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十七章 你安全，我才无后顾之忧！
谷雨和同事告别，和林衡坐上直升机。
200多公里路程转瞬即到，她本不想休息，但心里不是很舒服，坐下后就闭上双眼。
林衡坐在她左侧，伸手拉她入怀，把她左边胳膊和半边身子裹在他的羽绒服里。
“困。”谷雨用力挣离他的怀抱，重新坐回原位置。
心知她的小情绪还未平复，林衡无奈暗叹，“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29岁以前，我遭遇过两次人生低谷，第一次，被立华他们兄妹拉上了岸，我感激他们，从此视他们为兄为妹，视他们为亲人。第二次，赵垚向我表白后，我婉拒了她。我没有想到她会失踪，如果没有表白那件事，她失踪后我依然会像过去那五年那样找她，可她是在我拒绝她之后失踪的。她是立华唯一的亲人，我害怕她的失踪和我的拒绝有关，我想找到她，想知道她失踪的原因，如果是因为我拒绝了她，那我会告诉她，我拒绝她只是想保护她，如果她还愿意，我愿意娶她。”
谷雨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林衡。他不愿说那段往事，他说逝者已逝，频频提及逝者的情感是对逝者不尊。知道脑中移植的神经细胞来自于赵垚之后，她一次又一次质疑他的情感，他很无奈，但还是一再安抚她。她开始换位思考，如果她是他，她该怎么做？答案很明显，她也会和他一样，逝者已逝，她会尊重已经不在的人。现在，他主动提及，理智想阻止他说下去，情感却驱使她听下去。
林衡一脸沉痛，“我是警察，他们说我是飓风王牌，我却找不到一个失踪的人，我无法自处，也无法面对立华。我很愧疚，所以我放下一切寻找赵垚，每一个白天我都奔波在寻她的路上，每一个夜里我都无法安眠。我很清楚，我第二次跌进了深渊，找不到赵垚，我只能在那里面待着。那时候，你应该刚做完手术没有多久，每天都有很多问题问我。每次问完都会问我，你问那么多问题，有没有打扰到我。你不知道，等你找我，等你问我，是我特别期盼的事，因为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和你交流学业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却痛苦。”林衡抬手，捧起谷雨的脸，“丫头，是你陪我熬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
他用双手大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谷雨不由眨眨眼。那时候，她确实刚刚醒来，母亲不喜欢她，来到完全忘记的学校，重新认识同学，重新学习专业，一场车祸，手术前与手术后像是隔了一个太平洋。为了和父亲更有话题，她几乎不分昼夜，除了睡觉，她所有时间就扑在学业上，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他发微信。那时候，她确实不好意思，经常问他，是不是打扰了他。他则说，没有，如果没有及时回复，回复时他也会向她解释他那会在忙。后来，她参加工作了，菜鸟上岗，除了观察力还算敏锐，那些理论知识在真实案子面前，单薄到让她自我怀疑，是她学得不够好？为了更快适应节奏，她只能更加频繁地联系他。
林衡苦苦一笑，“我无数次萌发冲动，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想认识你。每每有这种想法时，我都告诉自己，要先找到赵垚，要搞清楚她失踪的原因。一天又一天过去，我一直没有找到她。后来，我觉得这辈子我和你没缘，可能没有机会认识你了。”
谷雨静静地听，第一次见面，他沉默寡言，潜意识里抗拒外人的示好和亲近；一次又一次不期而遇时，他惜字如金，除非他想知道，否则他绝不多说一个字；进驻大队之后，开会或安排工作时他和同事会侃侃而谈，但除去工作，他依然话很少；知道她是小谷子之后他变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话多了；除夕夜之后，他变化更大，他会说情话，会安抚她，会逗她，不过像眼前这样长篇大论还是第一次。她和他社交方面相似，习惯性和人保持距离，并不喜欢话太多的人，但许是心里有他，她喜欢他现在这样，让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推理推测和分析对方心理是工作上的事，和爱的人在一起，她喜欢简单一点，直观一点。
小丫头双眼晶亮盯着他，林衡忍不住低头轻吻她一下，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老天对我不薄，再次踏上绿城这片土地，刚下车便听到有人叫小谷子。也就是那声小谷子，让我来得及救下你。可你说你只是姓谷，并不叫谷子，我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很奇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小谷子就应该是你那样的人。后来，在安宁家园，你抢了何坤的车，我只好开你那辆，在你车里我看到你的手机，我忍不住拨了你的微信电话，印证你就是小谷子时，我欣喜若狂，觉得老天对我不薄。我没有找到赵垚，我忍住不和你相认，但我忍不住想走近你，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人，想确定你对我的心意。除夕那晚，我们亲口确定彼此的心意，我爱你，你恰好也爱我，如此美好，美好到让我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居然能拥有幸福。我第一时间要了你，我害怕幸福会飞跑，害怕你不要我。”
林衡没有说的是，在没有搞明白她和赵立华之间关系，在没有查清楚她脑中是不是有赵垚脑组织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想和她相认的。但是，他忍不住想靠近她，所以他把那部电影给她看了，他不认识她，她可以认他！看到她一遍又一遍拨打他的微信语音电话时，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小谷子也一直渴望知道他的身份。那天，他提前退出的微信，谷雨没能从微信中印证他是WN，那短短几一两分钟内，他清楚地看到了谷雨眼底的期盼、焦急、失望。
谷雨听得两颊通红，难怪他说不快，难怪刚刚确定心意他便急切地要了她。原来她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太快的时候，他害怕她会不要他。
林衡轻轻抚摸谷雨的脸颊，“我初尝情爱滋味，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恨不得你从此不离我的视线。怎么可能想让你跟李俊宸他们回绿城。”
谷雨心里暖融融的，脑中却清明万分，她告诉自己，她很感动听到的这些，但她此刻不能被他左右思想，不能让他带偏思路，“雷.史密指名见你，是想为他妹妹报仇！”
林衡颓然，他说得口干舌燥，小丫头却仍在原地等着他。不过在她身上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不会放弃，他仍想说服她，所以虽然发万分懊恼，声线仍然极其温柔，“丫头，你爸在队里等我们。回去后我先去开会，你先和你爸聊聊，我们明天一大早去领证。领完证你先回绿城，替我抓捕胡一凡，嗯？”
“嗯”是问询，也是诱哄。谷雨想了想，前往H国的飞机上，他也用过这种腔调，那时候他不想她参与公海猎杀，不想她和雷.史密有接触，今天同样是。她和他一起回飓风是为了案子，并不是领证，他不回答她的问话，只能说明她说对了。雷.史密策划这起案子的目的是报仇，目标是林衡，那些龙凤胎是附带，甚至是诱饵。她成为谷雨之后，曾问过顾建国，为什么他姓顾，她和谷钰姓谷，为什么一家四口户口是分开的，顾建国告诉她，他年轻时曾做过卧底，曾捣毁过犯罪分子的老巢，为了她们母女三人的安全，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最大可能地避免她们受伤害。从警这两年，也曾听李队提起过，李队以前的搭档被犯罪分子报复，一家四口被活活烧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警匪之间的报仇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她受伤，他想保护她，她又何尝想看见他受伤，“你没有回答我。”
林衡揽住谷雨的肩，低头，窝在她左侧颈窝低语，“我很快就会回来。听话。”
他的呼吸明明只是温热，谷雨却觉得灼烫，这不是宿舍，飞机上也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谷雨窘迫，用力推开他，“我和你一起去。”
林衡不满谷雨的动作，一脸不悦盯着她，看一会儿，视线落到刚包扎好的胳膊上，“用这么大劲推我，胳膊不疼？！”
“疼。还有人，你别这样。”谷雨脸颊微烫。
“你觉得驾驶员有空看我们。”林衡瞪谷雨一眼，把她重新拉到怀里，重新裹进他的羽绒服里，“袖子破了，不冷？”
王峰已被当地120急救车接走，李俊宸带着绿城的一帮兄弟返程。现在直升机上除了驾驶员，也确实只有他们俩，驾驶员也确实没空搭理他们俩，可谷雨脸皮薄，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冷。你别转移话题，雷.史密指名见你，是想为他妹妹报仇吧！”
从登上飞机那刻起，他就想亲她，他没有料到胡立伟会找那么多外援，在车下和那些人激战的时候他万分后悔安排她在车上，当看到胡立伟枪口移向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开了枪，可他还是听到了车上也响起枪声，他把胡立伟一把掼下车，他要确认谷雨有没有受伤。在看到她伤在胳膊时，他心疼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即使是贯穿伤也不会致命。他当时就想把她拉进怀里，可还有后续需要处理。现在，胡家兄妹的案子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但只要胡立夫在绿城，胡一凡就肯定会出现，这个案子李俊宸有能力处理，绿城剔骨连环案算是告一段落。她执意和他一起回帝都，他只能答应。可她如此执着，让他很是头疼。雷.史密要见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想报仇。可他并不想和谷雨探讨这个话题，他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拥她入怀，亲她吻她，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谷雨被突然而至的热吻恍惚了心神，吻着吻着，她便情不自禁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吻。两个人之前都没有感情经历，热吻这事也才练了一个多月，而且也通常是在做运动之前才有机会做。林衡无师自通，还很得要领，每次情事之前总能主导。谷雨却总是一沉浸其中就忘记换气，这一次同样是，当她无法呼吸，气喘吁吁躲避他的吻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衡是故意的，顿时气呼呼地瞪向林衡。
林衡好笑地捏捏她的脸，“大概率是。当年她妹妹替我挡了一枪，伤在头部，他当时冒死带走了他妹妹，他妹妹现在是死是活我并不清楚，但她伤的那个位置，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小概率呢？”谷雨很敏锐。
“他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同，我们不能以我们的思维方式去推测他的做法。”不回答，小丫头不依不饶，可说太多又非林衡所愿，雷.史密的妹妹如果已经死去，这一次他们之间就是你生死相博不死不休，如果雷.史密的妹妹没有死去，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可这些他并不想谷雨知道。
“他妹妹有可能没有死？”直升机开始降落，谷雨直起身子，想从林衡怀里离开。
林衡一把拉回谷雨，把她重新裹在自己羽绒服里，“落地开机舱门时会往里面灌风。”
“他们会看见。”谷雨扭扭身子，想挣开。在他在一起后，在他这里，她很少用格斗技巧，一来用也白用，她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级，二来根本想不起来用，多数都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反应都是这种小女儿姿态。
林衡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同事们都忙，没空来天台接我们。”
原来是在天台降落，现在是凌晨时分，谷雨安心了，不再挣扎，半靠在林衡怀里，“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可能性小。”
“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吗？”
林衡点头。
直升机落在天台，轰鸣声中，谷雨没继续追问，也没有发现天台一侧站着一个人。
机舱门开，林衡把谷雨紧紧搂在怀里，“丫头。”
“嗯？”谷雨抬眼，疑惑地看着林衡，“怎么了？”
“乖乖，爱你。”林衡低头，吻向她柔软的唇。
“我也是。”谷雨快速回吻林衡一下，便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我们下去。”
两人起身，林衡执意拉起谷雨的手，牵着手一起下了飞机。
“谷雨。”顾建国满脸不悦望着手牵手下来的女儿和林衡，机舱门开的时候，他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谷雨窝在林衡怀里和他亲吻。
谷雨乍一听到顾建国的声音，就像早恋的女孩碰到前来抓包的家长，慌忙松开林衡的手，跑到顾建国面前，结结巴巴开口，“爸，你怎么在这？”
顾建国看一眼谷雨的左臂，把手中衣服递上去，“来给你送衣服。”
“谢谢爸。”谷雨穿上才发现，身上的男款衣服似乎并不是顾建国的，“爸，这不是你的衣服。”
顾建国没好气看一眼林衡，“他的。”
林衡先和顾建国打了个招呼，“顾叔。”
然后，蹲在谷雨身前，给她拉上拉链，然后才站在谷雨身侧，“顾叔，怎么是你拿上来的？”
林衡很优秀，不仅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还让无数同行膜拜敬仰，无愧飓风王牌这个称呼，可“冷面阎王铁血手腕”也不是传说，道上的人恨他入骨，如果林衡没和谷雨恋爱，顾建国会欣赏这样的林衡，但现在，这年轻人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拐了他的女儿，女儿从警这两年，每每出任务他都心惊胆战，害怕女儿出意外，害怕无颜面对死去的战友，为了女儿的安全，他不惜违反原则去找李俊宸，给李俊宸下命令，不能让谷雨参与危险的案子，可现在，他出个差的工夫，他的女儿不仅恋爱了，爱上了干着最危险岗位的林衡，还要参与公海猎杀案。他怎么不生气，怎能不把这气撒在林衡身上，“我不拿上来，还等着让别人看见我女儿和你在一起啊。”
林衡默了默，他和孙扬同住一个小区，就在单位附近。他让孙扬帮忙去他公寓取衣服，本意就是让顾建国替孙扬送过来，顾建国不是要阻拦谷雨嫁给他，他就是想让顾建国亲眼看看自家女儿和他在一起时的模样，用行动告诉顾建国，谷雨爱他，离不开他。可眼前这情形，顾建国如此震怒，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不禁悄眼看一眼谷雨，小丫头一脸无措，像小学生一样站在顾建国面前，哪里像25岁的人，心思急转，想着怎么自救才能扭转顾建国对他的印象，“我本来想让小雨跟着李队回绿城，小雨不听话，非要跟着来。”
谷雨迅速看向林衡，这是想借助顾建国的力量，让她回绿城？
“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林衡冷下脸，看着谷雨，丝毫不掩饰眼底那浓厚的委屈，“不让跟就拿分手逼人。”
顾建国听得瞪大眼睛，拿分手逼着林衡带着她来帝都，想想半个小时前李俊宸打来那通电话，气势不由弱了几分。他的女儿不但一个月内拿下国内警务系统最优秀的男人，还把这男人拿捏得死死的？！他怪错了人，林衡也不想谷雨参与公海猎杀案，是谷雨威胁林衡，林衡才无奈带着她过来？！意识到这些，气势不禁又弱了弱，皱着眉看向谷雨，“让你回去你就回去，身为警务人员，不知道服从命令是天职。”
“我借调期间队长是孙队，现在绿城队长是李队。他们俩都没有让我回绿城，我哪里不服从命令了。”谷雨狠狠瞪林衡一眼，这一脸委屈是给谁看的？委屈，委屈个毛线，在她看来，他就是装的，故意在顾建国面前流露出这种欠揍的表情，“爸，身边警务人员要以身作则，你不能再以我爸的身份插手我的工作。”
顾建国噎了一噎，一个多月未见，谷雨变化让他始料不及。来顾家这五年，因为妻子的态度，谷雨的性子从欢脱到小心翼翼，违恐惹妻子不快，在家连说话都斟酌再三，他很少能听到谷雨这种略带气恼的话。现在，他的女儿回归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姿态，这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劳，他不禁把目光重新投向林衡。他知道，女儿进市局刑侦之后努力工作是为了和他更亲近，他欣慰也心疼，他不能苛责妻子，也不愿女儿受委屈，他一度希望女儿和赵立华走到一起，赵立华稳重有担当，看得出，赵立华心里有谷雨，谷雨有事没事也喜欢和赵立华待在一起。他以为，女儿会在赵立华那里获得幸福，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月里发生这么多事，更没有想到一个月内女儿身边有了比赵立华更耀眼的男人。眼前的林衡，无论外貌还是个人品质都无可挑剔，可从事的却是最危险的岗位，他真的能把女儿交给林衡？
“顾叔，我先去开会，你和谷雨聊聊，我们有个初步计划，如果明天一大早我还没有离开帝都的话，我们一大早去领证。”林衡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和顾建国聊这件事，太仓促，领证是他和谷雨关系合法的重要形式，他很重视，想坐在合适的场所和顾建国好好谈。领证以后，他会安排好一切会抽出充足的时间，会给谷雨一个她喜欢的婚礼，不一定盛大，不一定隆重，只要她喜欢。
顾建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谷雨便对着林衡变了脸，冷梆梆怼他，“我来帝都是因为我是飓风的借调队员，我的直接领导是孙队，你现在无权安排我干什么。”
不让顾建国插手，也不让他管。林衡不禁皱眉，谷雨气鼓鼓的，他觉得没有说服的可能。于是看向顾建国，希望顾建国能说服谷雨。如果顾建国也说不服，他只能向孙扬提要求。
显然，谷雨很了解现在林衡的心理，“如果让我知道你私下给孙队打招呼，我会马上申请回绿城。”
顾建国惊讶地看着谷雨，这是他养了五年多的大女儿，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鲜活……嚣张！对，就是嚣张。他有点缓不过来，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两年轻人。
“丫头，又威胁我？！”林衡极其无奈地暗中咬牙。
顾建国亲眼目睹，他和李俊宸感觉一样，不过身份角色不同，他是父亲，只要是护女儿的行为，他都可以自觉同一阵线同一联盟，“谷雨，怎么说话的。”
林衡眼神跳了一跳，顾建国这是和他站在同一方向了？
“爸……。”
“还知道我是你爸。”
谷雨看一眼顾建国后瞪向林衡，在心里骂，“臭男人！”
看她明亮的眼睛里有雾气上涌，林衡沉吟数秒后轻叹一声，抬起手臂拥住谷雨肩膀，“我既然急着跟你领证，又怎可能让自己受伤。傻丫头，在家等我回来不好吗？”
谷雨仍然盯着林衡，不反驳，也不接话。
林衡看向顾建国，“顾叔，天冷，先下楼。”
下行电梯中。谷雨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如果你明早还没有离开帝都，我们明天一大早去领证。领完证，我回绿城继续胡家的案子，你忙你的事。”
小丫头面色越沉静，林衡心头越不安，回绿城继续胡家的案子，胡家的案子了结之后呢，还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他怎么办？不敢同意，也不敢反对，想了又想，才温声说：“孙队可能有其他安排。”
言外之意，谷雨是飓风大队外借人员，工作上需要听从孙扬安排，自行决定回绿城不是太妥当。这时候林衡压根忘了他直接安排谷雨回绿城的事了。
“我今晚参加公海猎杀专案会，会后我主动向孙队提，我因个人原因不同意借调。”谷雨面色平静，语调淡然，平淡的就像谈论今晚吃包子还是吃饺子一样。
林衡的心颤了一颤，如果前面算威胁的话，这是真正的杀手锏，“丫头，有胡立夫在，胡一凡会很快自动落网。下面的事李俊宸完全有能力处理，不需要你回去。”
看看林衡慌乱的眼神，顾建国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女儿长大了，从绿城到帝都，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前面那个优秀的年轻人，因为爱，只会在谷雨面前一再退让一再妥协，“对方不是给你48个小时，开完会还有时间，你俩既然考虑好了，想领就把证领了吧。”
“谢谢顾叔。”林衡反应很快，原以为困难重重，没有想到轻易攻破。
“以后都准备叫叔?！”顾建国轻哼。电梯恰好开门，顾建国背着双手走出电梯，悠悠然向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走去。
林衡朝着顾建国的背影改口，“爸。”
顾建国并未回头，只抬起手臂挥了一挥。
看顾建国走远，谷雨抖落肩头林衡的手，“别让大家等，我们快点。”
林衡岂会不知谷雨的心思，她哪是不想让大家等，她分明是小情绪作怪，他疾走两步，拉住她，“我说过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是我食言，我不对。不要回绿城，你想和我一起参与公海猎杀，我不反对，但你的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必须先保护好你自己。”
谷雨看着林衡，他眼神坚定。看得出，如果她不给他保证，即使她再拿回绿城威胁他，他也不会同意她参与这个案子，“我尽量。”
林衡不满意，声音不由沉了下来，“尽量？！”
“如果你发生危险，我不可能只顾我自己。”谷雨嘟囔。别说他和老赵了，即使是邬倩倩，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傻。我现在有你，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危险。”林衡没有说的是，即使置身于危险，为了她，他也会拼命活下来，“你安全，我才无后顾之忧。”
谷雨神色这才鲜活起来，“我保证。”
林衡捧起谷雨的脸，狠狠撕吻着她。
谷雨用力推他，“这是办公楼，你起开。”
林衡放开手，深深看谷雨一眼，“不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跟着。”
说完，率先转身，大踏步走向会议室。
谷雨疾走，跟在他身后。眼见会议室就在前面，手机突然震动，掏出手机，发现是林耀东发来的微信，快速看了内容后眼底一黯，抬头，望向前面走进会议室的林衡。
海上，经济专属区。
游轮，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胡一凡坐在靠窗位置的沙发上，静静看着邬倩倩用棉签蘸水给赵立华擦拭嘴唇。
三个小时前她接到了蓉城和山城的回复，那两个城市市区和郊县所有的同卵孪生龙凤胎均被警方密切关注，他们无法供货。两个小时前龙城回复，现在国内所有省市孪生龙凤胎均在警方严密监控下，没有人敢这个时候下手。胡一凡被逼进死胡同，别说48小时内送过来，连找到货的可能性都没有。怎么办？大哥说让她带着邬倩倩和赵立华回去，说一切等回去再说。带不走赵立华，也带不走邬倩倩，即使能回到绿城，大哥愿意见她？
从和大哥通话到现在已经18个小时，她迫切地想回绿城，想回家，想向大哥道歉，她长达五年时间误把胡立伟认作大哥，这五年，她不是没有发现疑点，是她太想和大哥过安稳的生活，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被胡立伟的自证说服。她怎么可以认不出哥，认不出大哥就是她的错；她想给大哥做顿饭，想像这五年照顾胡立伟那样照顾大哥，想告诉大哥，她这辈子都想跟着他，即使是照顾他和邬倩倩的生活。对，她会努力把邬倩倩当成嫂子，会像照顾大哥那样照顾邬倩倩，爱大哥，就要爱大哥的一切，包括大哥爱的女人。
觉察胡一凡目光灼灼，邬倩倩微不可察向床角方向移移身子，赵立华昏迷不醒，她毫无依傍，她害怕胡一凡打她的主意，她自知不是胡一凡的对手。她内心期盼赵立华赶紧醒来，可游轮上医药有限，他们替赵立华取出子弹简单包扎之后就扔在这个房间。赵立华刚开始还有意识，虽然虚弱，但人是清醒的。三个小时前他开始发烧，滚烫的高烧。这三个小时里，她无数次出去求门口的黑西装们，可黑西装们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根本不理她的请求。
“他免疫力低下，能不能抗得过去，很难说。”胡一凡清冷开口，“邬倩倩，咱们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邬倩倩眼神怯怯，“你什么意思？”
“要不要跟着我走？”如果邬倩倩不愿意，在雷.史密掌控的游轮上，她不可能带得走一个不配合带走大活人。即使邬倩倩同意，也很难。但为了见大哥，再难她也愿意尝试。
“你怎么知道我哥免疫力低下，抗不过去？”邬倩倩对胡一凡和胡立伟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并不想跟胡一凡走，虽然赵立华说过，胡一凡为了见胡立夫，会把她安全带离这里，会安全到胡立夫身边。但她还是不想跟胡一凡走，她愿意和赵立华待在一起，等林衡前来。只要她能等到林衡，林衡肯定拼尽全力救她和赵立华脱困。
“从绿城离开到现在，他两天吃一次流食。”胡一凡冷冷注视着邬倩倩，她看得出来，邬倩倩根本不是真心担心赵立华的伤，邬倩倩只是害怕赵立华死之后毫无依靠，“林衡在乎的是赵立华和赵垚，不是你。”
邬倩倩身子不由轻颤，五年囚禁，然后是被他们兄妹挟持离境，这些本已超出邬倩倩的心理承受范围。现在再次落入一伙外国人手中，这伙人视人命为草芥，麻醉枪和真枪实弹换着来，她心里恐惧到了极点，真心想马上离开，可她们真能安全离开，不说外面情形如何，就说门口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胡一凡能放倒他们?可能性并不大。所以，她还是愿意待在赵立华身边，林衡来之前，她是安全的。林衡来之后，未必不会救她，毕竟她也是赵立华的妹妹。
胡一凡窥破邬倩倩的心事，继续加码，“知道他们买大活人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称大活人为货，邬倩倩不傻，声音不由轻颤，“干什么？”
胡一凡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递给邬倩倩，“他们对人体有狂热偏执的爱好，所以他们一直满世界寻找令他们满意的人体，找到之后他们会把那些人体亲手制成他们喜欢的模样。呃，他们把制作过程称之为艺术。”
视频是王磊上传到完美的完整剔骨视频，胡一凡跳过王磊给李颖颖注射药物、放血的镜头，特意把视频调整到剔骨时。剔骨时李颖颖还活着，王磊手持手术刀轻巧地挑开她身体各个关节的皮肤，贴着切口进行骨肉分离，动作娴熟，行云流水般，像雕刻一件艺术品。整个过程李颖颖都是清醒的，甚至王磊手里边忙活着边和李颖颖说话，苍白如纸的李颖颖气息虚弱地回复着。视频最后几分钟，王磊把李颖颖摆成他需要的姿势，李颖颖血液流干的同时，停止微弱的呼吸。
“这只是我们绿城一个剔骨爱好者的第一个试验品。”胡一凡关掉视频，收回手机，似笑非笑看着邬倩倩，“知道这次上船的都是哪些人吗?他们来自世界各国，他们之中，有人是医痴，有人是人体爱好者，也有人精神状态有一定问题，他们有的喜欢欣赏同类濒死之前的样子，有的喜欢研究不同人体之间的不同。不知买你的那个人想干什么……知道你的价格吗？”
邬倩倩吓得面如土色。
胡一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眼底满是嘲讽，“5万欧元。”
邬倩倩心里咯噔一下，这和她所知道的拐卖不太一样。和胡立夫在一起之前，她从养母家逃出来后在一家小餐馆打过工，这期间一位刷碗的大姐让她看过一部以拐卖妇女为主线的电影，那大姐以长者视角告诉她好好保护自己。她记得很清楚，那部电影演得是一个女大学生被人以不到一万元的价格卖到偏远山区，后来沦为一对父子的生育机器。她虽对汇率没有概念，但也知道5万欧元不是小数目，那个叫李雷的买下她，也是为了刚才胡一凡所说的那些变态做法？想想刚才看的视频，她激灵灵打个寒战。
胡一凡眼底的嘲讽更加浓烈，“对他们来说，买到心仪的货最重要，钱是小事。不过，如果验货后买家不满意，或货在运输中有了损伤，买方是可以委托中间人出售货品全身器官来弥补经济损失的。”
知道胡一凡和胡立伟近几年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但没有料到会坏到这种程度，邬倩倩既惊恐又愤怒，难怪赵立华被麻醉枪射中时，那个全身冷凉凉的外国男人说，不要破坏货的美感，“一凡，你为什么认识他们？立夫那么善良，他不喜欢我们认识这样的人。”
说完，邬倩倩就后悔了。胡一凡五年前就不是普通少女，无数次算计她和胡立伟，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在胡立夫面前装乖巧。现在把杀人说成艺术，手上估计已经沾过人命，她怎么可以在这种人面前口不择言。
胡立夫是胡一凡的劫，是让她一退再退的砝码。所以邬倩倩对她而言是个独特的存在。邬倩倩本人对她来说，没有丝毫价值，她可以随意决定的邬倩倩的生死。但有了胡立夫的珍视就不一样了，他的珍视她必须要在意，谁让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喜怒哀乐呢。所以，邬倩倩的“口不择言”并没有让她恼羞成怒，而是轻易戳中她的软肋。是啊，大哥那么善良，那么珍视生命，为了救回一条命，经常在手术台室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他怎么会喜欢她认识那些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是胡立伟！
“邬倩倩，这些和我无关，是胡立伟做的。”
真无关吗？她在胡立伟手里是人质，是砝码，没有找到胡立夫之前，胡立伟应该不会把她卖给其他人。而胡一凡很清楚她的买家是谁，怎么可能和胡一凡没有关系。只是她现在身在狼窝，她对胡一凡还有用，胡一凡在这里还算不上最凶狠的那一头。她不知道他们正在策划什么，但心里早已想明白，所以不想再和胡一凡说没有意义的话。她眼前最希望的就是赵立华退烧，所以她不再回应胡一凡，开始给赵立华物理降温。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邬倩倩沉默地给赵立华擦拭额头。
“我给赵立华消炎，他退烧后，你跟我离开。”
邬倩倩手下一顿，“你有药?”
“我和胡立伟两个人带你和赵立华两个人。如果不备足药，怎么可能一路顺遂。”邬倩倩没有说的是，在海边村子里邬倩倩发烧那一次，她外出买药时，扫荡了药店所有的常用药品，这一路，她带的东西精简再精简，可唯一没有扔掉的就是药物。
邬倩倩犹豫不决。
“如果赵立华挺不过去，你以为林衡会救你。”胡一凡继续攻心，“他和你什么关系？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凭什么救你。”
邬倩倩小脸一白，赵立华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赵立华挺不过去，她只能依靠胡立夫。
“不如，你听听赵立华意见？”胡一凡从床下拉出一个大包，找出消炎药和一次性针管，赵立华没有受伤之前执意让邬倩倩跟着她走，应该是不想成为林衡的拖累。她有强烈的预感，赵立华只要醒来，肯定还会让她带走邬倩倩。
邬倩倩动摇了，“好。”
胡一凡熟练地配药，给赵立华注射。两个小时之后，赵立华的呼吸不再急促，身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又半个小时过去，他苏醒过来。
“哥。”邬倩倩一直提着的心缓缓落下，“你好些没有？”
“好多了。倩倩，你有没有怎么样？”赵立华人还很虚弱，脑子却很清醒，见邬倩倩点头，他目光沉静交待她，“想办法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你就能安全。”
“大哥，我怕……。”邬倩倩声音压得很低，她没说怕什么，但说怕时眼睛余光瞄向胡一凡。
“听我的。只要回到绿城，回到立夫身边，你就自由了。”赵立华说这话是让胡一凡听的。他和林衡谷雨联系过，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既然知道他在这里，没有行动就证明还没有摸清游轮上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外面他们肯定已经做了万全安排。只要邬倩倩安全离开这艘游轮，外面蹲守的人肯定会安全救出她。胡一凡深爱胡立夫，胡立夫表明对邬倩倩的珍视，胡一凡就不可能对邬倩倩动手。
“我怕……。”
“不怕，跟她走。”
“好。”
赵立华抬起手臂，拍拍邬倩倩的肩，然后看向胡一凡，“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M国人，六年前去了T国，待了将近一年之后重新回到M国。来这里之前，应该一直在M国。”自知雷.史密这个人，胡一凡便知他在暗网的地位。不过，实在是不知他的业务版图有多大，也实在不知他之前经营过什么业务，只知这个神秘的人除了去了一趟T国之外，几乎都在M国，除了身边可靠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六年前！T国！和林衡前往T国执行任务时间重叠，赵立华隐约猜出雷.史密为什么约见林衡，这更加坚定他让邬倩倩离开的决心，“胡一凡，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到绿成，有机会再见立夫，我会告诉你，是你在这里保护了倩倩。”
胡一凡岂会不知赵立华的言外之意，她的目的是把邬倩倩安全带到胡立夫身边，她根本不需要赵立华在胡立夫面前美言，她想要的一切，她会自己去争取，但此时，她并不想拂逆赵立华的“好意”，她需要赵立华推着邬倩倩跟她走，“好，我先行谢你，我大哥朋友不多，希望你能安全回到绿城。倩倩姐，接下来，你听我的安排。”
邬倩倩目光紧紧盯着赵立华，“大哥……。”
“听大哥的，跟着她走。”赵立华拉起邬倩傅的手，用力握在掌心，“保护好自己。”
胡一凡弯腰从大包里拿出几支药，装进随身口袋，然后起身，用脚尖踢踢大包，“里面有消炎药，需要的话自己打。”
“谢谢。”枪伤不同于其他外伤，而赵立华也希望尽快恢复，他不能拖林衡的后腿，他需要这些消炎药。
“我们凌晨再走。”说完，胡一凡重新坐回窗下沙发边，透窗遥望远方的天际处陷入沉思。
赵立华轻声交待邬倩倩打开大包，他要看看包里都有什么药。邬倩倩心神难安，却不得不强自镇定，她比任何都清楚，赵立华即使自己受伤，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赵立华让她跟着胡一凡走，肯定有他的理由。但她对胡家几兄妹有心理障碍，抗拒和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在一起，包括胡立夫。
赵立华轻叹，小声宽慰，“先去找立夫，大哥回去后，会第一时间去见你。到时候……。”
“是走是留，大哥都会尊重你的意见。”赵立华在心里说，眼前的丫头是垚垚还是倩倩，如果是垚垚，感觉上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垚垚现在都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是倩倩，一来他和她接触不多，并不了解她，二来她眉下那个疤痕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她是垚垚还是倩倩，都是他至亲的骨血，保证她的安全就是他必须要做的。
邬倩倩把所有药品拿出来让赵立华逐一过目，然后把他所说的几种拿出来，塞到他枕下，“你一定要去找我。”
“好。大哥答应你。”
胡一凡在，两兄妹有些话也无法交流，于是也沉默下来，一起等着凌晨的到来。
200多公里路程转瞬即到，她本不想休息，但心里不是很舒服，坐下后就闭上双眼。
林衡坐在她左侧，伸手拉她入怀，把她左边胳膊和半边身子裹在他的羽绒服里。
“困。”谷雨用力挣离他的怀抱，重新坐回原位置。
心知她的小情绪还未平复，林衡无奈暗叹，“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29岁以前，我遭遇过两次人生低谷，第一次，被立华他们兄妹拉上了岸，我感激他们，从此视他们为兄为妹，视他们为亲人。第二次，赵垚向我表白后，我婉拒了她。我没有想到她会失踪，如果没有表白那件事，她失踪后我依然会像过去那五年那样找她，可她是在我拒绝她之后失踪的。她是立华唯一的亲人，我害怕她的失踪和我的拒绝有关，我想找到她，想知道她失踪的原因，如果是因为我拒绝了她，那我会告诉她，我拒绝她只是想保护她，如果她还愿意，我愿意娶她。”
谷雨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林衡。他不愿说那段往事，他说逝者已逝，频频提及逝者的情感是对逝者不尊。知道脑中移植的神经细胞来自于赵垚之后，她一次又一次质疑他的情感，他很无奈，但还是一再安抚她。她开始换位思考，如果她是他，她该怎么做？答案很明显，她也会和他一样，逝者已逝，她会尊重已经不在的人。现在，他主动提及，理智想阻止他说下去，情感却驱使她听下去。
林衡一脸沉痛，“我是警察，他们说我是飓风王牌，我却找不到一个失踪的人，我无法自处，也无法面对立华。我很愧疚，所以我放下一切寻找赵垚，每一个白天我都奔波在寻她的路上，每一个夜里我都无法安眠。我很清楚，我第二次跌进了深渊，找不到赵垚，我只能在那里面待着。那时候，你应该刚做完手术没有多久，每天都有很多问题问我。每次问完都会问我，你问那么多问题，有没有打扰到我。你不知道，等你找我，等你问我，是我特别期盼的事，因为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和你交流学业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却痛苦。”林衡抬手，捧起谷雨的脸，“丫头，是你陪我熬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
他用双手大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谷雨不由眨眨眼。那时候，她确实刚刚醒来，母亲不喜欢她，来到完全忘记的学校，重新认识同学，重新学习专业，一场车祸，手术前与手术后像是隔了一个太平洋。为了和父亲更有话题，她几乎不分昼夜，除了睡觉，她所有时间就扑在学业上，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他发微信。那时候，她确实不好意思，经常问他，是不是打扰了他。他则说，没有，如果没有及时回复，回复时他也会向她解释他那会在忙。后来，她参加工作了，菜鸟上岗，除了观察力还算敏锐，那些理论知识在真实案子面前，单薄到让她自我怀疑，是她学得不够好？为了更快适应节奏，她只能更加频繁地联系他。
林衡苦苦一笑，“我无数次萌发冲动，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想认识你。每每有这种想法时，我都告诉自己，要先找到赵垚，要搞清楚她失踪的原因。一天又一天过去，我一直没有找到她。后来，我觉得这辈子我和你没缘，可能没有机会认识你了。”
谷雨静静地听，第一次见面，他沉默寡言，潜意识里抗拒外人的示好和亲近；一次又一次不期而遇时，他惜字如金，除非他想知道，否则他绝不多说一个字；进驻大队之后，开会或安排工作时他和同事会侃侃而谈，但除去工作，他依然话很少；知道她是小谷子之后他变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话多了；除夕夜之后，他变化更大，他会说情话，会安抚她，会逗她，不过像眼前这样长篇大论还是第一次。她和他社交方面相似，习惯性和人保持距离，并不喜欢话太多的人，但许是心里有他，她喜欢他现在这样，让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推理推测和分析对方心理是工作上的事，和爱的人在一起，她喜欢简单一点，直观一点。
小丫头双眼晶亮盯着他，林衡忍不住低头轻吻她一下，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老天对我不薄，再次踏上绿城这片土地，刚下车便听到有人叫小谷子。也就是那声小谷子，让我来得及救下你。可你说你只是姓谷，并不叫谷子，我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很奇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小谷子就应该是你那样的人。后来，在安宁家园，你抢了何坤的车，我只好开你那辆，在你车里我看到你的手机，我忍不住拨了你的微信电话，印证你就是小谷子时，我欣喜若狂，觉得老天对我不薄。我没有找到赵垚，我忍住不和你相认，但我忍不住想走近你，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人，想确定你对我的心意。除夕那晚，我们亲口确定彼此的心意，我爱你，你恰好也爱我，如此美好，美好到让我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居然能拥有幸福。我第一时间要了你，我害怕幸福会飞跑，害怕你不要我。”
林衡没有说的是，在没有搞明白她和赵立华之间关系，在没有查清楚她脑中是不是有赵垚脑组织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想和她相认的。但是，他忍不住想靠近她，所以他把那部电影给她看了，他不认识她，她可以认他！看到她一遍又一遍拨打他的微信语音电话时，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小谷子也一直渴望知道他的身份。那天，他提前退出的微信，谷雨没能从微信中印证他是WN，那短短几一两分钟内，他清楚地看到了谷雨眼底的期盼、焦急、失望。
谷雨听得两颊通红，难怪他说不快，难怪刚刚确定心意他便急切地要了她。原来她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太快的时候，他害怕她会不要他。
林衡轻轻抚摸谷雨的脸颊，“我初尝情爱滋味，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恨不得你从此不离我的视线。怎么可能想让你跟李俊宸他们回绿城。”
谷雨心里暖融融的，脑中却清明万分，她告诉自己，她很感动听到的这些，但她此刻不能被他左右思想，不能让他带偏思路，“雷.史密指名见你，是想为他妹妹报仇！”
林衡颓然，他说得口干舌燥，小丫头却仍在原地等着他。不过在她身上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不会放弃，他仍想说服她，所以虽然发万分懊恼，声线仍然极其温柔，“丫头，你爸在队里等我们。回去后我先去开会，你先和你爸聊聊，我们明天一大早去领证。领完证你先回绿城，替我抓捕胡一凡，嗯？”
“嗯”是问询，也是诱哄。谷雨想了想，前往H国的飞机上，他也用过这种腔调，那时候他不想她参与公海猎杀，不想她和雷.史密有接触，今天同样是。她和他一起回飓风是为了案子，并不是领证，他不回答她的问话，只能说明她说对了。雷.史密策划这起案子的目的是报仇，目标是林衡，那些龙凤胎是附带，甚至是诱饵。她成为谷雨之后，曾问过顾建国，为什么他姓顾，她和谷钰姓谷，为什么一家四口户口是分开的，顾建国告诉她，他年轻时曾做过卧底，曾捣毁过犯罪分子的老巢，为了她们母女三人的安全，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最大可能地避免她们受伤害。从警这两年，也曾听李队提起过，李队以前的搭档被犯罪分子报复，一家四口被活活烧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警匪之间的报仇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她受伤，他想保护她，她又何尝想看见他受伤，“你没有回答我。”
林衡揽住谷雨的肩，低头，窝在她左侧颈窝低语，“我很快就会回来。听话。”
他的呼吸明明只是温热，谷雨却觉得灼烫，这不是宿舍，飞机上也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谷雨窘迫，用力推开他，“我和你一起去。”
林衡不满谷雨的动作，一脸不悦盯着她，看一会儿，视线落到刚包扎好的胳膊上，“用这么大劲推我，胳膊不疼？！”
“疼。还有人，你别这样。”谷雨脸颊微烫。
“你觉得驾驶员有空看我们。”林衡瞪谷雨一眼，把她重新拉到怀里，重新裹进他的羽绒服里，“袖子破了，不冷？”
王峰已被当地120急救车接走，李俊宸带着绿城的一帮兄弟返程。现在直升机上除了驾驶员，也确实只有他们俩，驾驶员也确实没空搭理他们俩，可谷雨脸皮薄，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冷。你别转移话题，雷.史密指名见你，是想为他妹妹报仇吧！”
从登上飞机那刻起，他就想亲她，他没有料到胡立伟会找那么多外援，在车下和那些人激战的时候他万分后悔安排她在车上，当看到胡立伟枪口移向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开了枪，可他还是听到了车上也响起枪声，他把胡立伟一把掼下车，他要确认谷雨有没有受伤。在看到她伤在胳膊时，他心疼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即使是贯穿伤也不会致命。他当时就想把她拉进怀里，可还有后续需要处理。现在，胡家兄妹的案子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但只要胡立夫在绿城，胡一凡就肯定会出现，这个案子李俊宸有能力处理，绿城剔骨连环案算是告一段落。她执意和他一起回帝都，他只能答应。可她如此执着，让他很是头疼。雷.史密要见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想报仇。可他并不想和谷雨探讨这个话题，他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拥她入怀，亲她吻她，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谷雨被突然而至的热吻恍惚了心神，吻着吻着，她便情不自禁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吻。两个人之前都没有感情经历，热吻这事也才练了一个多月，而且也通常是在做运动之前才有机会做。林衡无师自通，还很得要领，每次情事之前总能主导。谷雨却总是一沉浸其中就忘记换气，这一次同样是，当她无法呼吸，气喘吁吁躲避他的吻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衡是故意的，顿时气呼呼地瞪向林衡。
林衡好笑地捏捏她的脸，“大概率是。当年她妹妹替我挡了一枪，伤在头部，他当时冒死带走了他妹妹，他妹妹现在是死是活我并不清楚，但她伤的那个位置，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小概率呢？”谷雨很敏锐。
“他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同，我们不能以我们的思维方式去推测他的做法。”不回答，小丫头不依不饶，可说太多又非林衡所愿，雷.史密的妹妹如果已经死去，这一次他们之间就是你生死相博不死不休，如果雷.史密的妹妹没有死去，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可这些他并不想谷雨知道。
“他妹妹有可能没有死？”直升机开始降落，谷雨直起身子，想从林衡怀里离开。
林衡一把拉回谷雨，把她重新裹在自己羽绒服里，“落地开机舱门时会往里面灌风。”
“他们会看见。”谷雨扭扭身子，想挣开。在他在一起后，在他这里，她很少用格斗技巧，一来用也白用，她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级，二来根本想不起来用，多数都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反应都是这种小女儿姿态。
林衡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同事们都忙，没空来天台接我们。”
原来是在天台降落，现在是凌晨时分，谷雨安心了，不再挣扎，半靠在林衡怀里，“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可能性小。”
“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吗？”
林衡点头。
直升机落在天台，轰鸣声中，谷雨没继续追问，也没有发现天台一侧站着一个人。
机舱门开，林衡把谷雨紧紧搂在怀里，“丫头。”
“嗯？”谷雨抬眼，疑惑地看着林衡，“怎么了？”
“乖乖，爱你。”林衡低头，吻向她柔软的唇。
“我也是。”谷雨快速回吻林衡一下，便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我们下去。”
两人起身，林衡执意拉起谷雨的手，牵着手一起下了飞机。
“谷雨。”顾建国满脸不悦望着手牵手下来的女儿和林衡，机舱门开的时候，他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谷雨窝在林衡怀里和他亲吻。
谷雨乍一听到顾建国的声音，就像早恋的女孩碰到前来抓包的家长，慌忙松开林衡的手，跑到顾建国面前，结结巴巴开口，“爸，你怎么在这？”
顾建国看一眼谷雨的左臂，把手中衣服递上去，“来给你送衣服。”
“谢谢爸。”谷雨穿上才发现，身上的男款衣服似乎并不是顾建国的，“爸，这不是你的衣服。”
顾建国没好气看一眼林衡，“他的。”
林衡先和顾建国打了个招呼，“顾叔。”
然后，蹲在谷雨身前，给她拉上拉链，然后才站在谷雨身侧，“顾叔，怎么是你拿上来的？”
林衡很优秀，不仅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还让无数同行膜拜敬仰，无愧飓风王牌这个称呼，可“冷面阎王铁血手腕”也不是传说，道上的人恨他入骨，如果林衡没和谷雨恋爱，顾建国会欣赏这样的林衡，但现在，这年轻人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拐了他的女儿，女儿从警这两年，每每出任务他都心惊胆战，害怕女儿出意外，害怕无颜面对死去的战友，为了女儿的安全，他不惜违反原则去找李俊宸，给李俊宸下命令，不能让谷雨参与危险的案子，可现在，他出个差的工夫，他的女儿不仅恋爱了，爱上了干着最危险岗位的林衡，还要参与公海猎杀案。他怎么不生气，怎能不把这气撒在林衡身上，“我不拿上来，还等着让别人看见我女儿和你在一起啊。”
林衡默了默，他和孙扬同住一个小区，就在单位附近。他让孙扬帮忙去他公寓取衣服，本意就是让顾建国替孙扬送过来，顾建国不是要阻拦谷雨嫁给他，他就是想让顾建国亲眼看看自家女儿和他在一起时的模样，用行动告诉顾建国，谷雨爱他，离不开他。可眼前这情形，顾建国如此震怒，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不禁悄眼看一眼谷雨，小丫头一脸无措，像小学生一样站在顾建国面前，哪里像25岁的人，心思急转，想着怎么自救才能扭转顾建国对他的印象，“我本来想让小雨跟着李队回绿城，小雨不听话，非要跟着来。”
谷雨迅速看向林衡，这是想借助顾建国的力量，让她回绿城？
“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林衡冷下脸，看着谷雨，丝毫不掩饰眼底那浓厚的委屈，“不让跟就拿分手逼人。”
顾建国听得瞪大眼睛，拿分手逼着林衡带着她来帝都，想想半个小时前李俊宸打来那通电话，气势不由弱了几分。他的女儿不但一个月内拿下国内警务系统最优秀的男人，还把这男人拿捏得死死的？！他怪错了人，林衡也不想谷雨参与公海猎杀案，是谷雨威胁林衡，林衡才无奈带着她过来？！意识到这些，气势不禁又弱了弱，皱着眉看向谷雨，“让你回去你就回去，身为警务人员，不知道服从命令是天职。”
“我借调期间队长是孙队，现在绿城队长是李队。他们俩都没有让我回绿城，我哪里不服从命令了。”谷雨狠狠瞪林衡一眼，这一脸委屈是给谁看的？委屈，委屈个毛线，在她看来，他就是装的，故意在顾建国面前流露出这种欠揍的表情，“爸，身边警务人员要以身作则，你不能再以我爸的身份插手我的工作。”
顾建国噎了一噎，一个多月未见，谷雨变化让他始料不及。来顾家这五年，因为妻子的态度，谷雨的性子从欢脱到小心翼翼，违恐惹妻子不快，在家连说话都斟酌再三，他很少能听到谷雨这种略带气恼的话。现在，他的女儿回归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姿态，这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劳，他不禁把目光重新投向林衡。他知道，女儿进市局刑侦之后努力工作是为了和他更亲近，他欣慰也心疼，他不能苛责妻子，也不愿女儿受委屈，他一度希望女儿和赵立华走到一起，赵立华稳重有担当，看得出，赵立华心里有谷雨，谷雨有事没事也喜欢和赵立华待在一起。他以为，女儿会在赵立华那里获得幸福，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月里发生这么多事，更没有想到一个月内女儿身边有了比赵立华更耀眼的男人。眼前的林衡，无论外貌还是个人品质都无可挑剔，可从事的却是最危险的岗位，他真的能把女儿交给林衡？
“顾叔，我先去开会，你和谷雨聊聊，我们有个初步计划，如果明天一大早我还没有离开帝都的话，我们一大早去领证。”林衡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和顾建国聊这件事，太仓促，领证是他和谷雨关系合法的重要形式，他很重视，想坐在合适的场所和顾建国好好谈。领证以后，他会安排好一切会抽出充足的时间，会给谷雨一个她喜欢的婚礼，不一定盛大，不一定隆重，只要她喜欢。
顾建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谷雨便对着林衡变了脸，冷梆梆怼他，“我来帝都是因为我是飓风的借调队员，我的直接领导是孙队，你现在无权安排我干什么。”
不让顾建国插手，也不让他管。林衡不禁皱眉，谷雨气鼓鼓的，他觉得没有说服的可能。于是看向顾建国，希望顾建国能说服谷雨。如果顾建国也说不服，他只能向孙扬提要求。
显然，谷雨很了解现在林衡的心理，“如果让我知道你私下给孙队打招呼，我会马上申请回绿城。”
顾建国惊讶地看着谷雨，这是他养了五年多的大女儿，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鲜活……嚣张！对，就是嚣张。他有点缓不过来，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两年轻人。
“丫头，又威胁我？！”林衡极其无奈地暗中咬牙。
顾建国亲眼目睹，他和李俊宸感觉一样，不过身份角色不同，他是父亲，只要是护女儿的行为，他都可以自觉同一阵线同一联盟，“谷雨，怎么说话的。”
林衡眼神跳了一跳，顾建国这是和他站在同一方向了？
“爸……。”
“还知道我是你爸。”
谷雨看一眼顾建国后瞪向林衡，在心里骂，“臭男人！”
看她明亮的眼睛里有雾气上涌，林衡沉吟数秒后轻叹一声，抬起手臂拥住谷雨肩膀，“我既然急着跟你领证，又怎可能让自己受伤。傻丫头，在家等我回来不好吗？”
谷雨仍然盯着林衡，不反驳，也不接话。
林衡看向顾建国，“顾叔，天冷，先下楼。”
下行电梯中。谷雨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如果你明早还没有离开帝都，我们明天一大早去领证。领完证，我回绿城继续胡家的案子，你忙你的事。”
小丫头面色越沉静，林衡心头越不安，回绿城继续胡家的案子，胡家的案子了结之后呢，还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他怎么办？不敢同意，也不敢反对，想了又想，才温声说：“孙队可能有其他安排。”
言外之意，谷雨是飓风大队外借人员，工作上需要听从孙扬安排，自行决定回绿城不是太妥当。这时候林衡压根忘了他直接安排谷雨回绿城的事了。
“我今晚参加公海猎杀专案会，会后我主动向孙队提，我因个人原因不同意借调。”谷雨面色平静，语调淡然，平淡的就像谈论今晚吃包子还是吃饺子一样。
林衡的心颤了一颤，如果前面算威胁的话，这是真正的杀手锏，“丫头，有胡立夫在，胡一凡会很快自动落网。下面的事李俊宸完全有能力处理，不需要你回去。”
看看林衡慌乱的眼神，顾建国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女儿长大了，从绿城到帝都，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前面那个优秀的年轻人，因为爱，只会在谷雨面前一再退让一再妥协，“对方不是给你48个小时，开完会还有时间，你俩既然考虑好了，想领就把证领了吧。”
“谢谢顾叔。”林衡反应很快，原以为困难重重，没有想到轻易攻破。
“以后都准备叫叔?！”顾建国轻哼。电梯恰好开门，顾建国背着双手走出电梯，悠悠然向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走去。
林衡朝着顾建国的背影改口，“爸。”
顾建国并未回头，只抬起手臂挥了一挥。
看顾建国走远，谷雨抖落肩头林衡的手，“别让大家等，我们快点。”
林衡岂会不知谷雨的心思，她哪是不想让大家等，她分明是小情绪作怪，他疾走两步，拉住她，“我说过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是我食言，我不对。不要回绿城，你想和我一起参与公海猎杀，我不反对，但你的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必须先保护好你自己。”
谷雨看着林衡，他眼神坚定。看得出，如果她不给他保证，即使她再拿回绿城威胁他，他也不会同意她参与这个案子，“我尽量。”
林衡不满意，声音不由沉了下来，“尽量？！”
“如果你发生危险，我不可能只顾我自己。”谷雨嘟囔。别说他和老赵了，即使是邬倩倩，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傻。我现在有你，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危险。”林衡没有说的是，即使置身于危险，为了她，他也会拼命活下来，“你安全，我才无后顾之忧。”
谷雨神色这才鲜活起来，“我保证。”
林衡捧起谷雨的脸，狠狠撕吻着她。
谷雨用力推他，“这是办公楼，你起开。”
林衡放开手，深深看谷雨一眼，“不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跟着。”
说完，率先转身，大踏步走向会议室。
谷雨疾走，跟在他身后。眼见会议室就在前面，手机突然震动，掏出手机，发现是林耀东发来的微信，快速看了内容后眼底一黯，抬头，望向前面走进会议室的林衡。
海上，经济专属区。
游轮，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胡一凡坐在靠窗位置的沙发上，静静看着邬倩倩用棉签蘸水给赵立华擦拭嘴唇。
三个小时前她接到了蓉城和山城的回复，那两个城市市区和郊县所有的同卵孪生龙凤胎均被警方密切关注，他们无法供货。两个小时前龙城回复，现在国内所有省市孪生龙凤胎均在警方严密监控下，没有人敢这个时候下手。胡一凡被逼进死胡同，别说48小时内送过来，连找到货的可能性都没有。怎么办？大哥说让她带着邬倩倩和赵立华回去，说一切等回去再说。带不走赵立华，也带不走邬倩倩，即使能回到绿城，大哥愿意见她？
从和大哥通话到现在已经18个小时，她迫切地想回绿城，想回家，想向大哥道歉，她长达五年时间误把胡立伟认作大哥，这五年，她不是没有发现疑点，是她太想和大哥过安稳的生活，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被胡立伟的自证说服。她怎么可以认不出哥，认不出大哥就是她的错；她想给大哥做顿饭，想像这五年照顾胡立伟那样照顾大哥，想告诉大哥，她这辈子都想跟着他，即使是照顾他和邬倩倩的生活。对，她会努力把邬倩倩当成嫂子，会像照顾大哥那样照顾邬倩倩，爱大哥，就要爱大哥的一切，包括大哥爱的女人。
觉察胡一凡目光灼灼，邬倩倩微不可察向床角方向移移身子，赵立华昏迷不醒，她毫无依傍，她害怕胡一凡打她的主意，她自知不是胡一凡的对手。她内心期盼赵立华赶紧醒来，可游轮上医药有限，他们替赵立华取出子弹简单包扎之后就扔在这个房间。赵立华刚开始还有意识，虽然虚弱，但人是清醒的。三个小时前他开始发烧，滚烫的高烧。这三个小时里，她无数次出去求门口的黑西装们，可黑西装们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根本不理她的请求。
“他免疫力低下，能不能抗得过去，很难说。”胡一凡清冷开口，“邬倩倩，咱们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邬倩倩眼神怯怯，“你什么意思？”
“要不要跟着我走？”如果邬倩倩不愿意，在雷.史密掌控的游轮上，她不可能带得走一个不配合带走大活人。即使邬倩倩同意，也很难。但为了见大哥，再难她也愿意尝试。
“你怎么知道我哥免疫力低下，抗不过去？”邬倩倩对胡一凡和胡立伟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并不想跟胡一凡走，虽然赵立华说过，胡一凡为了见胡立夫，会把她安全带离这里，会安全到胡立夫身边。但她还是不想跟胡一凡走，她愿意和赵立华待在一起，等林衡前来。只要她能等到林衡，林衡肯定拼尽全力救她和赵立华脱困。
“从绿城离开到现在，他两天吃一次流食。”胡一凡冷冷注视着邬倩倩，她看得出来，邬倩倩根本不是真心担心赵立华的伤，邬倩倩只是害怕赵立华死之后毫无依靠，“林衡在乎的是赵立华和赵垚，不是你。”
邬倩倩身子不由轻颤，五年囚禁，然后是被他们兄妹挟持离境，这些本已超出邬倩倩的心理承受范围。现在再次落入一伙外国人手中，这伙人视人命为草芥，麻醉枪和真枪实弹换着来，她心里恐惧到了极点，真心想马上离开，可她们真能安全离开，不说外面情形如何，就说门口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胡一凡能放倒他们?可能性并不大。所以，她还是愿意待在赵立华身边，林衡来之前，她是安全的。林衡来之后，未必不会救她，毕竟她也是赵立华的妹妹。
胡一凡窥破邬倩倩的心事，继续加码，“知道他们买大活人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称大活人为货，邬倩倩不傻，声音不由轻颤，“干什么？”
胡一凡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递给邬倩倩，“他们对人体有狂热偏执的爱好，所以他们一直满世界寻找令他们满意的人体，找到之后他们会把那些人体亲手制成他们喜欢的模样。呃，他们把制作过程称之为艺术。”
视频是王磊上传到完美的完整剔骨视频，胡一凡跳过王磊给李颖颖注射药物、放血的镜头，特意把视频调整到剔骨时。剔骨时李颖颖还活着，王磊手持手术刀轻巧地挑开她身体各个关节的皮肤，贴着切口进行骨肉分离，动作娴熟，行云流水般，像雕刻一件艺术品。整个过程李颖颖都是清醒的，甚至王磊手里边忙活着边和李颖颖说话，苍白如纸的李颖颖气息虚弱地回复着。视频最后几分钟，王磊把李颖颖摆成他需要的姿势，李颖颖血液流干的同时，停止微弱的呼吸。
“这只是我们绿城一个剔骨爱好者的第一个试验品。”胡一凡关掉视频，收回手机，似笑非笑看着邬倩倩，“知道这次上船的都是哪些人吗?他们来自世界各国，他们之中，有人是医痴，有人是人体爱好者，也有人精神状态有一定问题，他们有的喜欢欣赏同类濒死之前的样子，有的喜欢研究不同人体之间的不同。不知买你的那个人想干什么……知道你的价格吗？”
邬倩倩吓得面如土色。
胡一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眼底满是嘲讽，“5万欧元。”
邬倩倩心里咯噔一下，这和她所知道的拐卖不太一样。和胡立夫在一起之前，她从养母家逃出来后在一家小餐馆打过工，这期间一位刷碗的大姐让她看过一部以拐卖妇女为主线的电影，那大姐以长者视角告诉她好好保护自己。她记得很清楚，那部电影演得是一个女大学生被人以不到一万元的价格卖到偏远山区，后来沦为一对父子的生育机器。她虽对汇率没有概念，但也知道5万欧元不是小数目，那个叫李雷的买下她，也是为了刚才胡一凡所说的那些变态做法？想想刚才看的视频，她激灵灵打个寒战。
胡一凡眼底的嘲讽更加浓烈，“对他们来说，买到心仪的货最重要，钱是小事。不过，如果验货后买家不满意，或货在运输中有了损伤，买方是可以委托中间人出售货品全身器官来弥补经济损失的。”
知道胡一凡和胡立伟近几年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但没有料到会坏到这种程度，邬倩倩既惊恐又愤怒，难怪赵立华被麻醉枪射中时，那个全身冷凉凉的外国男人说，不要破坏货的美感，“一凡，你为什么认识他们？立夫那么善良，他不喜欢我们认识这样的人。”
说完，邬倩倩就后悔了。胡一凡五年前就不是普通少女，无数次算计她和胡立伟，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在胡立夫面前装乖巧。现在把杀人说成艺术，手上估计已经沾过人命，她怎么可以在这种人面前口不择言。
胡立夫是胡一凡的劫，是让她一退再退的砝码。所以邬倩倩对她而言是个独特的存在。邬倩倩本人对她来说，没有丝毫价值，她可以随意决定的邬倩倩的生死。但有了胡立夫的珍视就不一样了，他的珍视她必须要在意，谁让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喜怒哀乐呢。所以，邬倩倩的“口不择言”并没有让她恼羞成怒，而是轻易戳中她的软肋。是啊，大哥那么善良，那么珍视生命，为了救回一条命，经常在手术台室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他怎么会喜欢她认识那些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是胡立伟！
“邬倩倩，这些和我无关，是胡立伟做的。”
真无关吗？她在胡立伟手里是人质，是砝码，没有找到胡立夫之前，胡立伟应该不会把她卖给其他人。而胡一凡很清楚她的买家是谁，怎么可能和胡一凡没有关系。只是她现在身在狼窝，她对胡一凡还有用，胡一凡在这里还算不上最凶狠的那一头。她不知道他们正在策划什么，但心里早已想明白，所以不想再和胡一凡说没有意义的话。她眼前最希望的就是赵立华退烧，所以她不再回应胡一凡，开始给赵立华物理降温。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邬倩倩沉默地给赵立华擦拭额头。
“我给赵立华消炎，他退烧后，你跟我离开。”
邬倩倩手下一顿，“你有药?”
“我和胡立伟两个人带你和赵立华两个人。如果不备足药，怎么可能一路顺遂。”邬倩倩没有说的是，在海边村子里邬倩倩发烧那一次，她外出买药时，扫荡了药店所有的常用药品，这一路，她带的东西精简再精简，可唯一没有扔掉的就是药物。
邬倩倩犹豫不决。
“如果赵立华挺不过去，你以为林衡会救你。”胡一凡继续攻心，“他和你什么关系？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凭什么救你。”
邬倩倩小脸一白，赵立华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赵立华挺不过去，她只能依靠胡立夫。
“不如，你听听赵立华意见？”胡一凡从床下拉出一个大包，找出消炎药和一次性针管，赵立华没有受伤之前执意让邬倩倩跟着她走，应该是不想成为林衡的拖累。她有强烈的预感，赵立华只要醒来，肯定还会让她带走邬倩倩。
邬倩倩动摇了，“好。”
胡一凡熟练地配药，给赵立华注射。两个小时之后，赵立华的呼吸不再急促，身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又半个小时过去，他苏醒过来。
“哥。”邬倩倩一直提着的心缓缓落下，“你好些没有？”
“好多了。倩倩，你有没有怎么样？”赵立华人还很虚弱，脑子却很清醒，见邬倩倩点头，他目光沉静交待她，“想办法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你就能安全。”
“大哥，我怕……。”邬倩倩声音压得很低，她没说怕什么，但说怕时眼睛余光瞄向胡一凡。
“听我的。只要回到绿城，回到立夫身边，你就自由了。”赵立华说这话是让胡一凡听的。他和林衡谷雨联系过，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既然知道他在这里，没有行动就证明还没有摸清游轮上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外面他们肯定已经做了万全安排。只要邬倩倩安全离开这艘游轮，外面蹲守的人肯定会安全救出她。胡一凡深爱胡立夫，胡立夫表明对邬倩倩的珍视，胡一凡就不可能对邬倩倩动手。
“我怕……。”
“不怕，跟她走。”
“好。”
赵立华抬起手臂，拍拍邬倩倩的肩，然后看向胡一凡，“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M国人，六年前去了T国，待了将近一年之后重新回到M国。来这里之前，应该一直在M国。”自知雷.史密这个人，胡一凡便知他在暗网的地位。不过，实在是不知他的业务版图有多大，也实在不知他之前经营过什么业务，只知这个神秘的人除了去了一趟T国之外，几乎都在M国，除了身边可靠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六年前！T国！和林衡前往T国执行任务时间重叠，赵立华隐约猜出雷.史密为什么约见林衡，这更加坚定他让邬倩倩离开的决心，“胡一凡，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到绿成，有机会再见立夫，我会告诉你，是你在这里保护了倩倩。”
胡一凡岂会不知赵立华的言外之意，她的目的是把邬倩倩安全带到胡立夫身边，她根本不需要赵立华在胡立夫面前美言，她想要的一切，她会自己去争取，但此时，她并不想拂逆赵立华的“好意”，她需要赵立华推着邬倩倩跟她走，“好，我先行谢你，我大哥朋友不多，希望你能安全回到绿城。倩倩姐，接下来，你听我的安排。”
邬倩倩目光紧紧盯着赵立华，“大哥……。”
“听大哥的，跟着她走。”赵立华拉起邬倩傅的手，用力握在掌心，“保护好自己。”
胡一凡弯腰从大包里拿出几支药，装进随身口袋，然后起身，用脚尖踢踢大包，“里面有消炎药，需要的话自己打。”
“谢谢。”枪伤不同于其他外伤，而赵立华也希望尽快恢复，他不能拖林衡的后腿，他需要这些消炎药。
“我们凌晨再走。”说完，胡一凡重新坐回窗下沙发边，透窗遥望远方的天际处陷入沉思。
赵立华轻声交待邬倩倩打开大包，他要看看包里都有什么药。邬倩倩心神难安，却不得不强自镇定，她比任何都清楚，赵立华即使自己受伤，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赵立华让她跟着胡一凡走，肯定有他的理由。但她对胡家几兄妹有心理障碍，抗拒和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在一起，包括胡立夫。
赵立华轻叹，小声宽慰，“先去找立夫，大哥回去后，会第一时间去见你。到时候……。”
“是走是留，大哥都会尊重你的意见。”赵立华在心里说，眼前的丫头是垚垚还是倩倩，如果是垚垚，感觉上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垚垚现在都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是倩倩，一来他和她接触不多，并不了解她，二来她眉下那个疤痕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她是垚垚还是倩倩，都是他至亲的骨血，保证她的安全就是他必须要做的。
邬倩倩把所有药品拿出来让赵立华逐一过目，然后把他所说的几种拿出来，塞到他枕下，“你一定要去找我。”
“好。大哥答应你。”
胡一凡在，两兄妹有些话也无法交流，于是也沉默下来，一起等着凌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