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书名:绝对零度4判官 作者:樊落 本章字数:12139 下载APP
回到重案组,关琥一进门,就看到有位长腿美女靠在椅子上玩手机,他先是惊讶,其次是失望地发现美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叶菲菲。
“你们来这么快?”看到在隔壁房间里给小魏做笔录的蒋玎珰,关琥问。
“是啊,就抽个血化验一下嘛,看他没事,我就直接把他带过来了,顺便还友情提供了曲红线的肖像图。”
叶菲菲把手机收起来,拿出化验单跟报销单,塞到关琥手里,“检验结果,小魏的身体一切正常,什么药物反应都没有,所以关琥你太杞人忧天了,他只是累着了。”
难道大清早来电话咋咋呼呼的人不是叶小姐你吗?
关琥的吐槽在看到账单后打住了,看看上面的金额,他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大叫:“怎么这么贵?”
“我没有小魏的医保卡,就全额负担了,这个是出租车费,关王虎,你不要说你不付啊!”
“也不是不付……”
被瞪眼,关琥不敢说话了,但他怀疑付了这个,下半个月他就要喝西北风了。
账单被张燕铎抽过去了,说:“这个我来付吧,你去给小魏做笔录。”
“谢谢哥!”
钱字当头,关琥毫不犹豫地为了五斗米折腰,拿着鉴证资料跑去了隔壁,就听叶菲菲在身后叫:“关王虎你真没出息哦,总让哥哥养……啊呀呀,太多了,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下次请老板你吃饭,嗯,还是老板好!”
关琥往后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叶菲菲从张燕铎那里接过钱来,一脸开心的模样。
这不只是个看脸的世界,还要看钱。
关琥走进房间,蒋玎珰的笔录已经做一半了,桌上还放着叶菲菲所谓的曲红线的肖像图。
他拿起来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跟自己记忆中的感觉不符,除了大黑框眼镜外,这是张毫无特色的面孔,凭这种图找人,那从警局出去走路不用十米,就能碰上无数个相似的人了。
这绝对不是绘图员的问题,而是叶菲菲的表达出了差错,但要说要改正哪里,关琥也说不上来,这让他突然发现大部分的人戴上黑框眼镜,再穿套相似的衣服,都可以成为曲红线。
原来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做了准备。
关琥放下图,坐在旁边将鉴证资料浏览了一遍,这让他不得不叹服鉴证科人员的工作速度,才一天时间,还要赶警察杀人的案子,他们还是将屋主陈靖英的资料都调出来了,从陈靖英的履历到他的生活背景,都记录得很详细,旁边还配着他的照片。
从出生年来计算,如果陈靖英现在还活着,年纪应该是三十七,照片是十年前的身份证照,他戴着眼镜,脸颊消瘦,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大学上的是中文系,但神奇的是毕业后他从事的不是文字方面的工作,而是开了家名叫明易的侦探社。
关琥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侦探社,都是多年前的讯息,侦探社所在的商业楼的租房也早就易主了,小柯在附注上写了近年来网上没有陈靖英的活动情报,在这个无网络就无法生存的环境下,连小柯也找不到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他人间蒸发了。
小魏的口供录完了,关琥把陈靖英的照片给他看,问:“你说的房东是不是他?”
小魏面露茫然,看了照片好久,苦笑说:“别逼我了,两三年前见过的人,我哪能记住?我就记得他戴了眼镜。”
看小魏的状态不佳,难怪叶菲菲会担心他了,但既然他的身体没问题,那多半是心里有事,关琥故意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一语中的,被问到,小魏打了个颤,立刻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好的!”
“你家里出现了骸骨,你还能很好?”蒋玎珰吐槽他。
“那真的不是我做的,而且我搬家好久了,我不认识那个叫曲红线的女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陷害我。”
“别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关琥安慰他,“那具骸骨年数很久了,不关你的事,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到的疑点跟线索,最好全部告诉我们,方便我们追查凶手。”
“该说的我昨晚都说了,我跟陈靖英就是在学校的BBS上联络的,他几乎没给我打过电话,我有事联络他,也是在版上留言。”
蒋玎珰小声对关琥说:“手机号码我们查过了,是易付卡的号,已经不用了。”
“这样好了,我在BBS上给他留言,找个借口让他出来怎么样?”
“你先试一下,不过要约见面一定先通知我。”虽然关琥怀疑小魏的做法很难钓到鱼,但还是叮嘱道。
小魏答应了,又签了字,配合提取了指纹。
关琥送他离开,说:“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家了,住在张燕铎家比较安全。”
小魏又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我也会有危险?”
“你别这么紧张,这只是以防万一,对了,陈靖英跟你一个学校,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是燕通毕业的?”小魏的反应很惊讶,“他没提过,难怪他经常上学校的网了,原来是学长。”
看小魏的反应,他还没把陈靖英跟那具骸骨联想到一起,关琥也没点明,等手续都办完后,带他离开。
张燕铎在外间看郊外的交通录像,叶菲菲陪他一起看,关琥让叶菲菲带小魏离开,又暗示她注意小魏的情况,她不情愿地站起来,嘟囔说:“我休假很无聊的,帮你查案还有点刺激感。”
“你可以去看小魏的小说,他也写得很刺激的。”
旁边传来咳嗽声,小魏被呛到,咳得脸都红了,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却在门口跟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咦?江楚魏?”看到他,江开率先打招呼。
小魏愣了一下,然后指着他,犹豫地叫:“你是……江……开?”
“叫堂哥,叫堂哥,别没大没小的,”江开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为什么来这里?做坏事了?放心吧,同乡又同族一场,我会罩你的。”
“也没大事,就是我的租屋里出现了一具尸体。”
江开看看小魏,再看其他人,总算明白过来了,后退一步,撇清关系,“牵扯到杀人事件,恕我帮不了,我还有事,回见。”
关琥拽着江开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指着小魏问:“你们是同乡?”
“我可以否认吗?”
“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小魏解释完,又问江开,“堂哥,你记得我有个叫曲红线的表妹吗?”
“你家的表亲我怎么可能知道?”
“老实回答,这跟骸骨案有关。”
关琥的话起到了效果,江开老老实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没有,不过我记得小时候一起玩的女孩有叫红线的,不知道是不是重名。”
“姓什么?”
“那只是小名啦,而且就算是同一个人,岁数也应该比江楚魏大。”
“那我打电话回家问下,有消息再联络你们。”
小魏说完就匆匆走掉了,叶菲菲紧跟上去,还不忘回头给关琥做了个OK的手势,让他不用担心。
他们走后,关琥出去买了便当,顺便带了几份给张燕铎和其他同事,等他回来,发现张燕铎又不见了,同事们早饿了,饿狼似的把他的便当抢走了,只留了两个素菜的给他们。
关琥坐在一边吃午饭,顺便看罗林行凶前的录像,才看了个开头,张燕铎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份文件递给他,示意他看。
看到是指纹鉴定报告书,关琥有些惊讶,再看内容,他更惊讶,鉴定的地方居然是张燕铎的轿车方向盘。
他看向张燕铎,张燕铎冲他微微一笑,“你们早上开会,我没事做,就请舒小姐帮了个忙。”
“你说一句,她就帮你了?”关琥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要知道鉴证科那位美女有多难对付,每次他去拜托人家帮忙,都要好话说着外加请客的。
“还附赠了一个微笑,下次你可以学着点。”
“我不会因为工作出卖色相的。”
“当你看到新线索,就知道那个微笑值得了。”张燕铎指着报告书给他看,“轿车方向盘上只有我跟你两个人的指纹,没有曲红线的。”
“不会吧!”
“我也很惊讶,本来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寻找曲红线,没想到会这样,对了,舒法医将小魏的指纹跟老房子里的对照了,证明是同一人的,也就是说房子里的指纹只有你跟叶菲菲,还有小魏三个人的。”
“这么神奇?”关琥瞪大眼睛问:“不会真被叶菲菲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大白天见鬼。”
“关琥你是不是想我揍醒你。”
哥哥不高兴了,关琥急忙一秒回归正经,说:“假如曲红线不是鬼,那整件案子的发展都在她的算计当中——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搜索到,她事先用药水遮盖了自己的指纹,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又是怎么人间蒸发的?”
“我想你忽略了一点,如果她不是被挟持离开的,那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方向,你问孩子们有没有看到女人离开,去马路那边,却没有问是否有人进住宅区。”
关琥被说得瞠目结舌,仔细想想,当时他的问话是有点问题,但那些孩子都没有提到有人进住宅区,也很难想象。
观察他的表情,张燕铎又说:“我看过住宅区的地图,楼房当中有不少小路,离开的话,大家最后都会转到大路那边,也就是显眼的地方,反之,往住宅区里走,借着楼房的遮掩进小路,很容易被忽略,你的提问又事先混淆了大家的判断力,所以才会造成曲红线人间蒸发的假象。”
关琥拍了一下脑袋,“也就是说她在那片物业还有房子,她一直在另一栋房子里等着,然后趁警察不注意的时候,找机会溜掉。”
“你还记得你说在租屋里看到客厅有人影吗?如果那影子不是人,而是衣服,那就说得过去了。她先将你关在地下室里,又换了其他装束躲起来,事后我们就算调查一整天的交通监控,也不可能找到她。”
“那你还看录像?”
“但她总是要离开的不是吗?”张燕铎说:“只要她动,那就有迹可循,不过看你们这么忙,你应该没时间去管这件事,还是我去看一下吧。”
“欸,你去?你不需要看店?”
“今天我休息,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你好了。”
看着张燕铎兴致勃勃的样子,关琥很想说不用,这是警方的工作,他整天跟着自己一起查案就算了,现在要独立调查是要闹哪样啊?
没等他开口,张燕铎又说:“你不用感谢我,我这样做也是出于私心,我个人对陈靖英这个人很感兴趣,你知道我没机会接触私家侦探的,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想玩一下。”
别自作多情了,谁要感谢你啊?
关琥翻了个白眼,可惜张燕铎没看到,说完后离开,关琥把头转回去,准备继续吃饭,张燕铎又转回来,问:“如果提到红线还有金盒,你会联想到什么?”
关琥一愣,弄不懂他的意思,琢磨说:“把线放在盒子里,针线盒?”
“你听说过红线盗盒的故事吗?”
观察着张燕铎的表情,关琥问:“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白丁?”
张燕铎没说话,不过鄙视的表情一览无遗,然后转身就走,关琥急得在他后面叫:“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说完再走。”
“你这智商,还是去查警察杀人案吧。”
“我还给你留着便当呢,你不吃了?”
“你自己吃吧,记得多补点猪脑。”
不吃就不吃,还损他,这什么人啊!
关琥闷头吃饭,用筷子狠狠地戳便当里的肉片,嘟囔:“我自己吃,我一个人包圆!”
一个便当在他的风卷残云下很快就吃完了,关琥伸手正要拿第二个,有人急匆匆走过来,按住了便当盒,他还以为是江开跟他抢饭吃,抬起头,才发现来的是李元丰。
李元丰一改早上神不守舍的模样,将手里拿的资料放到他面前,说:“我查到一些消息,也许对查案有用。”
太子爷也会做事查案了?
关琥有点吃惊,取过李元丰的资料一看,却是一份意外保险,投保人是方婉丽,再看下面受益人可以领取的金额,关琥成功地被呛到了。
“五百万的生命保险?”
“你也觉得奇怪吧?”
李元丰挑起眉角,得意洋洋地对他说:“这是三个月前签的保单,我查过林青天的收入,他每个月光是交保金,就要付一半以上的薪水,还要交房租养家,根本就没有剩余,他是做保险的,他如果这样让客户投保,这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也许他只是想买个平安,家里有了孩子,有份保险的话,心理上会比较踏实。”
“他才是一家之主,正常情况下,他该给他自己投保,但事实恰恰相反。”
见关琥提不起劲,李元丰马上进一步讲解,“我今天去了林青天的保险公司打听消息,听说他私生活很不检点,他们夫妻经常吵架,所以他常找借口不回家,说是去谈业务,但是实际上是跟女同事约会。”
“你确定你收集的这些情报都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没有问题,怎么会有谣言?”李元丰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昨晚方婉丽的坠楼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三秒钟内,关琥什么话都没说。
假如前一天没有出现警察伤人事件,在方婉丽坠楼后,关琥一定第一时间把目标锁定在林青天身上,但现在这种说法就有点牵强。
他反问:“林青天又怎么知道在他投保三个月后,家里会遭遇不幸,让他有借口杀害妻子?如果说林青天雇佣罗林杀自己的孩子,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
“当然不是!”
李元丰用力摇头,快得像是怕关琥真把这个猜测当成是事实似的,“我的意思是在林青天投保那天起,他就有了杀妻的打算,碰巧昨天罗林的行凶给了他机会——因为自己的问题导致孩子死亡,方婉丽在过度打击之下选择自杀,这在情理之中,没人会怀疑是丈夫动的手脚。”
“你好像对这件案子很上心啊?”
前几次合作,关琥不记得这位太子爷做事这么认真过,他有点怀疑李元丰的动机。
李元丰狼狈地把眼神瞥去一边,“我只是尽职做事而已,罗林杀人跟方婉丽的死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你的推测的确有道理,但任何推测都要站在持有证据的前提下。”
关琥将法医鉴定报告推给他,“现场勘查结果证明方婉丽是自己走去阳台的,在坠楼时也没有任何撕扯的痕迹,没有物证,再多的怀疑也只是怀疑。”
“怎么可能?”
看到这个结果,李元丰的脸色变了,抓住报告书看了一遍,然后气愤地丢回到桌上,反复地说:“不可能的,林青天投高额保险,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没有说你说的就是错的,也许我们还可以再调查到其他的情报。”
假如李元丰带来的消息是真实的,那罗林行凶就未必只是随机杀人案了,虽然关琥也觉得林青天雇佣罗林杀人的做法有点匪夷所思,但任何怀疑都需要去调查,才能判断出它的真实程度。
关琥将报告书重新拿到手里,琢磨着下午要不要再去拜访一下罗家跟林家,但是眼神落在报告书的某一处,他定住了,再联想早上张燕铎对林青天的问话,他有点明白张燕铎的想法了。
“等等,也许最有力的情报我们已经找到了。”
张燕铎出了警局,坐出租车来到小魏的租屋,这里出了事,门上贴了封条,大白天的,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孩子在外面玩耍,看来是居民听说了一些风声,担心惹事,不让小孩子们靠近。
张燕铎来到租屋门前,琢磨着曲红线的想法——为了避开孩子们的注意力,她会绕到住宅的另一边,走另一条小径,再反方向往住宅区里走。
这里居民不多,假如曲红线在这里还有其他租屋的话,邻里应该会注意到,抱着这个想法,他敲门打听了几家住户,大家听说他是警察,都表现得很热情,有问必答,但很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居民们都说这里地角偏僻,到了晚上,公交车也少,别说在这里租房子的单身女生了,就算是普通住家里也没有年轻女孩子,住在这里的人岁数普遍都很大,小魏算是个异数,所以居民十有八九都认识他。
张燕铎把在这片住宅区租房子的几户人家的地址记下来,跟大家道了谢,就在他对照门牌顺着路径查看时,对面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另一个走在他身后的男人才二十多岁,从岁数上看两人像是父子,但老人仪表堂堂,头发整个向后梳拢,走路时昂首挺胸,充满了自信,把年轻人衬托得失去了存在感,再加上年轻人清秀的五官,就愈发显得弱气了。
两人都穿着半长的呢子外套,但一眼就看出了档次的高低,张燕铎确定他们不是父子,不过他们也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老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再加上儒雅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属于搞研究的很有修养的那类人,他的出现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却不会让人生厌,反而具有无形的影响力,很容易成为群众中的领导人物,至于那位年轻人的长相还有穿着,则被张燕铎完全忽略过去了。
因为老人的出现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
张燕铎的手不自禁地握住了。
直觉让他讨厌这个男人,因为男人的气质还有他的华发以及极为郑重的打扮都很像老家伙,走近时,张燕铎注意到男人手上戴着的纯黑皮手套,这一点也跟老家伙类似,那个变态有重度洁癖,任何东西他都认为是不洁净的,所以他很喜欢戴手套。
觉察到了张燕铎的注意,在经过时,男人也看了他一眼,可能以为他是这一区的居民,跟他点了下头,年轻人一直在观察男人的表情,看到他打招呼,也慌忙配合着向张燕铎做出同样的动作。
两个人的气质都不错,尤其是那位老人,他的举止配合着礼貌性的微笑,给人一种很容易接近的感觉。
但偏偏张燕铎无法对他有好感,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男人这友好的笑容在他看来也透满了虚假,老家伙就是这样的,他在把他们当成工具做试验还有教唆他们拼命时,脸上永远都挂着微笑,所以在张燕铎的认知中,微笑这个表情是这世上最邪恶的面具。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欺负关琥时总是喜欢微笑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张燕铎也向老人报以微笑,双方略微点头后,擦肩走了过去,但是短暂的接近让张燕铎足以观察到老人的细节行为,他很快发现男人还是有许多地方跟老家伙不一样,不管是个头还是那种更邪恶的气质。
至于那位跟随他的年轻人,也跟老家伙训练出来的手下完全不同,这么纤弱的身材跟气场,在那个环境下是无法生存的。
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只是单纯讨厌这类打扮的人,就像关琥讨厌眼镜男的感觉一样。
张燕铎这样说服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转过头,追着两个人的背影看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跟他们打听一下住宅区的事情,对面传来叫声。
“老板。”
张燕铎转过头,发现竟然是谢凌云,她斜肩背了个包包,脖子上还挂着形影不离的照相机,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记者似的。
“你怎么在这里?”她走过来,好奇地问。
“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
“哦,原来是帮宝贝弟弟啊,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在这里问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问到,正想回报社呢。”
张燕铎跟随她的脚步,一同向马路那边走去,问:“你没去追罗林的案子?”
“那案子被前辈抢去了,我没事做,就说来看看这边有什么线索,也许又可以大爆冷门。”
说到这里,谢凌云脸上露出神秘的色彩,故意压低声音对张燕铎说:“现在看到你,我就更确定自己可以爆冷门了,你们兄弟所到之处,都能遇到大案子,然后我的年终奖就有指望了。”
张燕铎明白她的意思,微笑说:“你希望我爆料,那也要拿出你手里的情报才行。”
“就是什么都没有啊,我问了这里一些老住户,他们说租屋以前的户主姓陈,早年丧妻,等小孩长大工作后,户主也生病过世了,那小孩叫陈靖英,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但他很聪明,毕业后自己开了家侦探社来做,居然搞得不错,还把房子都重新装修了,不过后来他就回来得很少了,居民偶尔才见到他一面,再后来这里就变成租屋了,陈靖英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啊对,还有个算不上八卦的八卦,据说陈靖英很风流,在大学就是校草,后来做了侦探,变本加厉,常带不同的女人回家,不过我个人倾向于他是为了工作。”
“还说没有情报,这些情报够多了。”
被称赞,谢凌云不好意思地捋捋耳边的头发,说:“我怀疑那具骸骨就是陈靖英,不知道从他就诊的牙科那里能不能找到线索。”
如果真是陈靖英的话,那就是过了十年了,是否能从骸骨的牙齿形状跟牙医的资料上对比出相同点,张燕铎不敢确定,这要问舒清滟才行。
“问题是就算骸骨真是陈靖英,为什么会在十年后被人翻出来?”
谢凌云继续往下说:“曲红线到底是什么人?听你们的描述,十年前的话,她最多十岁吧,陈靖英再怎么风流,也不会向一个孩子出手,如果真出手了,曲红线该做的是报复他,而不是为他申冤。”
张燕铎不置可否,说:“我听说这片住宅区很快就要拆迁了。”
“对的,最晚明年春天大家就要陆续开始搬了,所以或早或晚,尸体都会被发现,问题就在这里,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等下去?偏偏在拆迁动工之前大费周章地报案?老板,你觉得这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为了不搬迁的报复行为?有了命案的话,会延长动工时间,或是让地产商改变主意。”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商人是追求利益的,为了赚钱,坟地都不知平了多少,更何况是一具骸骨?
谢凌云把张燕铎的沉默当成了赞同,她拿出笔记本写下来,说:“所以我觉得可以从这里下手,不管曲红线报警是出于什么心理,都是与案件有关的人。”
“你还问到其他什么情况?”
“只有这些,我本来想跟韩教授多打听一些事情,但他说他也不知道,他是教心理学的,陈靖英只是去大堂上课的学生之一,他完全没印象,建议我去燕通大学自己查。”
“韩教授?”
“就是刚才那位走过去的男人。”
谢凌云指指前面,却发现那两个人早已走得没影了,她只好说:“他叫韩东岳,是研究心理学的学者,出了好多书跟小说,现在在燕通大学开设了心理学的大堂,在学校里有不少拥护者跟崇拜者。”
又是燕通大学?
张燕铎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发现整件事都跟燕通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消失的户主陈靖英到小魏,现在又多了个教授。
他向韩东岳离开的地方看去,问:“你认识他?”
“我看过他写的一些书,挺喜欢他的,所以刚才看到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他聊了两句,想打听陈靖英的事,但很可惜,他说这里是他前妻的娘家,他平时很少过来,所有完全不了解,这次是因为前妻的父母都过世了,家里没什么亲戚,他才来帮忙处理一下这边的房子。”
“帮前妻的忙?”
“韩教授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但他们夫妻性格不合,导致离婚,不过即使离了婚,他却依然深爱着他的妻子,后来他妻子在车祸中丧命,他也没有再娶——这些都是他在心理学书籍里自己提到的,我可没那么八卦,去偷查人家的隐私。”
“听起来挺有趣的,书可以借给我看一下吗?”
“好啊,回头我拿给你,里面还有不少有关心理学的讲解,都说得很有道理。”
“小魏跟他很熟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小魏有听他的心理课,他还给小魏的书写序,应该算熟吧。”
听到这里,张燕铎改了主意,他放弃了向住户们询问的想法,问谢凌云,“你有陈靖英大学同学的联络方式吗?”
“你这可是问倒我了,要查这个,只能去燕通大学找十几年前的旧档案,再顺藤摸瓜,问那些同学当年的事情。”
“没有更快的办法?”张燕铎想起警局里那位无所不能的小柯同学。
“没有啦,陈靖英都消失这么久了,就算你想网查,也要有他十几年前的同学信息啊,那才是最有效也最真实的,老板你没拍过纪念照吗?小团体的毕业纪念照都是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照的,他们也是能拿到八卦最多的人。”
张燕铎脸色微变,托了托眼镜,没有回答。
谢凌云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刚好停车场到了,她过去打开车门,对张燕铎笑道:“我开报社的车来的,今天就给老板你当私人司机了。”
她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开了,张燕铎上了车,说:“进报社没多久你就拿到配车了,很厉害。”
“还不是托你们的福,报道了几个大案子,上头就打算栽培我了,不过也因为这个让不少人眼红,所以把罗林的案子从我手里抢过去了。”
“你在意吗?”
“我们也算是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的人,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谢凌云将车开动起来,笑着对他说:“我的理想是报道真相,将所有事件真实的一面还原给公众,所以接下来,老板你要有消耗时间的觉悟。”
三小时后,张燕铎彻底领会了所谓消耗时间的意思。
靠着谢凌云的人际关系,两人成功地混进了燕通大学的档案室,找到了陈靖英毕业时的相册跟学生簿。
那是十四年前的旧文档,查起来很麻烦不说,还要从中抽取有可能跟陈靖英有联络的同学名单,两人忙活了很久,收获了一大堆名字跟联络地址,但有没有价值,暂时还不知道。
天快黑了,谢凌云要赶回报社,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做到这里,如果还有要补充的,下次再来。
谢凌云开车送张燕铎回警局,走到半路,她忽然看看后视镜,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还不止一拨。”
平静的语调,让谢凌云想问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不过既然张燕铎发现了却没说,那证明对方没有危害性,她玩心上来了,话到嘴边改为——“要跟他们玩玩吗?”
张燕铎托了下眼镜,“你的飙车功力怎么样?”
“肯定不如老板你,但绝对比关琥强。”
张燕铎不再说话,伸手往前一指,示意谢凌云可以开始玩了。
引擎声刺耳地响起,下一秒轿车就在谢凌云的驾驶下向前飞快地飙去。
谢凌云灵活地转动着方向盘,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状况,跟踪的车辆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加速,来不及跟上,没多久就被她甩得没了踪影。
不过她没因此减速,而是保持同样的速度顺着车道前行,并不时左右拐弯,让那些尾巴不至于马上跟过来,在一阵风驰电掣的狂奔后,轿车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路段里。
前面信号器刚好亮起红灯,谢凌云减缓车速,将车停在了附近的道边上,往方向盘上一趴,大声笑起来。
“好久没飙车了,还好没手生。”
张燕铎依旧靠在车背上,淡淡地说:“你很紧张。”
谢凌云停止笑声,惊讶地看向他,张燕铎又说:“或者该说是心神不定,这个状态从你进燕通大学就有了,你是在躲谁吗?”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被偷窥的感觉。”
谢凌云坐直身子向后打量,这个动作让她很自然地避开了张燕铎的审视,张燕铎笑了笑,说:“我也是,不过对于不是太讨厌的人,你大可以不必躲避,而是善加利用。”
“就像你对关琥那样?”谢凌云观察着后面的动向,问道。
“我对关琥怎样?”
“利用,顺便加欺负跟爱护,老板,你跟关琥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弟。”
确定尾巴没跟上来,谢凌云转回身,正色说:“虽然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关琥的大哥,但又觉得假如关琥真有哥哥的话,那个人一定非你莫属,这种感觉很奇妙,关琥本人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对你唯命是从。”
张燕铎笑了,谢凌云的话恰好对了他的胃口,不过还是嘲讽道:“你确定他那么听话,不是因为有人给他提供一日三餐?”
“他应该不会那么笨……”
谢凌云刚说完,就见眼前光亮一闪,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肩膀便被抓住,张燕铎按住她跟她一起卧身趴下,但隔了几秒后,四周寂静,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发生。
张燕铎说了声抱歉,拉着谢凌云重新坐起来,谢凌云朝车外看去,刚才光亮闪动的地方是一栋普通商业大楼,坐落在灰沉沉的夜幕下,看不出有奇怪的地方,但张燕铎表情冷峻,带着如临大敌般的戒备。
“是不是瞄准器反射的光芒?”她不敢肯定地问。
“也许是我搞错了。”
张燕铎会那样做,完全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但平静的空间缓解了他的紧张,也许是他过于神经质了——老家伙如果要对付他,不会选用暗杀的方式,至于谢凌云,更不可能是有人要杀她,至少那不是瞄准器的光……
“老板,你看!”谢凌云叫道。
张燕铎顺着谢凌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路口阴暗,隐约有一道身影在障碍物之间拐来拐去,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他仓皇的举动证明刚才的事跟他有关。
身影的轮廓有些熟悉,张燕铎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光亮不是瞄准器,而是闪光灯的光芒。
“抓住那个人!”
谢凌云说话的同时,迅速调换车挡,踩油门,朝着黑影逃离的地方冲了过去,谁知黑影发现了他们的追踪,转身跑进了小巷,谢凌云正要转车头,前面响起引擎的噪音,一辆黑色跑车从对面向他们飞驰而来。
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车辆,谢凌云只能踩刹车,但对方并没有跟她冲突的意思,而是在快逼近时,车头一拐,放慢车速,擦着他们的车,堂而皇之地停在了道路中央,全然不理会这样的停法是否会妨碍到他人。
车窗逆向相对,谢凌云看到车窗缓缓落下,精巧的红笔在车主的手指间飞快地转着,映着路灯光芒,像是一滴滴飞溅的血花。
这个人她见过,他跟张燕铎很熟,在楚格峰雪山上算是帮过他们,但她无法对这个人有好感,假如要把所有人做一个定位,那她会把他放在敌人的类别里,尤其是在他阻止了他们的追踪之后。
“刚才是不是你在偷袭我们?”她无视对方的友好笑颜,冷声质问。
“偷袭?”
吴钩的眼神在谢凌云跟张燕铎之间转了转,耸耸肩,表示无法理解。
见他故意装糊涂,谢凌云二话不说,探身从车后座拿过自己随身不离的背包,再一抖背包,将装在里面的弩弓拿出来,拉弓搭弦,对准吴钩。
“你要是再敢做小动作,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谢凌云看似娇小,但体内暴力因子很重,看着她对付吴钩,张燕铎乐见其成,靠在一边观察吴钩的反应。
吴钩没把谢凌云的威胁放在心上,依旧面带笑容,他停止转笔,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也许你适合干我们这行,有没有兴趣加入?”
“我现在只想干掉你!”
“真没意思,我本来想帮你们的,既然这样,那就再见吧。”
“你不会是说你跟踪我们,只是想帮我们吧?”
“不信问流星,他最了解我。”
吴钩指向张燕铎,就在谢凌云转头看的时候,油门声响起,吴钩驾驶他的跑车开走了,谢凌云急得想去追,但轿车半路转不了头,看对方的车速,只怕等她掉头追过去,跑车早不知开去哪里了。
“混蛋!”
发现被耍了,谢凌云气得一拍方向盘,将弩弓重重放下了。
身旁传来轻笑声,谢凌云看看张燕铎满不在乎的表情,她气愤地说:“他跟暗算我们的人一定是一伙的,怕我们追到目标,就故意过来挡路。”
“不,他只是在看戏。”
“看戏?”谢凌云搞不清张燕铎的意思,疑惑地问:“他说你最了解他,是真的吗?”
“我了解我的敌人,所以如果他真要杀人,你是不会有机会拿弓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暂时还猜不到。”
张燕铎也很想知道原因,吴钩可没那么闲,他这样做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收钱办事,要么是想借此达到某个目的,骸骨案时他就出现了,他邀自己去的咖啡厅就在罗林行凶的那条街上,是巧合,还是……
想到这里,张燕铎心里一凛,奇怪的想法窜上他的心头——吴钩串联在骸骨案跟警察行凶案之间,难道他是在暗示这两桩案子是有关联的?
就他对吴钩的了解,只有这一个解释,正疑惑着,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关琥。
“喂,你出了什么事?”
关琥响亮的嗓门舒缓了张燕铎的紧张情绪,他说:“什么‘喂喂’,这是你对大哥该有的态度吗?”
“一着急,忘了,你十几通的电话打过来,到底是什么事?”
听关琥的口气,就知道他现在很急躁,张燕铎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机,发现刚才在飙车中,他无意中按了关琥的号码,导致电话不断地自动拨过去。
“我没事,只是个误会,”张燕铎微笑问:“这么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我是被你吵得没法做事好吧,就这样,你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对话声很大,谢凌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这兄弟俩的对话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碍眼,她将手机拿出来,插上耳机看新闻,表示不打扰他们谈心。
张燕铎没注意她的小动作,问:“你在忙什么?”
“在审林青天,我们找到了怀疑他的证据,不过那家伙死鸭子嘴硬,耗了半天都没收获。”
“要我帮忙吗?”
“你只会越帮越忙的哥,就这样,不要再乱拨电话打扰我做事。”
没等张燕铎说出自己的怀疑,关琥已经将手机挂断了,看来为了赶案子进度,他真的很急。
张燕铎收了线,谢凌云还在看新闻,见他打完电话,急忙用手肘拐拐他,说:“出大事了,快看这个!”
“警方的记者招待会?”
“是啊,不过这对关琥来说也许是好事,至少上头有人出面,他就不需要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