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再上班，顾云岚本来想好了对那晚自己说过的话一问三不知，哪知方昊连提都不提，对她也是如常工作的态度，倒叫顾云岚有些扫兴。
　　　小楼免不了软硬兼施地问她跟方昊到底什么状况，顾云岚总说没什么。
　　　这天下班早，顾云岚回家后拿出奶锅，打算熬个冰糖南瓜粥。小米下锅，水开后拿木勺搅拌着，搅着搅着又想起方昊的事，不禁发呆。等听见“哗”的一声，才发现锅里的粥扑出来了，米汤湿嗒嗒地浇在滚烫的灶台上，搞得一团糟。
　　　小楼听见动静过来看她，一边帮她收拾一边问：“怎么回事啊，熬粥时走神了？”
　　　顾云岚说：“没什么。”
　　　小楼道：“因为方昊吗？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呀，我给你撑腰。”
　　　顾云岚叹息：“不是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小楼摆出情感专家的架势。
　　　顾云岚想了想：“他应该知道我喜欢他了……”
　　　“等等，等等，”小楼凑到顾云岚面前，“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怎么没有前情提要？”
　　　顾云岚脸一红：“哎，你别打岔，你听我说啊。要说直觉，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吧？但他没亲口这么说过。那你说，他会不会是渣男啊，只是见我喜欢他，就玩一玩而已？”
　　　“虽然接触得少，但我看他挺正经的。他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光跟你搞暧昧？”
　　　“倒也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等一个月，等他准备好。没头没尾的，算什么意思嘛？”
　　　小楼扑哧一声笑了：“就这？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好不好？恭喜啊！我坐等吃糖了。”
　　　“明显？我怎么不懂啊。”
　　　“那我问你，他平时是轻浮的人吗？公司内部有流传他的花边八卦吗？”
　　　“那倒没有……”
　　　“这不就对了，他做事很沉稳，是吧？”
　　　“确实也是……”
　　　“所以啊。你想，你们之间有一点比较麻烦——上司跟下属。如果要谈恋爱，那就是办公室恋爱。他，一个做事周全的稳重男人，既然要跟你确立关系，自然要找好时机、做好准备、正大光明地官宣，免得偷偷摸摸地让人看见，又害你被同事说三道四。你那儿不是有个挺讨厌的同事吗？哎哟，这么好的男人上哪儿找啊？”
　　　让小楼这么一分析，顾云岚心里觉得安稳了，嘴上却问：“真的？”
　　　“你就放心吧，好好等一个月。保证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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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定心丸，顾云岚全心投入工作。越想越觉得小楼分析得有理，既然方昊不是在玩弄她，那她也不必考虑一个月后辞职的事了。
　　　已经快到四月，虽手里有段朝夕、公子清、世间无欢三个重点作者的书要做，但顾云岚仍在为新年选题计划的事耿耿于怀。无论怎样，她还是想自己再找到一个能成为爆款的选题。前阵子物色了好几个不错的苗子。这些天她又仔细斟酌一番，最终锁定了其中一个人。
　　　这个人和肖遥的路数有点像，不过肖遥当时是在论坛发帖，这个人则是在个人社交账号上连载。
　　　他的网名叫黎巴赫，这部作品叫《囚徒猜想》，严格说可以归入科幻类，但并不是大众印象中诸如太空冒险、人工智能、末日废土之类的传统科幻题材，而是一部基于“what if”设定下的社会推演小说，故事发生在现实背景下。贴近日常生活、讨论了大多数人关心的话题，有趣的设定、严密的逻辑、角色的选择常面临道德悖论困境，甚至作者广泛的知识储备，都令这部作品大放异彩。哪怕只是发表在个人的社交账号上，目前曝光率还不高，读者大多是熟人，但反响和讨论十分热烈。
　　　顾云岚联系了作者，对方是个名校数学系的高材生，目前研究生在读。写这个文纯属突发奇想写着好玩。听说有机会出书，十分高兴地同意了。
　　　接下来，顾云岚花了两天才完成选题计划书，对作品亮点、受众分析、宣传计划做了详细地分析。完成后，她第一时间做好向上级提交选题的邮件，在附件中添加上这份详尽的《〈囚徒猜想〉选题申报表》，点击发送。
　　　这一次，方昊会怎么看呢？
　　　虽然来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之后也做了几个其他选题，但那些选题要么就是世间无欢这种大神，要么也是有一定基础的作者。这次又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新人新作，和当初的段朝夕差不多情形。
　　　只是，那时提交段朝夕的选题，仅仅是一个小时不到就填好的一页简单的A4纸表格，之后还被方昊训了一通。回想起来仿如昨日，看着自己这一年来的进步，顾云岚不禁莞尔。
　　　没想到刚过了十几分钟，便收到方昊的回复。
　　　顾云岚迫不及待地打开邮件，却见方昊说：“这个选题不必朝我汇报了，直接交给于总审吧，邮件给她转发一份。已经跟她约好，你明下午两点去找她面谈。”
　　　明明是信心满满地交给他看，他却说要向另一个人汇报，说不失落是假的。可顾云岚转念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要确立恋爱，所以他才不方便再审自己提交的选题？
　　　正这么想，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昊发来一条微信消息：“这次的选题很棒。”
　　　短短的七个字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又刚好字字说到顾云岚的心上。她不由自主地抿嘴笑了，抬头去看窗外，已是春光大盛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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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约定的时间，顾云岚到了于莉的办公室。
　　　于莉并未解释为何让顾云岚直接向自己汇报，只直接让她做选题阐述。
　　　顾云岚早有充分准备，条理清晰地介绍了这部作品的主要内容、亮点，及自己对市场受众的分析。于莉静静地听着，末了也不表态，只道，“小顾，我想问你个问题。”
　　　“啊，您问。”
　　　“你知道，当下的图书市场，要想推出一个新人非常困难，甚至无法预测结果，新人能不能红，很有几分要赌运气。靠天时，地利，人和。”
　　　“这我明白。”
　　　“对于一名入行已久，有一定资源积累的图书编辑，更稳妥的做法是去拉那些有固定读者群的成熟作者的稿子。这样至少有个基本盘，不至于亏本。”
　　　“是的。”
　　　“但你似乎一直热衷于做新人新作。为什么？”
　　　顾云岚回忆一番，好像还真是如此。最早在艺文出版社时，捧出的肖遥及另两名十万销量级的青春作者，当然，还有几个销量平平的作者，加上段朝夕，以及这次的黎巴赫。接触他们时，他们无一不是从未出过书的新手。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甚至吃力不讨好地这么做？联系成名作者，邀约他们写新作，质量不操心，销量有保证，宣传不费力，这样岂不更好？
　　　“要说为什么的话……”想了想，顾云岚回答，“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淘金者在茫茫荒漠找到金矿、考古学家在荒郊野岭挖出化石。他可能要寻找很久，等待很久，而且大多数时候接触到的都不过是泥沙。但他终于还是找到了超乎想象的好东西。这比直接拿到一块金子、一块化石更让他兴奋。对我而言，看到一部激动人心的好作品，而这作品的作者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正待发掘，这令我振奋不已，想把未曾被人读到的好故事介绍给全世界。这种心情，大概就是我选择做一名编辑的初心吧。”
　　　于莉笑了笑，“原来如此。”
　　　“那于总，这个选题……”
　　　“选题不错，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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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心情这么好，下班时顾云岚在楼下的便民小超市买了一盒肥牛和蔬菜，自己哼着歌在家煮着麻辣烫，把小楼馋得不行。
　　　“放心啦，有你一份。”顾云岚说。
　　　听到这句，小楼才心满意足打着下手等待开饭。
　　　晚上，顾云岚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父亲回家以来，她和母亲通话的频率差不多是十天半个月才一次，也就每天睡前互相发个晚安算是道平安。
　　　接了电话，妈妈还是絮絮叨叨地拉点家常，问她吃了没，吃的啥，最近工作忙不忙。顾云岚一一作答。然后妈妈又是照例帮父亲说几句好话：“你别记恨你爸，他现在挺好的，最近身体好点了，还在琢磨有没有什么不累的小生意可以做一做。”
　　　顾云岚本想“嗯”一声了事，不过又改了主意，很死心眼地问：“做生意不要本钱啊？他后来有说钱去哪儿了吗？”这个问题她追着问好几次了，再问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母亲的回答当然是没说。
　　　顾云岚发现自己没那么生气了。她本身又不是贪图这钱，只是想听一句真话，想要一个答案。可想通了那是父母的问题，生活里的每件事也并不是次次都有答案后，她便不计较了。只暗下决心以后再不过问此事。
　　　如今，她只想抓住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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