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书名:呐喊无声 作者:(美)蒂芙尼.麦克丹尼尔 & 王金冉 本章字数:3177 下载APP
“我如鹰将你们背在翅膀上。”
——《出埃及记》19:4
在我想象他们收拾我姐姐尸体的同时,我和那个老农场主把猫头鹰和我盖在它身上那块血淋淋的毯子一起埋在地下。
“你不能为每一个死去的上帝创造的生灵而哭泣,”农场主对我说,“否则你会哭一辈子的。”
我认为我所有的姐妹都像这只小鸟一样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以为菲雅的日记里会有答案。她把它们藏在她房间里所有熟悉的地方——床垫下面、梳妆台抽屉的后面,甚至是松动的地板下面。
她的文字表达了一系列的情绪,但是完全没有提到利兰的名字,也没有提到有关虐待的事情。很多文字根本读不明白,因为它们是用只有菲雅自己知道的密语写成的。我想,在这些扑朔迷离的秘密中,菲雅会详细地写到利兰。但没有密语的钥匙,它们就变成了女孩用来埋葬语言的象形文字。唯一可读的部分就是她的歌词。其他答案就藏在眼皮底下,但只有我们这些知道她秘密的人才能理解。
父亲把这些日记收集起来,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他会定期阅读日记,旁边就放着一张纸和一支铅笔,没准他能弄明白菲雅的秘密。也许他认为如果他弄明白了一切,菲雅就能起死回生。
对于菲雅的死讯,母亲的反应是拿出一把剪刀,把厨房窗户黄色窗帘上的每一朵白花剪了下来。阳光透过这些洞,在厨房地板上投下一团团光点。妈妈拿起剪下来的布花,在上面写下日期。我认出上面有菲雅出生的那天,还有菲雅五岁时第一次被蜜蜂蜇伤的那天。
“她肿得那么厉害,”父亲提到,“我以为我们肯定会失去她了。”
总共有四十朵花,意味着四十个重要的时间点。妈妈把它们放在一个罐子里,然后在盖子上戳了几个孔,仿佛这些日子是活的,需要呼吸空气。
他们判定菲雅的死因是自杀。
“她试过自杀,”人们窃窃私语,“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反正她这辈子也没什么意义,她可能永远都会是个服务生。”
我告诉警长我在菲雅死前和她说过话。
“她打算离开。”我告诉他。
“离开?”警长和父亲都竖起了耳朵,“你是说,自杀的那种离开?”
“她要去海边。”我说。
他们都看着我,好像我证实了她的心理状态。
“她指的是真正的大海。”我试图澄清,但似乎没有人在听。
我们没有为她举行葬礼,也没有埋葬她。父亲把她火化了。他们火化她的时候,她穿着一件亮黄色的裙子,父亲为她雕刻的玉米穗子依偎在她的双乳之间,直到大火把她身上所有的黄色和肉身化为灰烬。
我问父亲为什么让别人火化她,他说:“自杀是一种罪过。上帝惩罚所有犯罪的人,但他只能惩罚完整的人。如果我们把她散落在大地上,上帝就不能把她送进地狱了,直到他找到所有的灰烬。也许等他找到的时候,他的心已经软了。也许他会原谅她,带她回天堂。贝蒂,你还不明白吗?菲雅必须被火化才能得救。”
我们拿到她骨灰的那天早上,父亲开始清洗旅行车。
“送菲雅最后一程,它必须一尘不染。”他说。
我捡起那块多余的海绵,帮他干活。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那些粘在挡风玻璃上的昆虫尸体有多么难以清除。
父亲冲洗肥皂沫的时候,我在裙子上擦干了手,然后拿起他做的骨灰瓮。瓮上雕刻着菲雅的脸,父亲把菲雅的头发雕成了长发。看到它的时候,我只想到谷仓里的卡车和它的车窗把手。
只有我和父亲去撒她的骨灰。母亲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那罐时光。至于利兰,他听闻菲雅的死讯后就离开了小镇。
“亚拉巴马州的教堂正在寻找一个新的神职人员,”利兰告诉父亲,“我想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弗洛茜不来送别,因为她说她必须和卡特拉斯去葡萄园。
“我们必须去查看葡萄藤。”她说。
“你从来不去葡萄园。”我告诉她。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的。但我不能撒菲雅的骨灰,这就像是在说再见,而这次是真的。如果我能假装在跟她说晚安,那就证明她好像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但是如果我看到她的骨灰,咒语就会解除了。”
林特说他最好待在车库附近,以免有人需要草药或者茶。他在用纸巾擦着他在石头上画的眼睛。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他说:“就算是石头也会哭……哭……哭的,贝蒂。它们会为失去菲雅而悲……悲……悲伤。”
父亲关掉了水管,把它扔在地上。是时候走了。我打开后门,抱着骨灰瓮爬了进去。父亲发动引擎后,我打开了旅行车的车顶。
当他沿着林荫巷开车时,我决定站起来,像小马一样从敞开的车顶探出身子。我把骨灰瓮放在车顶,长长的头发飘在身后。我感觉很累,像是自己在风中背负着无数重担。接着,我父亲按响了喇叭。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打开骨灰瓮的盖子。我有义务这么做。父亲说过,把菲雅的骨灰撒得远远的,这样上帝就不会在我们这辈子或者下辈子找到它们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之前写给菲雅的晚安纸条。我把它们扔进骨灰瓮,和她的骨灰混合在一起。我一次舀一点儿,让姐姐从我手中溜走。纸条在骨灰中分离,随着风儿飞翔。每当父亲按响喇叭,我就撒出更多。我一次次感受着失去的痛苦,张开手,再合上手,这样简单的动作让我筋疲力尽。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却如同在攀登一座陡峭的山峰。
生命的尘埃,会有人在乎吗?我想我会。菲雅,我会在乎你的离去。
伸进骨灰瓮变得越来越艰难,我感觉像是把手伸进了浇湿的水泥里。每次我对她放手的时候,我都努力把她追回,把她的每一部分珍藏在我的灵魂里。
我们开到主巷。街上的行人听到喇叭声,纷纷转过头来。
“那个卡彭特女孩在撒什么东西?”他们问,“她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我们经过蒲公英一角币时,我看到汉克待在窗户上。它看着外面,好像一直在等我们。我再也不会踏进餐馆一步。对我来说,它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即使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黄色的蒲公英花。但我会想念汉克,想念它的毛,那闻起来多么像菲雅。
我们似乎穿过了呼吸镇所有的小巷,我在每条小巷上都留下一点儿菲雅的痕迹。当我们到达呼吸镇的欢迎牌子时,骨灰瓮已经空了。父亲放慢车速,把车停在路牌旁边。
他下了车,走过来坐在后座上。我抱着骨灰瓮,坐在他身边。
“你有利兰的消息吗?”我问。
“他在去亚拉巴马州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父亲说,“他听说菲雅的事情后就离开了镇子,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你要记住,小印第安人,在你们这些孩子出生之前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一起长大,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么难受,为什么他会离开。”
我们沉默地坐着,两个人都望着小巷,好像我们能在那里找到答案似的。我想要喊出我知道的所有关于利兰的一切,但是父亲紧紧抓住车尾的样子改变了我的想法。
“利兰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说,“他喜欢摘黑莓。我还记得他脏手的样子。他跑过来用他的小手抓我的脸。他会说:‘父亲,我嗳你。’当时他还不太会发‘l’的音,总是把它们和‘v’混淆。‘父亲,我嗳你。’”父亲又重复了一遍。他等了几秒钟,然后接着说:“当利兰跑向菲雅的时候,他会抓住她的脸说:‘菲雅,我嗳你。’”父亲的声音颤抖着,我挪开了目光。
“我曾经看到上帝被带刺的铁丝网缠住。”我说。
父亲吸了吸鼻子,又在衬衫上擦了擦,像个小男孩一样。然后他问:“小印第安人,那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呼 吸 镇 报
一名女子担心自己中枪了
昨天凌晨四点左右,警长被叫到凯蒂·贝尔小姐的住处。她着急地打了一通电话,说在她家附近响了几分钟的枪声后,她就被不明身份的枪手击中了。
当警长到达她家时,他们注意到零星的血迹从凯蒂·贝尔小姐的卧室一直延伸到她的前门。
拉德医生对凯蒂·贝尔小姐进行了检查,确定她不是枪击受害者。
出于对凯蒂·贝尔小姐的尊重,拉德医生不愿就此事发表任何评论。但贝尔小姐真诚地公布了当晚事件的详细情况。
“枪声把我惊醒了。”她说,“枪声听起来很近,我以为枪手就在我家里。当声音终于停止时,我下了床,来到房子前面检查。当我回到床上时,我注意到地板上有几滴血。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中枪了,但在医生检查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只是我的经血。我爸爸总是说女人不过是个漏水的水龙头,他一直都是个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