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到达村里，我先跳下车子。萧瑟动作潇洒地跨下车，摘了头盔。他看来精力充沛而神情愉快，吹着口哨，一股神采飞扬的样子。
又吹口哨，我对他挑起了眉毛。
“我忘了，下次会注意。”他立即停止吹口哨，“我今天很开心，很享受让你搂抱住腰的感觉。”
我恨恨地望着他，“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觉得我的本性是什么？”他问。
“不知廉耻，喜欢到处占人便宜。”我一点不给他留情面，“你那位林妹妹，知道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吗？”
萧瑟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什么林妹妹，那我不成宝哥哥了。我可不当贾宝玉，成天混迹在脂粉堆里，我是纯爷们。”
我嘲讽：“你就一流氓痞子，还纯爷们。”
“童忻。”他忽然换上了威胁的语气，“你当心点，要是把我惹火了，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痞子。”
“我早就见识过了。”我心里生出惧意，却嘴硬。
他微怔了一下，而后尴尬地伸伸脖子，咽了一口口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走，我带你去看湖。”
我犹豫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他到时起坏心眼，我真是求救无门了。
萧瑟没有注意到我，他不知转着什么心思，嘴角含笑。“这里离99间大厝很近，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那个财主老爷借点东西。”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我给叶梓涵打电话，想回到他们的队伍里去。但叶梓涵告诉我，他们已经到蝴蝶谷去了，离这儿挺远，我一个人没法去找他们，只能跟着萧瑟。然后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没有萧瑟这个翻译在身边，保尔怎么办。
叶梓涵说保尔的英文水平虽然不高，但简单的会话不成问题，她可以应付。至于具体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介绍，等回来后再让萧瑟补上。
叶梓涵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文化程度也很高，绝对是才貌双全。
正说着，叶梓涵的手机被尹静姝抢了过去。“小忻忻，你就专心陪你的萧瑟哥哥吧，我们不会怪你重色轻友的。”她将那个“色”字咬得特别重，我听到那头响起一阵笑声。
我很无奈地挂了电话。
萧瑟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人，就是那个坏脾气的财主老爷叶参议，他单手拎了两个鱼篓。萧瑟一手拿着三根鱼竿，另一手提着一个木桶，里面装了小铲子。“今天天气很好，我们顺便去湖边钓鱼。”他的脸上阳光灿烂，“我本来是要向财主老爷借鱼竿，没想到他也有钓鱼的兴致，那最好了，一起去。”
叶参议冷哼了一声。“我是怕你弄坏了我的鱼竿。”
萧瑟对他的冷淡毫不介意，依旧很高兴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跟个老头子一起去钓鱼会让他这么高兴，但由此可以看出，他对我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上我想帮叶参议提鱼篓，他很冷淡地摆手说不用。
那个湖离村口不远，我们出了村子，走一段山路，再穿过一片密林就到了。我们走进密林，阳光都被遮住了。一穿出树林，我就怔住了，几乎忘了自己身之所在，只是眩惑地望着眼前绿得像透明液体翡翠的一池碧水。
湖的四周全是树林，把湖围在其中，盈盈碧水在太阳下反射着诱人的绿光。更令人眩惑的是，湖边的草丛中盛开着一种我叫不上名儿的、淡紫色的花，生得轻盈娇艳，花朵如杯盏状，好似羞涩的少女依偎在一起默默地绽放，散发出馥郁的芬芳，引来粉蝶翩翩飞舞。和那绿波相映，显得分外的清新美丽，还有份说不出来的神秘气氛。
水是绿的，树也是绿的，我被罩在一团绿色里。“这里美得像童话世界，如果湖面上再有几只天鹅，就是《天鹅湖》里的场景了。”看着那波光树影，花盏摇曳，听着那树梢风的呢喃，我觉得仿佛被融化在这一团绿色里了。
“你喜欢芭蕾舞剧《天鹅湖》？”一路上闷声不响的叶参议突然发问。
他的问题让我很惊奇，我只说了天鹅湖，他便想到了芭蕾舞剧，一个乡村里的老头儿，竟然知道芭蕾舞剧《天鹅湖》。不过转念一想，叶梓涵是这村里的人，可能村里人多少受到她的影响，对芭蕾舞也有所了解。
“她是芭蕾舞演员，这两天跟着叶梓涵到村里来采风。”萧瑟代我回答。
叶参议转过头来，两眼直盯着我，像是在我的脸上探究什么。
我也回视他，他和我昨天见到时一样，满头花白的头发，杂乱的竖在头上。脸庞布满皱纹，雕刻着岁月的沧桑，两只眼睛却很有神，而且眼神锐利。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是脸部松垮的肌肉小幅度抽搐了几下，就把脸转向别处，不再理会我。
我对他也不感兴趣，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湖边那些淡紫色的美丽花朵上。“这是什么花，很漂亮。”
“这花叫月见草花，属多年生草本。因它在傍晚见月开花，且天亮即凋谢，故而得名，但是这儿的月见草花白天也会开放。”萧瑟介绍说，这花不仅好看，而且作用很多，可提制芳香油，种子可榨油食用和药用，茎皮纤维可制绳，根为解热药，可治感冒、喉炎等。
“月见草花的花语是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么美的花，会有什么样的花语，虽然萧瑟未必会知晓。
“花语是默默的爱、不羁的心。这湖叫情人湖，生长在情人湖畔的月见草，寓意更加不凡。”萧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停留在叶参议的脸上。
叶参议打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警告似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把全部的花都烧掉。”
“老爷，这些花又没得罪您，您跟它们较什么劲啊。”我发现萧瑟此时的目光颇为复杂，似是包含了千般感触，“再说您老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叶参议又是一哼。“不用讨好我，白花力气。”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俩，怎么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好像暗藏玄机，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瑟不说话了，默默走到湖边的泥地上，用带来的小铲子挖开泥土，找蚯蚓当鱼饵。这里土壤很肥沃，他很快就挖到了好多条又肥又长的蚯蚓丢进木桶里，将三根鱼竿都上好鱼饵，其中两根分别递给我和叶参议。
我们开始钓鱼，我和萧瑟坐在树下的草丛里，我从未钓过鱼，学着他把鱼饵摔进了水里。叶参议不和我们在一块，他坐在距离我们较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面。
有一阵短期的沉默。我手里握着鱼竿，心神却是飘忽的。手渐渐有些酸了，我索性将鱼竿插在身边的泥地上，自己双手抱膝，看着轻缓波动的湖水。阳光在水面闪着万道光华，有月见草花的花瓣被风吹落到湖面，飘荡着，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绿波中的一抹淡紫，仿佛看到一个身披白纱，头戴紫色花环的仙子从那花瓣中冉冉升起。那是叶梓涵的姐姐叶岩芳吗，她死后化作仙子，守护着这一方碧水？
我简直着魔了，哪里有什么仙子，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但是这神秘的湖确实具有魔力，有诱惑人跳进去的力量。叶岩芳跳湖殉情的那幅画面，几乎生动地勾现在我面前。
鱼竿骤然有了动静，浮标晃动起来，我浑身震动了一下，凭着本能倾身去抓鱼竿。我的意识仍有些恍惚，也不知怎的，竟跨出一脚，不偏不倚踏在了水边的烂泥里，脚下猛一打滑，我整个人直向前滑进了水里。这下好了，鱼没有钓到，自己倒落了水，转眼间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水里，并且有全身没入水中的趋势。
萧瑟眼疾手快地从背后双手托住我的腋下，阻止了我继续下落。他用力将我从水里拖上岸来，又将我抱起，离开那片泥泞之地，放到干燥的草地上。
我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鞋子被烂泥包裹，衣服裤子上也全是泥，非常狼狈。更尴尬的是，我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色衬衫和休闲裤，湿透了之后，里面的文胸内裤一览无余。我羞窘慌乱得手足无措，萧瑟扫了我一眼，很快脱下了自己的T恤衫。
“你……”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到树林里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上衣换了。”他说着将衣服丢给我。
我接住衣服，也顾不上别的了，飞快跑进了前方的树林里，匆忙脱下湿衣服，换上了萧瑟的T恤衫。
他抱住我的时候，衣衫上也沾染了水渍和泥土，不过这无关紧要，这件衣服太宝贵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萧瑟的T恤衫穿在我身上很宽大，连湿透的裤子臀部一并遮住了，我不时扯扯领口，防止走光。走出树林后，却不见了萧瑟。四处张望，才发现他正从湖里游上来，手里拿着我的帽子，原来我的帽子在我落水时顺流漂走了，我竟没有发觉。
萧瑟爬上岸来，赤裸着上身站在湖边，他看着有点瘦，其实上身肌肉结实漂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有水珠不断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年轻而充满朝气活力的身体。我不敢多看他，走到他面前，垂眸道了声“谢谢”，目光落在他湿淋淋的，满是污渍的裤腿和运动鞋上。
“不客气。”他把帽子递给我，轻笑了一声，“来钓鱼，反倒被鱼给钓了。走吧，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
而后我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仍在悠然垂钓的叶参议，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居然不闻不问。这时叶参议手里的鱼竿有动静了，他用力一拉，一条六、七寸长的鱼，活蹦活跳地迎着阳光闪耀。他把鱼线拉回去，但是，那条活蹦活跳的鱼不知怎样挣脱了钓钩，落进了草丛里。
萧瑟扑过去抓住鱼，鱼又从他手掌中跳出来，他再抓住，用两只手紧握着，那鱼的尾巴仍然在他的手掌下摆来摆去，嘴巴徒劳的张大又合拢，合拢又张大。萧瑟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鱼放进了鱼篓。
那鱼挣扎的样子让我不忍卒睹，我的心中掠过一抹怛恻。“要不把它放了吧，多可怜。”
萧瑟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在我脸上逡巡着。
鱼还在鱼篓中乱跳，扑打得鱼篓噼啪作响。就在这当儿，叶参议突然提起鱼篓，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把篓里仅有的那条鱼倒回了河里，那鱼儿在水中几个回旋，就像一条银线般窜进河流深处，消失了踪影。
我和萧瑟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萧瑟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鱼篓问：“老爷，您不是说晚餐要吃红烧鱼吗，好不容易钓了一条大鱼，怎么……”
“我就是随口说说。”叶参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算要吃红烧鱼，我也不会吃这湖里的鱼，它们都有灵性。你是个好姑娘。”
得到这个脾气乖张的老头儿的夸奖，我有些受宠若惊了，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我不自觉地望向萧瑟，很意外的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见到我看他，他走开去整理鱼竿，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什么。
我以为他是因自己辛苦为老头儿捉鱼却落了一场空而难过，念及他刚才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由得心生歉疚，走到他身后低声说：“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真的觉得那鱼可怜。”
萧瑟回过头，对我蓦地一笑。“和你没关系，我是既伤感又高兴，我今天才知道，财主老爷不吃这湖里的鱼。”
“他不吃湖里的鱼，你为什么伤感又高兴？”我一头雾水。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萧瑟笑笑，用手摸摸我的头发。“老爷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姑娘。”
我排斥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向后退去。
他的手顿在半空，神情有些落寞。
我避开他的目光，瞥见叶参议提着空鱼篓走过来，将萧瑟之前放在地上的那个空鱼篓一并提起，不知道他是钓鱼技术不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我落水之前，他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瞎忙活了半天，两个鱼篓都是空的。”萧瑟调侃地说，他已经恢复了嬉笑的模样。
叶参议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我们。“你们的空鱼篓里装满了快乐，我的空鱼篓里什么也没有。”
我惊讶于这个农村老头会说出如此高深的话来，同时也被他语气里流露出的孤独寂寞感撼动了。我凝视着他说：“您的空鱼篓里装满了回忆，那比我们的快乐更加宝贵。”
叶参议紧绷的脸变得柔和了许多，眼里甚至浮现些许笑意，他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鱼竿。
“我帮你拿回去。”萧瑟上前要帮忙。
“不用，我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叶参议立即变了脸，冷冷喝止，“都给我放着，我自己拿得动。你们两个这么脏，还不滚回去洗澡。”
我和萧瑟对视了一眼，他无奈地耸耸肩。“走吧，回去洗澡。”
他肯定很了解叶参议的脾气，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催我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臂因为浸水又沾了烂泥，那些长红斑的地方原来症状有所缓解了，现在再度奇痒难耐，我忍不住拼命抓挠。
“别抓了，再抓皮肤要烂了。”萧瑟拉过我的手看了看又放下，“那瓶皮炎平呢？”
“哎呀，放在我们租摩托车的那人家里了。”租摩托车时我把帽子寄在那里，嫌那皮炎平放在裤兜里碍事，也一并放着，结果回来时拿了帽子，把皮炎平给忘了。
萧瑟摇摇头。“丢三落四。你先回叶梓涵家，我去给你把皮炎平拿回来。”说完又问了一句：“知道怎么走吗？”
我知道，叶梓涵家的楼房容易认，我在村里来回几趟，去她家的路基本摸清楚了。
我走出一小段距离后，身后响起萧瑟的叮嘱声：“洗澡时不要打沐浴露，会更痒。”
“知道了。”我向后挥了挥手，算是感谢，这人还挺细心的。
叶梓涵的妈妈洪秀莲在家，她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吓了一大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如实对她说了，怪不好意思的，钓个鱼也能弄成这样。她又关切地查看了我手腕和手臂上的红斑，说好像是过敏了，她以前过敏的时候用过一个土方泡橄榄叶，效果不错，正好家里有橄榄叶，等我洗完澡试试看。
我洗过澡，换了身衣裳。萧瑟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的洗衣水池边搓洗他的那件T恤衫。他和保尔也住在四楼的房间，在走廊外面，我住的房间在走廊最里端。
他走过来，挨近我问：“能不能连我的裤子也一起洗了？”
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继续手头的活儿。
过了一会儿，萧瑟将那件沾满污泥的裤子丢到水池边上，我不经意地回过头，顿时臊得面颊发烫。萧瑟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肌肉充满张力的上身，还有那两条健美修长的腿，样子实在太性感了。
“你……你怎么能……”我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居然看清楚了，他穿的是海蓝色的四角内裤。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萧瑟笑嘻嘻的，“干脆，我把内裤也脱下来给你洗。”
他作势就要脱，我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全然忽略手上沾了洗衣粉水。结果眼睛里跑进了洗衣粉水，被刺激得酸涩疼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快用清水冲洗！”萧瑟把我拉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我洗干净手，把眼睛用手撑开，在流水下冲洗，再拿他准备好用来洗澡的干净毛巾给我擦试。酸疼感缓解了不少，但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又红又肿，而且眼泪仍在往外淌。
“喂，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尹静姝的大嗓门惊得我浑身一哆嗦。她从蝴蝶谷回来了，还偏巧在这时候撞见我们。
我心中叫苦不迭，萧瑟光裸着身子，只穿了一条内裤，而我眼睛红肿，还淌着泪，像是在伤心哭泣，这画面实在太过引人遐想，尤其是尹静姝的想象力必定比常人更胜一筹。
果然，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进入了状态，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教训人的姿态。“萧公子，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小忻忻了。你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否则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绝对饶不了你！”
“你别老盯着我的下身看。”萧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往我身后躲了躲，不让尹静姝直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麻烦你先出去，等会儿让童忻跟你解释一下。”
尹静姝“切”了一声。“敢做不敢当，还怕我看。不就是一条内裤，有什么稀奇的。有种脱下来让我目测一下，那玩意儿是什么尺寸。”
“我靠，女中豪杰啊！”萧瑟算是遇上了对手。
我担心还会有其他人上楼来，把事情搅得更糟，忙上前扯住尹静姝的手臂，将她往外拉。
“别拉我呀。”她嚷嚷着，“我还没替你讨回公道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哭笑不得。“拜托了，你先听我把事情说清楚行不行。”
尹静姝这才勉强随我出了浴室，萧瑟立即将浴室门关上反锁了。
我避重就轻地告诉尹静姝，刚才我洗衣服的时候，萧瑟正好要洗澡，我不小心把洗衣粉水溅到眼睛里，跑到浴室，萧瑟帮我用清水冲洗，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尹静姝半信半疑，又问我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洗衣服洗澡。我只好告诉她我和萧瑟钓鱼时不小心落了水。
尹静姝“哦——”的拉长了声调。“原来你不是被欺负，是心甘情愿啊。孤男寡女在一起，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你们一定是边钓鱼边亲热，才会掉进水里吧，他把你救上来后，给你做人工呼吸了吧？”
我真是服了她的奇思妙想。“你想多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我们不是孤男寡女，还有个老头子和我们一起钓鱼。”
尹静姝有些失望，眼睛眯缝着，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只好用哀求的语气说：“我和萧瑟真的没什么，你千万别声张，不然我的名声就全毁了。”
“封口费拿来。”她对我摊手。
“你太狠了。”我抗议。
她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的，我没有这么大嘴巴。”
她其实就有这么大嘴巴，无怪乎我担心，但是说多了反而越让她怀疑，只好就此中断这个话题，“其他人呢？”
“在楼下泡茶。我流汗流得衣服都湿透了，想上来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对呀，我的衣服还没换。”尹静姝终于想起她上楼来的真正目的，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眼泪止住后，眼睛很干涩，但疼痛感减缓了许多。我出了一口长气，去阳台打算继续洗衣服，却发现衣服全都洗好晾起来了，连同我那顶弄脏的蓝帽子，也被细心地洗干净，挂在衣架上。应该是洪秀莲帮的忙，我正想找她道谢，就见她端了一个脸盆走过来。
“橄榄叶煮好了，把过敏的地方泡在这橄榄叶水里面15到20分钟，晚上和明天再泡几次，应该会有效果。”她把脸盆端到阳台上放好，还搬来一把椅子，让我坐着泡手。
“谢谢阿姨。”我感激道谢，“那衣服也是你帮忙洗的吧，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洪秀莲对我含蓄地笑笑。“刚才见你们在忙，我就顺手给洗了。”
这话说得我脸上燥热，她见到我们在忙，“忙”什么？但我没敢问，她也没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了。
我一边泡手腕和手臂，一边闭目养神，胡乱想着今天的种种经历。过了许久，我睁开眼睛，望着远处的一大片的绿，田畔、阡陌，还有那些迎着风摆动的绿色植物，心头涌起了一阵难以描述的、异样的情绪。
“想什么这么出神？”萧瑟洗完澡了，他自己在浴室把内裤洗好，到阳台上找衣架晾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扭过头，心中充满了别扭和不愉快的感觉，刚刚因为他而遭受的难堪仍然鲜明。
他又问我眼睛是不是还很难受，他去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买到眼药水。我冷淡的说不需要，已经好多了。
一阵沉默过后，我忍不住又回过头。萧瑟停在我身后，一只手支在阳台门上，静静地望着我。他换了一身纯白色的运动休闲套装，显得很干净清爽。“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轻声问。
我略带迟疑地点点头。
他把手伸给我。“我们讲和，好不好？”
我坐着不动。
“我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没有恶意。谁知道会碰上那个男人婆。”萧瑟收回手，又掀眉又瞪眼的，“她完全不像个女人，脸皮比鞋底还厚。”
我禁不住笑了。
萧瑟见我笑，又把手伸向我。“握一下手，怎样？”
我觉得老和他较劲也没意思，便把手伸给他，我们握住了手，微笑在他的眼角漾开。他握住我的手摆了摆才松开，“刚才沐眠给我打电话，说地质学教授已经来了，等到有结果的时候会通知我们过去。”
说话间，叶梓涵上楼来说，秦风要求大家集中练功，采风归采风，练功也不能耽误。我把手擦干净，又涂了些萧瑟拿回来的皮炎平就去了。
叶梓涵家的顶楼有一间练功房，是专门为她建造的，里面有芭蕾专用的把杆和地胶，可见父母对她非常重视和疼爱。她整整三年没回家，父母一定很伤感。
我的眼睛已经不怎么难受了，但仍有明显的红肿，练功前大家都过问我的眼睛怎么了，我用洗衣服时洗衣粉水溅到眼睛里搪塞，大家也没有再追问，看样子尹静姝并没有向他们广播，估计她换完衣服就躲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了。
我们练功的时候，萧瑟和保尔也在现场看着，两人不时用法语小声交谈。
练功结束后已是黄昏，窗外的村庄朦朦胧胧，到处都被夕阳抹上了一笔金黄。
卓羿宸走到我身边，像我一样望着窗外，一边和我说话：“喜宴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走吧。”今天是叶开泰迎娶新娘的大喜日子，晚上依旧在99间大厝办喜宴。
“童忻和我还有事要忙。”我还没来得及回话，萧瑟就插了进来。
卓羿宸轻轻蹙眉，轻声问我：“你们要忙什么？”
我告诉他，有个地质学教授正在考察鬼屋周边的地形，要解开闹鬼的真相。
卓羿宸显得很感兴趣，立即招呼其他人一起去看看，他们之前都听叶梓涵说了鬼屋的传闻。
但是秦风第一个否决了，他说自己饥肠辘辘，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又吹口哨，我对他挑起了眉毛。
“我忘了，下次会注意。”他立即停止吹口哨，“我今天很开心，很享受让你搂抱住腰的感觉。”
我恨恨地望着他，“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觉得我的本性是什么？”他问。
“不知廉耻，喜欢到处占人便宜。”我一点不给他留情面，“你那位林妹妹，知道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吗？”
萧瑟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什么林妹妹，那我不成宝哥哥了。我可不当贾宝玉，成天混迹在脂粉堆里，我是纯爷们。”
我嘲讽：“你就一流氓痞子，还纯爷们。”
“童忻。”他忽然换上了威胁的语气，“你当心点，要是把我惹火了，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痞子。”
“我早就见识过了。”我心里生出惧意，却嘴硬。
他微怔了一下，而后尴尬地伸伸脖子，咽了一口口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走，我带你去看湖。”
我犹豫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他到时起坏心眼，我真是求救无门了。
萧瑟没有注意到我，他不知转着什么心思，嘴角含笑。“这里离99间大厝很近，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那个财主老爷借点东西。”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我给叶梓涵打电话，想回到他们的队伍里去。但叶梓涵告诉我，他们已经到蝴蝶谷去了，离这儿挺远，我一个人没法去找他们，只能跟着萧瑟。然后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没有萧瑟这个翻译在身边，保尔怎么办。
叶梓涵说保尔的英文水平虽然不高，但简单的会话不成问题，她可以应付。至于具体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介绍，等回来后再让萧瑟补上。
叶梓涵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文化程度也很高，绝对是才貌双全。
正说着，叶梓涵的手机被尹静姝抢了过去。“小忻忻，你就专心陪你的萧瑟哥哥吧，我们不会怪你重色轻友的。”她将那个“色”字咬得特别重，我听到那头响起一阵笑声。
我很无奈地挂了电话。
萧瑟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人，就是那个坏脾气的财主老爷叶参议，他单手拎了两个鱼篓。萧瑟一手拿着三根鱼竿，另一手提着一个木桶，里面装了小铲子。“今天天气很好，我们顺便去湖边钓鱼。”他的脸上阳光灿烂，“我本来是要向财主老爷借鱼竿，没想到他也有钓鱼的兴致，那最好了，一起去。”
叶参议冷哼了一声。“我是怕你弄坏了我的鱼竿。”
萧瑟对他的冷淡毫不介意，依旧很高兴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跟个老头子一起去钓鱼会让他这么高兴，但由此可以看出，他对我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上我想帮叶参议提鱼篓，他很冷淡地摆手说不用。
那个湖离村口不远，我们出了村子，走一段山路，再穿过一片密林就到了。我们走进密林，阳光都被遮住了。一穿出树林，我就怔住了，几乎忘了自己身之所在，只是眩惑地望着眼前绿得像透明液体翡翠的一池碧水。
湖的四周全是树林，把湖围在其中，盈盈碧水在太阳下反射着诱人的绿光。更令人眩惑的是，湖边的草丛中盛开着一种我叫不上名儿的、淡紫色的花，生得轻盈娇艳，花朵如杯盏状，好似羞涩的少女依偎在一起默默地绽放，散发出馥郁的芬芳，引来粉蝶翩翩飞舞。和那绿波相映，显得分外的清新美丽，还有份说不出来的神秘气氛。
水是绿的，树也是绿的，我被罩在一团绿色里。“这里美得像童话世界，如果湖面上再有几只天鹅，就是《天鹅湖》里的场景了。”看着那波光树影，花盏摇曳，听着那树梢风的呢喃，我觉得仿佛被融化在这一团绿色里了。
“你喜欢芭蕾舞剧《天鹅湖》？”一路上闷声不响的叶参议突然发问。
他的问题让我很惊奇，我只说了天鹅湖，他便想到了芭蕾舞剧，一个乡村里的老头儿，竟然知道芭蕾舞剧《天鹅湖》。不过转念一想，叶梓涵是这村里的人，可能村里人多少受到她的影响，对芭蕾舞也有所了解。
“她是芭蕾舞演员，这两天跟着叶梓涵到村里来采风。”萧瑟代我回答。
叶参议转过头来，两眼直盯着我，像是在我的脸上探究什么。
我也回视他，他和我昨天见到时一样，满头花白的头发，杂乱的竖在头上。脸庞布满皱纹，雕刻着岁月的沧桑，两只眼睛却很有神，而且眼神锐利。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是脸部松垮的肌肉小幅度抽搐了几下，就把脸转向别处，不再理会我。
我对他也不感兴趣，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湖边那些淡紫色的美丽花朵上。“这是什么花，很漂亮。”
“这花叫月见草花，属多年生草本。因它在傍晚见月开花，且天亮即凋谢，故而得名，但是这儿的月见草花白天也会开放。”萧瑟介绍说，这花不仅好看，而且作用很多，可提制芳香油，种子可榨油食用和药用，茎皮纤维可制绳，根为解热药，可治感冒、喉炎等。
“月见草花的花语是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么美的花，会有什么样的花语，虽然萧瑟未必会知晓。
“花语是默默的爱、不羁的心。这湖叫情人湖，生长在情人湖畔的月见草，寓意更加不凡。”萧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停留在叶参议的脸上。
叶参议打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警告似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把全部的花都烧掉。”
“老爷，这些花又没得罪您，您跟它们较什么劲啊。”我发现萧瑟此时的目光颇为复杂，似是包含了千般感触，“再说您老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叶参议又是一哼。“不用讨好我，白花力气。”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俩，怎么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好像暗藏玄机，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瑟不说话了，默默走到湖边的泥地上，用带来的小铲子挖开泥土，找蚯蚓当鱼饵。这里土壤很肥沃，他很快就挖到了好多条又肥又长的蚯蚓丢进木桶里，将三根鱼竿都上好鱼饵，其中两根分别递给我和叶参议。
我们开始钓鱼，我和萧瑟坐在树下的草丛里，我从未钓过鱼，学着他把鱼饵摔进了水里。叶参议不和我们在一块，他坐在距离我们较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面。
有一阵短期的沉默。我手里握着鱼竿，心神却是飘忽的。手渐渐有些酸了，我索性将鱼竿插在身边的泥地上，自己双手抱膝，看着轻缓波动的湖水。阳光在水面闪着万道光华，有月见草花的花瓣被风吹落到湖面，飘荡着，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绿波中的一抹淡紫，仿佛看到一个身披白纱，头戴紫色花环的仙子从那花瓣中冉冉升起。那是叶梓涵的姐姐叶岩芳吗，她死后化作仙子，守护着这一方碧水？
我简直着魔了，哪里有什么仙子，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但是这神秘的湖确实具有魔力，有诱惑人跳进去的力量。叶岩芳跳湖殉情的那幅画面，几乎生动地勾现在我面前。
鱼竿骤然有了动静，浮标晃动起来，我浑身震动了一下，凭着本能倾身去抓鱼竿。我的意识仍有些恍惚，也不知怎的，竟跨出一脚，不偏不倚踏在了水边的烂泥里，脚下猛一打滑，我整个人直向前滑进了水里。这下好了，鱼没有钓到，自己倒落了水，转眼间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水里，并且有全身没入水中的趋势。
萧瑟眼疾手快地从背后双手托住我的腋下，阻止了我继续下落。他用力将我从水里拖上岸来，又将我抱起，离开那片泥泞之地，放到干燥的草地上。
我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鞋子被烂泥包裹，衣服裤子上也全是泥，非常狼狈。更尴尬的是，我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色衬衫和休闲裤，湿透了之后，里面的文胸内裤一览无余。我羞窘慌乱得手足无措，萧瑟扫了我一眼，很快脱下了自己的T恤衫。
“你……”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到树林里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上衣换了。”他说着将衣服丢给我。
我接住衣服，也顾不上别的了，飞快跑进了前方的树林里，匆忙脱下湿衣服，换上了萧瑟的T恤衫。
他抱住我的时候，衣衫上也沾染了水渍和泥土，不过这无关紧要，这件衣服太宝贵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萧瑟的T恤衫穿在我身上很宽大，连湿透的裤子臀部一并遮住了，我不时扯扯领口，防止走光。走出树林后，却不见了萧瑟。四处张望，才发现他正从湖里游上来，手里拿着我的帽子，原来我的帽子在我落水时顺流漂走了，我竟没有发觉。
萧瑟爬上岸来，赤裸着上身站在湖边，他看着有点瘦，其实上身肌肉结实漂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有水珠不断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年轻而充满朝气活力的身体。我不敢多看他，走到他面前，垂眸道了声“谢谢”，目光落在他湿淋淋的，满是污渍的裤腿和运动鞋上。
“不客气。”他把帽子递给我，轻笑了一声，“来钓鱼，反倒被鱼给钓了。走吧，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
而后我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仍在悠然垂钓的叶参议，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居然不闻不问。这时叶参议手里的鱼竿有动静了，他用力一拉，一条六、七寸长的鱼，活蹦活跳地迎着阳光闪耀。他把鱼线拉回去，但是，那条活蹦活跳的鱼不知怎样挣脱了钓钩，落进了草丛里。
萧瑟扑过去抓住鱼，鱼又从他手掌中跳出来，他再抓住，用两只手紧握着，那鱼的尾巴仍然在他的手掌下摆来摆去，嘴巴徒劳的张大又合拢，合拢又张大。萧瑟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鱼放进了鱼篓。
那鱼挣扎的样子让我不忍卒睹，我的心中掠过一抹怛恻。“要不把它放了吧，多可怜。”
萧瑟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在我脸上逡巡着。
鱼还在鱼篓中乱跳，扑打得鱼篓噼啪作响。就在这当儿，叶参议突然提起鱼篓，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把篓里仅有的那条鱼倒回了河里，那鱼儿在水中几个回旋，就像一条银线般窜进河流深处，消失了踪影。
我和萧瑟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萧瑟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鱼篓问：“老爷，您不是说晚餐要吃红烧鱼吗，好不容易钓了一条大鱼，怎么……”
“我就是随口说说。”叶参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算要吃红烧鱼，我也不会吃这湖里的鱼，它们都有灵性。你是个好姑娘。”
得到这个脾气乖张的老头儿的夸奖，我有些受宠若惊了，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我不自觉地望向萧瑟，很意外的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见到我看他，他走开去整理鱼竿，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什么。
我以为他是因自己辛苦为老头儿捉鱼却落了一场空而难过，念及他刚才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由得心生歉疚，走到他身后低声说：“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真的觉得那鱼可怜。”
萧瑟回过头，对我蓦地一笑。“和你没关系，我是既伤感又高兴，我今天才知道，财主老爷不吃这湖里的鱼。”
“他不吃湖里的鱼，你为什么伤感又高兴？”我一头雾水。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萧瑟笑笑，用手摸摸我的头发。“老爷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姑娘。”
我排斥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向后退去。
他的手顿在半空，神情有些落寞。
我避开他的目光，瞥见叶参议提着空鱼篓走过来，将萧瑟之前放在地上的那个空鱼篓一并提起，不知道他是钓鱼技术不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我落水之前，他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瞎忙活了半天，两个鱼篓都是空的。”萧瑟调侃地说，他已经恢复了嬉笑的模样。
叶参议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我们。“你们的空鱼篓里装满了快乐，我的空鱼篓里什么也没有。”
我惊讶于这个农村老头会说出如此高深的话来，同时也被他语气里流露出的孤独寂寞感撼动了。我凝视着他说：“您的空鱼篓里装满了回忆，那比我们的快乐更加宝贵。”
叶参议紧绷的脸变得柔和了许多，眼里甚至浮现些许笑意，他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鱼竿。
“我帮你拿回去。”萧瑟上前要帮忙。
“不用，我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叶参议立即变了脸，冷冷喝止，“都给我放着，我自己拿得动。你们两个这么脏，还不滚回去洗澡。”
我和萧瑟对视了一眼，他无奈地耸耸肩。“走吧，回去洗澡。”
他肯定很了解叶参议的脾气，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催我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臂因为浸水又沾了烂泥，那些长红斑的地方原来症状有所缓解了，现在再度奇痒难耐，我忍不住拼命抓挠。
“别抓了，再抓皮肤要烂了。”萧瑟拉过我的手看了看又放下，“那瓶皮炎平呢？”
“哎呀，放在我们租摩托车的那人家里了。”租摩托车时我把帽子寄在那里，嫌那皮炎平放在裤兜里碍事，也一并放着，结果回来时拿了帽子，把皮炎平给忘了。
萧瑟摇摇头。“丢三落四。你先回叶梓涵家，我去给你把皮炎平拿回来。”说完又问了一句：“知道怎么走吗？”
我知道，叶梓涵家的楼房容易认，我在村里来回几趟，去她家的路基本摸清楚了。
我走出一小段距离后，身后响起萧瑟的叮嘱声：“洗澡时不要打沐浴露，会更痒。”
“知道了。”我向后挥了挥手，算是感谢，这人还挺细心的。
叶梓涵的妈妈洪秀莲在家，她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吓了一大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如实对她说了，怪不好意思的，钓个鱼也能弄成这样。她又关切地查看了我手腕和手臂上的红斑，说好像是过敏了，她以前过敏的时候用过一个土方泡橄榄叶，效果不错，正好家里有橄榄叶，等我洗完澡试试看。
我洗过澡，换了身衣裳。萧瑟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的洗衣水池边搓洗他的那件T恤衫。他和保尔也住在四楼的房间，在走廊外面，我住的房间在走廊最里端。
他走过来，挨近我问：“能不能连我的裤子也一起洗了？”
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继续手头的活儿。
过了一会儿，萧瑟将那件沾满污泥的裤子丢到水池边上，我不经意地回过头，顿时臊得面颊发烫。萧瑟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肌肉充满张力的上身，还有那两条健美修长的腿，样子实在太性感了。
“你……你怎么能……”我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居然看清楚了，他穿的是海蓝色的四角内裤。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萧瑟笑嘻嘻的，“干脆，我把内裤也脱下来给你洗。”
他作势就要脱，我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全然忽略手上沾了洗衣粉水。结果眼睛里跑进了洗衣粉水，被刺激得酸涩疼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快用清水冲洗！”萧瑟把我拉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我洗干净手，把眼睛用手撑开，在流水下冲洗，再拿他准备好用来洗澡的干净毛巾给我擦试。酸疼感缓解了不少，但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又红又肿，而且眼泪仍在往外淌。
“喂，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尹静姝的大嗓门惊得我浑身一哆嗦。她从蝴蝶谷回来了，还偏巧在这时候撞见我们。
我心中叫苦不迭，萧瑟光裸着身子，只穿了一条内裤，而我眼睛红肿，还淌着泪，像是在伤心哭泣，这画面实在太过引人遐想，尤其是尹静姝的想象力必定比常人更胜一筹。
果然，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进入了状态，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教训人的姿态。“萧公子，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小忻忻了。你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否则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绝对饶不了你！”
“你别老盯着我的下身看。”萧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往我身后躲了躲，不让尹静姝直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麻烦你先出去，等会儿让童忻跟你解释一下。”
尹静姝“切”了一声。“敢做不敢当，还怕我看。不就是一条内裤，有什么稀奇的。有种脱下来让我目测一下，那玩意儿是什么尺寸。”
“我靠，女中豪杰啊！”萧瑟算是遇上了对手。
我担心还会有其他人上楼来，把事情搅得更糟，忙上前扯住尹静姝的手臂，将她往外拉。
“别拉我呀。”她嚷嚷着，“我还没替你讨回公道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哭笑不得。“拜托了，你先听我把事情说清楚行不行。”
尹静姝这才勉强随我出了浴室，萧瑟立即将浴室门关上反锁了。
我避重就轻地告诉尹静姝，刚才我洗衣服的时候，萧瑟正好要洗澡，我不小心把洗衣粉水溅到眼睛里，跑到浴室，萧瑟帮我用清水冲洗，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尹静姝半信半疑，又问我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洗衣服洗澡。我只好告诉她我和萧瑟钓鱼时不小心落了水。
尹静姝“哦——”的拉长了声调。“原来你不是被欺负，是心甘情愿啊。孤男寡女在一起，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你们一定是边钓鱼边亲热，才会掉进水里吧，他把你救上来后，给你做人工呼吸了吧？”
我真是服了她的奇思妙想。“你想多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我们不是孤男寡女，还有个老头子和我们一起钓鱼。”
尹静姝有些失望，眼睛眯缝着，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只好用哀求的语气说：“我和萧瑟真的没什么，你千万别声张，不然我的名声就全毁了。”
“封口费拿来。”她对我摊手。
“你太狠了。”我抗议。
她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的，我没有这么大嘴巴。”
她其实就有这么大嘴巴，无怪乎我担心，但是说多了反而越让她怀疑，只好就此中断这个话题，“其他人呢？”
“在楼下泡茶。我流汗流得衣服都湿透了，想上来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对呀，我的衣服还没换。”尹静姝终于想起她上楼来的真正目的，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眼泪止住后，眼睛很干涩，但疼痛感减缓了许多。我出了一口长气，去阳台打算继续洗衣服，却发现衣服全都洗好晾起来了，连同我那顶弄脏的蓝帽子，也被细心地洗干净，挂在衣架上。应该是洪秀莲帮的忙，我正想找她道谢，就见她端了一个脸盆走过来。
“橄榄叶煮好了，把过敏的地方泡在这橄榄叶水里面15到20分钟，晚上和明天再泡几次，应该会有效果。”她把脸盆端到阳台上放好，还搬来一把椅子，让我坐着泡手。
“谢谢阿姨。”我感激道谢，“那衣服也是你帮忙洗的吧，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洪秀莲对我含蓄地笑笑。“刚才见你们在忙，我就顺手给洗了。”
这话说得我脸上燥热，她见到我们在忙，“忙”什么？但我没敢问，她也没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了。
我一边泡手腕和手臂，一边闭目养神，胡乱想着今天的种种经历。过了许久，我睁开眼睛，望着远处的一大片的绿，田畔、阡陌，还有那些迎着风摆动的绿色植物，心头涌起了一阵难以描述的、异样的情绪。
“想什么这么出神？”萧瑟洗完澡了，他自己在浴室把内裤洗好，到阳台上找衣架晾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扭过头，心中充满了别扭和不愉快的感觉，刚刚因为他而遭受的难堪仍然鲜明。
他又问我眼睛是不是还很难受，他去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买到眼药水。我冷淡的说不需要，已经好多了。
一阵沉默过后，我忍不住又回过头。萧瑟停在我身后，一只手支在阳台门上，静静地望着我。他换了一身纯白色的运动休闲套装，显得很干净清爽。“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轻声问。
我略带迟疑地点点头。
他把手伸给我。“我们讲和，好不好？”
我坐着不动。
“我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没有恶意。谁知道会碰上那个男人婆。”萧瑟收回手，又掀眉又瞪眼的，“她完全不像个女人，脸皮比鞋底还厚。”
我禁不住笑了。
萧瑟见我笑，又把手伸向我。“握一下手，怎样？”
我觉得老和他较劲也没意思，便把手伸给他，我们握住了手，微笑在他的眼角漾开。他握住我的手摆了摆才松开，“刚才沐眠给我打电话，说地质学教授已经来了，等到有结果的时候会通知我们过去。”
说话间，叶梓涵上楼来说，秦风要求大家集中练功，采风归采风，练功也不能耽误。我把手擦干净，又涂了些萧瑟拿回来的皮炎平就去了。
叶梓涵家的顶楼有一间练功房，是专门为她建造的，里面有芭蕾专用的把杆和地胶，可见父母对她非常重视和疼爱。她整整三年没回家，父母一定很伤感。
我的眼睛已经不怎么难受了，但仍有明显的红肿，练功前大家都过问我的眼睛怎么了，我用洗衣服时洗衣粉水溅到眼睛里搪塞，大家也没有再追问，看样子尹静姝并没有向他们广播，估计她换完衣服就躲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了。
我们练功的时候，萧瑟和保尔也在现场看着，两人不时用法语小声交谈。
练功结束后已是黄昏，窗外的村庄朦朦胧胧，到处都被夕阳抹上了一笔金黄。
卓羿宸走到我身边，像我一样望着窗外，一边和我说话：“喜宴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走吧。”今天是叶开泰迎娶新娘的大喜日子，晚上依旧在99间大厝办喜宴。
“童忻和我还有事要忙。”我还没来得及回话，萧瑟就插了进来。
卓羿宸轻轻蹙眉，轻声问我：“你们要忙什么？”
我告诉他，有个地质学教授正在考察鬼屋周边的地形，要解开闹鬼的真相。
卓羿宸显得很感兴趣，立即招呼其他人一起去看看，他们之前都听叶梓涵说了鬼屋的传闻。
但是秦风第一个否决了，他说自己饥肠辘辘，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