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犯困的时候，上课铃也吵不醒哈欠连天，陈佳野趴在教室角落的桌子上，拿着水性笔在草纸上乱画，今天难得没瞌睡，一门心思计划如何报复那个人面狗心的段亭。
偶然间抬头，看见黑板上新出的物理题，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就读不懂了，陈佳野看着头疼，有的人或许天生就不是有大出息的料，比如他，就适合一辈子窝在小城里当个水泥力工。
“段亭，上来回答黑板上这道题。”
每到这种压轴题，老师很有眼力见地只叫段亭上来答，从来不叫其他同学，一来这种问题对段亭而言轻而易举，以便于物理老师给自己的教学生涯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繁荣，二来也不想看到其他同学半天憋出一个解字，给自己添堵。
陈佳野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段亭单薄的背影，隔着夏季校服隐约能看见瘦出肩胛骨。对于一众学生而言，段亭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像是这所破烂二中的bug，成绩望尘莫及，也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像是游离世界之外的生物，有人猜测过他的家境，猜来猜去也一无所知。
陈佳野印象中，有钱人家的孩子应该很任性，或者骨子里的张扬跋扈，就像他之前兼职做家政时伺候过的有钱人，但是段亭不是，或者说截然相反，安静沉稳，却又莫名地有一种破碎感，像是一座死了几万年的火山，被所有人遗忘，埋没于冰川之下。
出神之时，半面墙大的黑板已经写满了答案，段亭白净的手握着粉笔，还在用娟秀清丽的字体继续写，陈佳野眼神很好，隔着大半个教室，目光锁在段亭的右手上。
很干净，指甲整齐，只有中指上有握笔磨出的薄茧，意外的，段亭的手很大，手指极长，骨节处白得透粉。
这样的人，很难与之前戏弄他的变态联系到一起。或许是段亭太单薄，让陈佳野感觉像一只易碎的物品，所以对他竟然萌生出一丝怜惜。
陈佳野想，就这一次，他报复完段亭，把他吓住，以后就不再有纠葛。
正天人交战之际，一个纸团啪地一下砸陈佳野脑门上，他环顾四周，看见后排两个男生紧张兮兮地看向他。
“陈哥，给我传过来，别看，别看！”其中一个用口型和他对话。
陈佳野也没想看，但是纸团自己摊开了一角，最底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这回有热闹看了，陈哥大战老班的心肝儿宝。
他还没动作，这边已经炸锅了，陈佳野满脑袋黑线，把纸条团吧团吧精准地扔垃圾桶里。
这群人，真是闲出屁，不过，既然这么好凑热闹，那就别怪他了。
陈佳野突然朝那俩人勾唇一笑，用口型：“下课找我。”
——
周五的下午，班级里总是洋溢着即将解放的喜悦，一头一头眼巴巴盼望着出栏的野兽正三五成堆讨论周末的娱乐项目。
“哎呀，班长，我们物理作业都忘带了。”
后排八九个男生突然整齐划一的嚷嚷，段亭面无表情，转身要走。
“哎别别别，班长，咱们哥几个交一回作业不容易，明天正好周六，你出来一趟，咱们把作业给你，你转交给老班，怎么样？”
“不管。”段亭特别绝情，这不是他份内的事。
“班长，别那么无情嘛，顺便再给我补补课，我洗心革面打算重新做人了！”
“班长，你出来，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九个人绞尽脑汁，就差没请八抬大轿把段亭这座大佛从家里抬出来，可惜人家就两个字：
“不去。”
压根不理那群人的乱嚷，径直走到角落里正趴着的陈佳野面前：
“物理作业。”
“忘带了。”
陈佳野没好气，他现在心情不好，想方设法找理由把段亭骗出来，结果九个人都败了。
这个书呆子，死变态，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段亭淡漠地盯着他，半天没走。
陈佳野白眼快要翻上天，语气更加恶劣：“干嘛？大哥，站这当模特呢？”
“明天，你把作业给我。”
啊？
陈佳野傻眼了，这是答应出门了吗。
“行行行，明天咱们一起过去找你，一会儿就把见面地点定好。”
后排男生瞬间嬉皮笑脸，凑过去。
段亭瞥了这群人一眼，特别无情：“与你们无关。”
意思是，只管陈佳野一个人呗。
段亭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让这件离谱的事变得情理之中。
“你俩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啊？陈哥。”
段亭离开后，剩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人。
陈佳野同样无法理解这位的脑回路，段亭总能在一堆人中把他挑出来，然后针对他。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把人骗出来了。
周六，天气晴。
陈佳野早上出门时，赶上林知之家做早餐，说什么都拉他过去吃一口。陈佳野也没假客气，帮着端完盘子一屁股坐下开吃。
趁就剩俩人时，林知之不着痕迹靠近他，放低音量：
“佳野哥，蓝依让我转告你，她想和你找个时间吃顿饭。”
陈佳野夹菜的手一顿，转移话题：“最近怎么没见到你和她在一起玩呢？”
林知之回答得含含糊糊：“没有吧，就是两个人都忙而已。”
草草吃了几口，陈佳野着急出门，他必须在段亭到之前提前安排好，毕竟这次可是下定决心给他一个下马威。
一路骑摩托来到巷子尾的酒吧，陈佳野经常来这里打工，孟雨给介绍的，一来二去和这里的人都挺熟。
摘下头盔踹开厚重的后门，狭窄的休息室一共十多平米，一个沙发，十几个造型各异的男人围在一起打扑克。
“野子，来这么早？”大胖一抬头，脸上粘了五六个纸条，左脸上还画了个王八。
“哥几个，帮个忙。”陈佳野不客气，直截了当。
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其中一脑袋长毛的彪子一拍大腿：
“没问题，不就吓个人吗，只要把那个什么段亭拉酒吧里，哥几个指定给他灌蒙。”
陈佳野扫了一圈这群不靠谱的，心里直发毛，再一次提醒：
“千万别动手，差不多就行。”
“哎呀，你就放心吧，哥们儿心里有数！”大胖爽快地一拍沙发。
轰地一声，沙发塌了。
陈佳野：……
要不还是算了吧，真惹出事他可担不起。
老年机适时地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后那边半天不说话，直到陈佳野试探性地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你在哪？”
段亭。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自己的电话？
陈佳野心里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你往巷子里走，走到头。”
电话没挂断，这边的彪子已经掏出一个麻袋。
几个人正准备行动，偏偏陈佳野这边林知之来电话了，说他奶奶又乱跑，大胖让他先回去处理，这边交给哥儿几个。
陈佳野不放心，磨叽半天，最终彪子不耐烦地一脚把他踹出去：
“你到底要给他下马威，还是要和他谈对象啊？”
陈佳野无语，只是怕这群彪子给人弄碎了，毕竟段亭那么脆弱。
脆弱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