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之是被冻醒的。
　　醒来时才发现昨晚在小茶馆跟陆嘉楠聊天，聊着聊着便睡着了，最后连跟陆嘉楠一起迎接新一年都没有等到。
　　她掀了被子下楼，陆嘉楠背着相机包正准备出门，四目相对，他蓦地笑了一下：“怎么起的这么早？又不用上班，多睡一会儿。”
　　“你要出门？”
　　“是啊，去拍点照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陆嘉楠顺势向她发出了邀请，懒懒地靠在门框上仰头等着她的反应。
　　昨晚两人聊到家里时，程亦之明显地排斥，一度沉默以对，他那会儿就想到，当时程亦之说的自己今年十岁的亲戚的事情，也许或多或少也跟她的家庭有关系。
　　后来两人喝了点小酒，吃着陆嘉楠从城里带来的寿司，等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一年的到来，但程亦之到底没等到，兴许是喝的那点酒起了作用，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程亦之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自己去吧。”
　　他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掩了下去：“行，那我走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好。”
　　大年初一，陆嘉楠背着自己的摄影包离开了溪镇，程亦之也不知道他将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在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上愣怔了许久，才慢腾腾地下了楼。
　　**
　　新年第一天，沈曼玉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出了卧室，家里静悄悄的，苏琴琴的房门紧闭。
　　她突然感到一丝诧异，苏琴琴从来不睡懒觉，哪怕休息在家，第二天也是早起开始干活，早早将早饭准备好摆在桌上，今儿怎么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
　　难不成昨晚自己喝醉趴下之后，她也跟着喝多了？
　　沈曼玉正要去敲门，突然被不知从哪儿出现的李园园阻止了。
　　“曼玉姐，姐她昨晚哭了一整晚，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李园园一副欲言又止不敢多说的样子立刻让沈曼玉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把李园园叫到边上问：“怎么回事啊？大过年的怎么哭起来了？谁惹她不高兴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就是……”李园园不知道该怎么说，搓着衣角不知所措。
　　她是个老实孩子，心里想什么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脸上，沈曼玉一看便懂。
　　“是不是程亦之又给她气受了？”
　　“不、不是。”李园园脱口而出，又无比地懊恼，情急之下，把昨晚苏琴琴和程亦之的对话内容和盘托出。
　　李园园也没想偷听她们讲话，只是因为程亦之对苏琴琴有着说不清的偏见，苏琴琴又喝了酒去找程亦之，李园园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多长了一个心眼，一直留意着她们。
　　她看出程亦之一开始并不想跟苏琴琴聊天，是被苏琴琴揪着不放，才冷言冷语地问出那些问题，谁知那些话每一句都刺在了苏琴琴的要害上，苏琴琴当场情绪崩溃，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李园园和小张好不容易才把苏琴琴安抚好，两人收拾烂摊子到凌晨，李园园就叫小张跟自己睡一屋过了一晚，而这一晚，连程亦之都没有回来。
　　她说完之后，偷偷地瞄了一眼沈曼玉，只见沈曼玉脸色铁青，仿佛下一刻就要火山爆发，而自己俨然像是个告密者，心虚地咬了咬后槽牙。
　　“我找她去。”
　　沈曼玉风风火火地拉开大门，偏巧这时电梯门开，程亦之刚从外面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狭路相逢。
　　新年第一天，程亦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很快避开了沈曼玉冒火的视线，自顾自往另一边去，可沈曼玉却不打算放过她，门开的一刹那，沈曼玉直接从她身边硬生生挤了进去，等她也进了门，咣当一声，把门甩得震天响，吓得李园园站在另一边的门口一动都不敢动。
　　李园园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幸亏小张一早醒来就已经回去了，否则这会儿怕是免不得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程亦之冷静地面对沈曼玉，心里已经有所准备。
　　沈曼玉这么气势汹汹地来找自己，多半是为了苏琴琴。
　　“程亦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苏琴琴的面前提起关于她孩子的事情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耐挺有正义感的？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好的？”
　　“是她自己逼问我的。”
　　“那你也不能对她说那些扎心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啊？只有她女儿有资格指责她，其他人没有。”
　　沈曼玉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边揉着眉心边努力压抑着怒气，突然反思自己当初把程亦之招进来是不是一个错误，这程亦之哪儿哪儿都好，唯独对待苏琴琴的态度上不知悔改。
　　她理解程亦之跟程家是远方亲戚，为了程筱打抱不平也在所难免，可事已至此，明知无法改变，一而再地提起只会增加不必要的伤害。
　　程亦之平静了下来，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只有程筱才有资格指责她？可程筱找得到她吗？她离开的时候程筱才6岁，一个6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多年不见母亲，说母亲死了她大概也信。”
　　可不是吗？这么多年，程亦之只要想到苏琴琴这个人，就一再心理暗示自己，母亲已经死了，既然母亲不在乎她，那她也不要去在乎母亲，就当彼此都是死人就好。
　　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二十年，凭什么要由她来承受这种痛苦？
　　沈曼玉一瞬间捏紧了拳头，扬手给了她一巴掌，程亦之脸上火辣辣地疼，不屑地抿唇笑了笑。
　　“大过年的说死字，你这是在诅咒人吗？程亦之，我对你的忍耐有限，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面对苏琴琴，那就只能请你走人了，我会叫小张把工资结算给你，你收拾收拾走吧。”
　　在护犊子方面，有谁能比得过沈曼玉？谁说苏琴琴一句不是都不行。
　　程亦之抹了抹眼角，飞快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