情锁是什么？”
萧陵闻言突然冒了出来，声音莫名磕巴，显得可爱：“这个……这个你就别问了吧……”
——他这个样子简直和昨晚上判若两人，不由得让人怀疑二鬼王其实精神分裂。
裴明越发好奇了，看向杨茶。
只见这墨色长衫的男人发出一声哼笑，像是不屑，又像是含了一点羡慕似的，喟叹道：“情锁啊，是个让人恨的东西……不过你家萧陵现在看上去蛮开心的，不恨它。”
“自古以来，人们都以为死了以后是会遭遇审判然后按照所犯的罪堕入十殿阎罗所辖之地，但其实并不是，那些只是人的幻想，他们不过是把死后的世界变成了官府衙门的翻版，幻想着那些伸张不出去的正义在地府能得到结果……不，也不全是幻想吧，也许以前真的是这样。”
杨茶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裴明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地府不是这样了吗？”
“——对。”杨茶抬眸，眼神冷冽，“你或许不知道，鬼是分两种的，一种先天和一种后天。后天的是由死去的人类转化而成的，他们没有力量，只能服完刑后重新投胎。先天的则是像萧陵这种没有情感的……天授异鬼，他们有强大的鬼力，是天选的鬼王，注定要在地府永远长生。”
没有情感……萧陵看起来并不像是没有情感吧？裴明心中微微疑惑，然而下一刻杨茶便解答了他的疑问——
“但这一切在千百年前都变了，因为天授异鬼的数量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他们开始争夺鬼王的位置，想主宰人间生死。而天界的神王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又给这些异鬼施加了‘情锁’，让他们生出情感，这样他们便会有怜悯之心，不再滥杀。于是异鬼们学会了人间的那一套虚伪情感，两面三刀，开始用更合理的方法争抢鬼王之位。”
裴明看向蔫蔫的萧小鬼魂，大概懂了，他眼神怜悯：“也就是说，你在这场争斗中没打得过别人，是输了的那一个。”
还被人把身体都封印了。
真是好惨呢。
萧陵飘啊飘，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他们那么阴险？”
简直是地府给鬼王开门，鬼到家了！
“他们在大战的时候居然找了人在人间念我的生辰八字招我的魂！”萧陵越说越气，整个小白身体都要冒火了，“太阴险了！”
见他不想说，杨茶也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的鬼瞳已经开了，没什么别的事的话，请回吧，费用我会记在二鬼王身上。”
“等等！”却是萧陵说话了，“魂安好以后，他要替我找回身体，没有那样东西他是找不到路的！”
“……”杨茶一言难尽的看着那团小鬼魂，十分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地府的冥币被冻了多少了，还敢问我要东西？你还得起么？”
萧陵：“赊账。”
头一次见赊账赊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杨茶无语的看了他们一眼，上了楼去翻东西了。
“那样东西是什么？”裴明小声的问。
他突然靠得很近，灼热的气息喷在萧陵冰凉的身体上，他轻咳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道：“就是指鬼针，可以指引你的方向，找到我被封印的身体，不过需要以鬼力启动……到时候你亲我一下，我渡你一些。”
又要亲？裴明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么亲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话正说着，楼梯响了，杨茶走了下来，他把手中一个古铜色的、指南针模样的小盒递给了裴明，道：“这是指鬼针，以鬼力启动，可以指点你心中迷津。”
接过小盒的刹那，冰凉入骨的感觉突如其来，裴明蹙眉，感觉盒子上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我知道了。”他说，“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记得晚上牵他出来晒月光。”杨茶再次摆手送客，“一定要每晚都晒，晒足一百八十天。”
……你当晒酱油吗？
裴明无言以对，带着萧小鬼魂离开了灵探所，打算去吃点东西。
——在他没注意到的身后，杨茶看了他的背影很久，他看着那小鬼魂一会趴到裴明头上，一会又在他的肩上跳啊跳，而那个长发的人类纵容着他的行为，不厌不怪，莫名显出些溺爱来。
“……真是好笑，鬼也有信徒了呢。”杨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嘲讽，“不过，一魂二分的鬼王可不好救呐……萧陵，希望这一次你选的人是对的。”
情锁的作用他刚才没说完，那就是……异鬼这种东西，他们天生没有情感，但情锁开启后，他们被月老的红线绑定时，这些鬼会慢慢对那个选定的人类生出情感和依恋，至死不渝。
这种情感会让鬼王似乎变了一个人。
但他自己却察觉不出来。
*
回去的路上，裴明找了家店吃了点东西，顺带买了杯奶茶。
往日里他饿得狠的时候，向来是不怎么讲究吃相的，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在吃饭的时候，萧陵的小鬼魂也在对面看着他。
他眨眨眼。
小鬼魂也歪了歪身体，眨眨眼。
裴明不由得放慢了动作，尽管饿得要死，还要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我也想吃。”萧小鬼魂看他吃得那么香，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类喜欢在手机里看吃播，“我突然好饿。”
裴明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然后才小声的问：“鬼也会饿吗？”
萧陵摇摇身体：“不会，普通的鬼是尝不出味道的，但鬼王可以吃出味道，只是不会吸收那些能量，只能尝个味。”
——也就是说，光吃不胖。
裴明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那，那你要吃吗？”裴明挑起一点粉丝，问他。
小鬼魂摆摆尾巴，忍住了，“现在不吃，下次你做饭的时候我再吃。”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裴明很会做饭，偶尔还会用一个哐哐响的机器把好的果子榨成水。
他偷偷尝过那种水，很甜。
裴明听出了什么，他顿了顿，突然问：“也就是说你的身体是有感觉的？那你晚上睡哪儿？”
“你床上啊。”萧陵理所当然。
“那这个红线……”裴明扯了扯，“是很长吗？可以收缩？”
萧陵‘piu’的一声弹出好远，然后又慢悠悠荡回来：“当然可以，这个只是绑着我，让你牵着我、不让我在人间作恶而已。”
裴明眼睛一眯，心中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他吃完饭后，去超市买了一堆萧陵看不懂的东西，然后兴致冲冲的回到了家里。
他先是在窗下盖了一层地毯，然后把自己买的那些儿童玩具拿了出来，给萧陵拼了一张小床，紧接着用食品级的塑料做出了和小鬼魂1：1的餐具。
“这是什么？”萧陵看着那七彩的玩具城，小眉头皱起，“好丑。”
裴明揪起他的尾巴尖，把他放在铺了九层小绒的1：1大小的床上，道：“从今晚上起，我们分床睡，你睡这里，我睡床上，免得我压到你。”
萧陵：“……”
或许是看出来了他突然顿住的无语，裴明忍着笑，道：“这样你晚上可以晒月光，而且每天早上都能从这么大的城堡里醒来，像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