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本使自觉算不得疯

书名:骄阳 作者:知闲闲 本章字数:2997 下载APP
紧跟着褚骄阳往封州大狱跑的常磊,心里暗暗为李启瑟等人鞠了一躬:
  实属救急,编排几位大人了。
  进了封州大狱,褚骄阳把缰绳和马鞭扔给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的常磊,边走边问道:“金千千关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五天。”常磊无暇擦汗,急忙应声回道。
  “明天给她办手续,告诉她二龙山哪儿凉快,滚哪儿待着去,再惹事,脑袋给她拧下来。”
  要是再冲撞了云行,届时他要一道平二龙山的旨意过来,她该怎么办?
  屠了二龙山?还是与云行和朝廷力争此事,保下二龙山?
  推开男囚的大狱门,褚骄阳又回头吩咐常磊给自己送壶水进来。
  “对了,要温水。”
  再次叮嘱了句后,褚骄阳进了大狱。
  还未走到关押李启瑟等人的牢房附近,一阵阵叫骂,抱怨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抬手按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褚骄阳大步流星的走到牢门前。
  “褚骄阳,你这个疯子,快放本官出去。”
  李启瑟隔着牢房栅栏,脸色惨白的朝褚骄阳吼着,吼完还不忘朝她吐了口吐沫。
  褚骄阳后退一步,躲过李启瑟的口水,慢悠悠的说道:“本使哪里疯了?不过是按律先收押诸位。待圣人旨意传入封州后,再转交李侍郎及各位同僚而已。”
  “你居然分尸!你连死人都不放过,你不是疯子是什么?”
  李启瑟看到褚骄阳的脸,眼前便会不自觉的闪过那百余个人头四下滚落的恐怖场景。
  因此忍不住再次后脑勺发麻,心生恶心,又连连干呕了好几次。
  回手拎了把椅子过来,褚骄阳大腿翘二腿的靠在椅子里,骄若艳阳的面上,那抹讥讽之色,毫不做掩饰。
  “李侍郎见过四万大魏将士,被镇南王坑杀的惨烈吗?”
  李启瑟目光闪烁,不敢看着褚骄阳的眼,嘴张了又张,最后也没发出来一声。
  “没见过也没关系,今天为大魏战死的李壮,战伤的数十名将士,李侍郎应该见到了吧。”
  提及李状,褚骄阳心中一紧,那个腼腆的问她,能不能去喝一杯喜酒的小伙子,就在自己的婚期将至前,为这片国土,与家人、娇妻死别了。
  李启瑟依旧没有应褚骄阳的问话,但脸色却徒然变得更惨白。
  当时李状的尸身是从他面前抬过去的。
  那还泛着血色的年轻人,被马蹄踩踏的半张脸已失,心口处插着北金的武器,脖子上的伤口翻开,鲜血滚滚涌出。
  当时他只顾害怕,恶心,连连后退。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从他面前被抬过去得到,失了性命的,丑不忍直视的尸体,是为了护卫大魏国土,护卫大魏子民而战死的,活生生的人。
  常磊悄悄的进来,悄悄的倒好温水后,退到了角落里。
  褚骄阳端起杯子,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水滑入五脏六腑,让褚骄阳原本丝丝做疼的胃,有了稍稍缓解。
  “与指鹿为马,屠尽九族千余口鲜活的男女老弱相比,本使自觉我这行为,算不得疯。”
  褚骄阳的话,让李启瑟不由的后背生汗。
  褚骄阳虽未点名,但李启瑟知道,这话中所指的,正是他们李家的祖辈。
  先帝在位时,他们李家为了帮助宫中娘娘争宠,不惜曲解当时宠妃父亲的一句席间嬉笑话语。
  硬生生指鹿为马,扭曲黑白。
  在逼得耿直武将为解清白自戕而死后,依旧锲而不舍的以畏罪自杀的欲加之罪,联合其他世家文臣,胁迫先帝下旨废妃,并屠其九族。
  当今圣人登基后,鉴于旧事,对世家越发疏远。
  如今,只有那一直置身事外,不争不抢的第一世家云国公府,尚未被圣人冷落。
  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褚骄阳说道:
  “本使这只能算是为我那些为护家国而死的兄弟,粗浅的报一下仇。也让活着的人,多个历练的机会,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褚骄阳不愿再与李启瑟浪费唇舌,直接让常磊给他们备点水,免得嗓子干哑,没法叫骂后,起身去了旁边的刑讯室。
  正在审讯的胡大看到褚骄阳来了,忙把审讯的情况简要的汇报了一遍。
  “一句话不肯说?”
  褚骄阳冷笑的进了刑讯室,来到被胡大用刑到血肉模糊的俘虏前,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直接提起此人的下巴。
  “镇南王的北金兵,竟还有这样的硬骨头,着实让本使很意外。”
  俘虏眼皮也不抬,全然一副死志。
  对此,褚骄阳也不以为意,只是抬着下巴的手,落到了俘虏的断手上,冷漠得用北金语说道:
  “你不是镇南王的人。”
  俘虏身躯一震,撩起眼皮,惊恐得看着褚骄阳。
  那袖箭看似和镇南王手下亲兵的一样,但力道骗不了她。
  镇南王手中的袖箭数量有限,如果不是他的亲信,他是不会把这东西给出去的。
  因为这袖箭是她当年改造过的,镇南王只会用,不会拆。
  拆不了,自然仿不出来。
  把白日断了此人的匕首,抵在他的断臂上,褚骄阳不耐烦的说道:“不答一句,断一寸,不答两句,断两寸。”
  话音刚落,手起匕首落,丝毫不差的从断臂一寸处割过。
  “啊……”
  不知是被褚骄阳先前的话惊得,还是被断臂再次被斩带来的疼刺得,俘虏终于忍不住发出声响来。
  正在对面牢房喝水的李启瑟等人,被这声惊叫吸引了目光,而后看到一节圆滚的手臂从刑讯室滚了出来,正好停在了他们牢房门前。
  刚刚压下去的恶心,再次翻涌而出。
  胆小的,直接把手中的水撒了一地。
  “褚骄阳,你好毒的心。”李启瑟强装镇定的看着不远处的褚骄阳。
  他虽然没下过下狱,但也知道,牢房和刑讯室,它不在一处。
  这明摆着是杀鸡给猴看!
  “本使又没给李侍郎下毒。”褚骄阳看着李启瑟他们,手中匕首随意的往后一掷,不偏不倚的正好贴着俘虏的脖颈,刺入木桩。
  “胡大,上药,不流血了,再进行审问,不着急,一寸一寸的切。”
  双手负在身后,褚骄阳再未多停留,出了男囚。
  牵过马,刚要离开,褚骄阳看到葛子晋拎着药箱迎了过来:“褚使回来了。”
  “嗯,要出去。”褚骄阳应声后,牵着朔风继续往外走。
  “褚使上点药吧。”葛子晋碍于褚骄阳先前话,不敢有太多的举动,只能把药递到她面前,眼中带着疼惜之色,“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有何不好?”
  褚骄阳停住脚步,看着葛子晋手中的药瓶。
  “女子脸上有疤,总归是不好的。”葛子晋轻声解释道。
  褚骄阳反问:“谁规定女子脸上,不能有疤痕的?”
  “这……”葛子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听闻京都世家对女子约束较多,想来云御史也不喜褚使脸上有伤的。”
  “也对,多谢葛军医的提醒。”
  褚骄阳冷笑着拎起葛子晋手中的药瓶,随后五指用力。
  啪的一声……
  白色瓷瓶应声而碎,里面的药粉掺着丝丝血迹,零星的从指缝间漏出。
  “如此本使又多了一些伤疤,更不会讨云御史的喜了,葛军医满意了?”
  五指松开,手中粘着血迹的瓷瓶碎片,散落一地。
  “褚使,你这……”
  葛子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褚骄阳的逆鳞,让她这样冷漠的看着自己。
  这冷漠,一如当年把他救出土匪窝时,看他的神情一样:
  你与我无关,我只是顺手而已。
  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执意跟着她,又因为医术卓绝,如今也不会时常可伴她左右。
  只是不想私心的一句话,竟然让自己与她的关系,再次回到三年前。
  “顺了葛军医的心思而已,难道葛军医看不出来吗?”
  粗粗的把手上侧残渣拂去,褚骄阳牵着朔风离开了封州大狱。
  慢悠悠的走在封州城内的街道上,看着一家一家炊烟升起,灯火渐明,褚骄阳忽然伫足,而后抬头仰望初生的满月。
  今日她方知,这满城的灯火,竟没有一处是她可以落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