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英使馆降旗抗议大清杀烟贩,指明说是破坏了两国贸易,要去外商广场监刑的潘承休顿了脚步,回身去劝要一同跟着的戚里:
“不如就在家里等吧,铁证如山也由不得他们狡辩了,左不过就是绳子一吊,绞这些被钱蒙了心的人上极乐。小戚你年纪还小,没事看那个做什么,在家等着,回来我给你买汤圆吃。”
固执的摇摇头,戚里愤愤的抢先向外踏出一步:
“不要。那些烟贩的底也迦要了林安的命,还有毁了许多许多百姓的家,我便要看着罪人伏法,便要亲眼见着公道存世。”
无奈的浅笑,潘承休走上两步跟到戚里身边去,伸手去捏他还有些气呼呼的腮:
“去也成,那你得听我的,我让你把眼睛闭上就得把眼睛闭上。不过就是要个结果,你若是真的看了那行刑的场景,过后该做噩梦了。”
十分不满的甩着脑袋躲过潘承休的手,戚里踮起脚尖把脸凑到潘承休的眼前,一根手指戳在自己的脸上激动的辩解:
“潘承休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本少爷十八了,那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你真当我是什么都看不得的小姑娘呢!?”
顺势拽住戚里的手臂把他扛在肩上,在马车动起来时潘承休才笑着去揉怀里十八岁的小少爷:
“我不管你多大,反正在我这儿,你就永远是得疼着护着的小傻子。”
“潘承休!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骂呗,反正我就你一个家人了。”
“……”
今日外商广场之上又如那日一般人山人海。两广总督徽显作奉旨禁烟,十三行总商潘承休亲自扭送了商行之中的烟贩,要在刑台之上正法。
这些日子以来百姓对禁烟的认识似乎越来越明晰,此刻高台之下要烟贩伏法的呼声此起彼伏。徽显作官服加身条条细数烟贩罪状,却不想在这时广场外突然有人带着许多劲装把式闯入。
跪在刑台上的人有那一日给林安拿烟的锋哥,他本已是心如死灰的木然状态,却在看清来人后激动的挣扎大喊:
“坎贝尔先生!!坎贝尔先生我在这儿!快救救我啊!!”
领头的正是曾给戚里下药,后来被潘承休打断了一条腿的英使馆贸易——坎贝尔。
他拄着一根乌木镶金的拐杖,在随侍翻译的搀扶下奸笑着走上人前,停在刑台的下方笑的极为阴险。徽显作见状不屑的扫过来人,声音中带着冷峻威严:
“国有国法,莫不是坎贝尔先生连我大清的国事也想要染指一二?”
坎贝尔的舌头刮过后槽牙,尖声带笑,由着身旁的翻译去为他回答:
“大清家事当然无需旁人插手。只是这禁烟令有碍不列颠商贸往来,如今徽大人又要杀帮助不列颠商业的朋友…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朝廷名义上禁烟利民,实则是想要重不列颠贸易吧?”
此言一出只单单是围观的百姓都是愤恨之意溢于言表,不知是谁将手里的菜扔到了那翻译头上,人群之中顿时骂声四起:
“见钱眼开的狗翻译颠倒黑白!帮着洋鬼子祸害自家同胞!”
“洋鬼子跑到咱们自家地盘上来,管咱们自己的家事!贱到家了!!”
“滚出去!!咱们让他们滚出咱们大清去!!”
人群中情绪渐起,潘承休侧首示意身旁的人带人下去,防着坎贝尔还有动作。早已在广场外设好了重重人手,却不想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百姓装扮的人脱下外衫,露出里面劲装短打的打手衣服。
随着一声清脆的掷物声响起,一瞬间台下便叫骂着陷入了混乱。
那些打手一看就是早有预谋混入了百姓之中,徽显作早有安排示意带兵上前,身旁的潘承休却突然发疯似的向台下跑去。徽显作急忙伸手去拦他:
“如此乱的局势,你冲下去作甚!?”
猛的甩开徽显作,潘承休单手撑住台面翻身跃下:
“小戚非要跟着来看,他在台下!”
这样的场合是朝廷与十三行的事,戚里断不会跟着上到台上来。他与那次处置于毅忠时一般藏在人群里看,潘承休虽是安排了人保护他,却不想这次坎贝尔早有预谋,将打手藏在了人群里。
不管不顾冲进混乱的人群,戚里来时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戴了顶六角帽子,穿的是藏蓝色便衣。一心只想着他不能有事,潘承休向着记忆中戚里站的的位置跑去:
“小戚!小戚你在哪儿!?”
有闹事的烟贩看出人群之中的竟是十三行的总商潘承休,一时之间被断了财路的恼怒与往日的嫉妒之情涌上,手中木棍直直向着潘承休挥落。
侧身一脚踢上拿棍子的烟贩,随着那人的一声闷哼潘承休连看都不去看上一眼,声音中都带着紧张的颤抖:
“小戚!小戚你出声啊!”
人与人挤在一起混战,有百姓怒骂着坎贝尔与烟贩举起手边的东西,有烟贩混混蓄意搅局斗殴。徽显作只一听见潘承休说戚里在人群里心就像是空跳了一拍,上一次他没了林安,这一次不能再让戚里有事!
人群之中的情绪在官兵持枪赶来时达到顶峰,烟贩殊死一搏,百姓愤恨不已,已不是轻易可以控制的局面。徽显作一刻都不敢停,带人追着潘承休也冲入人群之中找人。
躲过落下的棍棒,有明晃晃的砍刀紧紧擦着手臂落下,闪身躲过的潘承休猛的见到远处被人护着想要逃离的坎贝尔,回身卸下那人手上的刀直冲着他而去。
坎贝尔怎么也想不到一众护卫却拦不住这个双目血红的男子,当刀锋架在他的脖子上时潘承休连声音都带着阴翳狠辣:
“戚里呢!?”
上一刻还在台下带人振振有词的坎贝尔此刻被刀横在脖子上,像是膝盖被人抽了力气,一下子恐惧的跪倒在潘承休的身前颤抖:
“我、我没有见到他,我只是想要让大清停止禁烟,我没有见到他!”
他怕的连牙关都在打颤,狼狈掉落的帽子下露出金色的头发,一下一下磕在地上,与漆黑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脚狠狠踹在坎贝尔肩侧,却不想在身后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声:
“承休哥哥!”
惊喜的回头去看,戚里在纷扬的人群中素身而立,还带着来时他亲手为他戴上的那顶帽子。
像是在这一刻所有喧嚣皆寂,潘承休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这短短一柱香的时间里,将人间至忧至喜尝遍。猛的转身向着戚里而去,突然见到戚里身后有烟贩认出了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小戚闪开!”
戚里惊愕的想要躲开,却不想那棍子已然是要落下。闪躲不迭,潘承休猛的一下子将戚里抱进怀里带着他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护住戚里。
随着一声闷响,高大的男人抱着怀里的人应声倒下。眼见着十三行潘爷倒下,一众人们突然愣住,身后赶来的徽显作终于有机会带人制止闹剧:
“两广总督办案!动者皆以抗旨论处!”
潘承休直到倒下都是将戚里护在怀里的姿势,戚里慌乱的想要去看潘承休的伤,却被虚弱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按在怀里:
“没事,死不了…别乱动,别看,会害怕的。”
眼泪一下子就蕴出来,戚里哭着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
“潘承休!潘承休你有没有事?你是不是很疼?”
紧紧把人护在怀里,潘承休在戚里的哭声中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安抚:
“叫一声刚刚叫我的,就不疼了。”
“承休哥哥!承休哥哥你不能有事!”
潘承休自知不是要命的伤,可是根带着钉子的木棍砸向他的背上又划过,带出后背整整一片皮肉泛起,单是那血量他也不愿让戚里看到害怕。
紧紧将他扣在怀里,徽显作终于镇压住两边人们,得以抽身带人匆忙去架起倒在地上的潘承休。起身前因为失血的原因有些踉跄,在戚里哭着的搀扶下潘承休去揉着他的后脑安慰:
“乖,不会有事的,有事了谁给我们的小戚买汤圆做点心吃呢。不哭了,不是说是十八岁的男子汉了吗?不怕,若真是打在你身上,那才要我难受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