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过来做了检查,说陈先生最严重的就是脑袋上的伤。
所以失忆的症状不排除是脑部损伤引起的。
能不能彻底恢复也很难说,毕竟陈先生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人还活着就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可是,看着陈自秋一脸好奇地倒弄电视遥控器,就像没见过这玩意一样,陆璐脸色复杂地转向医生,问:“什么样的脑部损伤会让人失去所有的常识记忆?”
……
机场。
刚下飞机的男人正浏览着微博,看到热搜,他皱紧眉头,眸色有些低沉。
他马上打电话,“上次给你修复的东西,你修好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吊儿郎当,“你是说那盘行车记录仪么?你等一下,我找找。”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声音。“好了,给你发过去了。”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男人刚挂电话,几名黑色西装男步伐整齐地走过来,对他很恭敬。“少爷,车在那边。”
行李被保镖拿了,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他从怀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旁边一辆迈巴赫开过来。
一个头发染了粉色的男孩从副驾探出头来。
“年年,江东日暮,我办生日宴,专程来接你,上车!”
盛年拿着手机摆摆手,“有事忙,你们先去,我晚点到。”
“那晚上等你,记得来啊,我可是请了很多美女!”粉毛失望叹了一声,车开走了。
一辆炫黑紫的名牌车停在路边。
保镖拉开车门,盛年坐了进去,说:“去派出所。”
“少爷不先回去看看老爷?”司机老余问。
“我二姐不是回去了吗?老爷子估计一时半会想不起我。”
盛年看了眼手机,点开朋友修复好的行车记录仪,看完后又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声音略带慵懒。“妖妖,替我办件事……”
接到警方电话时,陆璐有点懵。
李洋刚削完一个苹果,看到陆璐的脸色,好奇问道:“怎么了陆璐姐?”
陆璐有些复杂地说:“警方说有人提供了一段录像,证明了许见义在自秋遇害那段时间有出入别墅,所以许见义现在变成嫌疑人了,但是他人不见了,公司也空了。”
李洋:“卧槽?!”
陆璐手机又响起了,是同事赵优优打来的电话:“陆璐,看微博热搜!”
她切到微博,看到热搜第一的词条是——
#许见义疑带小明星回婚房过夜#
下面是一个打了水印的视频,视频比较清晰,陆璐熟悉许见义,那视频里就是许见义的车。
陆璐震惊:“我去,谁啊这么给力,这热搜可比律师函给力多了,那自秋出轨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赵优优说:“我看到是迎星娱乐散发出来的消息,但这种热搜稍微认真一看,就能看出来许见义是被人针对了,不管怎么样,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有人出手对付许见义,陆璐是很高兴的,但她不至于高兴过头。
陆璐对赵优优说:“你去查一下许见义的公司是怎么回事,他靠自秋的名气爆红,努力了好些年才有这个公司,可以说公司是他的心血,不可能说丢下就丢下,你去查查这里面有什么鬼。”
赵优优:“好嘞。”
陈自秋醒了有几天了,因为躺太久,注射了一个月的营养液,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天都是躺在床上的多。
他听不懂陆璐和李洋他们说什么,他看着病房里那一束白色风信子发呆。
李洋给他拿来削成小块的苹果,陈自秋问他:“请问李洋先生,那束花是谁送的?”
李洋看过去,把它拿过来。
“你说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听陆璐姐说,这一个月里每隔几天就会有人送过来,经常是深夜的时候送,找不到人的。”
陈自秋把花接过来,这束花还很新鲜,拿近了闻,可以闻到花香。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隽秀的文字写着:祝陈先生平安康乐。
他有些怔,小心地把那张卡片拿出来。
李洋问:“陈哥,要给你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吗?”
陈自秋点头,“劳烦你了。”
他的指尖描摹着上面的字迹,最后停在先生两个字上。
陈自秋垂头,闭上了眼睛,掩去眼底的痛苦。
但心口处却泛起细细的疼。
住院两个月后,陈自秋的身体恢复良好,除了一阵一阵的头疼外,其他没什么毛病。
他很配合医生检查身体,直到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后,医生终于同意办理出院手续了。
出院这天。
陈自秋站在窗户那里,抬头看向天空。
被防盗网分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飘过,连一只鸟都没有。
梧桐树影落在窗户上,他抬手挡住太阳,阳光从指缝里漏进他眼睛里。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爱人,看到他深情的眉眼,在望着他笑。
但他很清楚,这里不是1922年,不是上海斜桥,也不是四川。
这里没有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早就死在1922年那场大雨里了。
心口又开始泛滥着疼痛,陈自秋按住胸口,抹去眼角的眼泪,他不想陆璐进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陈自秋来自1922年,民国十一年。
他有一个挚爱之人,死于同年。
他自己本身患有重疾,在带爱人的骨灰回到老家四川后不久,他急症发作,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这具名字也叫陈自秋的身体里借尸还魂了。
其实他也应该快死了才对,听陆璐说,他是医生从阎王爷手里抢救了三次才抢救过来的。
住院的这些时间,时不时有他不认识的人来看望他。
陈自秋觉得不自在。
那些人来拜访他时,陆璐不许他开口说话,怕他失忆的事情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他只能看着他们,点头摇头微笑。
陈自秋心情不好,他不想来这个世界,他心里还挂念着很多事,他的爱人还没有入土为安。
但是看陆璐每天为他忙上忙下,他也挺不好意思,所以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了解这个时代里的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现在时间是2022年。
离他爱人去世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百年了。
那这么算的话,他的年龄应该一百多岁了,是个名副其实的老人了。
然而并不是,他现在这副身体实际年龄也就三十岁而已。
按照陆璐的说法,三个月前,他跟他前夫在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随后他回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别墅,收拾东西离开。
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跟前夫起了激烈冲突,导致他的后脑勺撞到尖锐物,血流一地,又被前夫掐住喉咙要谋杀,险些丧命。
陈自秋对这个年代男人跟男人能结婚感到很意外,毕竟在他那个年代,他们这种同性之间的爱恋是不被认可的。
他和他爱人就受到了他母亲的阻止。
如果他跟他爱人能生在这个年代该多好啊。陈自秋想,这样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他的爱人也就不会离开他了。
然而很多事情都只能想想而已。
白欢是陈自秋的表姐,也是陈自秋唯一的亲戚,她对陈自秋极好。
听说陈自秋醒了之后,她就赶紧结束工作回来照顾他。
醒来这两个月,白欢有空就会做他从前喜欢吃的东西给他,看他吃完总会问一句,有没有想起什么。
陈自秋不忍看她失落,只能扯谎说头疼想不起来,白欢也就不会为难他了。
那个被陆璐叫作岳总的男人就是白欢的丈夫,岳尚良,也就是他表姐夫,他是个有钱人,有数不清的家产,还有好几家公司。
而他,陈自秋,身份是当代著名演员,拿过两次影帝,是深受大众喜爱的演员。
陆璐是他的经纪人。
陈自秋通俗的理解,演员就是戏子,经纪人就是领班人。
陈自秋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他在尝试了解这副身体的过往,和融入这个时代。
但他仍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
有一次他到医院楼下去散步,人手一部手机的世界里,他就像个被抛弃的人,握着手机无措地站在人群里。
他那个年代,见到人都会垂首拱手问安。
而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匆忙,碰到了也就点头一招呼。
他呆了两个月,只有一个大爷跟他聊得来,见面也是相互鞠躬问安。
如今要离开医院了,陈自秋打算送一幅字给他。
陆璐按照陈自秋的要求,给他买来笔墨纸砚。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陈自秋摆弄这些笔墨纸砚,她很想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但看他摆弄的认真,就没出声打扰。
陈自秋信手落笔,洋洋洒洒写了精气神三大字,又题上落款,搁在案桌上等墨干。
陆璐没想到陈自秋写得还挺好看,她问:“自秋,你是要练字吗?”
陈自秋道:“不是,我是要把这幅字送给楼下那位老先生。”
陆璐没忍住:“送这幅不太好吧?”
她盯着神气精三个大字,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陈自秋说:“正好合适。”
等墨干了,陈自秋把它装好,放到卷轴里,拿下去给那位大爷。
陆璐最近很忧虑,她总觉得陈自秋哪里不对劲,所以看他下去,就不放心地跟着。
陈自秋认识的大爷喜欢在绿化草坪的长椅上晒太阳,他穿着病号服,每天雷打不动,九点就下来晒太阳,十一点上去吃饭午睡,三点整又下来,一直坐到五点半,每天就像流水线一样,同房的病友都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自律。
陈自秋在楼下找到他的时候,护工正在旁边叫他回去吃饭午休。
一向遵守时间的大爷突然不肯了,说什么也不走,护工和家人都来劝过好几回。
“老先生。”
陈自秋的声音打破他们之间的拉扯战,见人看过来,他微微鞠了一躬问好:“你们好。”
大爷突然站起来,朝陈自秋鞠躬:“自秋先生好。”
陈自秋走到大爷面前,说:“不好意思老先生,我来晚了,耽误了您用饭时间,这是陈某小小的心意。”
大爷说:“不妨事,我与自秋先生一见如故,能得君之字,才是褚某之大幸。”
看到这场面,陆璐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自秋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她不敢瞎想,万一是自秋陪这老爷子玩呢?
陆璐惴惴不安的去问那家人,“冒昧问一下,这位老爷爷的病房在几楼?”
得到的回答是三楼时,陆璐差点晕过去。
三楼是精神科的病房啊!
“自秋,跟我回去!”这下不管什么,陆璐直接上前,把陈自秋带走。
陈自秋只得匆匆跟老先生说了句来日再叙就被陆璐拽走了。
走到一半,陈自秋挣掉陆璐的手,他站定下来,对她微微鞠躬:“陆璐小姐,失礼了,只是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万望理解。”
陆璐头都快炸了,她受不了这样突然变了个人的陈自秋,她想把他塞回医生那里再检查一遍。
但医生说陈自秋恢复良好,除了失忆症状和头痛外,其他没什么异常。
所以李洋过来后,陆璐再也抗不住,直奔心理诊所,将陈自秋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好友孟长松。
孟长松听完陆璐的倾诉,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陈先生是演员,他虽然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有些肌肉记忆是不会改变的。”
陆璐一怔:“你是说,他这种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实际上是他作为演员的肌肉记忆?”
“可以这么解释。”
陆璐摸着下巴:“医生说,想让他恢复记忆的话,可以让他尝试做他以前喜欢做的事情,或者去喜欢去的地方。”
“可是他刚出院,医生建议他静养,暂时不要工作。”
孟长松说:“你可以先让他休息一两个月,观察他这个症状严不严重,到时候再看看要不要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