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书名:绝对零度5降头 作者:樊落 本章字数:18287 下载APP
离林家住宅最近的车站到了,车门一打开,关琥就被后面的乘客挤下了车,他没踩稳,往前踉跄了几步后趴在了地上,手表上的时间刚好落入眼帘,在看到还有三分钟就到八点了,关琥不顾得摔痛的膝盖,一个高跳起来,向前猛跑。
七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关琥终于跑进了林家,完成了跟其他保镖的交班工作,李元丰早就来了,看到关琥衣着凌乱,头发蓬松,交接班时呼呼喘个不停,他狐疑地说:“你看起来很糟糕。”
任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人打架、还露宿街头的话,状况都不会比他好多少的。
“被抢钱包了。”关琥在交接班表上签了字,喘着气说。
李元丰的眼睛瞪得更大,“抢刑警的钱包?”
“嗯。”
“那你报警了吗?”
“老子就是警察,报个屁警啊。”
好在手枪没被抢走,并且在交接班时间内赶到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跟昨晚的冒险经历相比,保镖的工作就太简单了,一整天的时间里,关琥都在陪林晖峰视察工作,或是在政府机关里开会,林晖峰的工作内容他不了解,他所负责的只是跟随而已,并且是无所事事地跟随。
中午休息的时候,趁着周围没人,关琥打电话给萧白夜,想询问史密斯的案子,谁知萧白夜的手机关机,他又打去重案组,组里同样没人,电话铃响了很久,萧白夜才接听了,不等关琥询问,就告诉他上头让迅速将史密斯的案子结案,让他不用再查。
“可是我刚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这个案子绝对不单纯。”
“是指乔尼·希尔吗?我已经让江开他们查过了,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在入境后没有跟史密斯有过接触,所以他们会住在同一家酒店只是巧合。”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史密斯可能真的是被降头术害死的。”
稍微沉默后,萧白夜问:“关琥你在说笑话吗?”
“我没在开玩笑,我打听到史密斯在临死前对这些邪术很感兴趣,可能他还去拜访过降头师。”
关琥将自己在鑫源酒家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他对塔里图的怀疑以及史密斯的照片备份等事情都跟萧白夜做了汇报,不过为了不节外生枝,他没有提谢凌云的事,也没提自己昨晚遭遇了武林高手。
萧白夜听完后,沉思良久,问:“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了,我昨晚才查到的消息,还不知道对查案有没有帮助,怎么敢乱说?”
“一定会有帮助的,没想到你当保镖的同时,还能查到这么多线索,真是辛苦了。”
被赞扬,关琥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只是顺路去查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有收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舒法医再重新做一遍尸检,我想史密斯的尸体里一定还存在着寄生虫,还有啊,头儿,你能不能让小柯把希尔的资料报给我一下,我跟他要,他一直打官腔说不行。”
“这是上头的命令,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私底下跟小柯说说看,舒法医的尸检报告我看过了,内容没问题,要想再申请尸检,恐怕得费些工夫,你先别急,至于降头的传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你不要跟江开他们提。”
“好的。”
两人说完案情,萧白夜又向关琥询问了李元丰的工作表现,听到他的工作态度还算正常,萧白夜松了口气,交代关琥好好注意他后,放下了电话。
关琥接着又打电话给叶菲菲的公司,了解到叶菲菲在下班后没有跟任何人有过联络,这奠定了他的怀疑——叶菲菲应该是在去谢凌云家的时候被绑架的,并且有人为了不让警察介入,特意使用叶菲菲的手机跟他保持联络。
有些累了,关琥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迷糊中忽然想到谢凌云没有身家,但李当归却大大的不同,假如谢凌云只是诱饵,幕后人的目的是绑架李当归的话,那赎金一定飙到亿万那么高。
更有可能绑架并不单纯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要知道菲利克斯家族在德国的势力,这份势力直接影响到了政界甚至军方内部的操作,假如可以利用到的话,那将是一个非常有利并且强固的靠山。
关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周围有点冷,他打了个喷嚏,却看到李元丰站在对面看他,表情若有所思。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李元丰说。
关琥在梦中的思绪被打断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随口说:“我在想史密斯的案子,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元丰没再多问,转身走开,只丢下一句话,“你是个好警察。”
关琥耸耸肩,跟了上去,“我觉得这句话就跟被发好人卡一样,让人完全开心不起来。”
下午的工作同样简单而无聊,这给关琥提供了继续深思的机会,但手头上的线索太少,他想来想去也没有理清头绪,到了傍晚,他打算下班后再去一趟鑫源酒家,林晖峰的秘书突然来通知说晚上临时插进一个商界联谊酒会,林晖峰被邀请参加,为了他的安全,所有保镖都要随行出席。
关琥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了,很想问为什么要去参加商界的联谊酒会,但这不是他能发表建议的事情,林晖峰要出席,作为保镖,他的工作就是随时保护要员的人身安全,仅此而已。
大家没有吃晚饭,因为秘书说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将作为普通工作人员参加酒会,晚餐也可以在酒会上解决。
时间安排好后,其他保镖跟林晖峰同坐一辆车先走,关琥和李元丰还有另外两名保镖坐另一辆车在后面跟随,路上趁着等红灯,关琥特意对着后视镜整理自己的衣着跟发型,以保证在出席酒会时不出洋相。
李元丰忍不住吐槽他,“关琥,你的身份是保镖,不用这么臭美吧?”
“你懂什么?随时随地注重自己的形象,这才能称得上是有品位的男人。”
坐在后排座上的保镖也说:“听说酒会是亚太经济协会的首脑举办的,今晚会有不少大人物出席,运气好的话,还能跟当红明星合影呢,是要好好打扮一下。”
对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能在这样的宴会中增长见闻,并且有幸近距离接触到明星,是件很幸运的事,不过关琥只在意他能吃到什么丰盛的晚餐,要知道这样的夜宴平时可是很难遇上的。
至于女明星,应该还没有他自身的形象重要。
换绿灯了,关琥踩动油门,将车开过十字路口,对面的车辆也开始行驶,在跟其中一辆车擦肩而过时,关琥无意中发现开车的居然是萧白夜。
不过车不是萧白夜的,关琥有点惊讶,不免多看了几眼,发现有个半秃顶的外国男人坐在萧白夜的身旁,两人正在交谈,再加上关琥的车窗做了特别处理,萧白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车开过去了,李元丰发现关琥不断地看后视镜,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认错人了。”
萧白夜开的不是警局的配车,也不是他自己的车,关琥猜想他是在办案,车里还有其他人,他含糊了一句,把话岔开了。
酒宴设在国际贸易酒店三楼的大餐厅里,这一整层都由举办方包了下来,宴会采取自助餐方式,酒具器皿都是选用的上等精品,餐厅内部也布置得高贵奢华,大厅正中悬挂着水晶大吊灯,光芒相互辉映,锦簇炫目,人一进去,就先被灯光晃花了眼睛,更别说那些举杯谈笑的贵妇名媛,一个个都满身的珠宝光气,只恨不得把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些不同的光芒汇总在一起,凝聚成耀眼的绚丽色彩,让人有种误踏入不同世界的错觉,跟关琥同来的几个人进入会场后,就照事先安排的分别站到离林晖峰不远的地方,关琥跟李元丰则负责观察全场的动向,还有确认靠近林晖峰的人是否可疑等等。
关琥站在属于自己的岗位上,观察着会场的状况,顺便扫描食物,肚子饿了,他现在无比期盼林晖峰赶紧上台致辞完毕,他就可以开动伙食了。
林晖峰大概抱着跟关琥同样的想法,他的演讲很简短,英语跟汉语加起来不到两分钟就说完了。
掌声过后,主办人再次向大家行礼致谢,那是个六十多岁扎着小辫子的外国老头,他叫什么关琥没留意,只觉得他气质很好,身边不乏美女贴靠,林晖峰跟他谈笑风生,看起来两人很熟稔。
宴会气氛欢腾融洽,端着各种糕点名酒的侍应生很有礼地在宾客之间穿梭,美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大胆地展示她们的服装跟首饰,男人则重在谈论商业经济等话题,关琥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除了档次不同外,这个酒会跟普通宴会没什么区别。
现在他只希望林晖峰不要在这里待很久,他早点回家的话,自己也可以有时间去查案。
侍应生从身旁经过,关琥随手从托盘里取了一盘点心正要品尝,小拇指突然传来疼痛,跟昨晚相同的痛感,让他一下子失去了食欲。
关琥放下盘子,环视四周,没发现属于艾米的身影,但戒指发出感应,就代表了眼下的状况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和,他留心观察周围,掏手机准备联络李元丰,一张纸条随着他的动作飘了出来。
他捡起来,就见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小心饮食。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左手写的,关琥急忙将纸条攥进手心里,再次环视会场,想知道是谁把纸条塞给他的。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神偷之技是张燕铎最擅长的,但关琥确信今天他没有跟外人接触过,在会场中他又一直留神周围的状况,所以不可能有人靠近而他毫无觉察。
关琥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管纸条上的提醒是不是真的,他都对眼前的美食提不起兴致了,一想到史密斯死前的惨状,他就不由得心里发毛。
他站在角落里观察了半天,没发现异常,只看到同来的保镖们都开始吃东西了,他羡慕地咽了口口水,正考虑要不要出去买瓶饮料喝,忽然看到林晖峰正在跟一个外国人聊天,那人他刚刚才见过的,就是坐在萧白夜车里的人。
难道组长也来了?
会场里的人太多,关琥没看到萧白夜,倒是李元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放了点心的托盘,问:“你不吃东西?”
“我……刚吃过,吃太饱。”
说话时,关琥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还好会场嘈杂,李元丰没听到,说:“这是我刚选的,你也尝尝吧。”
“不用了……你也别吃了,我们是来工作的,一直吃东西不像话。”
关琥不由分说,夺过李元丰手里的托盘,放去对面桌上,又推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做事。
其实在看到纸条后,关琥更想对全体会场人员大声说食物有问题,请停止饮食,但那样做不现实,只怕没等他说完,就会被“请”出去了,但至少他可以警告一下同事,尤其是李元丰,这家伙平时做事嚣张又刻薄,得罪了人被下降头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严肃,李元丰没有反驳他,耸耸肩离开了,关琥又站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一个熟人迎面走来。
“我没看错吧?”看着西装革履的同事,关琥皱起眉,问:“你应该是江开吧?”
“是我啊,平时不穿西装,偶尔穿一次,感觉全身都不舒服。”江开扭动着领带,发出抱怨。
“我的意思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也是被派来当什么要员的保镖?”
“我们才没你那个好命呢,我们是来查案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乔尼·希尔,他也来参加酒会,头儿让我们盯着他,留意跟他有来往的所有人,老马跟玎珰也来了,我们分头行动,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美差了,可以顺便吃这么多美食。”
江开说着话,将餐盘里的糕点塞进了嘴里,关琥想拦他,已经晚了。
“别吃这里的东西,不干净。”
“我刚吃了鱼子酱,的确名不副实,我也怀疑回头可能会闹肚子。”
误会了关琥的话,江开随口说着,又开始吃另一盘点心,见他吃了这么多,要中毒早就中毒了,关琥只好放弃了阻拦,问:“哪个是希尔?”
“刚才还在呢,一转眼不知道去哪里了。”
江开打量四周,没找到了,他拿出手机给关琥看,“不过我有偷拍他几张照片,你按图索骥吧。”
照片亮到关琥面前,看到里面的人就是刚才跟林晖峰聊天的秃头男人,他一愣,把手机一把夺过来,滑动屏幕往下看。
里面几乎都是希尔跟别人的合照,有林晖峰,也有酒会的举办人,还有两个看似明星的女人,另外还有一个人关琥前不久才接触过,他在警务处做事,挑衅过李元丰,叫什么来着?
“这个人……刘……”关琥指着那个男人说。
“刘茂之,是个很会趋炎附势的家伙,”对视关琥投来的讶异目光,江开伸出大拇指往旁边指指,“老马说的,刚才看到他,老马就把他的八卦扒给我们听了。”
“等等等等,头儿是什么时候派你们过来的?他是不是也来了?”
情报冒出来得太突然,关琥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脑子里有点混乱——上午他跟萧白夜联络时萧白夜的反应;前不久萧白夜跟希尔同乘一辆车;现在又派属下暗中调查希尔,这几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命令是临时发的,不过头儿来没来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关琥答不上来,将江开拍的照片传去自己的手机里,说:“要是再拍到新的照片,记得传我一份。”
“哦。”
江开答应了,等他离开后,关琥除了留意林晖峰的举动外,还顺便观察其他人——希尔会在这里出现,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惊讶的是希尔跟政府官员认识,这会不会就是上头禁止他们调查史密斯之死的原因?
潜意识的作用下,关琥越发觉得小拇指不对劲了,他揉着指头扫视会场,宾客的喧闹声中夹杂着某种不和谐的音符,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先兆,关琥照张燕铎教给自己的做法,徐缓地深呼吸,让心绪保持镇静,这样他才可以辨明不和谐的地方在哪里。
僵尸事件中,虽然他最后康复了,但僵尸毒素并没有完全从他身上清除,所以他的感应力偶尔会超乎正常值,这种力量有时候会妨碍到他的生活,但是对一名警察来说,拥有这样的能力是幸运的,至少现在他可以不受噪声的影响,清楚听到远处不同的声音。
关琥屏气凝神,很快的,他明白了不和谐的原点在哪里,有人在拨动手枪的安全栓,这个声音他曾听过不下百次,绝对不会听错的。
林晖峰还在对面跟朋友谈话,他的附近站着保镖,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关琥无法控制心头的不安,他离开自己的岗位,拨开人群,朝林晖峰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狙击手的目标是谁,但作为保镖,他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林晖峰的安全。
路走到一半被挡住了,一位名媛正在向同伴展示她的钻石戒指,大家围成一圈,让关琥无法顺利通行,他只好绕路过去,半路却被叫住了,李元丰追上来,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关琥无视他,继续快步往前走。
李元丰跟在后面,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或许有危险。”
“谁有危险?”
关琥答不上来,他凝起神,希望再次听到拉动枪栓的声音,谁知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宾客的惊叫声,随即大家纷纷向周围闪避。
由于动作太急促,有人被长裙绊倒在地,害得其他人也陆续摔倒,顿时求救声哭叫声混作一团,欢乐的宴会气氛一转,空间里充满了紧张慌乱的气息。
眼前被突然大批涌来的宾客挡住,关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推开他们,穿过人群往前跑,就见会场当中空出一大片,有人蜷着身躯,在地上扭曲翻滚,桌布在他的挣扎中被扯落了,导致桌上摆放的餐盘碗碟摔了一地,不同的食物在他的翻滚下被碾到一起,红红绿绿的摊开,再被灯光照射,映出诡异的颜色。
关琥冲过去,但是在看到挣扎者的状况后,又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他认识林晖峰的西装领带,但这张异常肿胀的脸让他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周围的人叫的叫逃的逃,其他几名保镖也都吓呆了,想要靠近,看到林晖峰的状况后,又本能地向后躲。
这些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有经验有能力的保镖,但是他们却不擅长处理这种诡异的状况。
就像现在,林晖峰的脸陡然间鼓起来,像是脸骨里有个圆盘撑住了一样,导致五官在挤压中变得异常微小,他本人因为痛苦不断地发出咳咳叫声,一只手用力扣住喉咙,另一只手伸进口中,努力地抠挖着,整张脸涨得比猪肝还要红,身体剧烈扭动着,一开始动作很迅速,但没多久就变得缓慢,脚后跟交替着蹭动地面,做出垂死挣扎。
关琥听到人群里传来干呕的声音,面对这种画面,会作呕是正常的,见保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他吼道:“快报警!叫救护车!”
江开跟老马及时赶到,听了这话,急忙报警,蒋玎珰跑出去联络酒店负责人,关琥想就近观察林晖峰的病情,但刚一靠近,就被他伸腿踢了过来,水晶灯的强光照射下,他看到一些小虫子从林晖峰的口鼻还有耳朵眼睛里爬了出来。
关琥打了个寒战,即使他亲手处理过各种诡异案件,也无法在这样的状况下保持冷静,大声喝问:“刚才出了什么事?林先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不知道,前一秒他还很正常的,在……在跟人聊天,”一个保镖结结巴巴地回道:“然后他喝了一杯酒,就、就变成这样了。”
“是什么酒?”
“红葡萄酒,那瓶……”
顺着保镖手指的方向,关琥看到了长桌上放的一排酒瓶,那都是供客人随意选用的自助酒类,每个人都在喝,如果酒里有问题,那其他人也会有中毒迹象,可是现在看来,出事的只有林晖峰。
他又看向周围的宾客,一些胆小的已经跑了出去,但宴会的负责人还有主宾都站在附近,大家表现得还算镇定,主办人还凑过来想查看林晖峰的状况,却被他夸张的挣扎方式吓到,慌慌张张地退开了,双手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做出祈祷的状态。
关琥没心思去留意其他人的反应,忍住肠胃里翻腾的不适感观察林晖峰的状况,看着他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他从吓傻了的侍应生手里夺下他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来搭住林晖峰手腕上的脉搏。
林晖峰的脉搏跳动超乎了正常的范围,呼吸也异常急促,眼睛上翻,露出大半的眼白,一些幼虫从他的七窍里爬出来,他的嘴巴痉挛似的颤抖着,像是在说什么,却无法听清,四肢间断性地抽搐着,以关琥的经验来看,他撑不了多久了。
关琥伸手握拳,击打林晖峰的心脏,在重力的刺激下,林晖峰稍微清醒了一些,停止了抽搐,关琥趁机问:“是谁害你的?你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
他救不了林晖峰,但作为警察,他可以帮林晖峰找出凶手,所以在林晖峰弥留之际,他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极为重要。
“钱……小……降……头……”
林晖峰的嘴巴开阖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头便向旁边一歪,停止了呼吸,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让他充血外凸的眼珠显得更惊悚。
那些虫子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外爬,关琥放弃了对林晖峰的救助,观察虫子,发现是蜘蛛跟蜈蚣等毒物的幼虫,他担心会有病菌传染,向后退开。
李元丰站在旁边,像是看傻了,半天才说:“怎么看起来像是中了降头,就像史密斯那样子……”
“说不定真是中了降头。”
关琥不信邪术,现在他更倾向于这是利用病菌或寄生虫害人的邪恶手段。
出现了死亡事件,周围的状况变得更混乱了,尖叫声呕吐声不绝入耳,关琥反而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掏出手机准备联络总部——死者身上可能带有未知的病菌,为了防止病菌感染,他需要特殊部门的支援。
但就在他把手机搭到耳边的一瞬间,怪异的心房鼓动声再次传来,在嘈杂的会场当中,他清楚地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危险来袭,关琥本能地向旁边闪去,几乎与此同时,枪声响了起来,却不是冲他,而是打中了他身旁的李元丰。
手枪加了消音器,开枪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但它的威力却是强大的,李元丰前胸中枪,被震得向后跌去,周围宾客发出尖叫,继续向后躲避,关琥回过头,就看到李元丰平躺在地上,上半身被人群遮住了,看不清伤势。
宾客在枪声过后不久,又再次骚动起来,尖叫着向外跑去,这次连宴会主办者跟负责人也包含在内,在发现生命受到威胁时,大家都争先恐后地逃窜,导致现场更混乱了,江开等人极力维持秩序,却是螳臂当车,反而被人群带动着向外挪去。
关琥迅速摘了手套,掏出手枪,越过在身边疯狂奔跑的众人,冲到李元丰身旁,李元丰挣扎着爬起来,他胸前的衣服破了个大洞,却没有流血。
关琥抓住他的肩膀,帮他坐起来,确认他没事后,松了口气,说:“感谢头儿让我们穿避弹衣。”
“感谢避弹衣的高效能。”
李元丰喘息着附和,同时从腰间拔出手枪,推枪上膛,做出反击的架势。
关琥做出跟他相同的动作,迎着跑过来的人群向前冲,他相信凶手还在宾客当中,他没有得手,一定还会再次发起攻击。
这时会场变得更乱了,只有林晖峰躺倒的地方腾出一大片空地,关琥连叫几声保护现场,却根本控制不住混乱的场面,人流汹涌如潮,瞬间就跑出去了大半,关琥只能专注精神,侧耳倾听周围是否有异常的响声。
很快的,他再次寻到了响声的源头,立刻举枪指过去,却在下一秒愣住了,在混乱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是属于张燕铎的脸,尽管周围有很多人,却遮不住他的存在,他手中拿着枪,朝这边指过来,关琥晃了一下神,张燕铎的出现太突然,让他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该怎么应付。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巨响,还伴随着众人的惊叫声,关琥抬起头,就见头顶骤然间异常的耀眼,原本悬挂在大厅正中的多层水晶吊灯被子弹连续打到,向他当头坠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关琥的肩头被抓住,强烈的撞击下,他被扯着向前扑倒。
几乎在他倒地的瞬间,大型水晶灯落到了他身旁,就在他眼前炸开,响声震得他双耳轰鸣,水晶碎片排山倒海般地向四周飞溅,光华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慌忙抬手遮住头脸,以防被飞来的碎片刺伤。
震响回荡了好久才逐渐停止,等关琥的视力慢慢适应过来,他看到了面前溅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跟庞大的灯具,衣服上也沾满了亮晶晶的碎玻璃碴,周围的人都吓得傻掉了,空间里有好一阵的寂静。
想到几十公斤重的水晶灯砸到身上将会造成的后果,关琥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缓过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及时将自己撞开的人,但现场乱成一片,除了站在不远处吓得脸色惨白的李元丰,他没看到熟人。
“关琥你怎么样?”江开跟老马赶了回来,看到这一幕,急忙问道。
耳膜还没有完全从震响中缓过来,他们的声音在关琥听来有些遥远,随口应付着,双手握枪迅速看向四周。
此时大厅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张燕铎的身影浮光掠影般的闪过后,也消失无踪,呻吟声此起彼伏,却是被水晶灯砸到的伤员发出来的,地上到处都是血,突然之间无法确认他们的伤势轻重。
关琥脸沉似水,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他对同事说:“照顾好这些人,保护现场!”
“这、这还有保护的必要吗?”
看着眼前像是被龙卷风袭击过后的会场,江开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状,老马见关琥冲出去,叫道:“你去哪里?”
“捉贼!”
这两个字落下的时候,关琥已经跑出了会场。
会场外的气氛同样很混乱,许多人跑出大厅后直接去了楼下,也有一部分人聚集在外面观察情况,看到关琥持枪冲出来,脸上身上溅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知道他的身份,吓得纷纷躲避。
这给关琥的追踪提供了便利,他穿过人群跑到楼梯栏杆前,攀着栏杆往酒店的楼下大厅看,下面也有不少人,但没有张燕铎的踪迹,他恨恨地捶了一下栏杆,又转头看向人群,就见不远处一个黑色人影一晃,依稀是张燕铎的身形。
关琥追着那人跑了过去,一直追到紧急出口前,男人冲了进去,门板在撞动下来回剧烈地晃动着,被关琥一脚踢开,为了不中埋伏,他在进去的同时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让楼梯上的脚步声陡然止住,关琥冲进去,张燕铎已经跑到了楼下拐角,看到他,立刻冲他举枪,关琥没有躲闪,迎着枪口举起自己的双枪,喝道:“开枪啊,有本事就比比谁的枪法快!”
没想到他的应战方式这么直接,男人一愣,关琥冷笑道:“真是孬种,玩暗杀还套用别人的脸皮,你根本就不是张燕铎!”
不错,张燕铎永远都不会把枪口对准他,更不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杀人,他刚才被骗了一次,但不会被骗第二次。
确定这是个假货后,关琥扣下扳机,杀手闪身避开,也冲着他连射几枪,趁着关琥躲避,他飞快地向下跑去,关琥紧跟而上,但没跑几步,就见一个冒着白烟的椭圆物体飞了过来。
关琥还以为是炸弹,挥起枪管将那东西撞开了,谁知随着物体飞舞,呛鼻的白雾瞬间弥漫了周围的空间,关琥被呛得泪涕齐流,眼睛完全睁不开,这才知道是催泪弹。
“你爷爷的!”
他在雾气中挥舞着手脚,骂了句脏话,却导致气体呛进喉管里,引发一连串的咳嗽,只好用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拨开迷雾,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蹭。
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一楼,从紧急出口冲到酒店大厅,那里已被赶来的警察包围了,伪装成张燕铎的凶手早已不知去向。
为了不造成误会,关琥提前掏出警察证亮出来,一路跑出了酒店,就见酒店门口也围满了警车跟救护车,数名警察在维持现场秩序,他从手机里调出张燕铎的照片给同事看,问他们是否有看到这个人,其中一名警察指着远处不肯定地说,好像有个长得类似的人刚开车离开,车型是银色奥迪A1。
关琥拨开人群冲到马路上,车流来来往往,挡住了那辆车的行踪,他气得一脚踹在台阶上,转过身准备找同事借车,一辆黑色轿车冲到了他身边,车门自动打开,里面的人招手让他上车。
一瞬间,关琥还以为是真正的张燕铎出现了,上了车才发现是李元丰,他很惊讶,“怎么是你?”
“那混蛋差点杀了我,不干掉他,我实在对不起自己。”
李元丰脸色冷峻,跟他平时刻薄又怕事的形象完全不同,等关琥坐好,他一扳手档,踩油门朝前冲去。
李元丰驾驶手法娴熟,不时转换车挡,在密集的车流之间轻松地闯出道路,偶尔撞到两边的车辆,惹来咒骂声跟警告的喇叭声,他完全不在意,反而继续加快车速,关琥没想到他开车这么猛,在几次连续撞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问:“这是你的车?”
“不是,刚才看到它停在门口,没上锁,就顺手了。”
“……”关琥终于见识到了比张燕铎更彪悍的人格,说:“这算是偷窃吧?”
“在警察执法时,任何公民都有提供帮助的义务,大不了回头赔钱给他。”
“只要账单不寄给我,怎么都好说。”
说话间,车外又陆续响起砰砰砰的撞击声,李元丰开车跟张燕铎一样快,但他的驾技与其说是好,倒不如说是疯狂,反正车不是他的,撞了也不心疼,但对于被撞得不时东倒西歪的东西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体验,关琥甚至怀疑在没追上歹徒之前,他就先被撞昏了。
为了保证生命安全,关琥系好安全带,他缓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脸颊上的疼痛,凑到后视镜一看,就见脸上有好多小划伤,都是被水晶灯的碎片划到的,伤口不深,但乍看去还是很惊悚。
“我去,我要是破面了,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
“难道不受伤,你就会放过他们?”
“至少可以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记得在杀人之前录口供。”
“我会记得的。”
在这种疯狂的风驰电掣后,他们终于远远看到了一辆奥迪的车屁股,李元丰问:“好像是这辆车?”
“不知道,我只知道歹徒是个化妆成张燕铎的家伙,能不能再接近一些?”
“小意思。”
李元丰说完,继续加车速,那勇猛的开车架势,根本是把车水马龙的道路当作无人之境,关琥已经习惯了不时从外面传来的刹车声,紧盯着奥迪,随口问:“你是在哪儿考的驾照?”
“怎么?被我的车技感动了?”
“不,我只是想建议今后考驾照的朋友,一定不要去那家。”
“其实我的驾技是无师自通的,我好像没说过想当年叛逆期的时候,我在飙车界的外号叫小霸王。”
“这名字让我品味到了浓浓的时代气息。”
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李元丰踩着油门直接将车头撞到了人家的车屁股上,砰的响声中,关琥的身体被带动着前后猛地一晃,要不是在僵尸事件中他见识过张燕铎的飙车技术,学到了一些应对技巧,被这样折腾的话,一定会扑出去的。
他紧握手枪,做出备战的状态,叹道:“看来这种撞击法是飙车族的必备技能之一。”
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了再次响起的撞击声中,关琥竭力稳住平衡,问:“你确定你没撞错目标?”
李元丰给了他一个很无语的回答,“不知道,先撞了再说。”
他们很幸运,没有撞错车,在撞到第三下时,前面传来枪响,为了躲避子弹,李元丰把车头转开了,对关琥说:“该你了。”
这时车辆已经开到了偏僻的地段,车道上几乎看不到其他的车,这给李元丰提供了继续加速的机会,两车的距离再一次拉近,很快就呈平行奔跑的状态。
看到车里那张形似张燕铎的脸庞,关琥冲他开了一枪,叫道:“你是不是长得很丑啊,才不得不顶着别人的脸出来现眼?”
奥迪驾驶座的车窗被打碎了,但凶手躲开了子弹,他沉着脸一言不发,挺枪回击,子弹射在车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关琥俯身躲避,把枪口搭在窗上,靠感觉辨认凶手的位置,连续扣着扳机。
不知道子弹都射去了哪里,外面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轮在道路上滑动的摩擦声,他在嘴里嘟囔道:“我最讨厌玩飙车枪战片了。”
话音刚落,两车又撞到了一起,却是李元丰扭动方向盘,迎着对方的车身冲了过去,关琥趁机又是几枪,那人好像受伤了,发出嘿的叫声,慌慌张张地把车转去另一边。
这反应让关琥放下了心,他本来担心乔装打扮的是吴钩,不过吴钩没这么怂,射击应该也没这么差,他士气大振,给李元丰打了个手势,让他继续靠近,谁知就在这时,他们的车后传来轰响,轿车被撞得向前滑去,他们两人也被惯性带动着同时往前猛扑。
“靠,怎么回事?”
关琥趴在前面的桌板上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车后窗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片黑乎乎的,他还要细看,就听撞响再次传来,后窗被撞碎了,玻璃碎片一齐飞进车里,他们的车也随着向前滑行,跟后面追尾的车辆暂时拉开了距离。
借着两旁路灯的光芒,关琥这才看到挡住车窗的原来是一辆大型集装箱货车,货车车盘很高,光是车头就高出了他们的车一大截,如果继续撞下去的话,他们的车被卷进对方车轮下的可能性很大,他急忙给李元丰打手势,让他加快车速。
为了躲避货车的威胁,李元丰只好踩紧油门向前直冲,至于那位被他们追得很狼狈的凶手,一转眼就不知被甩去了哪里。
他们的车速快,但货车的车速更快,只要李元丰稍有减速,车屁股就会被撞到,几次下来,即使不用看,关琥也想象得出这辆车的后面该是怎样的惨状,偏偏货车的车盘比他们的高很多,想开枪都找不到下手的位置。
关琥只好开着枪做出威胁,抽空对李元丰说:“我们还是选择跑路吧。”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还等什么?快加速啊小霸王!”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关先生。”
李元丰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不过为了逃命,即使无奈,他也要全力以赴,将车头来回摇摆着,以图躲开货车的追击,看到小路,他直接冲了进去,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十几分钟,后面属于货车的噪声终于渐渐变远了。
关琥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放下枪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好像没事了哈。”
“好像……”
“我觉得利用车的优势搞撞击这种行为实在太恶劣了。”
“如果货车是你开的话,你一定不会这样说。”
“所以我决定如果将来遇到设计我们的家伙,我一定也用货车撞他们,让他们尝尝这个滋味。”
李元丰看了关琥一眼,很想说先生你的大脑思维是不是也被撞混乱了,说了半天,到底是对撞车行为批判还是认可?
轿车在不知名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着,路途不平,导致轿车不时颠簸起来,两旁没有路灯,关琥转头看后面,没有看到车灯的光亮,他说:“那家伙应该没追来,你可以放慢车速了。”
李元丰没回答,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保持冷峻的表情。
过了好半天,关琥发觉车速完全没有减下来,他转回身,说:“警报解除了,你还这么拼干什么?”
“不是我想拼,而是我停不下来,”李元丰不断地转动方向盘,又猛踩刹车,焦躁地说:“刹车踏板失灵了,怎么踩都没用。”
“不是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还不快想办法,看要不要跳车?”
在时速一百的状态下跳车?
关琥觉得头大了,转头看外面,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两边的道路状况,贸然跳车会很危险,他去搜车上的GPS,不幸的是,那东西早在撞击中报废了,只好转为用手机定位,这才发现他们早出了郊外,不远处就是海边了,他们现在正在冲向海岸线的路上。
难怪周围会坑洼不平了,原来到了入海口的山路,关琥自嘲地说:“你还真会开啊,是不是打算一口气开进海里?”
“这时候你还说风凉话,快点想想该怎么办。”
李元丰边说边往外面看,但夜色太黑,车速又太快,根本找不到可以安全跳车的地方,他皱起眉头,见关琥不说话,只好先发问:“要不要赌一把?”
“我觉得你这种赌法把命赔掉的概率更大。”
事到如今,关琥反而冷静了下来,滑动着手机的定位屏幕,说:“加速好了。”
“啊哈?”
“加速装置应该没出问题吧?那就加到最高挡,照我说的方向开,在五分钟后我们可以享受到云霄飞车的乐趣。”
身处极端危险当中,李元丰没反驳,顺从地照他的吩咐做了,在不断的提速中,问:“你不会是想跳海吧?”
“用现在这个高度来分析,跳海比你跳车的安全系数要高得多,对了,你会游水吧?”
“会,想当年我是泅水小霸王。”
关琥不知道李元丰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说:“那现在我们就再霸王一次吧。”
随着速度的加快,轿车几乎变成了在地面上弹跳,关琥不得不用力抓住把手,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眼看着手机里的GPS显示,他们已经快到崖边了,他让李元丰注意,做出冲去围栏的准备。
就在这时,后面闪过光亮,关琥回头一看,被货车突然打亮的前照灯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急忙用手遮住,骂道:“他爷爷的,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是吧?”李元丰也看到了那辆差点要了他们命的货车,叫道:“他们居然追来了。”
“嗯,他们让我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执念。”
“关琥你脑壳坏掉了吧,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是为了缓解你的紧张,比起被货车撞进海里,我们自动投海的生存率更大。”
“你是要我再提速是吧,可这已经是极限了。”
“生命可以自己找到出路的,谢谢。”
李元丰被关琥打败了,要不是双手腾不出空,他真想揍这家伙,一边爆着粗口一边照他说的方向冲去,就在货车快接近他们的那瞬间,轿车冲出了围栏,向着海面坠落。
“跳!”眼看着海面近在眼前,关琥大声喝道。
他纵身跳出了车厢,几乎同一时间,他就被海水吞没了,海水冰冷,在强烈的冲击下,他的神智有短暂的腾空,但随即就被疼痛刺激醒了,脸上受伤的地方被海水浸到,火辣辣的疼。
关琥以最快的速度脱了外衣,划动双臂钻出海面,想寻找李元丰的踪迹,但海面太暗,别说找人,连轿车在哪里都看不到。
他心里有些焦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大声呼叫李元丰的名字,但刚叫了两声,就看到山腰上闪过光亮,像是货车的灯光,随即尖锐声划过夜空,向他射来。
关琥看不清那是什么,但直觉感到不妙,急忙吸气,重新泅入水中,没等他向下方游很远,就感觉到剧烈的波荡传来,海面被火光笼罩了,强大的气流迅速向四面蔓延,震得海水冲起丈高的浪花,伴随着火苗在海面上翻腾咆哮。
关琥也被震荡波及,冲力震得他全身酸痛,真想大叫出来,却知道这里不可以停留,他咬牙忍住痛,划动双臂向前游去,就听随后又传来几次震荡,空间这才逐渐静下来。
关琥不知道敌人还会在海上攻击多久,他不敢回头,憋着气用力划动四肢,只觉得脑袋沉甸甸的,有种想睡过去的困乏感,他咬了下舌头,在疼痛的刺激下,神智稍微清醒,凭着感觉向前游着,直到无法再憋气,这才游上海面大口呼吸。
海水浮浮沉沉,寂静无声,既找不到李元丰跟车辆的踪影,也看不到敌人在哪里,远方偶尔闪过微光,像是灯塔的光芒,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又连打几个喷嚏,觉得自己的感冒又加重了。
划动着麻木的四肢,关琥竭力向岸边游去,他的方向感很好,运气也很好,在一番努力后,终于看到了海滩,海水逐渐变浅,让他不用再像刚才那样费力地游泳。
等四肢接触到柔软的海沙,关琥体会到了所谓筋疲力尽的感觉,他的脑袋更晕了,几乎站立不稳,又连游带爬地往前挪动了一会儿,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迈一步都是一种惩罚,他索性放弃了,向前一扑,直接趴在了海滩上,大口喘息起来。
海风呼啸着刮过,带来一种不属于静夜里的危险气息,关琥马上感觉到不对劲,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听四周脚步声杂沓,很快就冲到了他面前,将他团团围住,他仰起头,看到微弱的月光下站着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些人都穿着军用服装,手持冲锋枪,枪口一起对准他,看那熟练敏捷的动作,他们的身份应该是职业军人,现在只要他的对应稍有差池,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意识到眼下的危险状况后,关琥首先做出的反应是——“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吧?”
回应他的是迎面挥来的枪把,硬物砸在关琥的脑门上,在失去意识的那瞬间,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靠,怎么每个人都喜欢玩这招。”
接下来昏睡了多久,关琥完全没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睛时,不断晃过脸上的亮光。
他平躺在床上,房间不大,只在墙角亮了一盏地灯,让空间多了层阴暗的色彩,周围没有什么布置,墙上贴的年画晒得掉了颜色,有些地方的壁纸翻卷起来,带着年代的痕迹。
晃醒他的灯光来自窗外——他的床正对着窗,那是两扇样式很旧的木框方格窗户,现在几乎看不到了,窗外挂着一个大灯泡,风吹过时,灯泡左右晃动,在房间里投出一层层光影。
木床随着关琥坐起发出吱呀响声,反而衬托得空间更加寂静,突然起身让关琥的头晕了一下,脸上有些发胀,还好没有痛感,他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他随身带的东西都被搜走了,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普通的单衣,也不是他昏迷前穿的那套。
看来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帮他换了衣服,衣服有点薄,失去了棉被的包裹,关琥感到了冷意,不过状况比他想象中要好,他还以为在被暴力打晕后,醒来时会是枷锁加身呢。
这又是哪里?难道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同事将他从敌人手里救了出来?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关琥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假如救他的是同事,那他现在应该在医院里,而不是这种偏僻又复古的地方。
为了解惑,关琥下了床,床头搭了一件半长的外套,他随手拿起,穿到了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同样阴暗的走廊,木质地板在脚步的踩动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房子里好像没有人,走廊尽头有扇小门,关琥走过去拧动门把,把门打开了。
随着开门,冷风呼地吹了进来,关琥来到外面,看到了那个在他的窗檐下晃动的灯泡,灯光照着青石板地面,道路不宽,向前徐缓延伸,两旁林立着普通的住家跟小卖店,有些木质楼房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站在街面上看过去,让人感觉进入了民宿旅游区。
已是傍晚,行人不多,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关琥顺声走过去,发现是小卖店的老板在看电视。
店铺的门帘往上卷起,里面放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跟民俗工艺品,柜台对面还摆放着两张桌椅,看到他,老板随口问:“要点什么?”
带了轻微方言的说话声,虽然听得懂,却让人不太适应,被搭讪,关琥突然想到——他被打晕时是深夜,现在又是晚上,也就是说他至少昏睡了一天。
见他不说话,老板没再问,又转回头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记者身后的背景是国际贸易酒店,现场停放着很多警车跟救护车,有伤员陆续被抬上救护车,看到那是有关枪击事件的报道,关琥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新闻下方滑动的横条提示这是重播新闻,记者对着镜头讲解了没多久,画面就转到了针对这次的暴力枪击事件,警方高层所做出的回应片段。
先讲话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其后是个比较干瘦的老人家,屏幕下方分别打出了他们的姓名跟职务,胖子是警务处副处长萧炎,这个人关琥认识,知道他就是跟萧白夜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亲戚,另一位干瘦的人是高级助理处长陈世天,也是个在警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是这两位警界高官所做出的反应让关琥很失望,他们冠冕堂皇地说了很多场面上的话,却对如何解决问题只字不提,记者再追问下去,得到的回答就是因事件尚在调查中,为了保证相关人员的人身安全,具体情况他们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真是个最常用的社交术语,当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它简直是所有高层的爱用语,不过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即使是被卷进事件当中的关琥,都无法探明其中的真相。
看看新闻报道的时间,再看看放在柜台上的电子钟,关琥确信了自己完整昏迷了一整天。到了晚餐的时间,店铺里面传来饭香,关琥感到饥饿,摸摸肚子,又摸摸口袋,侥幸地期盼自己能找到零钱买东西。
零钱没找到,他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从电视里传来的。
关琥抬起头,看到新闻报道员正在公布在枪击事件中殉职的警员名单,他的名字首当其冲,其次是李元丰,报道的同时,电视屏幕里显示出关琥的照片,旁边并列的还有李元丰,照片下方是他们的生卒年月日,还有他们参加工作的时间。
关琥的嘴巴张大了。
新闻还在往下播放,但都没有进入关琥的脑子里,他现在大脑里不断循环的只有一件事——他没死好吧,这是哪家电视台这么不负责任!
等等,没有警方提供资料,电视台就算想搞噱头,也不敢报道他的个人情报,所以是——他的死亡已被警方认可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关琥急了,见老板要换台,他急忙拦住,叫道:“再看看,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今天一天都在播放这东西,还以为有进展了,结果还是老生常谈。”
关琥无视老板的牢骚,探身抢过遥控器,就见新闻镜头拉到海岸附近,记者在现场做采访,报道说殉职的两名警员是在跟歹徒的追击中落海的。
坠海的轿车跟李元丰的尸体已经被打捞到了,关琥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不过根据当晚的气温还有他们坠海的状况来分析,关琥已经遇难。
新闻声称关琥殉职前曾与案犯有过接触,他手上掌握了大量的与案件有关的线索,但由于他的死亡,导致案情再度陷入胶着阶段,不过警方声称会加派侦查人员,尽快侦破此案等等。
至于林晖峰的离奇暴死部分,新闻里完全没有提到,点到为止地播放了酒店内部的枪击事件后,就切换了其他的新闻,关琥越看越觉得心口堵得慌,见新闻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他立刻换其他新闻台,老板想抢回遥控器,被他闪身避开。
“再让我看会这则新闻,它的报道有问题。”
他不知道记者口中所谓的“据称”是从哪里弄到的消息,但这种不负责的说法太令人气愤了,他根本没有掌握任何线索,还说跟案犯有过接触?他从头至尾就不知道凶手是谁啊!
越想越气恼,关琥掏手机,在口袋里摸了个空后,才想到手机早被收走了,看到柜台上放的电话,他伸手去拿话筒,被老板一把按住,叫道:“拜托,这不是免费电话。”
“我知道不是免费,我会给你钱的,请让我先打个电话。”
“你这人很奇怪啊,我这也不是收费电话,你不买东西就快走吧,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
“我只是要打个电话,这对我很重要的,你知不知道这新闻报道有问题,我就是那个警察,我根本就没死!”
“神经病啊你,玩什么不好,玩死人扮演,看你这怂样,哪里像警察?”
“你!”
关琥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歹也做警察很多年了,论长相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怂了?根本就是老板看他没钱,所以才这种态度。
关琥急着打电话,放弃跟老板纠缠,探过身去抢电话机,谁知一抬头,刚好看到对面架子上的玻璃窗,灯光将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脸庞映在玻璃上。
他还以为是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急忙回头去看,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店里只有他跟老板两个人,老板站在他的对面,所以玻璃窗映出来的人只有他自己。
突然之间,关琥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茫茫然地转头看四周,玻璃上的胖男人也跟着他做出相同的动作,他急忙抬起手摸自己的脸,对面的胖子也开始摸脸,他又往前凑凑,于是玻璃上的模样变得更清楚了,男人的脸很肥胖,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惊恐跟不安。
这画面看得关琥不由得后心发凉,不是因为男人的长相太可怕,而是他弄明白了一件事——这张肿脸是他自己的!
难怪醒来时觉得脸上胀胀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发现了这个事实,关琥的脑袋更混乱了,他抓不住意外的源头在哪里,也无法理解自己目前的状况,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灵魂穿越,向后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影子,问:“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真是丑人多作怪,你不这样子,难道还是帅哥大明星啊。”
“我本来就是帅哥的!我还是警察,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还有这新闻……”
关琥指着电视屏幕大叫,但是在看到老板怪异的表情后,他刹住了话,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吼叫有多鲁莽,不管新闻报道的真实性有多少,都代表了他们的发言是被许可的。
也就是说……
没等关琥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觉得后腰上传来疼痛,有个类似枪口的圆形物体顶在了他的腰间,随后一个胖胖的家伙凑到他身旁,对一脸警觉的老板打招呼。
“没事没事,这是我那个有点神经病的弟弟,刚才我出去忘了关门,他就跑出来了。”
腰间被顶了家伙,关琥不敢乱动,用眼角往旁边瞥瞥,在看到张三枫那张胖脸后,他一口气没顺利喘上来,大声咳了起来。
“我很后悔没用绳子把你拴在床上。”
听到附耳过来的细语,关琥咳嗽得更厉害了,张三枫在他的后背拍了一巴掌,又按住他的头往下压,示意他给老板道歉。
老板看起来跟张三枫认识,摆摆手表示没事,说:“原来是你弟弟啊,你们兄弟长得还挺像的,不过还是你富态,他就怂多了,可能是因为脑子有问题。”
喂,同样是胖,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脑子有问题了?
关琥正在为自己的容貌大变而担心,听了这话,气得攥紧了拳头,但随即腰间被用力顶了一下,张三枫凑近他,小声说:“不想死,就听话。”
还是跟上次那样轻柔温和的语调,但同样也透着不可违抗的气势,关琥翻了个白眼,在毫无头绪的状态下,他选择了合作。
随后张三枫向老板买了几个杯面跟矿泉水,外加一些生活用品,老板打好包,他付了一张大钞,没要零钱,拿着购物袋带关琥离开。
听到老板在后面殷勤的道谢声,关琥问:“你是不是常吃杯面,所以才长这么胖?”
身边传来轻笑,张三枫说:“别惹我,我的射击技术可没有打拳那么精湛。”
关琥正要反驳,迎面走来几名看似游客的男人,张三枫小声警告道:“闭嘴。”
那几个人长得都很高大,不过以关琥的经验来看,长得壮实不一定能打,所以就算他求救,除了让状况变得更糟糕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上次真不该救你!”被张三枫强迫押回那栋木质房子里,关琥愤愤不平地在齿缝里挤字。
“what?”
看张三枫这反应就知道他不记得了,关琥气道:“上次那个老外有没有用枪威胁你?我有没有救你?难道你除了胖以外,还有健忘症吗?”
“哦,你说那件事啊。”张三枫拽住关琥的胳膊把他拖进走廊,说:“那如果我的上司要杀你的话,我会帮你求情的。”
“你还有上司?”
关琥惊讶的反应把张三枫逗乐了,好心地解释说:“还是位美女。”
“美……女……”
等关琥鹦鹉学舌地把话说完,他已被拖进了一个大房间。
一位高个女人站在对面,她一身浅灰色连衣裙,腰上束着红色细腰带,身材凹凸有致,看到关琥,她脸上露出微笑,用英语对身旁笔直挺立的男士说:“看吧,我就说他会平安回来的。”
男士没说话,看着关琥,紧绷的表情微微缓解,然后向他点头行礼,带着属于军人不卑不亢的气息。
这两位关琥都认识,而且都很熟,一位是算计过他数次的多面间谍艾米·卡佛,另一位是德国军官科林·冯·赫奇特,不过关琥还是习惯叫他克鲁格。
看到这两个人,关琥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他们虽然不能称为是朋友,但至少暂时不会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